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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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四）
蘇璽失態的模樣令席泱疑惑, 正要問身後的珈梧，就聽她也震驚的喃喃道了聲——
“這, 雲…雲姬？！”
準確的說，醫仙跟雲姬的五官並沒有很像，之所以讓她們兩個震驚恍惚的，是她眉宇間與雲姬相似的神態。
整個人又像，又不像。
就在三人都一頭霧水的時候，醫仙卻對他們的反應並不意外。
主動解釋道：“如你所見，阿雲是我妹妹。”
“她因你而死, 所以我不會為你的朋友醫治, 請回吧。”
醫仙溫和有禮，是與雲姬瀟灑張揚全然不同的性格。
她即便不喜蘇璽，但臉上始終都帶著慈祥的笑意，只是說出的話十分強硬, 令人沒有反駁的餘地。
蘇璽自看見她臉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說話，像根木樁子似的杵在那裏, 整個人僵硬的一動不動。
珈梧作為知曉前因後果的知情人，雖的確有些愧疚，但還是忍不住為自家君上辯駁。
“雲姬娘娘是死於當年南禺後宮的眾皇子手中, 罪魁禍首是如今已成為妖君的琢桑，我家君上為了替娘娘報仇, 手刃生父和手足, 背了幾千年不忠不孝的罵名。”
“醫仙若真要討個說法，也該去找琢桑才是。”
“這件事我不否認，所以, 若不是她當年在南禺大殿上有那麽一出，今日你們便不會被允許站到這裏。”醫仙依舊看著她, 笑意盈盈，“但是蘇璽，你該清楚，如果不是為了保下你，阿雲或許就不會死。”
“即便她在南禺過的不如我蓬萊，也不至於到了如今屍首無存的地步，讓我連想她都沒個去的地方。”
醫仙說完便轉身從另一側離開，若是細看，便會發現她眼中的笑實則帶著刺骨的寒。
阿雲是她唯一的妹妹，兩人自幼便被老醫仙收養，老醫仙是個仙風道骨的有趣小老頭，對姐妹二人視如己出，毫無保留的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兩人性格截然相反，姐姐文靜刻苦醉心醫學，妹妹卻活潑好動又機靈，在蓬萊枯燥無聊的山中待不住，總是喜歡往出跑。
那日妹妹說要去為她尋找有用的藥材，卻不知怎麽就被老帝君看上並帶回了南禺，她曾和師父一起去南禺討過人，但對方仗著位高權重，擺著神君的架子將他們四兩撥千斤的趕了回來。
其實更主要的，是貪玩的妹妹並不知未來生活的可怖，竟真的想留在南禺。
後來師父仙去，把醫仙之位傳給了她，她永遠忘不掉師父走前對妹妹的思念，直到咽氣的最後一瞬還拉著她手說：若有一日阿雲想回來，蓬萊永遠是她的家。
於是，她一邊在師父教導的基礎上將醫術淬煉的愈發精進，一邊還不忘派人在南禺那邊打聽著點妹妹的動向，只是南禺守衛森嚴，她的人無法進入宮中，只能在帝宮外靠著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來獲取信息。
知道她逐漸不得老帝君寵愛，但好在她本就不爭不搶，日子倒也過得清閑舒適；
知道她性子依舊如蓬萊時那般驕縱；
知道她莫名養了個小崽子，原以為她的性子肯定不行，沒想到最後一把屎一把尿的還給養大了；
知道她們母女表面打打鬧鬧，實則感情深厚幸福的很；
……
當時她想，這樣也好，孤寂的深宮中不管怎麽總得有點盼頭，有這麽個小崽子陪著她也夠了。
可再到後來，她聽說南禺帝宮出了些事，似乎跟她們母女有關。
消息傳來時她手忙腳亂的險些將手裏熬好的中藥打翻，隨意喊了身側的弟子來收尾，匆匆起身就要往南禺趕。
誰知還沒到了南禺，就已經傳來阿雲身死魂散的消息，驚的她差點從雲端掉下去。
一個不得寵的妃子而已，在美女如雲的南禺後宮中算不得特殊，又或許因為些不得外傳的宮廷密辛，總之她的喪事辦的十分簡單，草草了事。
其實那些時日她一直守在宮外，三五日過後街上酒肆間談論的話題已經更新了一圈，再沒有雲姬的身影。
她早已被人徹底遺忘。
她只覺淒涼，妹妹的一生竟過得這般荒唐可笑，死後竟沒一個人掛念著她。
除了自己，或許，也就剩那個妹妹親手養大的小崽子了吧。
再之後，她始終保持本心不參與九州紛爭，一心只求醫道，醫仙盛名越來越大，也因此結識了九州各界不少位高權重的人士，不甘心的她便發動了所有力量去找尋當年妹妹突然身死的真相。
直到那時，她才了解了南禺後宮那腌臜的宮廷密辛，才清楚了自己妹妹真正的死因。
所以，她恨南禺所有人。
包括蘇璽。
寂靜中，珈梧的聲音響起：“啊……所以雲姬娘娘不是貓族？”
醫仙冷笑：“留在南禺後宮，就都是你們貓族的嗎？南禺對收羅九州美人有多執著努力這事，不需要我再重覆吧？”
說完擡腳便走，就在她的身影快要走出後花園時，一直沈默的蘇璽才終於開口。
她聲音沙啞的可怕，一張口便仿佛壓抑著某種情緒：“對不起。”
“娘…娘親的事是我的錯，您無論怎麽責罰我都接受，絕無半句怨言……但我朋友與這事無關，您素來醫者仁心，還望您能救他。”
醫仙的確因她這句話停下腳步，半晌後，她輕笑了一聲。
“聽說她至死都沒聽到你叫她一聲‘娘親’？”
蘇璽渾身一震，緊握的拳頭下意識不斷用力，指甲逐漸嵌入掌心，像感受不到疼痛。
她不知該怎麽回覆。
“對不起。”
似乎她能說的只有這三個字，雲姬的死她確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這聲對不起，也不知到底是說給醫仙，還是雲姬。
她像一只做錯事的小動物，無力地聳拉著腦袋站在原地，抓在衣角的小手正無措的揪著。
譴責和埋怨自四面八方密密湧來，將她如蠶繭般緊緊束縛在裏面，稀薄的空氣致使她快要無法呼吸，甚至無所適從。
她身上背著的滿身罪惡，在這一刻像是才得到宣判。
蘇璽啊蘇璽，你說你早該隨著雲姬一起死的，不是嗎？
她緊閉著雙眼，眼前的黑暗如無盡深淵巨口不斷吞噬著她。
墜落，飛速墜落。
突然，那只熟悉的溫熱大手再次握住了她。
她感受到他輕輕把自己的手從衣服上扒下來，將蜷縮的手指一根根舒展開，並放進自己手裏再緩緩握住。@無限好t文，盡在
力度不大，只求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存在。
蘇璽睜開眼，側過頭看他。
她濕濕的睫毛上沾著淚珠，眼底一片濕潤，像只被遺棄的小動物，脆弱又敏感。
仿佛一碰就碎。
連帶著席泱握她的那只手都下意識放輕了，生怕驚擾到她，眸中滿是心疼，心臟延伸出細密麻麻的酸疼蔓延全身。
“大家都知道，無論當初雲姬是怎樣的結果都非你本願，而且能讓壞人付出代價的你，已經很棒很勇敢了。”
席泱對著她粲然一笑，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溫柔好看：“天底下沒有一個媽媽會怪自己的小孩。”
“真…真的嗎？”
“真的，你可是蘇璽，是在她教導下變得優秀又強大的貓貓神誒，她一定會感到自豪的。”他故意耍寶似地逗她。
貓，貓貓神？
蘇璽被他的稱呼逗得噗嗤一笑，因眉眼彎起，眼底蓄滿的那顆淚珠似珍珠般滾落。
滴在他手背上，也燙進了他心裏。
幾乎沒見她這麽笑過，這麽明媚又陽光。
握著掌心裏的小手捏了捏，他壓低聲音繼續哄：“所以，高興一點，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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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璽失態的模樣令席泱疑惑, 正要問身後的珈梧，就聽她也震驚的喃喃道了聲——
“這, 雲…雲姬？！”
準確的說，醫仙跟雲姬的五官並沒有很像，之所以讓她們兩個震驚恍惚的，是她眉宇間與雲姬相似的神態。
整個人又像，又不像。
就在三人都一頭霧水的時候，醫仙卻對他們的反應並不意外。
主動解釋道：“如你所見，阿雲是我妹妹。”
“她因你而死, 所以我不會為你的朋友醫治, 請回吧。”
醫仙溫和有禮，是與雲姬瀟灑張揚全然不同的性格。
她即便不喜蘇璽，但臉上始終都帶著慈祥的笑意，只是說出的話十分強硬, 令人沒有反駁的餘地。
蘇璽自看見她臉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說話，像根木樁子似的杵在那裏, 整個人僵硬的一動不動。
珈梧作為知曉前因後果的知情人，雖的確有些愧疚，但還是忍不住為自家君上辯駁。
“雲姬娘娘是死於當年南禺後宮的眾皇子手中, 罪魁禍首是如今已成為妖君的琢桑，我家君上為了替娘娘報仇, 手刃生父和手足, 背了幾千年不忠不孝的罵名。”
“醫仙若真要討個說法，也該去找琢桑才是。”
“這件事我不否認，所以, 若不是她當年在南禺大殿上有那麽一出，今日你們便不會被允許站到這裏。”醫仙依舊看著她, 笑意盈盈，“但是蘇璽，你該清楚，如果不是為了保下你，阿雲或許就不會死。”
“即便她在南禺過的不如我蓬萊，也不至於到了如今屍首無存的地步，讓我連想她都沒個去的地方。”
醫仙說完便轉身從另一側離開，若是細看，便會發現她眼中的笑實則帶著刺骨的寒。
阿雲是她唯一的妹妹，兩人自幼便被老醫仙收養，老醫仙是個仙風道骨的有趣小老頭，對姐妹二人視如己出，毫無保留的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兩人性格截然相反，姐姐文靜刻苦醉心醫學，妹妹卻活潑好動又機靈，在蓬萊枯燥無聊的山中待不住，總是喜歡往出跑。
那日妹妹說要去為她尋找有用的藥材，卻不知怎麽就被老帝君看上並帶回了南禺，她曾和師父一起去南禺討過人，但對方仗著位高權重，擺著神君的架子將他們四兩撥千斤的趕了回來。
其實更主要的，是貪玩的妹妹並不知未來生活的可怖，竟真的想留在南禺。
後來師父仙去，把醫仙之位傳給了她，她永遠忘不掉師父走前對妹妹的思念，直到咽氣的最後一瞬還拉著她手說：若有一日阿雲想回來，蓬萊永遠是她的家。
於是，她一邊在師父教導的基礎上將醫術淬煉的愈發精進，一邊還不忘派人在南禺那邊打聽著點妹妹的動向，只是南禺守衛森嚴，她的人無法進入宮中，只能在帝宮外靠著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來獲取信息。
知道她逐漸不得老帝君寵愛，但好在她本就不爭不搶，日子倒也過得清閑舒適；
知道她性子依舊如蓬萊時那般驕縱；
知道她莫名養了個小崽子，原以為她的性子肯定不行，沒想到最後一把屎一把尿的還給養大了；
知道她們母女表面打打鬧鬧，實則感情深厚幸福的很；
……
當時她想，這樣也好，孤寂的深宮中不管怎麽總得有點盼頭，有這麽個小崽子陪著她也夠了。
可再到後來，她聽說南禺帝宮出了些事，似乎跟她們母女有關。
消息傳來時她手忙腳亂的險些將手裏熬好的中藥打翻，隨意喊了身側的弟子來收尾，匆匆起身就要往南禺趕。
誰知還沒到了南禺，就已經傳來阿雲身死魂散的消息，驚的她差點從雲端掉下去。
一個不得寵的妃子而已，在美女如雲的南禺後宮中算不得特殊，又或許因為些不得外傳的宮廷密辛，總之她的喪事辦的十分簡單，草草了事。
其實那些時日她一直守在宮外，三五日過後街上酒肆間談論的話題已經更新了一圈，再沒有雲姬的身影。
她早已被人徹底遺忘。
她只覺淒涼，妹妹的一生竟過得這般荒唐可笑，死後竟沒一個人掛念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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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後，她始終保持本心不參與九州紛爭，一心只求醫道，醫仙盛名越來越大，也因此結識了九州各界不少位高權重的人士，不甘心的她便發動了所有力量去找尋當年妹妹突然身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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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恨南禺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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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仙冷笑：“留在南禺後宮，就都是你們貓族的嗎？南禺對收羅九州美人有多執著努力這事，不需要我再重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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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仙的確因她這句話停下腳步，半晌後，她輕笑了一聲。
“聽說她至死都沒聽到你叫她一聲‘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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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該怎麽回覆。
“對不起。”
似乎她能說的只有這三個字，雲姬的死她確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這聲對不起，也不知到底是說給醫仙，還是雲姬。
她像一只做錯事的小動物，無力地聳拉著腦袋站在原地，抓在衣角的小手正無措的揪著。
譴責和埋怨自四面八方密密湧來，將她如蠶繭般緊緊束縛在裏面，稀薄的空氣致使她快要無法呼吸，甚至無所適從。
她身上背著的滿身罪惡，在這一刻像是才得到宣判。
蘇璽啊蘇璽，你說你早該隨著雲姬一起死的，不是嗎？
她緊閉著雙眼，眼前的黑暗如無盡深淵巨口不斷吞噬著她。
墜落，飛速墜落。
突然，那只熟悉的溫熱大手再次握住了她。
她感受到他輕輕把自己的手從衣服上扒下來，將蜷縮的手指一根根舒展開，並放進自己手裏再緩緩握住。@無限好t文，盡在
力度不大，只求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存在。
蘇璽睜開眼，側過頭看他。
她濕濕的睫毛上沾著淚珠，眼底一片濕潤，像只被遺棄的小動物，脆弱又敏感。
仿佛一碰就碎。
連帶著席泱握她的那只手都下意識放輕了，生怕驚擾到她，眸中滿是心疼，心臟延伸出細密麻麻的酸疼蔓延全身。
“大家都知道，無論當初雲姬是怎樣的結果都非你本願，而且能讓壞人付出代價的你，已經很棒很勇敢了。”
席泱對著她粲然一笑，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溫柔好看：“天底下沒有一個媽媽會怪自己的小孩。”
“真…真的嗎？”
“真的，你可是蘇璽，是在她教導下變得優秀又強大的貓貓神誒，她一定會感到自豪的。”他故意耍寶似地逗她。
貓，貓貓神？
蘇璽被他的稱呼逗得噗嗤一笑，因眉眼彎起，眼底蓄滿的那顆淚珠似珍珠般滾落。
滴在他手背上，也燙進了他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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