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桐沙·電影院

關燈
桐沙·電影院

方蕭西邊逗邊和主人交流:“我們家也有一只貓,叫焦餅。田園貓,和吃吃同歲,就是膽子沒吃吃大,套上牽引繩就趴地上,說什麽都不肯出門。”

“有次我想抱它去花園玩,剛下樓它就拼命掙紮,把我胳膊都撓破了。”

她蹲在地上,托著腮說,“那幾天為了遮傷痕,我天天穿長袖,悶都快悶死了。”

“不不不,不是怕打針,是怕我哥哥發現。他知道了一定會把貓扔出去。”

“嗯,他一直很討厭貓貓狗狗。”

“送人嗎?我舍不得……焦餅現在就認我,只吃我餵的東西,誰去它的小房子都哈氣。不過我要去鶴玉上大學了,我媽媽怕貓,我哥哥肯定也不樂意養它。他那樣冷血無情的人,說不定只會任焦餅自生自滅,它跑掉或者死掉就高興了,正中下懷了……”

何霏心說,壞話講這麽大聲,有夠缺心眼兒的,真不怕挨揍啊。

正打算去提個醒,程見舟“哎”了聲,示意她別動,好整以暇地靠著墻,要繼續聽。

豹貓主人說:“我們家吃吃不會撓人,很溫順,誰抱都行,要不要試試?”

說著解開項圈上的繩索,抄起貓腋下要塞方蕭西懷裏。

方蕭西站起來連退兩步。

豹貓主人笑道:“放心,不咬人的。”

“不是。”

她擺擺手,“我哥哥對貓毛過敏,今天還是不碰了。”

“你哥在哪兒呢。”

方蕭西搜尋到程見舟,指了指。

“你倆長得可真像。”

“哥哥嘛。”

“也是,哈哈。”

何霏做了個超級滿意的頭發,站在有整面落地鏡的街邊店前拍照,拍實況,修修圖發朋友圈。

“西西,快去給我點讚!誇誇我。”

方蕭西點上讚,對要誇什麽犯了難。

何霏拿過她手機,劈裏啪啦打了一堆字,還回去,挽上她胳膊:“走走,我們去逛逛,我今天這麽漂亮,現在回家太可惜了。”

路過電影院,巨幕宣傳屏正在播放熱映電影預告片。

電影叫《別信我鬼話》,是分級制度確立後第一部引進國內的驚悚片,因血腥鏡頭較多,需要年滿十八周歲才能觀看。

何霏駐足看了一會兒,看到大反派眉高目深的英俊容顏,以及比她人生規劃還清晰的下頜線,眼睛都直了,和方蕭西商量:“西西,看不看?他好帥啊。”

方蕭西對恐怖類電影沒興趣。

但這部片子最近大熱,網上一大堆劇情探討和細節分析帖,除了山頂洞人很難不關註到。

有影評人說這是披著恐怖外衣的親情片,內核感人至深,結局發人深省,值得一看。

於是點頭:“好。”

票是程見舟買的。

貴賓廳,座椅空蕩蕩,除了角落裏一對年輕情侶,再無旁人。

服務生送來點好的飲料零食,輕放在托盤上。

燈光暗下來,電影開場。

故事發生在校園,從一位班級裏習慣性撒謊,鬼話連篇的小男孩講起……敘事確實引人入勝,有人在旁邊,方蕭西的膽子便比誰都大,看得入神,血漿濺屏也只是皺皺眉。

倒是何霏,串掇來看電影的是她。

被電影畫面嚇到幾度驚聲尖叫的也是她。

方蕭西說:“噓,你輕點兒,還有別人在。”

何霏看眼後方依偎在一起相互餵食的情侶:“放心吧,他們根本無所謂電影演什麽。”

到高潮前一段長鏡頭,畫面深入一座廢棄游樂園,小孩子們咯咯笑的聲音環繞在耳畔,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何霏瑟瑟發抖靠過來:“西西,你抱著我,我總感覺背後涼颼颼的。”

“好。”方蕭西盯著熒幕,伸出胳膊摟住她。

桌板上的手機亮了下,她看一眼,屏幕上的消息詳情自動展開。

程見舟:【我也怕,不來抱抱我?】

……?

她擡頭,就看見血雨腥風的光影中,程見舟懶散靠著沙發椅,低著頭,兩只手搭在膝上,正百無聊賴地折著票根,手指晃動間一只紙鶴已經呼之欲出。

恐怕電影中的女鬼此時此刻從熒幕裏爬出來,他眼睫都不會眨一下。

怕什麽了?

怕那只捧在手心裏的寶貝紙鶴被嚇到是嗎。

方蕭西無語地轉回腦袋。

小指就被輕輕勾住,然後整只手落入一只寬大的手掌中。

程見舟的體溫和何霏不一樣,稍微低一些,在冷氣十足的廳內浸久了,更像是一塊堅硬的冰。

她抽出一點,反被握得更緊。

或許是黑暗環境使然。

明明以前有過不少肢體接觸,牽手也極其自然,可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不自在,那感覺像隱秘之事被剖白在大庭廣眾之下。

方蕭西臉有些燒,註意力全在手上,自己的心跳和短快呼吸聲上,連電影在演什麽都不知道。

怕何霏發現什麽,也怕程見舟做出更逾矩的舉動。

何霏沒有察覺異樣。

只是死死捏住她手腕,頭埋進她的肩:“西西,人死了嗎?腸子沒掉出來吧?鏡頭過去了嗎?”

“過去了。”

何霏正要睜開眼。

“但是反派正在肢解男主父親,你再等一下,還沒死透。”

“……”

電影演至高潮。

何霏心理壓力承受到極限,抓包紙尿遁了。

在恐怖效果拉滿的立體聲中,後排傳出異動。

“小叔叔,嗯……你真的好會……”

男人氣喘籲籲:“我和姐夫誰的吻技更厲害,他會親你這裏嗎寶寶。”

“他沒有這種服務意識。”

方蕭西大腦短路片刻,捋了捋關系,突然好奇是親哪裏,頭轉過去,發現雙人椅已經調整到躺平模式,前排椅背擋著,只能從間隙中看到兩團漆黑人影。

程見舟把紙鶴放在桌板上,低笑:“你還挺有好奇心。”

方蕭西咬住吸管,喝著可樂:“哥哥。”

“有事求我是嗎。”

“嗯。”方蕭西推推他的手,“你個子高,站起來幫我看看。”

看看到底親哪裏。

“我又不是變態。”

“我難道就是了?”

“你不是嗎?”

“我只想知道什麽是服務意識。”

“不知道妨礙你上大學嗎?”

方蕭西簡直說不過,踢他:“程見舟!”

程見舟懶洋洋往後瞥一眼,勾勾手指:“來,我告訴你。”

方蕭西推開可樂,胳膊撐桌上,身子傾過去:“什——”

程見舟已經一只手擒住她的肩,低頭親上去。

他連親帶咬,一貫的強勢,不容反抗。

方蕭西心裏一慌,就什麽都忘了。忘了要問的問題,忘了又一次被捉弄的氣惱,忘了身處何處……

只記得唇齒間可樂的酸甜,彼此交纏的呼吸,耳畔情深意濃的低語,還有電影結局那充滿溫情氣息的片尾曲。

有句英文一直在副歌中反覆吟唱。

很多年後,她重溫這部電影,才知道歌詞翻譯過來是若你刀尖懸愛意……

鳳梧區是老城區,依山而建。

北山麓有個方圓近五裏的湖泊,叫甓湖。名氣雖不如平泗湖那麽大,在本地人眼裏卻是個福地。

地方志上講一千年前桐沙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縣時,遭遇過一次嚴重旱災,生靈塗炭。

縣令焦頭爛額之際,門客前來獻策。

說是甓湖定有薄魚作祟,古籍裏說,“薄魚出,見則天下大旱”,想要驅逐此邪物,需建一座鎮靈塔,再請法師做法,方能擺脫大旱。

於是縣令命人采河泥填島,把甓湖湖心原本只能供雁鳥棲腳的嶙峋一石,擴成灘塗島,依門客所言修塔作法事。

翌年,旱情果然得紓,萬民稱快。

民國時市區東遷,有豪紳買下這座小島,給第五任姨太太修了個西式園林。

此後湖心島在戰亂中幾經易主,世紀初被政府收購。市政沒動島上一草一木,僅沿島修了條闊路,入口塑幾尊本土歷史名人的雕像,做成文化公園。

晚上九點,湖對岸華燈萬丈,這邊的夜色卻分外濃稠。湖光山色被濃霧籠罩,像一座安靜的雲浮島。

園子裏都是頤養天年的老人,打太極、對弈、喝茶賞月,怡然自得。

方蕭西坐在馬紮上,捏一枚黑子,陷入沈思。

穿汗衫的老人發須皆白,八十九高齡了還精神矍鑠,指著棋盤某處:“來,下這兒。”

方蕭西手挪過去,頓住了。

下那個位置固然能四兩撥千斤,但縱觀全盤,已經成四面楚歌之勢了,往後每一步都是陷阱。

怎麽走都是死局。

她投子認輸,有些不服氣:“再來。”

老人笑呵呵捋胡子:“還有錢嗎?”

她翻翻口袋,已經身無分文了,摸出一枚下午抓娃娃剩的游戲幣:“這個行嗎?”

“不行不行,不能壞了道上規矩,叫你哥來掏錢。”

方蕭西回頭看涼亭模模糊糊兩道人影,搖頭:“我哥哥有事情。”

老人變戲法似的從口袋掏出紙和鋼筆,推給她:“寫欠條。”

圍觀的人笑起來,有人說,“老裴,你賺人家小丫頭錢,不害臊呀?”

有人勸方蕭西:“別和老裴下,他年輕時在圍棋界可是赫赫有名的‘天煞星’,打遍國內無敵手。當時蘇聯和日本都爭著請他去當老師,高薪啊,外幣啊,還給房子車子,不去,硬是謝絕了。”

老裴說:“我沒那工夫,我得帶孫子啊。”

“那還是您有遠見,言傳身教,把後輩培養得好。”

方蕭西問:“孫子也是很有名的棋手?”

“不是。這個不能說,不能說……”那人諱莫如深,“反正啊,你經常能在新聞聯播裏見著。”

老裴說:“你別胡扯,捕風捉影的事兒。”

“您還裝糊塗。”

“走走,別擋光。”他擺手讓人走,對方蕭西笑道:“姑娘,我教你幾招,你背的那些定式啊,沒用!”

“老師是這樣教的。”

“盡信書不如無書。咱們覆個盤,你就知道錯哪兒了。”

方蕭西抱起棋罐點頭,又訕訕:“收費嗎?”

“收什麽費?”

“教學費。”

“哈哈哈,不敢了。免得又被人說我一老頭子欺負小輩,一群蒼蠅在耳旁嗡嗡嗡,煩得不行。”

她眼睛一彎:“謝謝您。”

夜風不涼不燥,從湖面攜來清爽的水汽,和花香溢滿涼亭。

兩只斑眼蝶在階下翩翩起舞,地燈淡藍色的幽光東一簇西一簇,像叢中含苞待放的熒花。

陳承意敲敲石桌板:“別看了,人還在下圍棋,旁邊一群老頭子看著,丟不了。”

程見舟低下頭,連連咳嗽。

“讓你少抽煙,別年紀輕輕把肺抽壞了。”

“我戒了啊。”

“稀奇。”

陳承意挑眉,“這次誰勸的?肯定不是你爹,方蕭西?”

“你管那麽多。”

程見舟又是一聲咳嗽,雙手插兜靠上椅背,“不是你來遲了,我至於在這兒吹一晚上冷風,選這麽個破地方,成心的?”

“大夏天的說冷,腎虛?”

“閉嘴。”

“至少這裏清凈,而且……”

陳承意笑吟吟地朝那邊努嘴,“她不是玩得挺開心,你今天就算凍死也值了,是不是?”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