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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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翌日清晨, 甄伏起了個大早，裏裏外外將甄實初一日吃穿用度安排妥當後，又低眉順眼地聽了一番父親話裏有話的囑咐, 十分乖巧地一一做了應答，才得以離帳出營。
大營之外, 通往青城山外的小道邊上。
曹顯正騎著坐騎追風, 面朝半山腰方向, 雙目微闔，不知在想些什麽。
身上錦衣為老氣的青墨色，但好在他有一身矜貴清冷的氣質，反顯得高雅俊逸，甚至將平日的一身戾氣也掩去不少。
真是好一個衣靠人裝。
他的身邊，是分列路沿兩側的, 做普通家仆打扮的吳校尉一眾, 以及還在吃草的戰馬, 未見馬車。
他們似乎在此候了許久。
甄伏提起天青色裙裾，加急步伐走來，腳下的木屐便踩得碎石噔噔作響。
曹顯驀地轉頭往她這處看來, 眉目淡淡。
不知是不是多心，甄伏總覺得他眼底有一抹熟悉閃過, 便像……像昨夜在湯泉時他那毫不掩飾的波濤暗湧。
她擡眸望一眼青天白日, 只覺大約前夜做的夢太多了，便甩了甩腦袋, 快步往前走去見禮。
曹顯絲毫沒有下馬與她敘話的意思，只待她走近, 便一邊策馬，一邊擺手。
吳校尉一眾得令, 當即翻身上馬，霎時場上再無一匹空馬剩餘。
吃了幾口煙塵的甄伏一楞，驀地擡眸去看臉色沈毅的曹顯：
“主公，我的馬呢？”
曹顯劍眉一挑，像是惱她多此一問，隨後自馬上傾身彎腰，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她抱起，穩穩側放在馬鞍前端，又環過她的纖腰，牽住韁繩，附在她的耳邊輕吐：
“你的馬在這兒。”
隨即，沒等甄伏回過神，t他已揚起長鞭，厲聲一喝，坐騎便如離弦的箭，一馬當先，往青城山外方向飛馳而去。
於顛簸中搖搖欲墜的甄伏無暇顧及其他，只得緊緊環住曹顯勁瘦的腰身，也就沒察覺他臉上久久沒有散去的得意之色。
青城山之東不過百裏便是青彌海岸。
甄伏一行走的又是官道，是以，不過一個時辰，眾人便抵達海岸上。
正值金秋時節，天高海闊，萬裏無雲，迎面而來的海風帶著鹹鹹的味道，與山風的清爽渾然不同，卻同樣讓人著迷。
估摸因著對神秘大海的畏懼，沿海定居的百姓不多。
海灘邊上只有零零星星破敗的茅草屋，鮮有民居。
然簡陋的碼頭處卻仍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漁船、貨船，想來靠海營生的濮國百姓不在少數。
“正是晌午，大多漁民還在海上。”
將牽馬的韁繩遞給吳校尉後，曹顯跟上已經被異樣風光迷住的甄伏，耐心解答她的疑惑：
“漁民大多天擦亮便出海，日暮而歸，與內陸的農民勞作時間相差無幾。”
也不知甄伏聽沒聽進去，只見她訥訥地點了點頭，含糊地應了一句，一雙杏眸瞪得如銅鈴般大小，貪婪地張望四周，仿佛一個新生的嬰孩，對一切充滿好奇。
曹顯也不氣惱，只亦步亦趨跟著她，盯著她趿著草編木屐的腳丫，目不轉睛。
“當心！”
從布滿小草的堤岸往沙灘上走去，堅硬的土地轉變為柔軟的沙面，毫無防備的甄伏一腳踏空，身子一歪，又落在曹顯的懷裏。
一聲低笑自頭頂傳來，甄伏驀地一轉頭，便見曹顯戲謔的笑臉。
狹長的丹鳳眼透著淡淡笑意迷得人神魂顛倒，偏壓抑不住的抽搐嘴角讓甄伏看出了他的嘲笑。
她眸色一沈，“霍”地推了曹顯一把，頗有幾分被戲弄了的慪氣。
曹顯又是低低一笑，隨即撩開長袍，將他的木屐除下置於一旁，光腳踩在了沙地上，才向她看來：
“青彌海灘的沙子因細膩無比而聞名，你既來了，不細細感受一下？”
說罷，他半蹲在地，大掌一把捧起一抔黃沙在甄伏眼前晃了晃，那細細密密的沙子頃刻間隨風消散。
毫無意外，甄伏的杏眸一彎，唇角也勾了起來，登時學著曹顯的模樣，除了鞋襪，將瑩白的腳丫埋在細沙裏，又在沙地裏刨起了坑，將海龜螃蟹的老窩都禍禍了一番。
曹顯見她玩得不亦樂乎，沒擾她的興致，卸下一國之主的架子，與她玩鬧在一塊，只覺真正的神清氣爽。
直到甄伏喊了累，他才領著她回到堤岸上的矮林裏歇晌。
因著她一身的才學和那場力挽狂瀾的松陽城之戰，他都幾乎忘了，她也不過一個才過豆蔻年華的少女。
若是平常人家女子，她此時該是待字閨中的大家閨秀，怎會與他這個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走馬行軍。
說起來，他比她還要年長近十歲，她會不會覺得他有些......
曹顯的丹鳳眼一瞇，低頭仔細看著他懷中淺睡的甄伏，細長的睫羽輕輕顫動，透著青蔥的氣息，雙頰的嬰兒肥還未完全消退，往日撅起小嘴時，總是帶著幾分天真爛漫，明艷動人。
“若是讓你嫁給我，可願意？”
他聲音很低，然睡夢中的甄伏卻像是聽見了一般，往他胸膛上蹭了蹭，更黏緊了他，嘟噥了一句：“想得美......”
曹顯驀地一怔，隨即漾開一抹笑，伸手刮了刮她呼吸綿綿的嬌俏小鼻尖。
“官大人，求您行行好，讓我見見主公吧......”
一道淒厲的哭喊聲忽地自遠處傳來，曹顯本舒展的眉頭倏地擰緊，將蓋在甄伏身上的披風往上扯了扯，遮住她的耳朵，才轉頭往聲音來處望去。
一個布衣打扮的婦人跪在地上，哭天搶地地往吳校尉的衣袍上蹭。
她的身旁還站著一個看起來瘦弱無比的小兒，大約是她的孩子，正眼睛巴巴地盯著母親的一舉一動，不作反應。
曹顯臉色一沈。
今日他們一眾人皆做了喬裝打扮，雖然帶了一隊侍衛，甚至為了安全起見，這一隊侍衛還在曹顯和甄伏四周暗暗攔下了靠近的百姓，陣仗實屬不小。
但平常人又怎會知道他便是主公？
正思量間，那婦人竟像是不要命一般，不顧一眾侍衛的長刀短劍，往護衛圈裏面撲。
一個侍衛躲閃不及，手中的長劍已將婦人劃傷。
身旁小兒見了血便是一驚，登時往婦人身上撲來，也跟著大哭起來，口中含糊地喊著“阿娘”。
母子哭聲交疊，幾乎震天動地。
甄伏饒是睡得沈，也該被吵醒了。
她微微掀動睫羽，扯下頭上的披風，眨巴惺忪的眼睛，本欲詢問曹顯發生了何事。
卻見他下頜緊繃，眸色冷厲盯著聲音來處。
她挪了挪睡麻了的腰，坐直上身，也循聲望去。
然下一瞬，曹顯像是知道了她的動靜一般，驀地站起身，又將她提溜起來，拉著她的手便大步往綁著追風的大樹走去。
還沒從夢中清醒過來的甄伏只覺曹顯的反應奇怪，想拉住他問個清楚。
哪知還沒等她開口，那逃脫了吳校尉一眾圍困的婦人像是瘋了一般沖了上來，一路踉蹌了幾個跟頭，卻仍沒有放棄。
“主公！主公！”
“韞澤！韞澤！”
婦人哭聲淒厲，曹顯卻依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看的甄伏心驚肉跳。
那婦人急得發慌，見曹顯越走愉快，又轉頭對她帶來的小兒大呼：“六兒，快喊住你表哥。”
表哥？
甄伏聞言，心頭一驚：這莫不是他的親人？
可他一國之主的親人怎麽這般打扮？在這人煙罕至之地？
他又為何見人就走？連個招呼都不願打嗎？
思緒混亂間，那婦人又絆了一跤，身邊的小兒也終於能追上了她。
小娃娃約莫七八歲的模樣，但生得實在太瘦弱，哭得肩膀一聳一聳地，讓人看著怪可憐。
再仔細一看，那婦人的上臂處已皮開肉綻，鮮血不住地往外流，但她卻無暇顧及，一雙淚眼只追著曹顯這處看。
也不知她家男人在何處，竟讓孤兒寡母在外這樣受欺淩嗎？
“主公，你先放我下來。”甄伏扯著曹顯的腰帶，沈聲說道。
曹顯沒有理會，步伐依舊很快。
“曹顯，你放我下來。”甄伏的聲音提高不少，還不住地敲打他的腰，不停地撲騰。
見還是毫無效用，甄伏大喝他：“你躲什麽？”
曹顯的身子明顯一僵，腳步也登時頓住。
甄伏趁隙一掙紮，便從他的禁錮裏逃脫。
曹顯為了不讓她跌坐在地，迅速地反轉手臂，將她扶穩站好。
這一幕看在那婦人眼裏便如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她忽地頓住抽噎，慌裏慌張地領著小兒往甄伏與曹顯這處走，隨即又踉踉蹌蹌跪下，恭敬地行了一禮：
“謝主公和姑娘垂憐。”
那小兒像是得過暗示一般，也是盈盈一拜，抽噎著隨母親說了一句：“拜見表哥。”
風過無痕，一片安靜。
曹顯背對著這對母子，甄伏卻是面朝兩人，不免有些尷尬。
近處一看，這婦人與小兒的眉眼竟與曹顯的生得一模一樣。
只是這婦人到底被生活蹉跎了歲月，看起來年老色衰，滿臉的皺紋苦相，看不出那眉宇間的靈秀。
倒是這小兒雖然蒼白瘦弱，一股子英氣卻仍在身上。
只不過，大約是因為沒有養好，他那目光總給人一股森冷的氣息。
甄伏木然眨了眨眼，餘光瞥過曹顯凝冰的雙眼和緊繃的下頜線，不著痕跡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不為所動。
僵持良久，甄伏實在無奈，便代曹顯向婦人問了來意：“不知娘子找主公是為何事？”
那婦人倒是個識眼色了，雖見曹顯不肯理會他，但吳校尉一眾不再上前攔她，這面前的女子又與曹顯拉拉扯扯，她便將來意一個勁地朝甄伏倒了出來。
大約是說，她丈夫死了，娘家散了，孤兒寡母在外很不容易，希望曹顯能夠通融一二，為她娘倆尋個容身之所。
甄伏聽得便更是狐疑。
既是姨母，娘家又如何散了？
有一國之主做外甥，還會淪落到這田地？
但見曹顯對其態度，又覺其中定有她不知道的真相，遂想上前寬慰一二，哪知曹顯竟突然開口：
“吳英，你們這群侍衛都是光吃飯的嗎？”
曹顯今日這般沖天的怒氣是甄伏從未見識過的，倏地楞住。
那婦人也是木在原地，一下噤聲不敢說話。
吳校尉則像是終於得令一般，領著人馬猛地沖上來要將那孤兒寡母帶下去。
甄伏本還想阻攔一二，卻見曹顯已經甩t袖丟下她，快步離去，高挺的背影驀地顯出幾分落寞不甘。
她驀地一怔，眉目流轉，與吳校尉叮囑了幾句，也轉身急匆匆跟上曹顯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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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營之外, 通往青城山外的小道邊上。
曹顯正騎著坐騎追風, 面朝半山腰方向, 雙目微闔，不知在想些什麽。
身上錦衣為老氣的青墨色，但好在他有一身矜貴清冷的氣質，反顯得高雅俊逸，甚至將平日的一身戾氣也掩去不少。
真是好一個衣靠人裝。
他的身邊，是分列路沿兩側的, 做普通家仆打扮的吳校尉一眾, 以及還在吃草的戰馬, 未見馬車。
他們似乎在此候了許久。
甄伏提起天青色裙裾，加急步伐走來，腳下的木屐便踩得碎石噔噔作響。
曹顯驀地轉頭往她這處看來, 眉目淡淡。
不知是不是多心，甄伏總覺得他眼底有一抹熟悉閃過, 便像……像昨夜在湯泉時他那毫不掩飾的波濤暗湧。
她擡眸望一眼青天白日, 只覺大約前夜做的夢太多了，便甩了甩腦袋, 快步往前走去見禮。
曹顯絲毫沒有下馬與她敘話的意思，只待她走近, 便一邊策馬，一邊擺手。
吳校尉一眾得令, 當即翻身上馬，霎時場上再無一匹空馬剩餘。
吃了幾口煙塵的甄伏一楞，驀地擡眸去看臉色沈毅的曹顯：
“主公，我的馬呢？”
曹顯劍眉一挑，像是惱她多此一問，隨後自馬上傾身彎腰，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她抱起，穩穩側放在馬鞍前端，又環過她的纖腰，牽住韁繩，附在她的耳邊輕吐：
“你的馬在這兒。”
隨即，沒等甄伏回過神，t他已揚起長鞭，厲聲一喝，坐騎便如離弦的箭，一馬當先，往青城山外方向飛馳而去。
於顛簸中搖搖欲墜的甄伏無暇顧及其他，只得緊緊環住曹顯勁瘦的腰身，也就沒察覺他臉上久久沒有散去的得意之色。
青城山之東不過百裏便是青彌海岸。
甄伏一行走的又是官道，是以，不過一個時辰，眾人便抵達海岸上。
正值金秋時節，天高海闊，萬裏無雲，迎面而來的海風帶著鹹鹹的味道，與山風的清爽渾然不同，卻同樣讓人著迷。
估摸因著對神秘大海的畏懼，沿海定居的百姓不多。
海灘邊上只有零零星星破敗的茅草屋，鮮有民居。
然簡陋的碼頭處卻仍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漁船、貨船，想來靠海營生的濮國百姓不在少數。
“正是晌午，大多漁民還在海上。”
將牽馬的韁繩遞給吳校尉後，曹顯跟上已經被異樣風光迷住的甄伏，耐心解答她的疑惑：
“漁民大多天擦亮便出海，日暮而歸，與內陸的農民勞作時間相差無幾。”
也不知甄伏聽沒聽進去，只見她訥訥地點了點頭，含糊地應了一句，一雙杏眸瞪得如銅鈴般大小，貪婪地張望四周，仿佛一個新生的嬰孩，對一切充滿好奇。
曹顯也不氣惱，只亦步亦趨跟著她，盯著她趿著草編木屐的腳丫，目不轉睛。
“當心！”
從布滿小草的堤岸往沙灘上走去，堅硬的土地轉變為柔軟的沙面，毫無防備的甄伏一腳踏空，身子一歪，又落在曹顯的懷裏。
一聲低笑自頭頂傳來，甄伏驀地一轉頭，便見曹顯戲謔的笑臉。
狹長的丹鳳眼透著淡淡笑意迷得人神魂顛倒，偏壓抑不住的抽搐嘴角讓甄伏看出了他的嘲笑。
她眸色一沈，“霍”地推了曹顯一把，頗有幾分被戲弄了的慪氣。
曹顯又是低低一笑，隨即撩開長袍，將他的木屐除下置於一旁，光腳踩在了沙地上，才向她看來：
“青彌海灘的沙子因細膩無比而聞名，你既來了，不細細感受一下？”
說罷，他半蹲在地，大掌一把捧起一抔黃沙在甄伏眼前晃了晃，那細細密密的沙子頃刻間隨風消散。
毫無意外，甄伏的杏眸一彎，唇角也勾了起來，登時學著曹顯的模樣，除了鞋襪，將瑩白的腳丫埋在細沙裏，又在沙地裏刨起了坑，將海龜螃蟹的老窩都禍禍了一番。
曹顯見她玩得不亦樂乎，沒擾她的興致，卸下一國之主的架子，與她玩鬧在一塊，只覺真正的神清氣爽。
直到甄伏喊了累，他才領著她回到堤岸上的矮林裏歇晌。
因著她一身的才學和那場力挽狂瀾的松陽城之戰，他都幾乎忘了，她也不過一個才過豆蔻年華的少女。
若是平常人家女子，她此時該是待字閨中的大家閨秀，怎會與他這個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走馬行軍。
說起來，他比她還要年長近十歲，她會不會覺得他有些......
曹顯的丹鳳眼一瞇，低頭仔細看著他懷中淺睡的甄伏，細長的睫羽輕輕顫動，透著青蔥的氣息，雙頰的嬰兒肥還未完全消退，往日撅起小嘴時，總是帶著幾分天真爛漫，明艷動人。
“若是讓你嫁給我，可願意？”
他聲音很低，然睡夢中的甄伏卻像是聽見了一般，往他胸膛上蹭了蹭，更黏緊了他，嘟噥了一句：“想得美......”
曹顯驀地一怔，隨即漾開一抹笑，伸手刮了刮她呼吸綿綿的嬌俏小鼻尖。
“官大人，求您行行好，讓我見見主公吧......”
一道淒厲的哭喊聲忽地自遠處傳來，曹顯本舒展的眉頭倏地擰緊，將蓋在甄伏身上的披風往上扯了扯，遮住她的耳朵，才轉頭往聲音來處望去。
一個布衣打扮的婦人跪在地上，哭天搶地地往吳校尉的衣袍上蹭。
她的身旁還站著一個看起來瘦弱無比的小兒，大約是她的孩子，正眼睛巴巴地盯著母親的一舉一動，不作反應。
曹顯臉色一沈。
今日他們一眾人皆做了喬裝打扮，雖然帶了一隊侍衛，甚至為了安全起見，這一隊侍衛還在曹顯和甄伏四周暗暗攔下了靠近的百姓，陣仗實屬不小。
但平常人又怎會知道他便是主公？
正思量間，那婦人竟像是不要命一般，不顧一眾侍衛的長刀短劍，往護衛圈裏面撲。
一個侍衛躲閃不及，手中的長劍已將婦人劃傷。
身旁小兒見了血便是一驚，登時往婦人身上撲來，也跟著大哭起來，口中含糊地喊著“阿娘”。
母子哭聲交疊，幾乎震天動地。
甄伏饒是睡得沈，也該被吵醒了。
她微微掀動睫羽，扯下頭上的披風，眨巴惺忪的眼睛，本欲詢問曹顯發生了何事。
卻見他下頜緊繃，眸色冷厲盯著聲音來處。
她挪了挪睡麻了的腰，坐直上身，也循聲望去。
然下一瞬，曹顯像是知道了她的動靜一般，驀地站起身，又將她提溜起來，拉著她的手便大步往綁著追風的大樹走去。
還沒從夢中清醒過來的甄伏只覺曹顯的反應奇怪，想拉住他問個清楚。
哪知還沒等她開口，那逃脫了吳校尉一眾圍困的婦人像是瘋了一般沖了上來，一路踉蹌了幾個跟頭，卻仍沒有放棄。
“主公！主公！”
“韞澤！韞澤！”
婦人哭聲淒厲，曹顯卻依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看的甄伏心驚肉跳。
那婦人急得發慌，見曹顯越走愉快，又轉頭對她帶來的小兒大呼：“六兒，快喊住你表哥。”
表哥？
甄伏聞言，心頭一驚：這莫不是他的親人？
可他一國之主的親人怎麽這般打扮？在這人煙罕至之地？
他又為何見人就走？連個招呼都不願打嗎？
思緒混亂間，那婦人又絆了一跤，身邊的小兒也終於能追上了她。
小娃娃約莫七八歲的模樣，但生得實在太瘦弱，哭得肩膀一聳一聳地，讓人看著怪可憐。
再仔細一看，那婦人的上臂處已皮開肉綻，鮮血不住地往外流，但她卻無暇顧及，一雙淚眼只追著曹顯這處看。
也不知她家男人在何處，竟讓孤兒寡母在外這樣受欺淩嗎？
“主公，你先放我下來。”甄伏扯著曹顯的腰帶，沈聲說道。
曹顯沒有理會，步伐依舊很快。
“曹顯，你放我下來。”甄伏的聲音提高不少，還不住地敲打他的腰，不停地撲騰。
見還是毫無效用，甄伏大喝他：“你躲什麽？”
曹顯的身子明顯一僵，腳步也登時頓住。
甄伏趁隙一掙紮，便從他的禁錮裏逃脫。
曹顯為了不讓她跌坐在地，迅速地反轉手臂，將她扶穩站好。
這一幕看在那婦人眼裏便如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她忽地頓住抽噎，慌裏慌張地領著小兒往甄伏與曹顯這處走，隨即又踉踉蹌蹌跪下，恭敬地行了一禮：
“謝主公和姑娘垂憐。”
那小兒像是得過暗示一般，也是盈盈一拜，抽噎著隨母親說了一句：“拜見表哥。”
風過無痕，一片安靜。
曹顯背對著這對母子，甄伏卻是面朝兩人，不免有些尷尬。
近處一看，這婦人與小兒的眉眼竟與曹顯的生得一模一樣。
只是這婦人到底被生活蹉跎了歲月，看起來年老色衰，滿臉的皺紋苦相，看不出那眉宇間的靈秀。
倒是這小兒雖然蒼白瘦弱，一股子英氣卻仍在身上。
只不過，大約是因為沒有養好，他那目光總給人一股森冷的氣息。
甄伏木然眨了眨眼，餘光瞥過曹顯凝冰的雙眼和緊繃的下頜線，不著痕跡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不為所動。
僵持良久，甄伏實在無奈，便代曹顯向婦人問了來意：“不知娘子找主公是為何事？”
那婦人倒是個識眼色了，雖見曹顯不肯理會他，但吳校尉一眾不再上前攔她，這面前的女子又與曹顯拉拉扯扯，她便將來意一個勁地朝甄伏倒了出來。
大約是說，她丈夫死了，娘家散了，孤兒寡母在外很不容易，希望曹顯能夠通融一二，為她娘倆尋個容身之所。
甄伏聽得便更是狐疑。
既是姨母，娘家又如何散了？
有一國之主做外甥，還會淪落到這田地？
但見曹顯對其態度，又覺其中定有她不知道的真相，遂想上前寬慰一二，哪知曹顯竟突然開口：
“吳英，你們這群侍衛都是光吃飯的嗎？”
曹顯今日這般沖天的怒氣是甄伏從未見識過的，倏地楞住。
那婦人也是木在原地，一下噤聲不敢說話。
吳校尉則像是終於得令一般，領著人馬猛地沖上來要將那孤兒寡母帶下去。
甄伏本還想阻攔一二，卻見曹顯已經甩t袖丟下她，快步離去，高挺的背影驀地顯出幾分落寞不甘。
她驀地一怔，眉目流轉，與吳校尉叮囑了幾句，也轉身急匆匆跟上曹顯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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