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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爺身份貴重, 府裏姬妾如雲，也生了好幾位女兒承歡膝下，但要論承襲家業的兒子, 卻只有蕭元恒這一個獨苗。
可惜蕭元恒胎裏不足, 自幼體弱。
燕王爺弱冠成親, 盼了十餘年才得t這麽個兒子，自是格外疼寵。自打蕭元恒能喝藥時起，便尋了天底下名貴藥材, 輪番給他補身子。
這般折騰了七八年，他的身體才算好了些。
後來有位游歷四方的名醫瞧過病癥, 說蜀地有一處溫泉極好, 正合他這病癥，若能時常在那邊將養, 對身體大有裨益。
燕王爺聽聞, 當即派幾位太醫親去考察。
等太醫們回來後都說那溫泉確實合適不過, 當即在那邊安頓宅邸，每年送世子過去養病大半年, 只在天氣和暖時才回京小住一個月。
這般悉心將養, 原本孱弱到命懸一線的蕭元恒楞是緩了過來，身體一年好似一年。到如今年滿十八，身體已養得跟旁人無異，瞧不出半點虛弱來。
燕王夫婦瞧著兒子無恙，加之到了該娶親的年紀，便在這個和暖的春日裏將他接回京城, 也好常伴身旁, 得天倫之樂。
蕭元恒初回京城時還彬彬有禮，擺著王府世子的端方做派, 待人接物都還說得過去，還頗得永熙帝嘉許。
日子稍久，便露出真實的脾氣來。
他幼時孱弱多病，燕王夫婦生怕心頭肉出岔子，凡事都百依百順。莫說立規矩教導，就是連重話都沒說過半句。
後來去了蜀地，雖有先生指點讀書，但他哪裏管得住王府世子？
遠離京城的那方天地裏，身份尊貴的少年儼然便是一方小霸王，莫說教習讀書的先生，就連幾位刺史都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不敢招惹燕王爺的心肝寶貝。
這般無法無天地長大，性情可想而知。
回京之初他還能收斂脾氣，沒裝半個月，便被宮廷禮儀和王府規矩約束得憋悶，自管帶人肆意尋歡起來。
燕王雖斥責了兩句，卻也無甚效用。
蕭元恒也知道雙親的心思，仗著是好容易才養活的獨苗，燕王舍不得重責他，第二天便又出去混天混地，享受天家尊榮帶來的凜凜威風。
這日閑而無事，不知怎的就摸到了外教坊。
燕管事哪裏敢怠慢，趕忙去迎這祖宗。
蕭元恒在蜀地時便慣愛玩樂，因著永熙帝沈迷樂舞，他聽多了傳聞，對內外幾處教坊便頗有興趣。進門時正好碰見舞臺上美人裊娜，風情姿貌又與看慣的蜀地美人迥異，愈發勾起興致來。
被燕管事恭敬請到閣樓裏，他便大喇喇坐下，吩咐道：“把舞樂部出挑的人都請來。據說都是皇上和長公主誇讚過的，想必有過人之處。”
燕管事心裏雖犯嘀咕，趕忙著人去請。
按理說，教坊司是供皇家宴飲取樂而設，身份可謂雲泥之別。除了長公主愛護女孩子，偶爾親自登門外，旁的宗親若要觀舞，著人來召即可，燕管事多半不敢推辭。
何況燕王世子這等身份，便是教坊使高內監也得禮敬幾分，燕管事忙著應召伺候還來不及。
只不過王府威勢煊赫，裏頭養著的舞樂美姬如雲，這位爺放著府裏的清福不享，偏生到這兒登門取樂，著實讓燕管事摸不著頭腦，只好殷勤備至，悉心招待。
少頃，阮妤和聞溪便帶眾人過來了。
蕭元恒坐在上首，瞧著一水兒的窈窕美人，甚是滿意。
便指了舞部領頭的阮妤，讓她先跳支舞來瞧瞧，而後由聞溪彈奏琵琶。
他這般任性指使，燕管事自然不敢怠慢，叫人預備茶水糕點的間隙裏將閑著的樂工盡數召到跟前候命。若碰上蕭元恒亂點鴛鴦譜，女孩子們暫且沒法表演的，便在旁小心解釋，拿旁的舞樂描補過去。
這般忙碌到深夜，蕭元恒才算看得累了，丟下一堆賞賜，帶人心滿意足地自回王府。
剩下燕管事和舞樂眾姬頗為疲憊，各自回去歇息。
誰知沒過兩天，這位祖宗又來了。
——王府裏有燕王鎮著，不容他整日取樂，內教坊和宜春院是永熙帝和太子的地盤，他等閑也不敢去胡鬧，唯有外教坊既方便往來，又有遠超滿京城樂坊的能耐，可不就成了他最愛的地方麽。
於是今日觀舞，明兒聽曲，將外教坊排得上號的人都使喚了一遍，瀾音自然也不例外。
每嘗被召去彈奏，對上蕭元恒那居高臨下薄醉打量的黏膩目光，真是渾身都不舒服。
燕管事哪能瞧不出來？
外教坊雖是供皇家取樂所用，到底也有些規矩和從皇家沾來的稍許體面，起舞弄樂是理所應當，但若鬧出旁的艷聞來，未免難看。尤其先前謝玉奴的事鬧得公貴皆知，讓高內監臉上無光，連累燕管事都落了許多埋怨，如今更不敢掉以輕心。
只好委婉呈於高輔，請他拿個主意。
高輔知道這位燕王世子的秉性，也怕他酒後鬧出不好看的事來，又不敢公然拂逆燕王的臉面，便支了個招，讓燕管事多接些侍宴的帖子。
屆時女孩子們或忙於排練，或忙於侍宴，總歸是正經由頭，不怕堵不住蕭元恒的嘴。
燕管事得了他指點，當即安排起來。
恰巧春夏之交的賞景雅會不少，他手上稍微松一松，原先未必肯接的帖子便能照單全收，就連侍宴的人選都比平常添了一倍。
等那位王府世子再登門，燕管事依舊殷勤招待，聽對方要觀舞聽曲時，便陪著笑將為難處說出來，調動人手也磕磕絆絆地不及從前利索。
蕭元恒未能遂意，難免覺得掃興。
偏巧人家是照著規矩辦事，又極熱情恭敬，一時間挑不出錯，只好到別處去取樂。
如是幾次，漸漸的就不登門了。
-
沒了蕭元恒那雙若有所圖的眼睛盯著，瀾音等人固然暗自松了口氣，瞧見桌案上堆起來的請帖，又不免發愁。
為了打發這位難纏的祖宗，燕管事最近勤勤懇懇，所接侍宴的帖子竟比往年添了一倍。這些任務分派下來，從阮妤聞溪兩位部首，到底下不甚有名的舞樂伎，每兩三日都得去侍宴一回，也是怪累人的。
譬如這一日。
相府顧家要給新添的小孫兒辦滿月酒，早早著人來請外教坊侍宴，燕管事敬他權勢，將阮妤和聞溪兩位幹將都派出去，帶了徐柔等人同行。
另有一張尚書府的請帖，由魏姌帶人過去。
恰好衛國公府陳家也有宴席，封了頗厚的酬金，想請人去彈幾首曲子跳支舞，任務便落在了瀾音、周小瑩、許楚蠻和蘇蜜兒的頭上。
一大清早，整個後院便忙成一團。
阮妤因與顧文邵相熟，這回既要去他府上演舞，自然要為顧文邵掙足臉面。非但前兩日勤於練習，今晨也是很早就起來沐浴梳妝，又催著徐柔和聞溪動作快些，萬勿耽擱時辰。
那邊魏姌素來沈靜，默默梳洗畢，帶著要跳群舞的幾位舞伎登車出門，趕往城外別苑那一處路途頗遠的宴席。
瀾音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洗了把臉後推窗望外，仍覺渾身懶怠。
旁邊許楚蠻也是睡得半醒不醒，見聞溪匆匆走了，趴在窗邊向瀾音道：“咱們是後晌才去，還能睡個回籠覺吧？昨晚上回來得太遲，實在是累得不行。”說著話，瞥了眼門窗緊閉的西廂房，道：“小螢恐怕也在睡呢。”
話音才落，西廂房便傳來周小瑩努力擡高的迷糊聲音，“燕管事說今兒前晌能歇歇，再睡會兒算了。”
許楚蠻聞言，深深打了個哈欠，又向瀾音道：“瞧我說得沒錯吧。再回去躺會兒，晚點咱們一起去用飯。”
說罷，又掩窗睡覺去了。
瀾音其實也沒睡醒，只是她畢竟資歷尚淺，被外頭阮妤催人的動靜吵醒後才勉強爬起來的。既然不急著動身，便放心去補覺。
——實在是這些天連軸轉，加之昨晚那場夜宴的主家拖拖拉拉，致使她們熬到半夜才宴畢回來梳洗，實在沒能緩過勁兒來。
這一睡，再醒來已是巳時將盡。
窗外玄鳳鸚鵡的聲音隱約入耳，瀾音睜開眼睛時，滿屋都是初夏明亮的光芒。
她睡足了精神，身上也覺得格外舒服，翻個身撩起帳幔，瞧見暖和的陽光自紗窗漏進來，鋪在旁邊的長案矮凳，安靜而悅目。
榻邊的甜夢香已然燃盡，卻仍有淡香猶存。
她趿著軟鞋起身，重新到內室沐浴梳洗，披了件衣裳推門而出，就見許楚蠻蹲在廊下的草地上，正餵小麻雀。
聽見動靜，她擡起頭笑道：“可算起來了，還以為你能睡到過午呢。”
瀾音跟著笑了，蹲在她身邊，“小螢呢？咱們晌午吃什麽？”
“叫了十香樓的索喚，等會兒該到了。她還瞇著呢，吃飯時再喊吧。”許楚蠻裙裾曳地，分了些小米給t瀾音，倆人一道餵麻雀玩。
等飯食送來，一起用過，便換好衣裙首飾去赴陳家的宴席。
-
算上去年臘月，瀾音這已是第三次去陳家侍宴了。
不過前兩回都是去衛國公府邸，這回要去的卻是他家的一處別苑。
那別苑是衛國公花重金為兒子置辦的產業，非但風水位置都很好，裏頭的亭臺樓閣更是請了名家用上等木料築成，園中草木山石皆費了心思，是京城裏排得上號的名園。
不過今日做東的卻不是長房，而是二房的陳妙容母女。
據說是陳妙容的生辰，因別苑裏牡丹開得正好，便將生辰小宴安排在這裏，既是親友借機相聚，也一道賞玩園中的名品牡丹。
沒分府的兄弟倆互用彼此的宅院原也不稀奇，何況衛國公身體羸弱，兒子又不成器，對二房的陳棣多有仰仗，這種事自然答應得利索。
有主子首肯，仆從自然不敢耍賴。
隋氏和陳妙容昨兒已來園中安排了酒席陳設，今日前晌就驅車而來，邊賞牡丹邊迎接來賀芳辰的親友。
——都是慣常往來的親戚女眷。
等瀾音和許楚蠻她們乘車過去時，園中已頗為熱鬧了。
春光雖已老去，初夏卻仍有許多花圃可賞，譬如這園裏的幾百株牡丹。
以陳家的豪奢富貴，既耗費巨資築造了這座名園，裏頭的花木無不精挑細選。尤其是這些牡丹，皆由花匠精心栽植養護，綻放時雍容明艷，富貴婀娜，是群芳雕敗後的夏日裏最亮眼的一道景致。
來赴宴的女眷多是陳家二房的親戚，且只是生辰這般小事，大家都無需拘謹，嬉笑著賞花游園，倒是十分自在閑逸。
一直玩鬧到申時過半，才陸續入席用飯。
舞樂百戲也隨之登場。
按著陳家來下請帖時所說的，今日這場宴席在傍晚時開席，會一直熱鬧到入夜，開頭和壓軸都想請外教坊幫忙，也封了極厚的謝禮。
是以許楚蠻拿歡快的鼓點調起熱鬧氣氛，瀾音和蘇蜜兒演了場舞樂後，便是陳家養的樂伎、從別處請的伶人登臺，一直到宴席之末，再由外教坊演兩場舞樂。
外頭賓客歡聲笑語，舞臺後也各自忙碌。
負責招待她們的仆婦走過來，臉上掛著客氣的笑，“今日府中小宴，幾位姑娘能過來登臺，著實是辛苦了。後頭是些雜耍小戲，怕是要過一個半時辰才請幾位壓軸登場。不如咱們到那邊歇歇？”
她往南邊指了指，道：“那邊是些小院子，可供姑娘們歇息。晚飯也都齊備了，幾位用完飯歇一歇，倒比這裏清凈得多。”
說話間，又讓仆婢過來幫她們抱起樂器，態度倒是難得的客氣周到。
四人也知間隙太長，遂跟她前往小院。
沿著逶迤小徑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是幾座並排的小院，想來是專為賓客小憩而設。那仆婦推門請她們進去，又命人端來飯菜，只等瀾音等人用完，才含笑道：“姑娘們且歇歇，等到了時辰我再來請。”
四人道了謝，送她離開後便先歇著。
這地方離宴席稍遠，雖有鑼鼓聲隱約傳來，比起別處卻清凈得多。
瀾音她們侍宴時向來守規矩，不論主家態度如何，只消沒有做過頭，凡事都會依著主家的規矩。這會兒既然被安排了歇息，自然也不會亂跑亂看，想著時辰還早，且飯後稍有點犯困，便各自尋個地方瞇會兒。
外頭天光漸昏，夜色四合。
初夏的夜晚涼爽宜人，瀾音百無聊賴，瞇著眼坐在榻邊，腦海裏將待會要奏的曲子又過了一遍。
正沈浸呢，忽聽桌邊正對著燈燭發呆的許楚蠻“咦”了一聲，小聲道：“你們有沒有聞見什麽味道？”
“好端端的能有什麽味道？”
蘇蜜兒懶懶靠在軟枕上，正想打趣許楚蠻，忽而似聞到了什麽，不由又嗅了嗅。
瀾音也在此時聞到了那味道——
“像是煙味兒？”她不甚確信。
周小瑩也皺了皺眉，“莫非這附近有廚房？我也聞到了，就是煙味兒。”說著話就往窗邊走，想推窗瞧瞧是哪裏飄來的。
不過片刻之間，那煙味驟然濃烈，甚至一縷縷從門縫裏飄了進來。
瀾音心神不由一緊，忍不住也站起身往門口走去。沒走兩步，就聽周小瑩道：“怪了，這窗戶怎麽是鎖死的，推都推不開。”
說話間，許楚蠻也已經到了她身邊，用力搡了搡窗戶，竟是紋絲未動。
而瀾音走至門口，想打開門扇時，外頭也像是被鎖死了似的，半點都沒有反應。
四個人面面相覷，瞧著門縫裏鉆進來的愈發濃烈的煙霧和仿佛鎖死的門窗，臉上霎時都浮起了驚慌。
“快喊人呀！”瀾音最先反應過來。
求救聲頓時響起，許楚蠻和周小瑩用力拍著窗戶，蘇蜜兒也沖到瀾音身邊，一邊與她砸門，一邊高聲呼救。
但高聲的呼喊並沒有招來救援，反倒是嗆人的煙霧愈來愈濃，連帶門扇都有些滾燙，甚至能透過門縫瞧見暗夜裏熊熊逼近的火光。
瀾音大駭，將那門扇用力踹了兩腳，發現徒勞無功後，不由將視線挪向桌邊矮凳。
許楚蠻正好瞧見這動靜，立時領會了瀾音的意圖，將那矮凳抱起來，朝周小瑩道：“快讓開！”說罷，舉起矮凳就砸那窗戶。
然而那窗戶瞧著尋常，被重物砸中也是毫無動靜。
唯有濃煙和火光從戳破的窗紗裏竄進來，熏得人幾乎無法呼吸。
蘇蜜兒和周小瑩聲嘶力竭的求救聲已經帶了哭腔，瀾音和許楚蠻用力砸那窗戶，也只能看到窗紗皸裂破碎，雕出簡約花紋的窗格卻紋絲未動，仿佛是用極堅硬的材質制成。
窗格間空隙極小，莫說逃脫人，連手臂都難以伸出去，更無法從外頭打開窗扇。
至於門扇，被矮凳砸中後也只有沈悶的動靜，絲毫不見松動。
而屋中也沒有旁的利器，足以讓她們破門窗而出。
恐懼與絕望霎時湧出，周小瑩竭力的哭喊聲已近乎沙啞，又因煙霧刺鼻，竟自瘋狂咳嗽起來。
瀾音和許楚蠻用盡力氣後疲憊地站在邊上，被那濃煙和火光逼迫，呼吸也愈發艱難。
顯然，窗戶釘死門扇堅固，周圍更沒有人能循著求救聲前來營救她們。
煙霧刺痛眼鼻，呼吸已極難受。
瀾音竭力克制著慌張，與許楚蠻對視一眼後，都有些無望地丟下了矮凳，不敢再浪費力氣去吸那煙霧。
恐懼瘋狂蔓延，瀾音瞥見裏頭供她們洗手的水盆時，忽而想起了從前祖父教過的一些事。火場中的死法那麽多，她們既然逃不出去，也只有竭力保全自己，尋求一線生機。
“過來！”她招呼眾人，在榻上尋了棉布，拿水浸濕後捂住口鼻，而後將鶴鳴搬到地上，趴低了身姿撥動琴弦。
旁人會意，也有樣學樣地捂住口鼻。
心知高聲喊叫已然無用，許楚蠻和蘇蜜兒便學著瀾音，用濕布捂住口鼻後，拿鼓槌敲打許楚蠻隨身帶的鼓上，試圖以雜亂急迫的鼓聲求救。
唯有周小瑩沒來幫忙，極度驚恐之下竟自尋了旁人三四倍的軟巾，全都浸濕後一半拿來捂口鼻，一半緊緊抱在懷裏。
煙霧愈濃，漸漸侵襲人的神智。
浸濕的毛巾很快被蒸騰的火氣熏幹，再想拿水泡濕時，盆裏的水已然被周小瑩用得幾乎見底。
許楚蠻大怒，瞪著周小瑩，想讓她分些尚且濕著的軟布給大家。
周小瑩卻滿臉驚恐，抱緊濕布迅速跑到角落，連同被泡濕的衣衫一道撩起來捂在口鼻之上，分明是要獨善其身。
許楚蠻罵了她一句，倒也沒去跟她搶，只將所剩無多的水拿過來，給瀾音和蘇蜜兒都分了點，又憤憤剜了周小瑩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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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爺身份貴重, 府裏姬妾如雲，也生了好幾位女兒承歡膝下，但要論承襲家業的兒子, 卻只有蕭元恒這一個獨苗。
可惜蕭元恒胎裏不足, 自幼體弱。
燕王爺弱冠成親, 盼了十餘年才得t這麽個兒子，自是格外疼寵。自打蕭元恒能喝藥時起，便尋了天底下名貴藥材, 輪番給他補身子。
這般折騰了七八年，他的身體才算好了些。
後來有位游歷四方的名醫瞧過病癥, 說蜀地有一處溫泉極好, 正合他這病癥，若能時常在那邊將養, 對身體大有裨益。
燕王爺聽聞, 當即派幾位太醫親去考察。
等太醫們回來後都說那溫泉確實合適不過, 當即在那邊安頓宅邸，每年送世子過去養病大半年, 只在天氣和暖時才回京小住一個月。
這般悉心將養, 原本孱弱到命懸一線的蕭元恒楞是緩了過來，身體一年好似一年。到如今年滿十八，身體已養得跟旁人無異，瞧不出半點虛弱來。
燕王夫婦瞧著兒子無恙，加之到了該娶親的年紀，便在這個和暖的春日裏將他接回京城, 也好常伴身旁, 得天倫之樂。
蕭元恒初回京城時還彬彬有禮，擺著王府世子的端方做派, 待人接物都還說得過去，還頗得永熙帝嘉許。
日子稍久，便露出真實的脾氣來。
他幼時孱弱多病，燕王夫婦生怕心頭肉出岔子，凡事都百依百順。莫說立規矩教導，就是連重話都沒說過半句。
後來去了蜀地，雖有先生指點讀書，但他哪裏管得住王府世子？
遠離京城的那方天地裏，身份尊貴的少年儼然便是一方小霸王，莫說教習讀書的先生，就連幾位刺史都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不敢招惹燕王爺的心肝寶貝。
這般無法無天地長大，性情可想而知。
回京之初他還能收斂脾氣，沒裝半個月，便被宮廷禮儀和王府規矩約束得憋悶，自管帶人肆意尋歡起來。
燕王雖斥責了兩句，卻也無甚效用。
蕭元恒也知道雙親的心思，仗著是好容易才養活的獨苗，燕王舍不得重責他，第二天便又出去混天混地，享受天家尊榮帶來的凜凜威風。
這日閑而無事，不知怎的就摸到了外教坊。
燕管事哪裏敢怠慢，趕忙去迎這祖宗。
蕭元恒在蜀地時便慣愛玩樂，因著永熙帝沈迷樂舞，他聽多了傳聞，對內外幾處教坊便頗有興趣。進門時正好碰見舞臺上美人裊娜，風情姿貌又與看慣的蜀地美人迥異，愈發勾起興致來。
被燕管事恭敬請到閣樓裏，他便大喇喇坐下，吩咐道：“把舞樂部出挑的人都請來。據說都是皇上和長公主誇讚過的，想必有過人之處。”
燕管事心裏雖犯嘀咕，趕忙著人去請。
按理說，教坊司是供皇家宴飲取樂而設，身份可謂雲泥之別。除了長公主愛護女孩子，偶爾親自登門外，旁的宗親若要觀舞，著人來召即可，燕管事多半不敢推辭。
何況燕王世子這等身份，便是教坊使高內監也得禮敬幾分，燕管事忙著應召伺候還來不及。
只不過王府威勢煊赫，裏頭養著的舞樂美姬如雲，這位爺放著府裏的清福不享，偏生到這兒登門取樂，著實讓燕管事摸不著頭腦，只好殷勤備至，悉心招待。
少頃，阮妤和聞溪便帶眾人過來了。
蕭元恒坐在上首，瞧著一水兒的窈窕美人，甚是滿意。
便指了舞部領頭的阮妤，讓她先跳支舞來瞧瞧，而後由聞溪彈奏琵琶。
他這般任性指使，燕管事自然不敢怠慢，叫人預備茶水糕點的間隙裏將閑著的樂工盡數召到跟前候命。若碰上蕭元恒亂點鴛鴦譜，女孩子們暫且沒法表演的，便在旁小心解釋，拿旁的舞樂描補過去。
這般忙碌到深夜，蕭元恒才算看得累了，丟下一堆賞賜，帶人心滿意足地自回王府。
剩下燕管事和舞樂眾姬頗為疲憊，各自回去歇息。
誰知沒過兩天，這位祖宗又來了。
——王府裏有燕王鎮著，不容他整日取樂，內教坊和宜春院是永熙帝和太子的地盤，他等閑也不敢去胡鬧，唯有外教坊既方便往來，又有遠超滿京城樂坊的能耐，可不就成了他最愛的地方麽。
於是今日觀舞，明兒聽曲，將外教坊排得上號的人都使喚了一遍，瀾音自然也不例外。
每嘗被召去彈奏，對上蕭元恒那居高臨下薄醉打量的黏膩目光，真是渾身都不舒服。
燕管事哪能瞧不出來？
外教坊雖是供皇家取樂所用，到底也有些規矩和從皇家沾來的稍許體面，起舞弄樂是理所應當，但若鬧出旁的艷聞來，未免難看。尤其先前謝玉奴的事鬧得公貴皆知，讓高內監臉上無光，連累燕管事都落了許多埋怨，如今更不敢掉以輕心。
只好委婉呈於高輔，請他拿個主意。
高輔知道這位燕王世子的秉性，也怕他酒後鬧出不好看的事來，又不敢公然拂逆燕王的臉面，便支了個招，讓燕管事多接些侍宴的帖子。
屆時女孩子們或忙於排練，或忙於侍宴，總歸是正經由頭，不怕堵不住蕭元恒的嘴。
燕管事得了他指點，當即安排起來。
恰巧春夏之交的賞景雅會不少，他手上稍微松一松，原先未必肯接的帖子便能照單全收，就連侍宴的人選都比平常添了一倍。
等那位王府世子再登門，燕管事依舊殷勤招待，聽對方要觀舞聽曲時，便陪著笑將為難處說出來，調動人手也磕磕絆絆地不及從前利索。
蕭元恒未能遂意，難免覺得掃興。
偏巧人家是照著規矩辦事，又極熱情恭敬，一時間挑不出錯，只好到別處去取樂。
如是幾次，漸漸的就不登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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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蕭元恒那雙若有所圖的眼睛盯著，瀾音等人固然暗自松了口氣，瞧見桌案上堆起來的請帖，又不免發愁。
為了打發這位難纏的祖宗，燕管事最近勤勤懇懇，所接侍宴的帖子竟比往年添了一倍。這些任務分派下來，從阮妤聞溪兩位部首，到底下不甚有名的舞樂伎，每兩三日都得去侍宴一回，也是怪累人的。
譬如這一日。
相府顧家要給新添的小孫兒辦滿月酒，早早著人來請外教坊侍宴，燕管事敬他權勢，將阮妤和聞溪兩位幹將都派出去，帶了徐柔等人同行。
另有一張尚書府的請帖，由魏姌帶人過去。
恰好衛國公府陳家也有宴席，封了頗厚的酬金，想請人去彈幾首曲子跳支舞，任務便落在了瀾音、周小瑩、許楚蠻和蘇蜜兒的頭上。
一大清早，整個後院便忙成一團。
阮妤因與顧文邵相熟，這回既要去他府上演舞，自然要為顧文邵掙足臉面。非但前兩日勤於練習，今晨也是很早就起來沐浴梳妝，又催著徐柔和聞溪動作快些，萬勿耽擱時辰。
那邊魏姌素來沈靜，默默梳洗畢，帶著要跳群舞的幾位舞伎登車出門，趕往城外別苑那一處路途頗遠的宴席。
瀾音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洗了把臉後推窗望外，仍覺渾身懶怠。
旁邊許楚蠻也是睡得半醒不醒，見聞溪匆匆走了，趴在窗邊向瀾音道：“咱們是後晌才去，還能睡個回籠覺吧？昨晚上回來得太遲，實在是累得不行。”說著話，瞥了眼門窗緊閉的西廂房，道：“小螢恐怕也在睡呢。”
話音才落，西廂房便傳來周小瑩努力擡高的迷糊聲音，“燕管事說今兒前晌能歇歇，再睡會兒算了。”
許楚蠻聞言，深深打了個哈欠，又向瀾音道：“瞧我說得沒錯吧。再回去躺會兒，晚點咱們一起去用飯。”
說罷，又掩窗睡覺去了。
瀾音其實也沒睡醒，只是她畢竟資歷尚淺，被外頭阮妤催人的動靜吵醒後才勉強爬起來的。既然不急著動身，便放心去補覺。
——實在是這些天連軸轉，加之昨晚那場夜宴的主家拖拖拉拉，致使她們熬到半夜才宴畢回來梳洗，實在沒能緩過勁兒來。
這一睡，再醒來已是巳時將盡。
窗外玄鳳鸚鵡的聲音隱約入耳，瀾音睜開眼睛時，滿屋都是初夏明亮的光芒。
她睡足了精神，身上也覺得格外舒服，翻個身撩起帳幔，瞧見暖和的陽光自紗窗漏進來，鋪在旁邊的長案矮凳，安靜而悅目。
榻邊的甜夢香已然燃盡，卻仍有淡香猶存。
她趿著軟鞋起身，重新到內室沐浴梳洗，披了件衣裳推門而出，就見許楚蠻蹲在廊下的草地上，正餵小麻雀。
聽見動靜，她擡起頭笑道：“可算起來了，還以為你能睡到過午呢。”
瀾音跟著笑了，蹲在她身邊，“小螢呢？咱們晌午吃什麽？”
“叫了十香樓的索喚，等會兒該到了。她還瞇著呢，吃飯時再喊吧。”許楚蠻裙裾曳地，分了些小米給t瀾音，倆人一道餵麻雀玩。
等飯食送來，一起用過，便換好衣裙首飾去赴陳家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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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去年臘月，瀾音這已是第三次去陳家侍宴了。
不過前兩回都是去衛國公府邸，這回要去的卻是他家的一處別苑。
那別苑是衛國公花重金為兒子置辦的產業，非但風水位置都很好，裏頭的亭臺樓閣更是請了名家用上等木料築成，園中草木山石皆費了心思，是京城裏排得上號的名園。
不過今日做東的卻不是長房，而是二房的陳妙容母女。
據說是陳妙容的生辰，因別苑裏牡丹開得正好，便將生辰小宴安排在這裏，既是親友借機相聚，也一道賞玩園中的名品牡丹。
沒分府的兄弟倆互用彼此的宅院原也不稀奇，何況衛國公身體羸弱，兒子又不成器，對二房的陳棣多有仰仗，這種事自然答應得利索。
有主子首肯，仆從自然不敢耍賴。
隋氏和陳妙容昨兒已來園中安排了酒席陳設，今日前晌就驅車而來，邊賞牡丹邊迎接來賀芳辰的親友。
——都是慣常往來的親戚女眷。
等瀾音和許楚蠻她們乘車過去時，園中已頗為熱鬧了。
春光雖已老去，初夏卻仍有許多花圃可賞，譬如這園裏的幾百株牡丹。
以陳家的豪奢富貴，既耗費巨資築造了這座名園，裏頭的花木無不精挑細選。尤其是這些牡丹，皆由花匠精心栽植養護，綻放時雍容明艷，富貴婀娜，是群芳雕敗後的夏日裏最亮眼的一道景致。
來赴宴的女眷多是陳家二房的親戚，且只是生辰這般小事，大家都無需拘謹，嬉笑著賞花游園，倒是十分自在閑逸。
一直玩鬧到申時過半，才陸續入席用飯。
舞樂百戲也隨之登場。
按著陳家來下請帖時所說的，今日這場宴席在傍晚時開席，會一直熱鬧到入夜，開頭和壓軸都想請外教坊幫忙，也封了極厚的謝禮。
是以許楚蠻拿歡快的鼓點調起熱鬧氣氛，瀾音和蘇蜜兒演了場舞樂後，便是陳家養的樂伎、從別處請的伶人登臺，一直到宴席之末，再由外教坊演兩場舞樂。
外頭賓客歡聲笑語，舞臺後也各自忙碌。
負責招待她們的仆婦走過來，臉上掛著客氣的笑，“今日府中小宴，幾位姑娘能過來登臺，著實是辛苦了。後頭是些雜耍小戲，怕是要過一個半時辰才請幾位壓軸登場。不如咱們到那邊歇歇？”
她往南邊指了指，道：“那邊是些小院子，可供姑娘們歇息。晚飯也都齊備了，幾位用完飯歇一歇，倒比這裏清凈得多。”
說話間，又讓仆婢過來幫她們抱起樂器，態度倒是難得的客氣周到。
四人也知間隙太長，遂跟她前往小院。
沿著逶迤小徑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是幾座並排的小院，想來是專為賓客小憩而設。那仆婦推門請她們進去，又命人端來飯菜，只等瀾音等人用完，才含笑道：“姑娘們且歇歇，等到了時辰我再來請。”
四人道了謝，送她離開後便先歇著。
這地方離宴席稍遠，雖有鑼鼓聲隱約傳來，比起別處卻清凈得多。
瀾音她們侍宴時向來守規矩，不論主家態度如何，只消沒有做過頭，凡事都會依著主家的規矩。這會兒既然被安排了歇息，自然也不會亂跑亂看，想著時辰還早，且飯後稍有點犯困，便各自尋個地方瞇會兒。
外頭天光漸昏，夜色四合。
初夏的夜晚涼爽宜人，瀾音百無聊賴，瞇著眼坐在榻邊，腦海裏將待會要奏的曲子又過了一遍。
正沈浸呢，忽聽桌邊正對著燈燭發呆的許楚蠻“咦”了一聲，小聲道：“你們有沒有聞見什麽味道？”
“好端端的能有什麽味道？”
蘇蜜兒懶懶靠在軟枕上，正想打趣許楚蠻，忽而似聞到了什麽，不由又嗅了嗅。
瀾音也在此時聞到了那味道——
“像是煙味兒？”她不甚確信。
周小瑩也皺了皺眉，“莫非這附近有廚房？我也聞到了，就是煙味兒。”說著話就往窗邊走，想推窗瞧瞧是哪裏飄來的。
不過片刻之間，那煙味驟然濃烈，甚至一縷縷從門縫裏飄了進來。
瀾音心神不由一緊，忍不住也站起身往門口走去。沒走兩步，就聽周小瑩道：“怪了，這窗戶怎麽是鎖死的，推都推不開。”
說話間，許楚蠻也已經到了她身邊，用力搡了搡窗戶，竟是紋絲未動。
而瀾音走至門口，想打開門扇時，外頭也像是被鎖死了似的，半點都沒有反應。
四個人面面相覷，瞧著門縫裏鉆進來的愈發濃烈的煙霧和仿佛鎖死的門窗，臉上霎時都浮起了驚慌。
“快喊人呀！”瀾音最先反應過來。
求救聲頓時響起，許楚蠻和周小瑩用力拍著窗戶，蘇蜜兒也沖到瀾音身邊，一邊與她砸門，一邊高聲呼救。
但高聲的呼喊並沒有招來救援，反倒是嗆人的煙霧愈來愈濃，連帶門扇都有些滾燙，甚至能透過門縫瞧見暗夜裏熊熊逼近的火光。
瀾音大駭，將那門扇用力踹了兩腳，發現徒勞無功後，不由將視線挪向桌邊矮凳。
許楚蠻正好瞧見這動靜，立時領會了瀾音的意圖，將那矮凳抱起來，朝周小瑩道：“快讓開！”說罷，舉起矮凳就砸那窗戶。
然而那窗戶瞧著尋常，被重物砸中也是毫無動靜。
唯有濃煙和火光從戳破的窗紗裏竄進來，熏得人幾乎無法呼吸。
蘇蜜兒和周小瑩聲嘶力竭的求救聲已經帶了哭腔，瀾音和許楚蠻用力砸那窗戶，也只能看到窗紗皸裂破碎，雕出簡約花紋的窗格卻紋絲未動，仿佛是用極堅硬的材質制成。
窗格間空隙極小，莫說逃脫人，連手臂都難以伸出去，更無法從外頭打開窗扇。
至於門扇，被矮凳砸中後也只有沈悶的動靜，絲毫不見松動。
而屋中也沒有旁的利器，足以讓她們破門窗而出。
恐懼與絕望霎時湧出，周小瑩竭力的哭喊聲已近乎沙啞，又因煙霧刺鼻，竟自瘋狂咳嗽起來。
瀾音和許楚蠻用盡力氣後疲憊地站在邊上，被那濃煙和火光逼迫，呼吸也愈發艱難。
顯然，窗戶釘死門扇堅固，周圍更沒有人能循著求救聲前來營救她們。
煙霧刺痛眼鼻，呼吸已極難受。
瀾音竭力克制著慌張，與許楚蠻對視一眼後，都有些無望地丟下了矮凳，不敢再浪費力氣去吸那煙霧。
恐懼瘋狂蔓延，瀾音瞥見裏頭供她們洗手的水盆時，忽而想起了從前祖父教過的一些事。火場中的死法那麽多，她們既然逃不出去，也只有竭力保全自己，尋求一線生機。
“過來！”她招呼眾人，在榻上尋了棉布，拿水浸濕後捂住口鼻，而後將鶴鳴搬到地上，趴低了身姿撥動琴弦。
旁人會意，也有樣學樣地捂住口鼻。
心知高聲喊叫已然無用，許楚蠻和蘇蜜兒便學著瀾音，用濕布捂住口鼻後，拿鼓槌敲打許楚蠻隨身帶的鼓上，試圖以雜亂急迫的鼓聲求救。
唯有周小瑩沒來幫忙，極度驚恐之下竟自尋了旁人三四倍的軟巾，全都浸濕後一半拿來捂口鼻，一半緊緊抱在懷裏。
煙霧愈濃，漸漸侵襲人的神智。
浸濕的毛巾很快被蒸騰的火氣熏幹，再想拿水泡濕時，盆裏的水已然被周小瑩用得幾乎見底。
許楚蠻大怒，瞪著周小瑩，想讓她分些尚且濕著的軟布給大家。
周小瑩卻滿臉驚恐，抱緊濕布迅速跑到角落，連同被泡濕的衣衫一道撩起來捂在口鼻之上，分明是要獨善其身。
許楚蠻罵了她一句，倒也沒去跟她搶，只將所剩無多的水拿過來，給瀾音和蘇蜜兒都分了點，又憤憤剜了周小瑩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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