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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文學城vip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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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路上隨便遇到個受傷的呢, 煙戚都會多看兩眼,更何況是他。

煙戚扶住他的腰,她力氣著實不大, 用力也撐不住他,反倒被他兩只手臂緊緊攬著, 她險些喘不上氣,又覺他身上濕冷。

“你……”

煙戚本想讓他松開點,但她還沒說完, 沈衿兩眼一閉暈了過去,整個人都壓她身上, 兩人一齊摔在地上。

杏兒“誒呦”好幾聲,急得在煙戚旁邊繞來繞去, 也不知該如何下手。煙戚不光疑惑沈衿怎麽這樣了, 還納悶跟著他的人去哪了。

她正想著, 門口又來了一人, 連子謙一身寶藍錦袍也濕淋淋地墜在身上, 肅容快步走近, 同煙戚頷首, 說了句, “冒犯。”

連子謙將沈衿拖起來,雨夜無月周圍過暗, 他背起沈衿時面上尷尬一閃而過,站直, 偏頭同煙戚說話時依舊嚴肅:“娘娘,陛下傷重, 不能再挪動,最好在此暫住, 娘娘可否指一落腳處?”

煙戚被杏兒扶著從地上起來,他若沒了命朝中會亂先是不提,她的纏纏也會成為眾矢之的,她不是矯情等人,立刻拖起沾泥的裙角,“大人隨我來。”

她在前帶路,比杏兒走得都快,在此一月沒出過幾次門,對宅子倒是熟悉,她住的是最高的閣樓,下方池旁廊廡內有三四間廂房,離得更近,她急推開一扇。

杏兒從旁邊拿過燭火,點起放在小桌上,只能照亮屋內一角,煙戚便喊她再去取些過來。

沈衿被連子謙放在架子床上,他又問煙戚:“娘娘這處可有陛下能換的衣物?”

“我這兒沒有,”煙戚說著,想起這從前是他兄長宅子,想來也會留有幾身他或他兄長的舊衣,轉身去衣箱翻找:“我尋一下。”

幾年都沒有人住,但宅院被打理得極好,舊衣時不時拿出晾曬,煙戚在衣箱內找到一身素白略舊的中衣。

那邊的連子謙已經動手將沈衿的衣袍扯下,他卷著將破衣和弄濕的床鋪拿走,又說:“禦醫還未至,臣手重,還是由娘娘給陛下擦洗換衣吧。”

他語氣太過嚴肅,身形比三年前更魁偉了些,說罷便避嫌離開。杏兒悄悄將帕子熱水放在門口,喊一嗓子也麻溜走了,生怕這活兒落在她身上,這小丫頭不做一點吩咐外的活兒。

也沒旁人,好歹是纏纏的爹,煙戚認命般過去,左手拿著擰幹的帕子,另一手掀開他身上的被子,寸長的傷口,似是利器劃的,再深些就要入骨了。不再往出流血,但邊緣翻起發白,更駭人。

煙戚看著都疼,她用濕帕子擦過傷口旁,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害羞。再說兩人本就做過夫妻,不然纏纏哪裏來的,快擦過他胸前,到了腰腹旁,見到一道疤痕。

她楞住,沈衿那些封信寫的還是有用的,譬如此刻,她便想起了“……憶戚戚於玉山之上,雖知爾身,或將危及吾身”

那時他知道她不懷好意,說著謊話,還是救了她。

恨他知曉一切的捉弄,但指尖觸碰到不平整的疤痕,偏偏又想起他曾經對她的一點好來,被刺殺時他救了她,扔她在客棧也不是任由她死,留了杏仁保護她、給她過生辰,記得她想要的、以為她死了,如她所願和何家鬧崩。

人啊,覆雜死了,善與惡界限不明,愛和恨糾纏不清。

恨又沒法恨到想讓他去死,愛也無法介懷從前。她學著村中姐妹們呸了一口自己,拍了拍臉頰讓她清醒些。他那麽糟糕,難道忘記了麽!

回過神,她才發覺自己太過感情用事,他好像快死了,還想那些作甚!她快速給他擦過胸膛,腹下囫圇擦幹,他裹上中衣,便推開門,“好了。”

在她給沈衿擦身的這半刻,門口站著好幾個人。小安子率先沖進來,坐在榻邊開始哭,一聲聲“陛下”喊得悲痛,陳禦醫背著藥箱,對著煙戚一揖禮,快走過去。

不算大的屋內頓時擠得慌,煙戚自覺是無用人,便向門挪了腳,任由腥潮的雨水吹過微紅的眼。

連子謙走近喚一聲“娘娘”,煙戚側過身,微垂頭。

他發覺煙戚不是無動於衷,繼而道:“陛下想出宮,明日親自送娘娘離開,在宮外遇刺,來人人多勢眾,臣未能及時救駕,實在無能。”

“何人如此膽大?”煙戚不敢置信,此乃皇都,治安為何這麽糟糕,還能探知沈衿蹤跡?

連子謙一向說話幹脆,此刻卻罕見地沈默片刻,才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家事牽扯太多,方畢……前幾日陛下親弟又被唐家尋回,二十年前的事翻出來重談,如今,想讓陛下死的人有許多……”

“親弟?”煙戚再次驚到,想著連子謙方才的話,是唐家找回來的,那和唐家脫不了關系。她曾經聽說過,寧王妃的妹妹被何皇後引進宮中,之後母子兩人死在去玉山的路上。

她太過驚訝,所以沒註意到連子謙看她的古怪神情,他微頓後又開口:“其實這人,聽陛下說……娘娘也是識得的。”

“是誰?”煙戚不免好奇。

“娘娘!”小安子鬼哭狼嚎地喊了她一聲,緊接著又喊:“娘娘!快些,陛下在喊您。”

他喊得像是皇上要殯天。

連子謙無語地扯了扯嘴角,在反應過來的下一瞬就又板起了臉,要說的話也被咽了回去。

沈衿和他是君臣,但用友人兩字也可形容。這事由沈衿親口說,會比較有趣,就像當初羅娘娘和寧王世子的私情。這些無關朝政的私事,連子謙只等著瞧熱鬧。

此刻,他往內比了比,成了沈衿妹夫,勉強裝出來幾分焦急,“娘娘快些去吧。”

看著煙戚往裏趕的背影,他無奈搖了搖頭,轉身站在門口望向天際雨幕,沈思旁事。

煙戚獨自走進去,小安子哭得滿臉是淚,主動站起身,把離沈衿最近的位置給她留出來了。

她還遠站著沒動,小安子又哭嚎著:“娘娘!陛下讓您過去。”

煙戚被吵得只好再走近些,看床上的沈衿緊閉雙目,失血過多,整張臉如冰透的玉,病態又蒼白,緊閉著的眸沒了傲慢銳氣,無端破碎淒哀。

不看眼睛,煙戚又發覺血脈果真是割舍不斷的,纏纏也是像他的。

他在暈著,不用小安子解釋,煙戚就明白了他為何說陛下讓她過去。沈衿夢中蹙眉,嘴唇微張,含糊不清地說了幾字,煙戚湊過去,只等了幾瞬,他便又喃喚著:“煙戚……戚戚……”

小安子用袖頭擦著眼淚,“娘娘,陛下遇刺重傷,回宮靜養才是最好、最安全的,但陛下非要來找您,那血都流了一地。陛下在前面縱馬,奴才跟都跟不上。”

“……頭幾年,奴才在陛下和小主身邊兩頭跑,哪裏比得上幹爹辦事利落、能幹,但娘娘失蹤後,陛下將奴才召到禦前去,時刻都要見到奴才,都惹了幹爹的怨,但奴才知道,陛下就是不想把娘娘忘了……”

那邊的沈衿一直斷斷續續地喚。愛妻、煙戚、嬋嬋、戚戚被他喊了個遍,頗有種非要找到她的架勢,小安子哭著又說:“娘娘您就答應陛下t一聲吧!”

煙戚低聲:“我在。”沈衿沒反應,還在喃喃喚著,她便手撐著床邊,稍微俯身過去些,“沈衿,我是煙戚,我在呢。”

他這才安穩下來,大手緊緊握住煙戚支在床邊的手,仍在蹙眉,小安子背身拭過鼻子,轉過來接著道:“娘娘不知,陛下身子早就不太好,聽說您失蹤後一度得了怪癥,時不時嘔血暈厥,若您不信,陳禦醫也是能作證的。”

被點到名的陳禦醫一驚,禦醫除了看病,還要懂眼色,但說的話是事實,他也好受些,又用煙戚熟悉的那種語氣,沈沈道:“確實如此……”

煙戚便無聲了,坐在床邊聽沈衿如今需要靜養,胸前包紮好的傷移動恐怕會崩裂。陳禦醫問可否在此養幾日再離開時,煙戚應允了,這處都是沈衿兄長留給他的,她有何理由獨占。

眾人都打算離開,沈衿攥著煙戚的手腕不松手,小安子和陳禦醫都不解,在旁等了許久的連子謙上前,仔細查探許久,“陛下暈、暈得太沈,下意識的動作,叫不醒。”

不知何時真暈了。

“要不,奴才給您搬個小榻過來?”小安子提議。

煙戚只說不必,其餘人都離去,她讓杏兒給她留一盞燭火。

天將見明。

頭暈腦脹,嗓間幹渴,沈衿卻無往日的孤寂,一股清淡的香氣彌漫,在鼻尖若隱若現,讓他心安。

他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樸素床帳,他轉頭望見煙戚,她坐在他床邊矮榻上,歪著腦袋,托腮睡著了。

多美好。

他伸手,指尖碰到她眉眼,幾乎是貪戀、不舍得剩下一點空白,去描繪她面容。溫軟的人,不是假的。

煙戚被摸得臉上癢,睜開眼。

同他視線相對。

灰塵在朦朧中浮動,能聽見彼此呼吸,她就這樣在他旁邊守了一夜。

沈衿眼眶微紅,“煙戚,你……”

他許久沒喝水,嗓中發幹,直直望著她,幹澀卻艱難道:“實在不必、親自守著我。”

煙戚坐起身,垂下眼。

沈衿也低頭,他的手緊緊攥著她手腕,扯都扯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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