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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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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

“當然對啦,虞虞做什麽都是對的。”

慕子瑜的聲音突然響起,沈懷梅循聲望去,只看到被她推開的窗戶。

會館的房間小,相鄰的兩間房窗戶不僅開在了一起,還是往外推的。為了互不幹擾,這窗戶最多就只能推到與墻壁垂直。

這樣的設計大概是為了減少隔壁房間的幹擾,至於效果如何,便見仁見智了。至少在慕子瑜出聲之前,沈懷梅是沒能發現他的存在。

沒想到自言自語會被慕子瑜聽到,沈懷梅下意識環顧附近,都沒看見可疑的人影。當然,如今四下漆黑一片,就算真的有人,只要滅了火燭,沈懷梅也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既然看不到,沈懷梅也不難為自己。她挑著眉問道:“即使我的決定會讓你不喜歡?”

別的不說,至少讓她先走一步,讓慕子瑜等王樂到達這一條,慕子瑜就肯定不會喜歡的。

倒不是她自戀,篤信慕子瑜一定是為了她才想進京。而是她要趁著獨行前往平澤,收攏仍在訓練中的商兵。

鎮國公府養出來的孩子,自小就知道“手上有兵,心裏不慌”的道理。如今她被突如其來的消息打得頭暈,心裏其實慌急了,急著想拿到手裏的兵呢。

她與慕子瑜之間的優勢此消彼長,若真的讓她拿到更多的兵,慕子瑜不論有什麽計劃實行起來都會困難不少。如此想來,他也不該覺得開心。

沈懷梅凝視著夜空,突然醒悟她對慕子瑜態度的糾結,全都是源自權勢二字。

她相信彼此情投意合,也同樣相信對方會為了權勢不擇手段。如果說五年前,她只是懵懂地理解他對榮華富貴的追求。如今的她,已經明白了權勢有多麽誘人。

五年前,她尚且有等待慕子瑜回來的勇氣,如今卻已經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了。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慕子瑜已經走到了山頂,又有什麽理由重新下山呢。

她正是明白這一切,又無法避免地對慕子瑜抱有期待,才一直逃避的。可她不應該這樣,她不該把希望寄托在慕子瑜的品性之上,她不該與慕子瑜賭人心。

沈懷梅仰頭望向什麽都沒有的虛空,閉上了眼睛。正在這時候,慕子瑜說話了。

“只要是虞虞做的,我便都喜歡。虞虞,無論你想要做什麽,我都幫你。”

在一片漆黑之中,聽慕子瑜說甜言蜜語。這樣的場景將沈懷梅一下子拉回到了曾經的夢境,反而讓她更加堅定了一些。她仍舊閉著眼,試圖用聽力去捕捉更多的信息。

“那就請你在這裏等一等王樂,由她帶隊護送你上京吧。”

“如今兩國皇帝駕崩,天下局勢動蕩,虞虞你確定將我留在昌國?萬一我有危險怎麽辦?”

慕子瑜輕笑了一聲,沈懷梅通過語氣在腦海中描摹出他說話的神情。這種事情她做起來很熟練,所以很快就知道他雖然說話輕浮,但心中是真的緊張了。

此消彼長,慕子瑜的緊張說明他確實覺得如今昌國危險。在有死士和商兵雙重保護之下,他仍覺得危險,也印證了她讓王樂撤離的正確性。

“我們榮國的使者如今還在昌京,還要麻煩首輔大人等一等。”

沈懷梅又聽見一聲笑。這次的笑聲中帶了一點苦澀,正在她疑惑不解的時候,突然又聽慕子瑜小聲嘟囔:“沒良心的小壞蛋。”

沈懷梅聽得一頭霧水,他怎麽還罵人呢?剛要開口詢問,又被慕子瑜打斷,“既然如此,那便早點休息吧,明日是不是還要早起?”

“啊,嗯。”沈懷梅含糊著答應。

又是一聲輕笑,慕子瑜聲音低沈下來,充滿了溫柔:“那更要早些休息了。今日病才剛好呢,別再吹涼了。”

這確實是實話,是關心之語。沈懷梅答應之後,便迷迷糊糊地關上了窗子。接著,就聽到隔壁同樣傳來關窗戶的聲音。

此時若再去拉著慕子瑜分辨之前那句話的意思,便顯得有些胡攪蠻纏了。沈懷梅無奈,嘟囔一句“大壞蛋”權當報覆,便去睡覺了。

明明白天的時候已經睡了許久,可上床之後很快便睡著了。

難得的,沈懷梅又做夢了。這一次的夢境中,有了久違的畫面。

她看見了戰場。到處是血,到處是屍體的戰場。

而她像一縷風、一朵雲似的飄在空中,俯瞰這片殘酷之地。

說實話,沈懷梅已經不想再通過夢境獲取信息了。在想明白她與慕子瑜之間的矛盾所在之後,同樣也想明白了,夢境對她已經影響太深了。

在慕子瑜回來前,她還會煩惱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真的見了慕子瑜,她又無法控制地以夢境中的那個人評判他。她的眼睛,看的是慕子瑜,卻也不是他。

既然已經發現了其中的問題,沈懷梅便希望自己不再被影響。如果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那幹脆便從一開始就不去看就好了。

沈懷梅在空中飄蕩,視線一直放在頭頂的藍天白雲,只等著自己醒來。她等了許久,等到下方傳來一陣七嘴八舌的吵鬧聲。

其中,一聲淒厲的“首輔”吸引了她的註意力。天下六國,只有景國有這個首輔之職。而擔任這個官位的,也只有慕子瑜。

她定睛去看,只看到一人從另一人胸口拔劍而出。還沒待她仔細去看,夢便醒了。

可那身盔甲,即使沒有仔細去看,她也認得出來。那是她哥哥的盔甲,是她找了工匠,親自盯著打造的禮物。她不可能會認錯。

沈懷梅有些恍惚。之前的夢境曾經斷在慕子瑜說要斬賊首,這應該就是那之後發生的事情吧。

她早已明白,若慕子瑜做這個景國首輔,便註定與她的父兄有一戰。只是她不明白,首輔之職掌國家諸事,卻也不需要上陣殺敵。他又是為何要親臨前線呢,總不能自己去找死的吧。

沈懷梅恍惚一陣,使勁甩了甩頭。既然已經決定不受夢境的影響,那她就不該深思其中的事情。無論夢中的那個慕子瑜究竟為何要到戰場上去,也與現在那個住在她隔壁的慕子瑜沒有關系了。

她起身,穿戴妥當之後打開窗子,想要看看今日的天氣。沒想到,又聽見慕子瑜的聲音。

“起得這麽早?做噩夢了嗎?”

沈懷梅沒想太多,脫口而出:“不算是噩夢,只是夢到你在戰場上被我哥哥殺了。”

慕子瑜早就知道沈懷梅今日要離開,知道她要早起趕路,一早就在窗邊等著她。問她是否做噩夢只能算是沒話找話,誰知道竟然得了這麽一個答案。一時間岔了口氣,咳嗽起來。

“怎麽又開始咳了,你的病還沒好嗎?”沈懷梅聽見隔壁的動靜疑惑道:“我記得白羽醫師留了治咳病的藥方,他們沒有給你煎藥嗎?”

慕子瑜艱難地順過氣來,回答道:“吃過了,我的病已經好了。”

“可你剛剛還在咳。”

“這是意外。我對你的夢境太過震驚了。”慕子瑜尷尬道:“你怎麽會做這種夢?”

“我不僅會做這種夢,還做過許多別的夢呢。比如我死了之人,你逢人便介紹自己的亡妻……”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是卓直刃來找沈懷梅。

沈懷梅窗子也沒關,直接去與卓直刃確認今日的安排。兩人談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慕子瑜卻沒有精力去聽了。沈懷梅所說的夢境如炸雷一般回蕩在他的腦海之中,與她曾經所說的話對應上了。

也許,知道過去那十年的並非他自己。也許,在他為那十年心傷的時候,沈懷梅也一並經歷了那十年。只是她與自己不同,那十年被壓縮成夢境,分段放送給她。

這一瞬間,慕子瑜被他並非孤身一人的喜悅,與會失去沈懷梅的惶恐同時擊中了。

他知道的,他知道沈懷梅對愛情有著多美好的幻想。可他同樣知道,自己以鰥夫這一身份掙得了多少好處。沒有沈懷梅的世界,令他痛苦又麻木,做了許多出格的事情。

那時候覺得無法再與沈懷梅相見,做了也就做了。重回之後,一切從頭再來,沈懷梅不知道便是沒做過。他從來沒有想過,若是沈懷梅知道該怎麽辦。

認錯吧,直接去向她說清楚,同時也說清楚自己的愛,自己的痛苦。把一切都說清楚,然後讓一切都回到正軌上來。如果這是知道曾經私奔之事的沈懷梅,那她便應該理解自己當初不帶她走的原因,同樣也該同他再在一起。慕子瑜的腦海中有聲音這樣催促他,催促他快去找沈懷梅。

於是,慕子瑜便直接走出房門,正好攔住了走出來的沈懷梅。

“虞虞,我有話同你說。”

慕子瑜臉上帶著嚴肅,令沈懷梅點了點頭,便讓卓直刃先走了。

清空了無關人員,慕子瑜還想帶沈懷梅回房裏說,卻被拒絕。於是他便長話短說:“虞虞,既然你也知道了,那我們便該再續前緣。”

沈懷梅品味了幾遍他這話,最終還是笑了起來。她說:“只是夢境而已,別當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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