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身上的變化，呂巖自然是實話實說。

但也真的是沒什麽好說的。

說穿了也無非就是路遇高人然後高人古道熱腸出手相助這種戲碼, 說出來也是無趣的很。素瑯嬛倒是很向往的樣子, 說能做到這點的肯定是為德高望重修為高深的前輩, 如果能夠遇到就好了。

就算不能討教幾分, 但前輩大佬多見見也是好事啊。

呂巖就很沒這個想法, 他對修道有成的高人不感興趣, 作為一個立志科舉的學子，他對對那些科舉成功的狀元榜眼探花一樣沒興趣, 那些聲名在外的文豪名士也是興趣缺缺——很難說他是不是真的一心科考, 偶爾呂巖自己想象這事, 都覺得其實自己沒這麽執著。

堅持這麽多年全因為家裏要求外加他自己也沒什麽想做的。

完全不像是素瑯嬛, 幹一行愛一行, 做什麽都是因為想要去做——嗯, 這次受邀去皇宮清理汙穢也是這樣。

也沒花多長時間就出來了。

“到底受邀的不止一個。”皇帝是天下之主, 哪怕修行有成，他的面子總是要給的。除了真的脫不開身的, 被邀請的基本都到了, 全是有真本事的。

結果也是非常顯而易見的。

雖說魑魅魍魎生於人心, 皇宮是天底下最骯臟的地方，在這地方生出來的妖魔自然也十分強大難以對付，但——

“大家齊心協力，有什麽問題是解決不了的呢？”

素瑯嬛一直都堅信這一點，從來都沒有變過。

對聶小倩她也這麽說。

“可是……”纖弱的女鬼猶疑著說道，“我們並非是姥姥的對手呀。”

這麽說著, 她的眼中便又要湧出淚水來了。

這位纖楚柔弱的美人正是素瑯嬛年幼時候的玩伴，小時候她們感情極好，也就是後來聶小倩一家搬家去了別的地方，才斷了聯系。素瑯嬛在黑山停留的這幾日也只是聽說了此地的怪聞罷了，卻是從未想過會在這裏見到自己的青梅姑娘。

還是女鬼版本的。

遇到多年不見的朋友，聶小倩心中自然也是十分喜悅，但總的來說還是擔憂更多一些。哪怕被驅使多年，她的心中也還是保存著那份珍貴的善良。她急切的催促著素瑯嬛快些離開，這樣她還能遮掩過去，遲了就會被樹妖姥姥發現。

哪怕知道素瑯嬛是修行人，但被那樹妖役使多年，聶小倩的心中早就印下了無人是姥姥對手的想法。對於久別重逢的友人，她也並非想要求她救自己脫出苦海，只想著莫要連累她人。

“不要怕，小倩。”素瑯嬛溫柔的拭去了她臉上的淚水，人鬼之間本事無法相互觸碰的，但樹妖姥姥手段不凡，生生為手下包括聶小倩在內的女鬼都以陰氣塑造出了實體，方便她們引誘男子交歡吸取陽氣，這時候也方便了素瑯嬛安撫友人。

“不會有事的。不只是我，還有那些同樣不願意被樹妖姥姥所驅使的人，我們一起……我，還有大家，都會幫你的。”

百般勸說，千般安慰，聶小倩還是不願——但到底也是沒辦法了。

她悲傷的太過投入，竟然忽略了周邊的環境。按理說鬼魂怕陽，一旦暴露在陽光之下就會受傷，修為淺薄的更是當場就要灰飛煙滅。但因著有素瑯嬛保護，聶小倩這一次連天亮都沒有註意到，自然也忘了要及時趕回去。

這就被樹妖姥姥發現了不對。

樹藤爬過來的時候她已經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卻在下一刻見那樹藤化作了飛灰。

素瑯嬛仍舊是很溫柔的模樣，溫聲細語的在對她說：“不要怕，小倩。”

“我能夠保護你的。”

與其說聶小倩是被這一句話給說動了，倒不如說是無可奈何的妥協。樹妖姥姥已經發現了她們……再分開也是無用，倒不如豁出去博上一把。

她們做了場戲，喚作捉妖客怒拿薄情鬼，又假模假樣的過了幾招，聶小倩便抓住一個空門奪路而逃。素瑯嬛便也做出一副氣喘籲籲、體力不支的模樣，沒有追上去。

分開之後聶小倩自去聯絡同伴，她原先以為這會很難，畢竟大家都一樣畏懼著樹妖姥姥，況且樹妖姥姥還掌握著她們的屍骨，一旦屍骨被毀，他們便會魂飛魄散不得超生。正是因為這樣的恐懼，樹妖姥姥才能將她們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就拿聶小倩自己來舉例子，若非是無法，她也實在是生不出反抗樹妖姥姥的心思來。

但事情的發展卻完全出乎了她的預料，聯絡同伴一起反抗樹妖姥姥的進展順利的不可思議。

見她茫然，一位黃衣女鬼便同她笑說：“不管如何，結果總不會比眼下更差了。與其活著被強迫去做那些不願意的事情，倒不如豁出去賭上一把，哪怕死了也是好的，好歹不用繼續被折磨。”

聶小倩道：“可是……魂飛魄散這樣的結果……”

“那不也正是一個死字嗎？”黃衣女鬼笑道，“從人到鬼是一場生死，魂飛魄散不也是如此？至於有無來世……來生與現在，又有什麽關聯呢？反正也不會記起來，這一生的我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既然是這樣的話，有沒有來世，對我們來說都是一樣的吧？”

這實在是歪理，但很奇怪的，聶小倩卻是被說服了。

並且順順利利的將這些本就想著反抗樹妖姥姥的女鬼吸收進了新團體之中——或者說，是她加入了這個團體之中。

除卻這個小團體之外，聶小倩還找到了好些個新戰友加入。

一半是大家合力游說過來的，一半卻是素瑯嬛的功勞。

“看起來，妹妹的那位朋友很厲害呢。”一位女子同聶小倩笑道，“這樣的話，勝率就更高了吧？”

聶小倩也露出笑容，點了點頭。

“只要大家一起努力……總會成功的。”

事實也正是如此。

樹妖姥姥本體乃是一棵樹，紮根在黑山這塊地方不知幾百年，自然是樹大根深。別說枝條張牙舞爪的實在是很難對付，地裏的根系更加難對付。素瑯嬛單挑一時之間也有點應接不暇，還是多虧了那些女鬼一個個奮不顧身的為她打掩護，這才能找到時機一舉將其殲滅。

發大招當然是不可能的，雖說現在素瑯嬛轉了法系，但就她那點靈力也支撐不了什麽大招。真正誅滅樹妖姥姥的是她早就開始準備的陣法，待得一切就緒之後，殺陣頓起！

雖無十方俱滅之勢，但誅殺一個樹妖卻還是可以的。

就是主陣人有點毀形象，陣中樹妖一死就連滾帶爬的往樹妖本體那裏沖，也不顧自己一身焦黑血汙傷勢重不重，連工具也不用，直接用手就在那樹妖本體根系下面挖。

挖出個骨灰壇子的時候都要哭出來了。

嗯，激動的。

還好還好，沒有傷到這些姑娘的屍骨。

她們還能去轉生。

突然得到自由的聶小倩還有點暈乎乎的回不過神，茫茫然的看著素瑯嬛發問：“瑯嬛……我們這就……自由了？”

素瑯嬛有些失笑，轉頭一看與聶小倩一個情況的女鬼也有很多。她溫聲寬慰了大家一番，又留了一晚上的時間給她們醒神，重拾舊業當起了知心姐姐。等到天亮了，便送她們去地府輪回。

姑娘們也都很通情達理的同意了這個安排，人鬼殊途，他們既然已經死了，還是不要再去打擾生者的好。

今早去投胎，這對誰都好。

有些實在是不舍的，便托付素瑯嬛給家裏人帶幾句話。

素瑯嬛一一應下，也一個個的送走了她們。最後一個走的是聶小倩，白裙子的姑娘臉上還帶著淚，看起來很是楚楚可憐：“瑯嬛。”她說道，“你能記得我嗎？”

“這是自然。”素瑯嬛說的理所當然，“我怎麽會忘記你？”

“這就好了……”聶小倩低聲道，“我轉世之後，我們還能再見嗎？”

素瑯嬛道：“倘若有緣，自能相見。”

聶小倩便放心了。

她相信她們之間還是有緣分的，這一次的相遇不就是很好的一個例子麽？既然是這樣的話，轉世之後，也還是能夠再見的吧？

“是了，瑯嬛，勞煩你……替我回家一趟。”聶小倩當初是病死的，臨死之前也沒什麽不平的，倒是不至於有多大的怨氣。這時候擔憂的也只是家中老父老母的身體情況。

能夠健健康康的，自然是再好不過。

素瑯嬛應了聲好，聶小倩便心滿意足的笑了一笑，跟著黑白無常走了。

這時候她絕想不到自己的這個請托引出了什麽樣的後續——說實話，素瑯嬛也是真的想不到，就是替聶小倩看看她父母，居然也能撞上強行認親？

“在下所言，句句非虛，皆是實話。”風度翩翩的青年名士語氣溫和、但很堅定的說道，“你的確就是我的表妹。”

按照他的說法，素瑯嬛原本應該叫做王夢書，是他叔叔的女兒，也就是他的表妹。

他們這一支是瑯琊王氏，雖說算不上是主家，但日子也過得不差。昔年他叔更是少年英才，還娶得賢淑妻子，可謂家庭美滿。

但天妒英才，他叔父在一次歸家的時候被政敵所害，死於山野匪徒之手，唯剩幼兒被遺棄——他們這些親人找過去的時候發現家人遇害的地方有狼群的痕跡，還有破碎的衣服碎片和殘缺的屍體血肉骨頭，便以為不僅大人遇害，年幼的孩子也沒能夠逃過一劫。

聽起來合情合理沒毛病，但素瑯嬛拒絕承認：“我只是個棄嬰而已。”

我都這麽大了，突然冒出來一堆親戚……素瑯嬛覺得自己實在是提不起什麽感動的心思來。

反而覺得真的很麻煩。

孤兒當習慣了，也擁有了許多的好朋友，素瑯嬛真不覺得自己缺愛卻親人關懷。

但不認也不行。

畢竟他們又不是假冒的。

親到底是認了，但到底素瑯嬛也沒能熬過三個月就告辭了。

兩邊都是高門大戶，家裏的姑娘們也一個個的都是大家閨秀名門淑女，就素瑯嬛一個自小出家職業還是斬妖除魔，真是不合群極了。雖說不至於鬧出什麽不愉快，兩邊新認下的長輩也沒想讓她還俗，但生活方式都不一樣，也不至於非要勉強著呆在一起。

大家都不舒服，何必呢。

“到頭來，我還是覺得，和紹先你相處最輕松了。”素瑯嬛說道。

從京城跑出來的呂巖矜持的笑了笑，然後拋出了一個消息。

“我也打算出家當道士了，瑯嬛。”

也不等素瑯嬛發問，他便繼續往下說……嗯，說了一個黃粱美夢的故事。

他在酒肆之中醉了場酒，夢裏見到一位白發道人。道人對他說：“郎君有出世志耶？”聞得此言，他便忽而困倦，於是枕案假寐。夢以舉子赴京，進士及第，始自州縣，而擢郎署，臺諫給舍，翰苑秘閣，及諸清要無不備歷，升而覆黜，黜而覆升，前後兩妻，富貴家女，婚嫁早畢，孫甥振振，簪笏滿門幾四十年。

又獨相十年，權勢熏炙，忽被重罪籍沒家資，妻孥分散，流於嶺表，一身孓然，窮苦憔悴，立馬風雪中，方興浩嘆，恍然夢覺。

“故此，我方知功名皆幻境，不如求度世術。”呂巖說道，“留名雁塔，步步青雲，皆不過風雪一場。日出雪融，不見蹤跡。”

素瑯嬛也為呂巖的這份經歷而驚奇：“可是之前助你的那位道長？”

呂巖說了聲正是，又道既然出家了，自然是需要起個道號的。他曾有字洞賓，如今又為自己取號純陽子，又自號回道人，引得素瑯嬛笑他：“郎君小字可不正是一個回字麽？”

直接拿小名來當道號，是不是有點太心大了？

呂巖：……

瑯嬛高興……就好吧。

小番外

01

很多很多年之後，經歷了諸多事件的素瑯嬛在東海的某一座小島上迎來了自己的飛升機遇。

走之前她還在憂心忡忡的想著把道侶一個人丟在下面是不是不太好，正到了天界之後素瑯嬛就很迅速的把道侶丟到了腦後。

滿心滿眼的都是自己最為敬仰的女神。

“九天玄女娘娘！”

素瑯嬛反應過來就要行大禮，九天玄女把人拉住，很溫和的笑道：“你我同為西昆侖之人，無需這般。”

素瑯嬛：“？？？”

九天玄女：“且隨我來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02

素瑯嬛跟著九天玄女往前走，然後見到了西王母。

這個時候她還算是鎮定的，畢竟東王公西王母分別掌管男仙女仙的仙籍，這點在下界也有科普，她才飛升成仙，能見到西王母雖說幸運，但也還能解釋。

但接下來的發展就真的讓素瑯嬛很不懂了。

迷迷糊糊的被說投緣，迷迷糊糊的被西王母認作了女兒，迷迷糊糊的就和最崇拜的女神九天玄女成了師姐妹，迷迷糊糊的被九天玄女牽出來，迷迷糊糊的看到西昆侖山腳下在等候著的白發道人——好了，這次終於不迷糊了。

素瑯嬛有點被嚇到了。

“回郎？”

你怎麽在這裏！

03

素瑯嬛以自己和情緣的多年相處發誓，站在那裏等候的正是她家道侶純陽子呂洞賓沒錯。

“但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說好的還要過幾年才能飛升，讓我在天界等你呢？結果你來的比我還早的嘛！

呂洞賓就拉著素瑯嬛的手深深的嘆了口氣，說：“且聽我說，瑯嬛……此事實在是一言難盡。”

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當初素瑯嬛飛升，她剛走呂洞賓就覺得自己的機緣也到了，當即就毫不猶豫的放開了限制也跟著走了——然後他剛飛上來人還沒站穩，就被直接提溜到了蓬萊島見了東華帝君還有帝君他道侶姑射仙子。

沒等他行禮見過兩位大神，就被直接告知，那是他正經爹媽。

素瑯嬛：……

04

呂洞賓其實知道自己不算是正常渠道陰陽交感誕生的。

不像是什麽都需要自己去了解的素瑯嬛，成仙之後很多事情他都會自然而然的知道。到底他的前身也是東華帝君的一片神魂，這種根腳還是很有點便利可言的，很多事情他都要比純人族出身的素瑯嬛懂得多。

比如說他知道他爸東華帝君的妹妹西王母有個嗜好就是收女兒，被她認下的女兒加起來沒有兩百也有一百。比如說他還知道，西王母之所以會認下素瑯嬛當女兒，真的沒什麽很深奧的原因，她只是純粹的想要彌補一下自己當年的遺憾而已。

嗯，沒錯，當年年少情竇初開的時候，西王母她想過和她哥結道侶的。

雖然後來這念頭打消了，但也不妨礙西王母在碰見這情況的時候認和哥哥的兒子結了道侶的素瑯嬛當女兒，好圓一圓自己當年的夢想。

神仙嘛，日子太長，想辦法叫自己高興一點有什麽關系？

總歸又不礙著他人。

呂洞賓大概都能猜到西王母的態度。

當然，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罷了。

從表面上看：一樣是剛飛升，呂洞賓活像是轉世重修回來的老司機，素瑯嬛就是正經的新手傻白甜。

不過這情況也沒持續多久。

等到呂洞賓在他師父玄都大·法師那裏修行告一段落，跑去姑姑西王母那兒看道侶的時候，就發現素瑯嬛已經和西昆侖的那群女仙打成一片了。

呂洞賓簡直都目瞪口呆。

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啊，一群單身女仙裏面你一個新來的已婚女仙居然能這麽快就融入進去？

素瑯嬛：因為我修煉認真人緣好嘛。

作者有話要說：  素瑯嬛：因為我可愛~

這個故事沒什麽人看，於是刪刪減減的……就這樣寫好了。

雙箭頭……嗯，能看出來的吧？結尾那裏。

這一卷都是綜神話，畫風大概都差不多，不過應該也沒幾個人。過年之前……好吧，寫不完。

三月份大概能開第四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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