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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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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營

行程倉促,沈懷梅來不及與慕子瑜細說,便匆匆走了。其實,她也不覺得有說下去的必要了。

如何分清夢境與現實,是她五年來一直研究的問題。

這些年,她被夢境困擾著。在見不到慕子瑜的日子裏,夢境是她的寄托,也是她的枷鎖。她一面從其中汲取力量,又一面懼怕著沈溺其中。

五年多了,她終於在夢境不再來困擾她之後,想明白如何與其相處。

就如她對慕子瑜的態度一般,逃避就好了。

不論在夢境中看到了什麽,只要不去在意,不去思考就好了。既然是夢境,便將其當成真的夢境,醒來之後的世界,便與它完全沒有關系了。

不管是她在夢中見到的,慕子瑜對她死訊的利用,還是他在景國的宏圖霸業,或者是最後慕子瑜戰死沙場,全都無視掉就好了。

她面對的,只是站在她眼前的這個人。也許這個人也有一些奇遇,做出選擇的時候受了某些因素的影響。可無論如何,不管受到什麽影響,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他做的,並非他人強按著他的手去做的。

從這個角度來說,他做得其實已經足夠優秀。

孤身北上,年紀輕輕便已經官拜首輔。又在如此權勢滔天的時候,說要為了她舍棄一切。這些事情,聽上去實在是讓人感動。

沈懷梅原本的顧慮,只是擔心他朝三暮四,不肯將自己與權勢擺上他心中的那桿秤。她害怕,因為她不知道在天平的另一端到底價值幾何。

她沒有自信在他心中贏過權勢,畢竟她已經做不到放棄現有的一切同他私奔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沈懷梅還是懂的。

若是有機會,也許沈懷梅會坐下來,同慕子瑜好好說一次她的顧慮。她仍然會狡猾地,將選擇權交給慕子瑜。畢竟,在現有的矛盾不可調和的時候,總要有人做出犧牲。

沈懷梅曾經想要犧牲的。即使少女時代的她懵懂無知,做出私奔這個決定的時候,也是抱著舍棄一切的決心的。在她還不明白一切都有什麽的時候,她已經願意為了慕子瑜舍棄一切了。

每次笑話自己年少愚蠢的時候,沈懷梅也忍不住慨嘆少女愛戀的純潔與無畏。

然而,慕子瑜拒絕了。

不論他是出於什麽理由,他最終拒絕了。

既然慕子瑜拒絕了她向他邁出的那一步,那她就守在原地,等著慕子瑜一步步走過來。

五年間,她除了等待,什麽也做不到。如今,她除了等待,什麽也不想做。

這是被偏愛之人的特權。

可慕子瑜不該提及那些夢境,提起再續前緣,在沈懷梅決心將一切都無視的時候。

如果慕子瑜一直糾結於過去的話,他們之間就會離得越來越遠了吧。沈懷梅想。

此時,她已經到了江餘,等卓直刃安排好馬車,他們就可以啟程去平澤了。

回家的路感覺上比來的時候更容易走。這次回國,沈懷梅只帶了卓直刃一人,而將其他人全部留在了會館。

那些人大多都是常年在各國之間跑商的,見多識廣,暫時管理一下會館不成問題。沈懷梅急著走,那個代管事又不能不處理,她也只好將事情分派下去。

重新踏上江餘的土地,沈懷梅覺得連氣候都變得溫暖了些許。她看見街邊有一對男女,正在同攤主討價還價。

那是一個賣絹花的攤子,從沈懷梅的位置看不到攤上的樣式,只能聽見三人的對話。

攤主在努力誇那位娘子長得漂亮,說服公子買下絹花,還大方地讓了價。而那位娘子則拉著公子要走人,說太貴了。

那位公子倒是一言不發,只是眼睛都要紮進自己的錢袋裏了,還沒數明白裏面有多少錢。

沈懷梅看著他們,突然想起了在那座小城的時光。又想起了曾經囊中羞澀的慕子瑜。

接著又失笑,若是自己看上了什麽,自己買了就是,也不需要強讓慕子瑜掏錢。就算他囊中羞澀,也沒有體會這般窘迫的機會。

所以,她也永遠都不會同這女子一般。明明想要得不得了,眼睛裏都帶著光,還要裝出一副不喜歡的樣子,貶損自己喜歡的事物。

她沈懷梅,喜歡的就是喜歡,想要的就是想要。她永遠不會口是心非,也永遠不會稍作妥協。

“夫人,我們走吧。”卓直刃牽著一輛馬車來找沈懷梅。

兩人交談了幾句,上車的時候沈懷梅又向那個攤子處看了一眼,那對男女已經不見了。

最後,沈懷梅也不知道他們買沒買那絹花。

平澤商兵營中,又多了不少沈懷梅熟悉的面孔。

雖然她將帶頭鬧事的卓直刃帶走了,卻也沒忘記他們鬧出的事情,又從家裏調了不少人來這邊。沈懷梅到的時候,兵營中正在訓練。

既然已經進了兵營,便也不急了。她讓卓直刃領著她在兵營各處轉了轉,然後問他:“現如今這商兵,與你所想的,可相似了?”

“夫人,您就別打趣我了。”卓直刃赫然。

兩人正在說笑的時候,商兵的訓練也告一段落了。人群散開,便有眼尖地看到了站在校場外的沈懷梅和卓直刃二人。

兩人不屬於商兵的裝扮一下子便讓人將消息上報給了教官。教官還沒有來,便有人認出了兩人,“夫人”、“老大”、“隊長”亂叫一氣,總之叫什麽的都有。

沈懷梅笑話站在她身邊的卓直刃:“看來你人氣很高。”

卓直刃無奈:“夫人,我們不去找教官嗎?”

“不急。他們這麽鬧,早晚會出來的。”沈懷梅氣定神閑。

商兵們鬧歸鬧,卻是不敢往前湊的。等了一會兒,便見人群漸漸分開,有幾人疾步走來。

“小姐,您怎麽自己回來了?”為首的那個還沒走到跟前,就同沈懷梅說話。

此人沈懷梅很熟。此人名叫袁五,是跟隨沈懷梅祖父的老兵了,在當初那場讓沈懷梅失去祖父與叔伯的大戰中僥幸存活,卻瞎了一只眼,少了一只手。

回來就被接任鎮國公的沈懷梅的父親接到了府上,也算是看著沈懷梅長大的,認真算起來她也能叫一聲師父。只是袁五一直不願意,認認真真地叫沈懷梅小姐。

沈懷梅無奈,便只好尊稱一聲五叔。雖然讓家中派人過來,可沈懷梅也沒有指派,並不清楚過來的是誰,卻也沒想到竟然是袁五。

“五叔,你怎麽在這裏。家裏沒人了嗎?”沈懷梅問道。

雖然袁五懂得許多知識。可在沈懷梅的概念裏,袁五已經是受不了奔波的老人了,就該在京中頤養天年,怎麽會來這邊訓兵。

“是我自己要來的。小姐又拿我當老頭子,國公還在邊境上呢,怎麽就不讓我動彈動彈了。”因為瞎了一只眼,袁五笑起來都有些陰鷙,與他說話的語氣反差大極了,“小姐,我們去大帳說吧。”

到了大帳,卓直刃就離開了。沈懷梅也沒有在意,如今帳中坐著的,或熟悉或不熟悉 ,都是從京中來的。沈懷梅像是回到家中一樣,完全放松下來。

“好了,現在四下無人,小姐可以說為何突然回來了。”

將沈懷梅引入上座,又為她上了茶,袁五才笑呵呵地開口。

“嗯?我想著手裏兵不夠,心裏不安,這不是拿我的兵權了嘛。”沈懷梅捧著茶杯慢慢啜飲,在昌國喝到的茶葉還沒有這裏的好。

“可是昌國出了什麽事?怎麽突然要動兵了?”袁五追問。

沈懷梅慢慢將茶杯放下,察覺出了不對勁,疑惑反問道:“陛下駕崩,難道不該先握兵權嗎?”

帳中諸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袁五開口:“敢問小姐,小姐所說的駕崩,是指哪個皇帝?”

沈懷梅皺起了眉頭,正色道:“我收到消息,我大榮皇帝駕崩,太子即位,便收攏隊伍,回國奔喪。為防不測,我先行一步,哪裏有問題嗎?”

諸人再次面面相覷,最後還是袁五硬著頭皮說:“可這,陛下還好好的啊。我們並沒有收到陛下駕崩的消息。”

聞言,沈懷梅緊盯著袁五看了一會,見他面上表情疑惑不似作假。她又看向其他人,見他們全都緊皺眉頭,疑惑不解。

“之前兵營收到過什麽消息?又往昌國會館傳出過什麽消息?”

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算是王府心腹,沒道理他們聯手騙自己。可她之前遠在異國,所收發的情報總要過一遍兵營的。既然她在昌國會館收到了,兵營這邊也該有備份。

“兩日之前,收到了昌國會館發來的消息,說齊國皇帝駕崩。半月之前,曾經有一封家信通過商兵的渠道傳給您,因為是家信,我們也不知道內容。”

沈懷梅皺眉思索了一會兒,隨即大喊道:“卓直刃!”

剛剛進屋的時候,她註意到卓直刃留在外面,以為他是主動避嫌,也沒說什麽。現在發現消息傳遞出了問題,而這些消息全都經由他手,恐怕不是避嫌而是避險。

等了一會,果然沒人進來。

“查!一定要把他找出來。然後傳信回家,算了,我去寫信,你們去找人。”沈懷梅深吸了幾口氣,最終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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