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晉江文學城vip章

關燈
vip章

外面夜涼如水, 煙戚走出後深呼吸了一口氣。

有人在她後面出來,喚了她一聲,“羅才人。”

煙戚回頭, 見清來人微微詫異,還是先同對面福身, “世子夫人安。”

正是上官嫻,她回了一禮,同時道:“才人何必多禮, 臣婦同才人有緣分,又何必細論身份, 恐怕日後還要喚才人聲娘娘。”

煙戚羨慕她卻不討厭她,只是因為從前有些難以面對上官嫻, 但對方沒有惡意, 她也道:“夫人擡舉我了。”

“這可不一定, 皇上多喜歡才人呀, 臣婦都看出來啦。說來可惜, 臣婦嫁進王府前, 才人就已進了宮, 從前未見過面。”

“嬪妾出身王府, 永遠感念世子恩德,對夫人也是如此, 夫人容姿淑質,與世子為佳偶, 當結百年之好。”煙戚不知上官嫻在府中許久,是否聽到了風聲, 特意來試探她。

但她真的已經死心了。

前些日林中之約,無論他為何沒到, 她都不怨。

是他們沒有緣分,從前的恩情足夠抵下許多事,她只希望他過得好,他的妻子也好。

“我知道皇上為何喜歡才人了,”上官嫻朝煙戚眨眨眼,接著道:“才人貌美又有趣。”

沈衿同上官府關系尚可,上官嫻長姐三年前差一點就嫁進東宮,先太子病逝後,她長姐不再嫁人,長伴青燈古佛。

她們這些深陷權勢的人,無時無刻要為家族考慮,說話也斟酌仔細,難得遇到個真誠,眼神單純的人。

上官嫻將一香囊塞進煙戚手中,“臣婦方才見才人手上被叮咬了,這不比京中,秋日蚊蟲不少,才人可將香囊帶在身邊。”

煙戚被她突如其來的好意弄懵了,低頭去看,手背上確實紅了一塊,在她瞧見之後才開始癢。她問:“那夫人怎麽辦?”

上官嫻道:“才人不必擔憂,臣婦幼時來過玉山,知曉這邊蛇蟲多,這回來時特意多帶了幾個。”

煙戚道了謝。

上官嫻走後,她望著手中的香囊,鼻尖縈繞著一股清淡微苦的藥味,同時還帶著女子身上的馨香。上留餘溫,上官嫻從自己身上解下來的,應當不會帶毒,只是善意之舉。

……

遇見上官嫻,讓煙戚更打定主意不再想前頭的事,能過好一日是一日罷了。

總歸還沒到更糟的地步。

燈火點點消散,帳冷下來,前面的宴飲結束了,那與煙戚無關。她希望沈衿有了新人之後,最後厭倦、忘掉她。

將入睡。

“煙戚。”

有人在喚她。煙戚清醒過來,沈衿坐在她床邊,濃烈的酒氣裹挾著點血腥味兒,見她醒了,他將她從床上拖起來,讓她和他一樣坐著。

煙戚剛開始迷茫,也一向反抗不得他,透過點點昏暗光亮,她看見他神色不甚清明,面色微紅,望向她的眼神亮得發黑。

她試探地問:“陛下?”

沈衿在她耳邊說:“煙戚,朕從宴上給你帶回來點好東西。”

“什麽呀?”這話成功勾起了煙戚的好奇心,對他,她已經沒有那麽害怕了。其實和平日相比,她覺得喝醉的他,更平易近人些。

但接下來,她就不這麽想了。

沈衿起身,將他帶來的酒壺往杯裏倒了一點,遞到煙戚唇邊。皇帝如此,她只能半推半就地抿了一下口。

入口是辛辣和血腥味,煙戚被嗆得伏著身子咳,覺得他討厭極了,“陛下!這到底是什麽、什麽酒啊?”

“鹿血酒。”他笑著道,就著同一個杯,將煙戚杯中酒飲完了。

這酒的大名,煙戚還是聽過的,他還如此年輕、也不……怎麽就用上了這酒,更可惡的是,他竟然還把這種酒給她喝!?

“鹿血酒傷身,陛下不要再喝了。”心裏頭氣憤至極,但煙戚表面還弱弱勸著。

“你不喜歡?”

煙戚當然不喜歡了!旁的不喜還要掩飾下,但這點可不行,她毫不猶豫地點頭。

“不喜歡就直說,”他放下酒盞,將煙戚又拉起來,看著煙戚咳得眼尾殷紅的可憐模樣,蹙眉嫌棄道:“你以後能不能硬氣點?你這麽弱,讓人非常想狠狠欺負你。”

既然他這麽說了,控訴他是不敢,煙戚開始說別人:“給陛下送酒之人,必定不懷好意,這酒傷身,陛下也不應該喝。”喝完到了她這裏,不還是她遭罪?她真的應付不來他。

沈衿哈哈大笑,“是子度送來的酒。”

煙戚一下被打回原形,改口悶悶道:“……陛下沒用過的話,少嘗些,應當也無礙。”

喜新厭舊是常態,那麽多東羅美人被獻上,皇帝喝了酒也無動於衷,還會去找羅才人。

沈衿拉著,讓煙戚坐在他身上。

煙戚覺得今晚她肯定是不大行了,但他都來了也沒辦法攆出去,她全家的小命現在也在他手裏了。

@無限好文,盡在晉t江文學城

看他神志不太清醒,或許可以將他打暈?

沈衿直勾勾望著她,笑容自若地等著她反應。

煙戚雙手過去,捧著他的臉,主動親上去。

他給予的,她沒有別的能償還。

……

啟程回京那日。

煙戚心中竟生出幾分不舍來。都是被困於一方天地,但在宮外,受到的束縛少了許多,一想到要回到宮闈內,舉動被人監視,讓人郁悶。

但,好像有人比她更不高興。

來時姚小妙是緊緊黏在煙戚身旁,可回去時,她破天荒地坐在了煙戚對面,那是離煙戚最遠的地方了。

煙戚詫然,但沒人問東問西也清凈了許多。

可是,偶爾眼神對上時,姚小妙哀怨又委屈地瞧她,煙戚被她弄得莫名奇妙,就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沒事。”姚小妙咬牙切齒地說著這兩個字,看煙戚的眼神比深宮怨婦還幽怨,煙戚被她盯得渾身不安,索性轉了目光,看向窗外。

回去的路途依舊無聲,宋美人的興致倒是比來時好上許多,偶爾路過有名的山水時,會向煙戚和姚小妙講一講地名和起源,這倆都是從小呆在宅內,什麽都不知道,因此聽得興致盎然。

從她只字片語中,煙戚得知,宋美人是將門出身,其父為鎮南大將軍,她幼時跟著去了陵南,大戰時走丟,三日後才被士兵找到,險些餓死,身子也壞掉了。

進宮就是去養病的,她笑道:“有幸皇上未忘了我,出來一趟,比吃一年的苦藥都好。”

原不是沈衿不懂憐香惜玉,正是因為懂體弱的宋美人,才會帶她出來。也是,煙戚想,他對她都不錯呢,對他的女人,他應該都挺慷慨的。

煙戚不再想沈衿,專註聽宋美人講著各種游記志異,除了姚小妙哀怨令人忽視不了的眼神,回去的路算是比來時有趣。

“此處是驚雲山,山周多林,地勢錯綜覆雜,傳說此處還有山魈捉人來吃。”宋美人並未多將此處,只提了一句,姚小妙以為此地無甚可說,就掀起簾子望著外面。

烏雲蔽日,是午後日頭最好的時候,外面卻暗沈沈的,煙戚也順著往外望了一眼,漆黑的烏鴉一閃而過,獨留嘶啞的鳴叫聲。

姚小妙將簾子放下,“這鳥叫的好瘆人,有精怪,恐怕也是真的。”誰不喜歡陽光明媚風景秀麗的地界,只想盡快遠離,“馬車怎麽走的這麽慢。”

宋美人微微一笑,“山路狹窄不好走,妹妹再耐心等等便是了。”

這一等卻是沒頭兒了,馬車逐漸變緩,最後竟直接停了下來,不稍片刻,有衛兵臨近,聲音不乏急切,“小主們,前方山路被滑石堵住了,恐怕一時半刻走不得了。”

宋美人聞言後攥緊手帕,神情幾分凝重。

從午後等到了黃昏,車隊已有一個時辰未動,又有衛兵前來,這回語氣卻快,“路已通!即可便要出發了,小主們久等了。不過皇上和寧王世子不同咱們一起走,片刻轉彎時就要分開了,特奉命來告知小主們。”

分開?煙戚猜想沈衿恐怕要去微服私訪一圈,想來要隔一段時日才會回宮。

馬車上三人各有所思,煙戚想著能徹底清凈一段時日,姚小妙自從聽到寧王世子後就變得不敢言語,只默默瞪著出神的煙戚,而宋美人緊緊掐著手心透潤的菩提珠子,一顆顆撚過去。

車頭偏右走去,想來這便是衛兵口中要分路的地方了。

煙戚沒出過遠門,來時的路上倒還好,偏偏今日走走停停,她暈得不行,閉著眼靠在窗邊寐著,偶爾從窗縫中刮進來悶熱潮濕的風,好受些許。

“羅才人?”

馬車又停了,煙戚被驚了一下,聽出這是福順的聲,福順就代表著沈衿,煙戚下意識又覺得沒好事,“我在呢。”

“皇上有命,要才人隨行。才人受累些,趕緊出來吧。”

煙戚在姚小妙和宋美人各異的眼神中起身,認命地跟著走,她對自己非常有自知之明,完全不會認為這是沈衿對她的偏愛,她很清醒,是他還沒膩。

大部隊走遠後,她站在原地,前方是輕裝出行,居於馬上的皇帝,還有同行的沈玉瑯。

“愛妃和朕同騎,還是去坐馬車?”他笑盈盈地問。

“嬪妾有些頭暈,還是去坐馬車吧。”煙戚視線未曾擡高,心中恨不得和姚小妙她們一起走了。

“頭暈?”他又開始刨根問底了。

煙戚點頭,但和沈衿相處久了,也知道光敷衍的回答,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或許是今日行路有些顛簸,嬪妾才有些暈。”

“過來吧。”沈衿朝她招了招手,不顧沈玉瑯詫異的眼神,他微仰著下巴,從容道:“馬車裏狹小,坐久了才會不適,在外面吹風便好了。”

煙戚走上前,和上次一樣被他拉到馬上,因著這回同行的有沈玉瑯,所以她盡量不說話。

只默默聽著這倆堂兄弟交談,沈玉瑯率先提起,“陛下,今日去過冀州城,明日可要直接回京?”

“既在外,不如再在雍州多留一日。”

一行人隱蔽輕裝出行,走出幾裏路後,馬蹄聲漸近,煙戚不知是何人,但沈衿偏頭朗聲問:“子謙,可送了晉陽歸?”

煙戚本就懸著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聽見身後來人給皇帝問安後道:“陛下放心,也恕臣無禮,已吩咐了護衛看緊公主。”

“此行不甚安全,公主還是不來的好。”沈玉瑯道。

沈衿不可置否,未再多說此事。

怪不得帶著她來呢,煙戚垂下眼簾,心中一點波瀾都沒有是假的,姚小妙她們以為的恩寵,也不過是危險罷了。所以他才獨叫她。

她以為自己沒有任何表現。

但低垂的眼遮掩住恍若清溪的眸,微微抿著的唇,以及垂落不再偷偷抓著他衣角的手,她這些微妙的、下意識的小動作,沈衿全看在眼中,怎會不知道她為何如此。

想要解釋的心,一瞬便過去。沈衿移開視線,不再看她,他沒有必要事事同她說,她只是個妾室,他自認已經對她極好了。

不舒服也只是一瞬。

“世子安。”連子謙徹底趕了上來,落在沈玉瑯稍後一點,比沈衿遠了多半匹馬那麽遠的地方。沈玉瑯也笑著頷首,下一瞬笑容卻僵在臉上,很快覆歸和緩。

只是一瞬的神情,但混跡官場多年,熟知人心的連子謙還是看清了這一幕,不近女色,生怕自己被弄臟的皇帝,懷裏抱著個宮妃裝扮的女子,而且不光是抱著,那女子的臉都埋在帝王懷裏了。

非禮勿視。

連子謙很快同沈玉瑯一樣,將目光默默移回來,近日玉山圍場中的風言風語,他也聽聞過,晉陽抱怨多次“皇兄被一個狐媚子迷住了”,可聽說的,總沒有看見來的沖擊力大。

一時,他也理解了寧王世子方才的失態。確實挺驚人的。

“咳咳——”沈衿擡袖掩唇輕咳了幾聲,以掩尷尬,將煙戚喚來他確有私心,但也沒想到她就這麽直接撲他,被臣下還有後面的許多隨行衛兵見到,確實有些不好。

他手放在她單薄的脊背上,察覺到她披風被吹得冰涼,問道:“怎麽,冷到了?”

“嗯。”煙戚悶聲回答著,已無被沈玉瑯見到的尷尬。她雖不堅強,但果斷還是有的,決定要放下從前,也不再惦記他了。

她眼下將心思全放在連子謙身上,絕對不能讓連子謙見到她的臉。

“你回馬車去吧,杏仁會照顧你。”

溫香軟玉在懷確實更好些,但她身子好像不大好,不能多吹風,沈衿勒轉韁繩,驅馬快走幾步,先將煙戚送回了後面的馬車。

確如他所說,這馬車狹小,沒有宮妃們所坐的那輛寬敞舒適,唯一的好處大概便是十分暖和,各處鋪滿羊毛氈子。杏仁給煙戚圍上厚重的狐裘,又將湯婆子塞進她手裏,煙戚是真的冷了。

她被暖意圍著,僵麻的雙腳漸漸回暖,黃昏之際再加上天色陰沈,讓人昏昏欲睡,煙戚都沒來得及問杏仁怎麽跟來的,就靠著馬車內壁睡過去了。

雨聲瀝瀝,一開始朦朦朧朧聽得不大清楚,像是夢中某人的低語。忽而傾盆落下,如處在瀑布之下,煙戚睡不著了。

晦暗的馬車內,杏仁不知何時沒了蹤跡,她醒來往略一仰頭,男子被光線暈染得柔和的面容映入眸中,往日深邃或是冷然的眼,如今盛著些許暖意。

見她醒了,他垂眼,將從她身上滑落的狐裘t扯上來,同時摸了摸她的頭,開口:“怎麽不睡了?”

一切都變得安詳寧靜,煙戚順從地將頭靠了回去,“外面雨大,嬪妾被吵的睡不著了。”女兒家的嗔怨般。

沈衿的手從她青絲上落下,自然地落在她肩頭,“再等等就好了,咱們就近在客棧中住一晚,明日再走。”

煙戚閉著眼等著,下次再清醒時就是被沈衿抱下馬車,她掙紮著有些想要下來,沈衿卻道:“外面泥濘,你這雙蜀錦的鞋,沾過泥就穿不得了。”

這麽金貴的料子。為了明天能走路,煙戚只好攬住他的肩側。

周圍幾十裏都是山林,山路本就不好走,下了急雨更是濕滑,這家客棧獨立於山間平路之中,內裏簡陋價錢還高的離譜,但這不是官驛,民間營生自有其生存之道,皇帝也要拿錢。

老板忙著迎著這幾位一看周身氣度就不是尋常人的公子們,但光憑衣著也看不出這是皇親國戚,因著方才急雨,幾人衣濕,已換了普通錦衣。

老板娘一身碎花布裙,坐在角落捧著一堆南瓜子咳,餘光見到來人,吐出了嘴裏的皮殼,同時撇嘴嘟囔著:“這麽大個人了,還給夫君抱著,不嫌丟人呢。”

在場多為習武之人,自是耳聰目明,老板娘以為小聲的話,實際全都進了別人耳朵裏,就連煙戚也隱約聽清了,因著那老板娘白了她一眼。

氣沈衿又是不應該之事,她自己漲紅了臉。

沈衿尷尬一瞬而過,照樣從容地將煙戚抱到二樓,甚至在用飯平坦石地的一樓大堂都沒將她放下來,更是證實了老板娘的話。

在外不便,兩人應住在一處的,但是站在床邊的煙戚,看著那僅僅容納沈衿一人都不太夠的小木架子床,一時犯起了難,下雨天周身潮濕不適,她應該不用侍寢的吧?

那就沒有必要住在一處了。

煙戚瞄了一眼站在一旁,深深蹙眉嫌棄這間房的沈衿,主動提議道:陛下,不然臣妾出去住吧?”

“出去?這客棧都住滿了,你去何處?”沈衿問。

“……嬪妾去和杏仁擠一擠,這架子床太小了,嬪妾怕陛下不適。”煙戚貼心道。

他半開玩笑著:“無妨,愛妃睡熟後便會主動抱著朕,不占地方。”

煙戚以為他在純純笑她,小聲反駁著:“嬪妾安寢後是不亂動的。”

氣氛僵持住。煙戚立刻反應過來,在他面前,她不能將心裏話說出來,也是他這些日的好商量讓她也在不知不覺間沒那麽害怕他了。

出來只帶了她一個女子……煙戚又委婉問道:“陛下可要嬪妾留下侍奉?”

片刻前還說著不願留下,轉個話頭就問可否要侍奉,這侍奉二字也變得意義不同了。

沈衿忽而冷下臉,“此處臟亂,朕還沒有那麽急色。”

“要去何處,隨便你。”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