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瑯嬛自然是不可能在京城久留的，她下山是為了歷練長見識的, 而不是為了來京城混名聲當官場中人座上賓的。

當然, 適當的交往也是必要的。

做人總不能太不合群。

呂巖不太懂他們這些修行人之間到底是怎麽交流的, 他一心埋首書卷想著覆習滿腦子的都是要如何才能考過這一次的解試, 實在是沒有精力分出來。他去考試的那天素瑯嬛倒是有出現, 因著家中無人, 倒也送了他一趟。

回來的時候也是素瑯嬛接的。

呂巖真心實意的覺得素瑯嬛來的真是很及時，三天的考試已經耗盡了他的所有精力, 一出考場他就想要昏過去。真要這樣未免太過丟人, 以這種方式出名並非呂巖所願——所以說, 幸好素瑯嬛來了。

不僅能扶他一把, 還能把他帶上馬車送回家, 喚人將他送回房間去請大夫照看。

但也有不好的。

呂巖想, 任誰醒來之後迎面就是一碗苦藥的時候, 都不會覺得太愉快的。

還是年輕人的跳脫性情的呂巖當即就有點皺眉。

但念及心意……還是捏著鼻子喝了下去。

完了之後新買來沒多久的書童就很及時的奉上了清水漱口，呂巖狠灌了幾口, 等到嘴裏的那點苦味徹底散去之後才覺得像是活過來了。

但最少今天不想再看書倒是真的。

好容易考完了, 總是要松快一兩天的。呂巖說他不求三四天, 起碼半天時間總是要有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素瑯嬛正握著把從同行手裏借過來的刻刀在削木頭，開始是想要學學怎麽刻雕像好多門手藝回頭加點收入渠道的，兩次之後就明白自己沒這天賦，也不折騰了。但到底之前幹掉了好幾個樹妖得了些好木頭，雖說大部分都出手了，但好歹也剩下點邊角料。

素瑯嬛窮慣了, 現在也依然很窮，能一路走到京城還是多虧呂巖包攬了花費——嗯，作為保護他的酬勞。摳摳索索的對她來說不算丟臉，那叫做理所當然。

雖然看不出來，但素道長的確是個被遺棄的孤女，收養她的老道士也沒什麽閑錢，多養一張嘴也很勉強，節省就成了必然。從小到大都是這麽過來的，現在有點閑錢素瑯嬛的第一反應也還是繼續攢錢繼續節省。剩下來的木頭邊角料她也不想丟，還琢磨著做點什麽小玩意好物盡其用。

雕刻這門技能學習失敗了之後也就放棄了，轉而撿了幾塊大點的削了，打算給自己做幾根束發的簪子用用。

真要緊的時候還能拔下來當兵器使。

防身的手段怎麽都不嫌多，全做好了之後素瑯嬛還順口問了呂巖要不要護身符。呂巖一想自己的情況，就厚著臉說了要，心裏卻是打定主意回頭把禮再厚上一點。

禮輕情意重這典故固然適用，但也要看實際情況。瑯嬛那麽窮……還是多給錢好了。

理由都是現成的。

救命之恩，怎麽報答都不過分的。

呂巖有好意，素瑯嬛也不推辭。和京城同行交流完感情經驗走之前她還給呂巖道了個別，得了他好一通叮囑，都是些用得上的註意事項。素瑯嬛應了，又轉過來叮囑呂巖要記得千萬小心。

人跡罕至的地方別去，據說有妖怪鬼魂的地方也別去，總之你別忘了你在妖怪眼裏就是個香餑餑，千萬記得保全自身別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呂巖應了，不僅記在心中，也有一直關註素瑯嬛的消息。

開始的確是有點困難，天底下的人這麽多，他又不是什麽大人物，想要得到一個不出名的女冠的消息實在是太困難了，了解全靠素瑯嬛偶爾給他寄過來的書信——當然重點還是每次必然附帶的符紙護身符。後來就慢慢的好起來了。

因為素瑯嬛她慢慢的出名了。

此時陰陽混亂，妖鬼怪談到處都是，雖然也有結局美好的大團圓美談，但更多的還是伴隨著鮮血與悲痛的惡事，人族的性命經常受到威脅。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修行人應運而出。

他們大多都將斬妖除魔當作畢生的追求偉業來對待，碰見害人的妖物鬼怪也不會袖手旁觀，素瑯嬛正是其中之一。她在離開京城之後又遇到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和形形色色的人物，壞人好人惡妖善妖什麽都有，也曾幾經生死幾番險境，但到底還是踐行了自己心中的道義。

也救了很多的人，做成了不少的大事。

最近的一件事事斬了某個大江裏頭裝神弄鬼說自己是河神隨意掀起洪水吞吃百姓還說這是天意的蛟龍，號召諸多同道一起動手，平息了那處的洪災。

還救出來被那蛟龍吃進肚子幾十年，差一點就要徹底形神俱滅的河神。

這事實在是不小，故事的傳播番外也很廣，素瑯嬛寄給呂巖的書信到的時候，京城茶館裏的說書先生都已經開始流行這個段子了。

呂巖打開書信的時候發現裏頭沒提這些，當然他也不知道她為了做成這件事耗費了多少的精力與那蛟龍搏鬥又有多麽的危險受了多重的傷……素瑯嬛也不覺得這事情有什麽好說的。

素道長性情便是如此，從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麽可稱道的，一切都只認為是應為之事。這性情早被呂巖摸得熟透，他也只能感嘆幸好素瑯嬛還沒發展到天下大事我一肩挑有人出事我沒救下就是我的錯這種地步——那可真不是什麽好的發展。

順帶，瑯嬛信裏提到的那本傳奇話本是什麽意思？

想看？

迷惑不解的呂巖抽了個空去書鋪買了那本被素瑯嬛特意提及的小說，沒讓書童經手。帶回家只會他也翻看了一下，發現這本傳奇小說極盡開掛，寫書人對筆下主角也是充滿了善意還有崇敬，簡直恨不得把主角捧到天上去。

備註一下，這本小說的主角是素瑯嬛。

雖然開頭作者就說了一切都是杜撰，但……你這樣連個化名都不用的就下筆，這到底有什麽用啊！

看完全本的呂巖一半是找到了吹素瑯嬛的志同道合之人的愉快，一半依舊是茫然不解。有對那作者的，還有對素瑯嬛的。

是說，瑯嬛讓他買這樣一本以她為主角的傳奇小說到底是有什麽用意呢？難道是心情不看想看別人誇誇自己嗎。

腦洞大開的呂巖瞎琢磨了不少的可能，最後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對於那本小說的態度他還是很讚同的，也不覺得那種程度的描述有什麽過分的地方。

素瑯嬛的人生原本就是一部傳奇小說。

被遺棄在狼群之中的孤女，又被從大門派出來的窮苦老道士收養。養大她的老道士雖然修為很低天資也不好，卻是個理論派的大師，也知道應該怎麽培養徒弟，一點都沒有浪費素瑯嬛的天資，她能年紀輕輕就有這種水平，這其中師長的教育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下山之後嘛。呂巖厚顏把自己當成了個大事件，又扳著手指仔細的算了算，給素瑯嬛這些年的經歷做了個簡單的概括。

總結起來就是少女道士的斬妖除魔成長史兼功成名就錄。

真·斬妖除魔。

素瑯嬛宰了的惡妖惡鬼可真的是不少。

“其實也不怎麽多。”原本應該遠在他鄉、卻在這時候出現在京城裏頭的素瑯嬛說道，“比起來還是見過的鬼物種類更多一些。”

比如說狐鬼啦厲鬼啦畫皮鬼啦水鬼啦倀鬼啦產鬼啦貓鬼啦疫啦……素瑯嬛隨隨便便的就能舉出來好多的例子。

說她是走天下，見百鬼——這話還真是一點錯都沒有的。

已經成功的把膽子鍛煉大了，不再那麽怕鬼的呂巖保持微笑聽完了，末了還能問一句：“瑯嬛都見過嗎？”

“其實沒有。”素瑯嬛很誠實的說道，“有一部分是好友們說的，我並沒有見過。”

呂巖：“瑯嬛……有些可惜？”

素瑯嬛：“啊，是有點。畢竟聽別人說和自己看到都是不一樣的。”直接信息和間接信息完全不能比，前者就能夠直接記下來，後者就需要經過多番對比考證了。

簡而言之，很麻煩。

呂巖不太懂這個麻煩的點到底是在哪裏。

素瑯嬛：“我想要將這些都記下來，然後集成一本書，好幫助大家。”

知識很珍貴，對幹他們這一行的來說更是關乎性命。很多時候他們丟了命不是因為本事不濟，而是不知道應該如何下手。

這樣的犧牲……“十分令人心痛。”

呂巖不太懂這其中的意義，但也能模糊的明白素瑯嬛要做的是件工程浩大的好事。“這便是瑯嬛應下了皇命的原因嗎？”

“並不是全部。”素瑯嬛說道。

表面看起來素瑯嬛是被皇帝的一道聖旨給請來京城的，但其實這並不夠分量。除非是皇帝當面親自說出邀請，不然素瑯嬛都有辦法推拒——最簡單的，不讓他們找到，當自己不知道不就成了？只要不做的過分，皇帝也不會想要得罪一個修行有成之輩。

素瑯嬛之所以答應來京城給皇帝處理後宮的異常完全是因為有利可圖——素道長自然非是無利不起早之輩，但既然能有好處，她也不會不去拿。

“皇宮裏的藏書……十分誘人。”

說道這個呂巖就又想起來了，是說，素瑯嬛當年的心願不是編出一部留名千古的道經嗎？

現在該志向了？

素瑯嬛：“沒人規定，一個人只能有一個理想啊。”

呂巖：“……”

其實呂巖覺得，素瑯嬛的心願還是只有一個吧？那個道經明明就是她師父的心願，無非就是被她繼承了而已。

但也被素瑯嬛很認真的對待了。

啊，沒錯，瑯嬛正是這樣的性情。呂巖在心中暗暗點頭，這麽多年過去了，瑯嬛也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啊。

“對了，紹先。”素瑯嬛突然說道，“你身上的靈氣……不見了？是被什麽封掉了嗎？”

呂巖決定收回前言。

素瑯嬛才不是什麽都沒變，她眼光就好了很多啊！

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我好喜歡寫窮鬼女主……emmm、

電腦盡和我做對，我這個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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