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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行走在美的光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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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行走在美的光影裏

吳總。

葉果不想理,又意識到花籃是他送的,只能說:“謝謝您的花。”

“小意思。”吳總看送花者的名字,說:“喲,黎老師……她近來好嗎?有對象嗎?”

“她很好。”

葉果耐著性子說,自認倒黴。上午是畫廊主場人多,她出門透氣,結果遇到了吳總。

“小妹妹啊,我一直很好奇,宗躍投你身上的錢,賺回來了嗎?”吳總又問。

這個話題葉果無法回答,只能說不知道,然後返回畫廊。下午將開啟她的個展。

本次 Reba 作為策展人主導,和葉果做了幾個名字篩選,最後選用展名:

行走在美的光影裏

來源於拜倫的詩:She walks in Beauty 嬛

據葉果知道,這次畫廊真的投入許多人力,除文稿和宣傳的反覆討論,還是找了色彩顧問來調整墻紙顏色。為了配合入夜系列的群山畫,甚至找國內知名的礦物工作室出借鋰輝石、綠柱石礦標作為展廳裝飾。

“黎巴嫩的 Mim 博物館,紐約的 Wilensky 畫廊都以礦標藝術品出名,我看到你的畫,就想到它們。”Reba 說。

策展是她的興趣點,這一次挑戰了畫和礦標的組合布置,測試了好幾輪的墻紙和燈光,最後選用一種叫精紡灰的色彩作為背景色,呈現出既硬又軟,像仿制品,又像是艦船內艙的質感。

葉果的畫,在這個環境中變得像一道向外眺望所得的風景。

近處的繁花,遠處的彩色群山,沒有呈現出任何陰郁的東西,卻給人一絲唏噓的餘味,仿佛一切都只是鏡花水月,最美的時光一去不覆返。

第一天參觀使用邀請制,許多媒體和藏家到訪。

葉果首次接受采訪,大綱畫廊提前模擬過的,令她能篤定應對來訪者。

吳總作為被邀人,在展廳內走馬觀花看了一圈,沒看出所以然,卻又對葉果說:“小妹妹,換個題材,一樣掙錢。”

葉果忍不住回懟:“抱歉,我眼界小。”

吳總不生氣,繼續說:“這兩塊石頭值不少,租估計也得不少錢,真舍得,我曾聽說有個什麽中國皇後出借要一百萬,這兩塊不知道多少。宗躍這小子花錢大手大腳。”

葉果想走,看到宗躍走進來,今天做了黑框眼鏡,一身米色工裝風的造型。

他沖她的眼神微笑,對著吳總又冷下來,調侃:“吳總,看那麽仔細,考慮投我的畫廊啊?”

吳總接得自然:“考慮啊,不過我要問……掙錢了嗎?”

“歡迎加入長期事業。”他說。

隨後兩人就在一邊說話,期間吳總還拍了拍他的肩膀,沒看出二人有任何不和睦。葉果想到那個八人宿舍的 219 個群的題。

今天葉果的工作也需要接待客人。

黎虹和白小姐沒來,幫畫廊介紹場地的人來了,是宗躍一位朋友的太太,一位纖細清瘦的短發女士,輕聲和宗躍聊天,表情偶爾露出微笑,一種古典油畫裏淑女的感覺,非常迷人。

伴隨她一起來的應該是她先生,宗躍的朋友,他們兩個聊了一會兒。葉果看不出他的職業,也許是一位健身教練。他出門或者上下樓梯時會攙妻子,葉果才發現,那位女士偶爾遮擋自己的腹部,應該是懷孕了。

第一天開幕和個展結束,網上有了畫廊和個展的新聞。

除了正式的媒體稿,也有腰部 KOL 的引流。葉果看到對那兩塊礦標的介紹,出自知名的收藏家,在專業人眼中非常少有的礦標。

“租借那兩塊寶石很貴吧?”

晚上,葉果和宗躍在露臺上喝果汁,是冷餐會沒喝完的。今天宗躍幾乎沒吃東西,沒什麽胃口。

“一塊免費借的,租的花了點錢。”宗躍倚著欄桿眺望遠處,喝完了果汁。

“吳總問,是否在我的畫上賺到了錢。”葉果問。這也是她想知道的。

宗躍看了看空杯子,笑著說:“那你下次可以反問他,他那麽能掙錢,快樂嗎?黎老師理他了嗎?”

葉果也笑了,知道黎虹根本沒通過他的微信。

“今天老吳說,那個人因為勒索陳瑞千被報警的。”宗躍又說。

葉果意識到他在說誰。

“你去過他們公司之後,陳瑞千當夜免除那個人的美術館長職務,解除了他們很多合作。那個人反向拿著陳瑞千的事勒索,結果被錄音了,陳瑞千就報警了,但被他跑了。”

葉果想起那個黑漆漆的美術館,望向遠處的黑暗……

“我的展會順利吧。”她忍不住自言自語。

葉果的爸媽、黎虹第二天來的,宗躍不在。

個展采用預約制限流,因為葉果的畫出片效果極佳,現場來了許多小網紅,拉著合影。葉果穿著普通 T 恤,戴著綠色絲巾,那是宗躍送給她的。

葉媽看不懂畫,卻望著展館裏的美女,感嘆:“現在漂亮小姑娘那麽多,一個個都和女明星一樣,好男孩子幾乎看不到了。”

葉爸對畫更感興趣,能看懂一些,或者說他對任何事物都感興趣。他讓黎虹幫他和葉果合影拍照,發朋友圈。

“果果,爸爸驕傲!”葉爸說。

中午,葉果訂了園區的一家創意西餐。

這個片區不算熱門,周末能訂到靠窗位置。葉果按照點了烤葫蘆瓜、橄欖油炒蘑菇、安格斯牛肉和奶凍。她以為爸媽可能吃不慣,但葉媽大讚蘑菇的炒法,說回去要試試做,這是一家人滿意的一餐。

帶著爸媽在園區內逛了一圈後,黎虹開車送他們走了。葉果要回個展做接待,之前先去個洗手間。

園區洗手間沒人,好多空著的小房間。

她在小房間裏回了幾個信息,出去發現門打不開。

“有人嗎?”她推了推門,感覺不是卡住。

她似乎聽到門外有腳步聲。

“有人嗎?”她又叫了一遍。外面有門關上的聲音。

葉果只能和畫廊同事打電話,他們發現門外把手上插了根筷子。

宗躍聽到信息就來了,去物業調走廊監控。

這個時段人來往不少,洗手間入口在死角,他們誰都沒發現。

“可能只是看展的小朋友惡作劇。”物業解釋。

因為後面排著采訪,宗躍只能妥協,“這幾天,你不要單獨一個人。”他從公司臨時出來,現在要趕回去了。

臨走時,他往葉果的口袋裏塞了個東西——辣椒水。

那天之後,好像奇怪的事就再沒發生,以至於葉果認為真的是惡作劇。

最不好的事發生在網上。

她和網紅的合影被放到網上,旁人的磨皮加上她的生圖,令她看起來黑瘦,臉大,評論中充滿了對外貌的惡意。

更大的惡意來源於爆料,說她和某傳媒集團新晉總裁是情人關系,是業內出名的藝術 BIAO,甚至在搜索欄短暫出現過出現了一個 TAG,#藝術 BIAO#。

這個話題逐漸發酵,最後出現了宗躍的名字,很快被刪帖。

風向很快又轉向她的作品,自帶流量的流量評論者加入戰場,評論她的畫是市場化大師作品的平替、低配策略,一場資本的游戲。

被資本家看中的提線木偶。

沒人捧,她什麽都不是。

葉果一條條看完評論。

宗躍這幾天沒出現,但每天晚上他們都通電話。

“這種評論每天都是,不一定有預謀,不需要在意。”宗躍說。

“采訪的人直接問我和你的關系,名字知道得很清楚。”

“那你怎麽說?”

葉果想起白天她的表現,老實回答:“這對你不太好,畢竟現在你經常出現在網上,所以我否認了。”

宗躍沈默了一會兒。

“你可以承認,或者什麽都不說,而不是否認。”

葉果感覺到他生氣,但她還是有她的判斷。

最後一天,葉果接待的兩家媒體,專業度和邊界感非常好,其中一位還是葉果的校友。

她們聊了很多有意義的話題,甚至給了啟發,一直到晚六點她們才告別,畫廊臨近關門。

一周算是圓滿完成,相安無事。葉果慶幸。

個展撤展後,Reba 親自負責包裝和運輸礦標。畫也裝進木條箱裏交給承運公司。宗躍專程來收尾,送葉果回家。

看到他,葉果覺得安心,又覺得他狀態不好,臉色差,咳嗽。

“那天晚上吹風了,沒睡好,最近會議連著會議,要跟讚助商總部的時差走,等下還有一個會。”他拿了一支水,吃了些頭孢。

“你其實可以休息一下,我自己叫車,到家給你發信息。”葉果說。

“收尾是我的工作。”

“你知道嗎?我有時會分不清我們的關系,你到底是我老板,還是……另一個身份。”葉果開玩笑。

“那你記得我們是怎樣開始的嗎?”宗躍反問。

葉果感覺他心情不好,只能回答:“記得。”

宗躍沒繼續說話。

“我整理下東西就走。”葉果說。

他們在前臺整理聊天,這時門外走進一個女孩子,戴著口罩。進來時自動門打開,她出示了媒體工作證。

“抱歉,我沒來得及預約,但一定得采訪。你是葉果嗎?”來訪者穿著灰撲撲的牛仔褲和一雙馬丁靴,一身奔波的行頭,不像是藝術行業記者。

葉果發現她腹部凸起,上身卻很瘦,像是懷孕了。

“可以安排嗎?”采訪者又問了一次。

葉果心軟,答應下來:“可以的。”

宗躍站在葉果身後,欲言又止,但還是先戴上了口罩。葉果知道他怕自己感冒影響孕婦。

“我不想耽誤你很多時間。”來訪者說。

“你們用一樓會議室,我去二樓開會,結束叫我。不著急。”宗躍說。

上樓前,他關閉了入口的自動門,讓它處於常閉模式,外面無法再進入。

在前臺只剩下兩人時,采訪者在休息區拿出錄音筆,筆記本和一個微單相機。

“就在這裏吧。”她說。

葉果只能坐在前臺旁的休息區,又問:“要喝點什麽嘛?”

“不喝,我們抓緊時間。”來訪者有點著急。

葉果的位置面對門外,那裏一片漆黑,更遙遠的地方有一點燈,是個自動販賣機。自動門玻璃上倒映出兩個人的身影,像兩個懸浮的紙人。

“可以開始了嗎?”采訪者催促。

“可以的,不過你不摘口罩會不會不舒服,或者我可以戴。”葉果又說。

“沒關系!”采訪者打開了筆記本。

她開始提問,準備了提綱,和畫廊模擬和以及之前采訪的很像,那種範式的,比如為什麽會擅長這個風格,受到誰的影響,童年是怎樣的,開始創作的動機是怎樣的……

葉果經過了網絡的教訓,開始打安全牌,一個一個回答下去。

“你的感情生活對於創作有什麽影響嗎?聽說你和畫廊的老板有特別的私人關系。”在一系列常規問題後,采訪者果然還是提問了。

比起其他采訪者,她毫無技巧,甚至是冒犯。

“這和我的工作沒有關系,抱歉。”葉果拒絕回答。

來訪者沒有止步,更加咄咄逼人:“有關系,許多藝術從業者都想知道,一段美好的私人關系是否有助於事業發展,是否有助成為那個幸運兒,怎樣才能擁有這樣的私人關系?”

葉果耐著性子,回答:“我的關系和專業沒什麽關系,我只是不會辜負對專業的熱愛。”

采訪者手上的筆停了,似乎在笑,口罩布面的蠕動,令她看起來有點恐怖。

她已經非常疲憊,雙眼甚至有點浮腫。

“那葉小姐,你有沒有辜負過別人對你的感情?”她問。

葉果懵了。

采訪者繼續說:“我的意思是,在很多案例中,在一個女性藝術家成功的生涯中,會不斷地通過辜負傷害他人,來獲取她的藝術養料,我很好奇,你也是這樣嗎?”

葉果感覺到了采訪者的惡意,說:“不好意思,采訪到此結束吧。”

采訪者沒有繼續說話,而是慢吞吞收起東西,筆還落在地上一次,甚至沒有用她的微單。這是一場失敗的訪談。

過了一會兒,她的手機響了。

“是的,我約的車,你在哪裏?”她擡頭看葉果問,“你們是幾號樓?”

葉果壓抑著怒氣,說:“我們是六號樓。”

采訪者對聽筒說六號樓,對方似乎找不到,她接著說:“好吧,我出來,你是黃色的車對嗎?”

掛了電話後,她擡起頭,對葉果說:“能和我一起出去嗎?我夜視力不好。”

葉果猶豫,但看著采訪者站起來,撐了撐腰,懷孕吃力的樣子,又心軟了。她打開自動門,在采訪者下臺階的時候扶了扶。

她望向二樓,宗躍坐在會議室落地窗旁,還在開會。

采訪者的電話又響了,她對著聽筒說:“看到我們了?我沒看到你。”

葉果往前走了幾步,猜想視線被旁邊的建築遮擋了。

“我沒看到車……”

她的後腦勺被狠狠砸了一下,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她頭暈到跪到在地,眼冒金星。

“那晚,你們在天臺上跳舞接吻,多麽快樂。”

采訪者在她身後,背對著畫廊,摘下了口罩。

葉果認出了她。

小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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