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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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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 3

謝義安聞言沈吟了片刻道:“按理說不行,他若是被書院除了名,便失去了考試的資格,不可能是舉子,更不可能參見秋闈。”

春夏聞言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我就說楚楚這個傻丫頭,肯定又被那李賀致誆騙了。”

“楚楚精通詩詞歌賦,鐘情才華橫溢的郎君,可是她也不想想,那李賀致是那塊料嗎?她還想當狀元郎的妻子不成?哼,李賀致肯定是騙她的。”

春夏一路走走罵罵,仍覺得不解氣!

“謝大哥,你的臉沒事吧?”沈妙宜斂了斂情緒,才想起方才謝大哥為了幫自己還受了傷。

謝義安受寵若驚,忙擺了擺手:“這點小傷,不足掛齒。”

沈妙宜看了看他側臉的血痕,實在有些觸目驚心,便從袖筒裏抽出自己的手帕遞過去:“謝大哥,你快擦擦。”

春夏聞言也湊上來,瞧見謝義安的臉居然還在流血,驚呼一聲:“楚楚這丫頭還真是心狠手辣!”

謝義安被兩個姑娘盯著臉瞧,略有些不自在,三人走走停停,終於到了板橋巷。

此時天色已晚,今日開業放的煙花爆竹碎屑足足鋪滿了半條街。

沈妙宜想著謝大哥臉上的傷,便請他進去塗藥膏。

謝義安本想拒絕,可轉念一想,自己很久沒來繡坊了,如今這裏大變樣,正好瞧一瞧。

於是三人順著甬道往後巷走。

“謝大哥,你瞧瞧咱們的新院落。”春夏想起這新修繕的後院,滿心滿臉都是激動,領著謝義安就往裏頭走。

原本的小院是狹長形,如今兩家合一家,正正好湊成一個四四方方的大庭院,開闊又平整,統一鋪了青石板,院子四個角都種著花,原本的丁香樹移栽到了東北角上,樹下用石頭砌了圓桌方凳,不僅規整還多了幾分氣派。

西南角是小廚房,比從前多了一扇窗戶,窗戶下頭整整齊齊碼放著一排紅泥小陶罐,不知裏頭盛的什麽?

“東廂房采光好又寬敞,是我和杏兒的臥房,阿妙睡在西廂。”

‘‘北邊的正房和前頭的店鋪相連,是學徒的繡房,便利又寬敞,怎麽樣?這布局是不是精巧合宜?都是阿妙的功勞,她費了不少心思呢!’’

春夏如數家珍一般向謝義安介紹她們的新家,沈妙宜取完藥膏正好走過來。

謝義安看了一眼她,心中止不住的讚嘆,真想不到這樣的規模設置,是由眼前的弱女子完成的。

“今日杏兒實在貪玩,和劉鎮長家的孫女們去游湖,”沈妙宜打斷他們的對話,絮絮叨叨的數落起杏兒來,十分關切地問道:“都這個時辰了也不見回來,是不是得去找找她?”

謝義安眼裏的讚許之色還來不及退去,聽見沈妙宜的話就連忙點點頭:“那我這就去尋她。”

“唉。等等。”

見他轉身要走,沈妙宜連忙將手中的瓷瓶遞過去:“這是藥膏,你別忘了回去塗上。”

謝義安從她手中接過那個小瓷瓶,溫熱的指尖相觸,好似有心靈感應一般,二人四目相對,他再次凝視她,今晚的沈妙宜,真的美若天仙。

昏黃的燈光下,那粉嫩的臉頰如美玉般細膩,他頭一次見她盛裝打扮,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醉人的芬芳,似盛放的牡丹,耀眼奪目,這一瞬間,謝義安的心醉了。

沈妙宜被謝大哥盯著看,有些羞赧的扭過頭:“謝大哥,你快去尋杏兒吧。”

語落,謝義安才驀然回神,他慌忙撓了撓頭,掩飾自己的窘態。

“那我先告辭了。”

說罷,轉身如一陣風似的跑出了院子。

春夏在阿妙身後忍了又忍,可實在沒忍住放肆的大笑起來。

沈妙宜扭過頭蹙眉不解:“你笑什麽?”

春夏一臉壞笑地靠近阿妙,直勾勾的打量著沈妙宜這一身裝扮:“我雖然早就知道謝大哥鐘情於你了,但萬萬沒想到···”

方才謝義安那癡癡的傻樣令春夏嘖嘖直嘆:“他一把年紀了,居然還像個毛頭小子這般冒失,哈哈哈。”

春夏口無遮臉,沈妙宜唯恐叫旁人聽見,急忙去捂她的嘴巴:“快別胡言亂語了。”

兩姐妹扭成一團,春夏掙脫開她的手:“阿妙,聽說謝大哥往後要在芙蘇當差了,離咱們可近了。”

沈妙宜楞了一楞,在芙蘇當差?

“你聽誰說的?”

“杏兒說的呀。”

今晚謝義安突然出現,最高興的當然要杏兒了,她領著哥哥去永安樓尋阿姐,半路被劉家幾個小姑娘喊去游湖。

“謝大哥怕是被你的美麗征服了,連這麽重要的事都忘了告訴你······”

沈妙宜聽見她又口無遮攔,立即板著臉:“春夏!”

她挽起袖子作勢就要去捂她的嘴,可春夏眼疾手快,一閃身就躲過去了。

“真是沒想到,謝大哥這麽喜歡你,放著盛京的輝煌前途不要,跑到這小地方來。阿妙,你可真有魅力。”

“哎呀呀,這往後若真是成了一家人,杏兒該叫你阿姐還是阿嫂呀?”

見她越說越過分,沈妙宜實在氣惱,偏偏春夏又比自己靈活,抓也抓不住,幾番追趕下來,沈妙宜氣喘籲籲索性兩手一攤,氣鼓鼓的站在原地。

春夏笑夠了,見阿妙動真格了,才好聲好氣的又跑來哄她。

“好了好了,我就是逗逗趣兒,我不說了,不說了!”她捂著自己的嘴吧,討好似的湊過來。

沈妙宜的眸子本就秀美,今日又精心描繪了一番,哪怕此時蹙眉瞪眼也絲毫不顯怒氣,反而透著一股嬌嗔的美感。

“春夏,你答應我,日後不許再說這種話。”

面對她鄭重其事地要求,春夏不敢怠慢,立刻點頭答應:“好阿妙,我方才失言了,日後絕不再犯!”

兩姐妹站在院子裏重歸於好。

一場嬉鬧結束,院落漸漸恢覆寧靜。

一墻之隔的甬道上,不知是誰輕輕嘆了一口氣。

*

盛夏的暑氣逐漸消退,日落之後透出些許涼意。

金桂飄香的季節,忙碌了大半年的鄉人都在期待接下來收獲的喜悅。

沈妙宜成了沈老板後格外忙碌,每日忙著算賬、進貨、選樣、不僅要抽空完成自己的秀活,更要傳授學徒刺繡技藝,忽然湧出這麽多事情來,她只覺得分身乏術,每每忙到了傍晚日落時,總要感念一句:今日為何過得如此之快?

張雲郎公子的訂單就快要完成了,約定好的交貨日期就在眼前。

沈妙宜看著庫房裏碼放整齊的團花繡扇,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她逐一檢查確保每一把都是精雕細琢的佳品。

“阿姐,你在哪?”

沈妙宜聽見杏兒在院中呼喚自己,便鎖好門從庫房裏走出來。

只見小丫頭脖上掛著書包,兩個小臉蛋紅撲撲笑盈盈地迎面而來:“我剛才在巷子口遇見蔡大娘了,這是她讓我捎來的桂花酒。”

沈妙宜看著杏兒懷裏抱著的紅泥陶罐,驚嘆的搖了搖頭:

“你沒告訴蔡大娘,上次她送給咱們的楊梅酒都沒來得開封呢,怎麽今日又送了桂花酒來?”

正巧春夏從廚房裏出來,見杏兒手中的陶罐便接過去輕輕掀開壺口湊上去嗅了嗅,登時咧嘴直樂:

“蔡大娘感謝你收了瑤姑娘為學徒,如今她心緒安寧了,日日作繡,也不再到處亂跑,多好的事呀······”

春夏將小陶罐安置在廚房的窗臺下頭,和之前送來的楊梅酒並排擺在一起。

“前幾日在永安樓請客,還剩下兩壇花雕酒,咱們今日做個醉鴨子如何?”

杏兒聞言登時一樂,歡欣雀躍地表示讚同:“好呀好呀,我最喜歡吃鴨子了!”

春夏挽著袖子準備去廚房做完飯,沈妙宜站在廊檐下,她心中還記掛這一件事,於是返身往臥房走。

就快到秋闈考試的日子了,她心裏始終記掛弟弟,特意為他縫制了兩身秋裝,還有些進補的膳食準備托人送去書院。

沈妙宜將所有的東西用包袱裹在一起,拎著鼓鼓囊囊一大包往外走。

春夏瞧她頗為吃力,想擱下手裏的活兒來幫忙,可機靈的杏兒見狀搶先一步湊上去:“阿姐,我來幫你。”

“不必了!”沈妙宜立即回絕了她的好意:“我去南街口尋一輛順路的馬車捎過去,你就別跟著來了,你在家好好寫功課。”

這幾日忙著新店之事,她便很少檢查杏兒的課業,料想這丫頭定然鉆了不少空子,今日說什麽也不能再讓她跟出去了。

杏兒見阿姐態度堅決,出去玩的計劃果然泡湯了,極不情願的撇了撇嘴。

“知道了,知道了,阿姐同阿哥一樣,整天就知道催我做功課。”謝義安南巡的差事辦得好,他便趁機向主將請命,調到了扶蘇軍營,如今是城防副守將,每五日休沐一回,每逢休沐他一定會來澤陽,自然少不了督促管教妹妹。

春夏在廚房聽著杏兒嘟嘟囔囔,默默好笑。

沈妙宜則是拎著大包出了後門,如今的後門正對著安和渠,此時正值晚飯時候,石臺邊聚集正在洗菜淘米的鄰居們,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先聊著。

“聽說,巷子裏頭的葛大爺搬走了。”

“是啊,葛大爺年事已高,被兒子接到天臨府養老去了,房子賣給了一戶外地人。”

“咱們這塊兒地價如今應該漲了不少吧?”

“嗨,反正沒有盛京的地價高!”

見沈妙宜出現大家夥立即熱情的同她打招呼。

“沈老板出門呀?”

“拎著包袱可是要出遠門?”

面對大家夥兒熱切的關懷,她還是略有些不適,但依舊禮貌的回應著:

“不出遠門,只是托人給我弟弟捎點東西。”

“這麽重的包袱你一個姑娘怎麽拿的了?你等等,我叫我家三郎來幫你。”鄰居迫不及待回家去喊兒子。

沈妙宜見狀連忙出聲謝絕:“不必了,張大娘。”可張大娘動作麻利已經往家走去。

沈妙宜不願意麻煩旁人,只好拎起包袱快步往街上走,心中想著千萬別被張三郎追上。

轉過街角正好遇上了人高馬大的謝義安。

“你急著去哪?”謝義安遠遠就瞧見沈妙宜腳步匆匆,說話時便已不由分說地將她手裏的包袱接了過來。

沈妙宜雙手一輕,索性也不推辭了。

“我要去南街口送東西。”

“送去嵩山書院?”謝義安知道沈妙宜還有一個弟弟,春闈中了舉,如今就等秋闈呢。

“是的”

二人並肩往南街口的方向走去。

今日的霞光出奇的美,將整個街面都度上了一層淺淺的金光,遠遠望去,滿目燦爛。

二人邊說邊走,並未註意到不遠處,東寶正牽扯板車眼睜睜地註視著他們遠去的背影。

萬秀湖畔景色宜人,自古便是文人騷客駐足流連的名勝之地。

這一日,李賀致花費重金租了一條畫舫,邀請同窗好友們前來一敘。

晴空瀲灩,碧波潺潺,湖面陣陣微風,實在是游湖泛舟的好時候。

可鐘楚楚並無興致,她孤身一人站在甲板上,清風將她輕薄的裙衫掀起一角,飄飄然好似一朵遺世獨立的荷花,娉婷裊娜。

不遠處的李賀致正在和幾位年輕公子談笑風生,花、茶、酒、畫眾人聊的不不亦樂乎。

‘‘怎麽不進去?’’不知何時,李賀致已經從畫舫裏走到了她身邊,他穿著一件灰藍色直綴長袍,質地十分精良,腰間系著白玉祥雲,鐘楚楚沒見過他這全新的穿戴。

“李郎,我,我不舒服。”楚楚猶豫再三,還是實話實話。

對面的李賀致伸出手將她鬢邊吹亂的發絲輕輕挽到耳後,眉眼柔和,盡顯溫情:“噢?哪裏不是?要不要請個郎中?”

楚楚輕輕搖了搖頭直言:‘‘不必了,我想下船歇一歇,可以嗎?’’她滿含期待的凝視這眼前溫柔的丈夫。

李賀致低頭看著楚楚精致的面龐,心中不住地感念:這張臉,可真是美啊。

‘‘我好不容易才請到柏元修的表哥,你若是走了,誰來伺候他?”

他的語氣依舊那麽溫柔,平心靜氣地說著最可恥的話,鐘楚楚只覺得一股惡寒從頭到腳襲來。

“你?”他的意思才明顯不過,她實在沒辦法繼續自欺欺人。

兩行清淚不自覺的滑落,鐘楚楚緊緊抓住李賀致的手痛心疾首地控訴:“李郎,我是你的妻子啊,你怎麽能叫我委身旁人?”

他被書院除了名,仕途無望,鐘楚楚一直自責愧疚,覺得是自己拖累了他的前途,所以當李賀致告訴她,自己尋到了門路,可以通過遺才錄送,爭取到舉人的資格時,她比誰都高興,李賀致帶她去錢莊典當畫押,她雖然覺得不妥,可想到他有機會金榜題名,便狠了狠心應許了。

他們從錢莊借來了二百兩銀子,用作考試費用。

這些日子以來,李賀致帶著她四處應酬,宴席間每每要她歌舞助興,喝酒吟詩,她即便心中百般不快,也都硬著頭皮照做了,只要能助李郎前途順遂,她願意妥協,可是······

這樣的應酬一次又一次,沒完沒了。

那些書生表面上文質彬彬,二兩黃酒下肚,就個個原形畢露,都是色胚俗人······

“李郎,你如今已是舉子,咱們就安心備考,爭取榜上有名,好不好?”楚楚卑微的祈求他,求他回歸正途,求他專註學問。

“哪怕秋闈沒有考上名次,咱們憑著舉人的身份也能開個私塾,教書育人,平安度日,難道不好麽?”

洶湧的淚水模糊了鐘楚楚的美眸,她緊緊抱住李賀致,企圖說服他,喚醒他。

可是對面人絲毫不為所動,他冷哼一聲:“私塾?”

‘‘你可知,柏元修的表哥是江南三府的提學官,全權掌控著‘‘錄遺’’考試的名額,我費盡苦心才和他搭上關系,如今補錄成功,秋闈在即,我眼看就要成為天子門生,你居然讓我去當那種窮酸的教書匠?’’

李賀致一把掐住鐘楚楚的肩膀,力道極大,令鐘楚楚錯愕難當。

“真是淺薄婦人!”他厭惡的瞪著楚楚,似乎全然忘記了自己當初是如何的愛她,惜她。

“李郎,我求你······”

他沒有耐心再聽鐘楚楚廢話,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拉倒自己面前:“今晚,你給我好好招待提學官大人,只要他高興了,你我前途無量。”

鐘楚楚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人,他變了,他真的變了,昔日溫文爾雅的他如今好似一個惡魔,為什麽?為什麽?

李賀致也不顧鐘楚楚狼狽姿態,一把將她攏進懷裏連拖帶拽向著畫舫走去。

畫舫裏眾人已經酒過三巡,見到他們二人進來,都叫囂起來:‘‘罰酒,罰酒。’’

柏元修第一個跳起來不由分說將酒壺塞進李賀致手裏。

後者自然笑臉相迎,姿態十分卑微:‘‘在下認罰,認罰!’’說話間便仰頭將一壺酒喝光,可主位上的提學官大人並不買賬,他色咪咪地盯著李賀致懷中的美人兒。

“誰要看你喝酒!”柏元修又拎起一個更大的酒壺,對李賀致擠了擠眼睛。

‘‘咱們要看的···是美人醉酒!!!’’此話一出在坐的諸位皆興奮難擋,個個都盯著裊娜的鐘楚楚。

“哪有什麽難?”李賀致仰著笑臉將酒壺遞給鐘楚楚,全然不顧她發紅的眼角和顫抖的嘴角。

辛辣的酒水混合著鹹苦的淚水源源不斷流入鐘楚楚的喉舌之間,屈辱,憤恨,傷心欲絕,肝腸寸斷,萬千中情緒令她理智全消,她不知道李賀致為何變成了這般模樣,她不知道如何才能令他回心轉意,她只覺得頭暈目眩,手腳發虛。

恍惚中,有人喚她花魁娘子,有人喚她楚楚美人······

眾人高聲吆喝著,要她跳舞,要她撫琴······

她被他們抱在腿上,攬在懷裏,她看不清楚這些臉,猙獰的、扭捏的、狂放的、模糊的······

她不知道這一切是如何結束的,好似又回到了拾花館。

那種漫無邊際的黑暗,如海水滿貫,將她徹底淹沒。

夜風徐徐,畫舫緩緩靠向岸邊,紅彤彤的燭火搖曳著,好似輕舞。

柏元修已醉成了一團爛泥,趴在酒桌上動彈不得。

李賀致也喝了不少,此時兩頰酡紅,腳步踉蹌,可他不敢懈怠:“大人您小心腳下。”他弓著背,謙卑又恭敬,小心翼翼地扶著衣衫不整的提學官大人,二人搖搖晃晃的走向等候的馬車。

“好啊··· ”提學官大腹便便,腳步虛浮,險些就要跌倒,被一擁而上的小廝七手八腳地扶住。

“美人的滋味,可真好啊!”吃飽喝足的男人,一臉滿足,笑瞇瞇地拍了拍李賀致的肩膀:“你小子,是個幹大事的料。”

李賀致點頭哈腰,一副誠惶誠恐的姿態:“賀致無父無母,能有今日,全靠大人提攜,知遇之恩此身難忘。”他情真意切地望著提學官大人,信誓旦旦:“若是大人不嫌棄賀致才疏學淺,我願一生追隨大人!”

提學官打了個響亮的酒嗝,髫餮滿足地瞇著眼:‘‘好好好,日後都是自己人,不必見外。’’

小廝們小心翼翼地伺候提學官大人登上馬車,李賀致親自關上車門,望著遠去的馬車,兩腮的肌肉早已笑僵。

他長舒一口氣,仰頭望著眼前烏黑的夜空,閃爍的星光隱約可見。

他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他向往已久的盛京,似乎就在眼前了,卻全然忘記身後的畫舫中,被折磨到不省人事的妻子。

*

鬥轉星移,月落日升。

這個平凡的夜晚之後,有人墜落深淵萬劫不覆,有人迎來霞光,前路燦爛。

“慢著點,慢著點。”春夏一大早忙碌起來了,今日是交貨的日子,她招呼張雲郎的工人將裝有團扇的箱子從庫房擡出來。

紫鳶手持賬冊正在院子裏清點數目,楊娘子也來幫忙,一切都忙中有序。

張雲郎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折扇輕搖,姿態從容閑適。

沈妙宜端著茶盞從廚房走來:“張公子請喝茶。”

她昨晚幾乎一夜沒睡,幾次查驗,確保繡品無虞,如今到了交貨的時候,仍然心裏緊張,生怕哪裏除了紕漏,可反觀張公子,這麽大的訂單,去不見絲毫緊張,沈妙宜心中暗想,果然,做生意講究的就是心態。

“沈老板這茶不錯。”他喝了一口,俊眉微挑。

“您過獎了。”沈妙宜攏了攏裙擺坐在他對面,可眼睛還是緊張的盯著院裏,張府的管家正在查驗繡品的質量。

張雲郎見狀,淺笑著搖了搖頭:“沈老板不必緊張。要對自己的繡功有信心。”

沈妙宜被戳中了心事,不禁莞爾一笑:‘‘讓張公子見笑了,我對自己繡品當然有信心,只是頭一回接這麽大的單子,沒有經驗。’’

張雲郎環顧沈老板的新繡坊,心中讚嘆她還真是個奇女子,高門大戶的少奶奶不當,執意做個繡娘,如今又大刀闊斧的開拓店面,實在不是一般女子。

‘‘沈老板謙虛了,誰也不是天生就會做生意的,你這一來二去,不就有經驗了!’’張雲郎一邊喝茶,一邊與她閑談。

‘‘聽說你招收家境貧寒的女子做學徒,不僅不收學費,還倒給工錢?’’張雲郎嗔怪道:‘‘沈老板,這可不是個好買賣呀!’’

沈妙宜勾了勾嘴角,他不是第一個提醒自己的人,也不是最後一個。

“我只是拿出一部分利潤,讓身陷圇圄的女子多一條生路,就如同我當初得貴人相助一樣。”

張雲郎聞言但笑不語。

片刻後,他又補了一句:‘‘聽聞楚楚曾在你這裏做學徒,如今怎麽下落不明?’’他到底是鐘楚楚的恩客,對她的事還有幾分關切。

沈妙宜搖了搖頭,不願意多言。

此時管家查驗完畢,過來回話。

張雲郎接過賬冊仔細瀏覽一遍之後,沖管家點了點頭,後者立即從帶來的錢匣子裏取出一疊銀票。

張雲郎確認數目無誤笑盈盈地將銀票遞給沈老板:“三兩銀一秉扇,一百五十秉一共是四百五十兩,沈老板收錢吧。”

沈妙宜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銀票,淺淺吸了一口氣才接過去。

春夏高興地圍到她身旁。

這可是開店以來最大的一筆收入啊。

‘‘多謝張公子。’’沈妙宜接過銀票,十分感激地沖他道謝。

張雲郎客氣地擺擺手:“是我該謝謝沈老板,此番西行若是一切順利,只怕日後咱們還有更多合作的機會。”

查驗完畢,錢貨兩清。

管家指揮工人們擡著箱子逐一往外走。

春夏見這位財神爺面前的茶杯空了,便熱情地為他續茶水。

張雲郎卻急忙擺擺手:‘‘不必了,我還要拜會一位友人,就不打擾了。’’

語落,他便起身告辭。

春夏一直目送他出了門,可張公子沒有上馬車,反而往巷子後頭走去。

“奇怪了,他這是去哪?”她一邊關門,一遍自言自語的嘀咕,後巷裏有他的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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