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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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天有雨色, 日頭不大，天上烏雲，卻朦朦朧朧像是遮掩了一層薄霧。微風輕輕吹拂, 道路左右兩邊嫩綠的葉片簌簌作響。
一輛古樸馬車行在路中央, 兩匹清一色白毛的駿馬拉車，馬眼精銳透亮，脖頸上掛著金色鈴鐺，跑起來叮當作響, 伴隨著風吹樹葉聲，匯成輕快的樂曲。
無人駕車控馬, 但這兩匹馬卻跑的十分穩當堅定，絲毫不受左右青草芳香幹擾。
“看看，你們何曾見過如此風流倜儻的男子？”
馬車內寬敞, 兩男兩女相對而坐，有位穿著黑袍披散滿頭長發的男子一手執著銅鏡反覆照著，時而看看自己左臉，時而換到右側，口中連連嘖聲驚嘆，眼底的滿意之色如水溢杯盞。
他伸長手臂將銅鏡拿遠, 想看看自己全身, 卻被旁邊一截青白衣袖擋住, 嘗試用力將那手臂擠開，可那手臂卻如銅墻鐵壁紋絲不動。
“你……”黑衣男子不悅看去, 被那人輕描淡寫的眼神掃來, 頓時熄火, 也不惱，臉上重新掛上笑容, 將銅鏡放在桌案，理了理披散長發。
“今日心情好，不與你計較。”細長的兩眼笑至瞇起，挑眼看向對面坐著的兩位女子，一拍大腿起身，“爾等有福了，想必有生之年從未見過如此英俊的皮囊吧？今日可讓兩位一飽眼福……”
他一抖闊袖，原地轉身開始展示，矯揉造作之極。
“如何？”展示完畢，他微笑著看著眾人，一副等待t誇獎的端莊。
目光所至——江如月靠著車壁閉目假寐，顧長青雙手抱在胸前，坐的筆直，目光大膽肆意的凝著對面休憩的女子。
玉媚直接斜倚在座上，白皙的手撐著額頭半起身，慵懶的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的把玩著垂在豐滿胸前的發絲。
車廂內霎時安靜下來，只餘外面傳進來的清脆鈴鐺響，好似小妖怪捂嘴發出尖細的嘲笑聲。
黑袍男子面上笑容一僵，繼而如鏡面一般出現裂痕，嘴角抽搐著，額角青筋跳起。
“夠了！”
一聲咆哮，包含著憤懣與失望，將車身震得抖了一抖。
顧長青瞧著江如月娥眉微蹙，當下低聲呵斥，“抽什麽風？阿月在休息。”
“我好不容易化身成人，”黑袍男子渾然不管他在說什麽，竟微紅著眼尾直接落下淚來，嗚咽啜泣，“竟然沒有一個人為我感到高興，我難道不是你們中間的一份子嗎？”
他轉著淚眼去看旁邊顧長青，伸手揪住他衣袖，“長青，這麽多年的陪伴情誼，你全然不顧嗎？”
“搞得跟斷袖一樣，放手、放手……”
顧長青拍在他手背，小黑卻如何都不肯撒手，一把鼻涕一把淚就要往他身上蹭。
“你敢弄臟我的衣服，今晚真的喝蛇湯！”
旁邊傳來一聲嬌笑，軟而媚的聲音響起，“你看著也像是修了四五百年的樣子，現在靠著化形丹才化出人形，無異於人到耄耋才中秀才，不感到羞愧？有什麽好開心的？”
“你、你……”小黑看看冷情的顧長青，再看看一旁毒舌的玉媚，驟然心碎。
江如月幽幽睜開兩眼，清冷的目光落在小黑身上，她說，“挺好的。”
碎裂的心好似被片片重粘起來，小黑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束炫目的光，驀然擡頭看向坐在車窗前的素衣女子。
日光將窗口照的散開光暈，仿佛在江如月身上也鍍了一層柔柔的光。眉如彎月眼似靜湖，風揚起她的根根發絲，恍惚隨時要化仙離去。
小黑頭一次感覺眼前這個女人竟是這般美，一時之間竟挪不開眼去。
骨節分明的手伸來遮住他眼，他伸長脖子在上方看，那手緊隨而來，他又縮著腦袋從下方看去。
顧長青索性直接箍住小黑脖子，一手固定住他臉，強迫他看向窗外。
“野生的蛇妖，多看看孕育你長大的自然風光……”
玉媚柔軟無骨的手撐起身子坐起，窗口日光照進來，她當下蹙眉以扇遮擋，往無光的角落縮了縮。
“幸好有阿月幻化的這寬敞馬車，否則出行可是要遭老罪咯……”
“情報，”江如月轉眼看她，“現在可以透露些許了嗎？”
玉媚哎的嘆聲氣，姿容妖媚，“自是可以，只是那頭給的情報實在少的可憐……”
她手中扇子搖啊搖，面龐上的發絲輕輕拂動，“情報上只有一條，永寧城的人日漸怪異，恐有妖孽作祟，便沒了。”
“只有這些？”
“對，這麽少的情報我還是頭一回見，想來妖怪必然棘手，”玉媚睇向江如月，“上回你說想尋有特點棘手的妖怪，我就想，帶著阿月一起去，定然能順利解決。”
“阿月阿月，你這人還真是自來熟。”顧長青輕嗤一聲，不滿的瞥了玉媚一眼。
玉媚掩唇嬌笑，“我也可以叫你阿青，如何？阿青？”
顧長青索性偏頭，連個側臉都不給她，“情報給我跟阿月就好，你一個賞金連的人，沒有必要非跟著一起去。”
“我樂意，我今日還要鄭重宣布一下，日後我也要跟著你們。”
“玉姑娘，此舉怕是不妥，你……”江如月出聲截住。
“沒什麽不妥，賞金連遍布天下，你們又跟妖怪打交道，日後用到我的地方多著呢，而且我也有修為，你們不會吃虧的。”
江如月視線在她嫵媚的臉上梭巡，“你非要跟著我們的理由是什麽？”
“沒什麽，”玉媚聳聳肩，“覺得你二人有趣的緊，想跟著你們見見世面，玩夠了我就回去。”
看她面上一派輕松隨意，游戲人間的樣子，江如月暫時接受了這個說法。
永寧城後再分道揚鑣也不遲。
她垂下眼睫，旁邊忽而香風襲來，稍微擡眼，玉媚那張迷惑蒼生的臉登時在眼前放大。
“世人都喜三五結伴，怎麽你一臉嫌我們累贅多餘的樣子，想孤身上路？”
“不是嫌棄你們，只是有些路還是一個人走比較好。”
玉媚坐了回去，金絲團扇在胸前雪白有一搭沒一搭扇著，“有些路？危險的路還是康莊大道？若是危險的路，更是需要有人相陪伴，救人於水火，康莊大道的話，也需有人陪在身旁，分享快樂喜悅，否則得了再多無人分享，也覺無趣。”
她握著扇子朝上指了指，“人間的皇帝，哪個不是孤家寡人，最後落了個什麽下場，大家都心知肚明，當然，若是執意尋死，那確實得孤身上路。”
江如月放在膝上的手緩緩收緊。
她並非去尋死，能贏自然最好，但實在是那條路九死一生……
“無妨，”清朗的嗓音突兀響起，江如月眼皮輕跳，下意識朝對面坐著的男子看去，對上他的目光，他驟然化開笑來，眼尾飛揚，雙手輕松隨意的抱在腦後，窗口湧進來的風吹的他腦後馬尾朝一側飛揚，“什麽路我都陪你。”
他頓了頓又開口，“你無權拒絕，也甩不掉我。”
窗外忽然湧進來一陣疾風，他發絲跟肩膀衣袖一並飛舞，眸如初開鋒刃的劍，明亮中也帶著不容攀折的野心欲望。
江如月下意識擡手撫摸上脖頸傷疤。前幾日才結的疤才開始脫落，現在還有些凹凸不平在上面。
他當時咬的用力，仿佛要給她刻下一輩子揮之不去的烙印，決心與他此刻眼底閃爍的光芒如出一轍。
要丟下他、甩下他，怕是不能了……
江如月有些認命的垂下眼，對面顧長青滿意揚眉，黑潤的眸底蕩開笑意。
玉媚在旁邊看著這一幕，臉上露出意會的暧昧笑容，手中團扇半掩面頰，“阿月碰到了個死心塌地的郎君呢……”
江如月面上微紅，張口欲解釋，旁邊卻有聲音將她打斷。
“這算什麽？”小黑早已習以為常，捋了下長長的墨發，“我還知道他二人更多更肉麻的，你要不要聽？”
玉媚當下湊近他，“洗耳恭聽。”
小黑往後一靠，只伸出手來朝玉媚做了個手勢。
這些時日跟著顧長青斬妖除魔賺賞金，本以為賺到手的有他一份，但顧長青只管他一日三餐，旁的沒有，導致小黑對金錢的渴望也達到了頂峰，眼下有點換錢的機會，當下把握住。
玉媚睨了眼他伸出的手，美目轉動，掏出一枚銀錠子放在他掌心，那滿含風情的一雙眼，看過來時夾帶著鋒銳冷光，“若是不屬實的話，也別怪咱不留情面哦……”
江如月嘗試阻止二人交易，但未果，索性由他二人去，撩開車簾，“走了這麽久，應當到了才對。”
風順勢吹入，車簾搖擺不止，蔚藍遼闊天空下，赫然出現一座城墻，鮮紅的旗幟豎在鋸齒狀的城墻上迎風獵獵作響。
到了——永寧城。
*
幾人沒有下車，驅車入城。
情報上說永寧城的人日漸怪異，他們一行裝束與常人不同，直接入城恐會打草驚蛇，不如在車內觀察四周來的穩妥。
車輪碾過永寧城的青石板路。攤販在道路左右兩邊叫賣，商鋪民居櫛次鱗比，屋檐上一連串的紅燈籠被風吹得晃蕩。安靜祥和，一派繁榮。
“並無不妥啊？這不是挺正常的？”顧長青收回視線，“阿月覺得呢？”
江如月還偏頭看著窗外，唇角微微繃直，“有些不對。”
“嗯？如何不對？”
顧長青起身半蹲在江如月身側，窗口只闔開一條縫，二人要透過這縫隙往外看難免有些擠，江如月便往旁邊讓了讓，他順勢穿過她臂彎，循著她手指方向探頭望去。
“那邊的人……”
女子吐氣如蘭，溫熱的氣息在他額角吹拂，素色微涼的衣袖在他面上挨著，略微轉眼就能看到從袖中探出的手。根根如蔥玉，指甲修的整齊圓潤，折射著淡淡瑩光。
顧長青小心翼翼擡眼，眸光貪婪的掃過她近在咫尺的唇，櫻色的，唇形分明，勾勒出一個唇珠的形狀。唇瓣開合，能看到裏面排列整齊的貝齒。
再往上，連她卷翹的眼睫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江如月只顧著給他分析講解，全然沒有註意他這般緊盯著，說完垂下眼看他，“你覺得如何？”
顧長青黑眸不閃不避，點點頭應道，“我覺得你說得對。t”
“……”
江如月有些無奈道，“長青，捉妖是正經事，不要搗亂。”
“沒有搗亂，剛剛你說那走路不小心撞到的二人過於彬彬有禮，互相禮讓一盞茶還未離去，我覺得你說的對，確實有問題，按照尋常人來說，互相道個歉便走了，亦或者毫不理會揮袖離去，以這點論，確實古怪。”
江如月微微詫異，未曾想他竟真的都聽進去了。
玉媚笑聲插入，“阿月還以為你只顧著看她美貌，無暇旁聽呢。”
想法被直接挑出，再加上眼前那雙黑漆漆的眸子一直盯著，江如月眼底莫名掠過分慌亂，錯開視線，繼續望向窗外。
顧長青也不走，就這麽蹲在她臂彎下，時而看看窗外，時而看看她，享受被她身上香氣包裹。
情報是從賞金連發出，在玉媚的指引下，眾人先到永寧城賞金連分部落腳。
前來接待的人對玉媚十分客氣，當下安排膳食為眾人接風洗塵。
桌上吃食琳瑯滿目，是屬於南部一帶的鹹甜口菜系。也摻雜了幾道北方的鹹辣菜色。
前來接待的人伸手讓大家開動，話音將落，一雙筷子便伸出來，挑著幾種菜色夾到江如月碗中。
江如月順著筷子望向對面，見顧長青沖她小，蹙眉微嗔的看了他一眼，“主家還未動筷，哪兒有客先動的道理。”
顧長青答，“一路上舟車勞頓，又是前來幫他們解決麻煩，這點小事定不會計較。”
江如月不禁想，他這般牙尖嘴利，在山上那麽些年一言不發，究竟是怎麽憋住的？
平善連忙笑道，“對，公子說得對，幾位都是玉姑娘請來的貴客，不必在意這些虛禮，快快用膳，吃好了我們再說其他。”
江如月這才開始動筷，慢條斯理的吃著，腦海中還在分析方才在街道上看到的景象。
飯畢，平善讓人給四人奉了茶，這才開口道，“幾位貴客方才入城，可有感覺何處不對？”
幾人視線在空中匯聚，江如月開口，“實不相瞞，確實感覺城中人性情有些不同尋常，但也並未感覺到其他。”
“姑娘聰慧，”平善嘆息一聲，“情報給貴客的甚少，事實上，有些情報無法在書信上寫，所以只得請玉姑娘親自來一趟……”
玉媚撚著茶蓋淺嘬一口，將茶盞頓下，身子若無骨般慵懶的斜靠在扶手上，搖晃著團扇，“說吧，別繞彎子了。”
她又嬉笑看了江如月一眼，“阿月可急著趕時間呢。”
平善拱手道失禮，繼續說道，“城中人性情開始變化，是從幾個月前開始的，因著如溫水煮青蛙，變化緩慢，所以我等也不能推算具體時間，近幾月，城中人性情越發極端，品行端正者極其端正，品行惡劣者，極為惡劣，殺人放火，無所不用其極，著實是讓城主犯難，不得已才發布通告，求奇人異士解惑，我賞金連接了一張。”
“性情極端？”江如月口中喃喃念著，“城中每個人都是如此嗎？”
平善攤開手苦笑一聲，“難就難在此，極端者與尋常者混作一處，無法分辨，凡有爭鬥鬧到公堂上，誰的話可信，誰的話不可信，即便刑罰伺候也無從分辨，實在令人頭疼……”
他看著江如月幾人，像抓住救命稻草鞠躬作揖，“情況大致如此，還有一事要告知幾位貴客，查案……還有七日時間，城主令，若七日內接榜人未曾破案，則、殺頭……”
“殺頭？”顧長青發出一聲冷笑，“凡人要殺修道者的頭？我倒想看看他如何殺。”
平善連連拱手，“公子，你們修為高強自然相安無事，可是我們三腳貓的功夫，這……”
“長青，”江如月打住顧長青後話，給平善遞了個安心的眼神，“七日便七日，時間緊迫，今日天色還早，我出去轉轉，剛好瞧瞧能不能再尋到什麽線索。”
言罷當即起身，顧長青早有所料，起身就要與她同行，轉眼又給小黑遞了個眼神。
“你也去。”
“我？你二人去不就得了嗎？”
他可懶得走路，平素都是掛在顧長青脖子上，冷了還能鉆進他衣襟。現在化身成人用兩條腿走路，乏累的緊。
“永寧城大，人手不夠，我與阿月去東邊，你去西邊。”
“正好，我也去。”玉媚起身，撫平裙上褶皺，“永寧城有些新奇玩意兒，正好看看。”
聽有新奇玩意兒，小黑這才起身。
四人兩兩分組，分散兩頭行動。
夕陽餘暉燦金，照的灰瓦白墻也一片金燦燦，水波橫動，霧氣繚繞，恍若寫意水墨畫。
江如月行在街頭，留意著四下，跟在她身旁的顧長青卻松散不少，雙手抱在腦後，高束的馬尾隨行左右晃動。
“阿月……”他低喚一聲，伸手入懷作勢取物，“我……”
話未說完，前方高墻內溢出朗朗讀書聲。
江如月駐足停下，“城中人性情變化者無可分辨，你說，若是這教書的夫子有問題，教壞了這些孩童，該如何是好？”
顧長青入懷的手抽出垂在身側，立在學堂門口看著燙金字的私塾牌匾，“這倒確實是個問題，你若是不放心，我們進去瞧瞧。”
“正有此意。”
二人還未邁步上臺階，就聽到內裏傳出一聲清脆敲鐘聲。
讀書聲戛然而止，緊接著哄鬧起來，急促腳步聲雜亂的往外湧，繼而便是一聲氣急敗壞的蒼老喝聲。
“君子端方！爾等如此成何體統！”
霎時間安靜下來，雜亂的腳步聲變得沈穩平和，零零散散的越靠越近，隱約還有稚嫩的交談聲。
門內便是一條走廊。江如月瞧著穿著統一的孩童兩兩並行整齊有序的走出，側身讓開道來。
學子們停在門口，並不急著離去，反駐足門前，排成兩行沖著走出的白須老者躬身行禮。
“感謝夫子授業，夫子明日見。”
那白須老者滿意捋須，揮揮衣袖，“回家路上小心，莫要貪玩忘了功課。”
“是。”
看著學子們逐漸被人流沖散，如零星雪花分散泥裏消失不見，江如月收回視線。
“夫子教導極好，學子們都甚是乖巧。”
白須老者拂袖準備回去，聽聞旁邊誇讚聲，移目望來，見是個素衣的仙子般人物，當下笑道，“姑娘看到的都是表象，唯我目光所至時，他們才乖巧懂事，我看不見時，一個個像皮猴子似的，頑劣啊……”
江如月不禁憶起小師妹來，那時候，小師妹也曾搞得宗門幾位長老頭疼嘆息。
溫暖的回憶暖化她唇角眉梢，她挽起笑來，“頑劣但若心善，夫子也可睜只眼閉只眼。”
“那怎能？！頑劣之人當及時套韁加以規制！怎能如此放任？他日若是闖出大禍來，該如何是好？！”
夫子似是被江如月“大逆不道”的言論給激怒，捋須的手一緊，險些揪落幾根胡須，甚至走下臺階來想與江如月理論一番。
“夫子，每個人想法不同，有權利發表不同的見解，”顧長青擋上前來，“每個人你都要理論一番，豈不乏累？”
“發言也要三思而言，她說的什麽胡話，頑劣自當加以規制！”
“頑劣但心善無傷大雅，夫子是不是忘了後面幾個字？”顧長青微微笑著，“夫子教書育人，怎會斷章取義？實在有失偏頗。”
眼見那夫子氣的上氣不接下氣，江如月蹙起眉頭，舉步上前，卻瞧見什麽，腳步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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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雨色, 日頭不大，天上烏雲，卻朦朦朧朧像是遮掩了一層薄霧。微風輕輕吹拂, 道路左右兩邊嫩綠的葉片簌簌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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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駕車控馬, 但這兩匹馬卻跑的十分穩當堅定，絲毫不受左右青草芳香幹擾。
“看看，你們何曾見過如此風流倜儻的男子？”
馬車內寬敞, 兩男兩女相對而坐，有位穿著黑袍披散滿頭長發的男子一手執著銅鏡反覆照著，時而看看自己左臉，時而換到右側，口中連連嘖聲驚嘆，眼底的滿意之色如水溢杯盞。
他伸長手臂將銅鏡拿遠, 想看看自己全身, 卻被旁邊一截青白衣袖擋住, 嘗試用力將那手臂擠開，可那手臂卻如銅墻鐵壁紋絲不動。
“你……”黑衣男子不悅看去, 被那人輕描淡寫的眼神掃來, 頓時熄火, 也不惱，臉上重新掛上笑容, 將銅鏡放在桌案，理了理披散長發。
“今日心情好，不與你計較。”細長的兩眼笑至瞇起，挑眼看向對面坐著的兩位女子，一拍大腿起身，“爾等有福了，想必有生之年從未見過如此英俊的皮囊吧？今日可讓兩位一飽眼福……”
他一抖闊袖，原地轉身開始展示，矯揉造作之極。
“如何？”展示完畢，他微笑著看著眾人，一副等待t誇獎的端莊。
目光所至——江如月靠著車壁閉目假寐，顧長青雙手抱在胸前，坐的筆直，目光大膽肆意的凝著對面休憩的女子。
玉媚直接斜倚在座上，白皙的手撐著額頭半起身，慵懶的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的把玩著垂在豐滿胸前的發絲。
車廂內霎時安靜下來，只餘外面傳進來的清脆鈴鐺響，好似小妖怪捂嘴發出尖細的嘲笑聲。
黑袍男子面上笑容一僵，繼而如鏡面一般出現裂痕，嘴角抽搐著，額角青筋跳起。
“夠了！”
一聲咆哮，包含著憤懣與失望，將車身震得抖了一抖。
顧長青瞧著江如月娥眉微蹙，當下低聲呵斥，“抽什麽風？阿月在休息。”
“我好不容易化身成人，”黑袍男子渾然不管他在說什麽，竟微紅著眼尾直接落下淚來，嗚咽啜泣，“竟然沒有一個人為我感到高興，我難道不是你們中間的一份子嗎？”
他轉著淚眼去看旁邊顧長青，伸手揪住他衣袖，“長青，這麽多年的陪伴情誼，你全然不顧嗎？”
“搞得跟斷袖一樣，放手、放手……”
顧長青拍在他手背，小黑卻如何都不肯撒手，一把鼻涕一把淚就要往他身上蹭。
“你敢弄臟我的衣服，今晚真的喝蛇湯！”
旁邊傳來一聲嬌笑，軟而媚的聲音響起，“你看著也像是修了四五百年的樣子，現在靠著化形丹才化出人形，無異於人到耄耋才中秀才，不感到羞愧？有什麽好開心的？”
“你、你……”小黑看看冷情的顧長青，再看看一旁毒舌的玉媚，驟然心碎。
江如月幽幽睜開兩眼，清冷的目光落在小黑身上，她說，“挺好的。”
碎裂的心好似被片片重粘起來，小黑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束炫目的光，驀然擡頭看向坐在車窗前的素衣女子。
日光將窗口照的散開光暈，仿佛在江如月身上也鍍了一層柔柔的光。眉如彎月眼似靜湖，風揚起她的根根發絲，恍惚隨時要化仙離去。
小黑頭一次感覺眼前這個女人竟是這般美，一時之間竟挪不開眼去。
骨節分明的手伸來遮住他眼，他伸長脖子在上方看，那手緊隨而來，他又縮著腦袋從下方看去。
顧長青索性直接箍住小黑脖子，一手固定住他臉，強迫他看向窗外。
“野生的蛇妖，多看看孕育你長大的自然風光……”
玉媚柔軟無骨的手撐起身子坐起，窗口日光照進來，她當下蹙眉以扇遮擋，往無光的角落縮了縮。
“幸好有阿月幻化的這寬敞馬車，否則出行可是要遭老罪咯……”
“情報，”江如月轉眼看她，“現在可以透露些許了嗎？”
玉媚哎的嘆聲氣，姿容妖媚，“自是可以，只是那頭給的情報實在少的可憐……”
她手中扇子搖啊搖，面龐上的發絲輕輕拂動，“情報上只有一條，永寧城的人日漸怪異，恐有妖孽作祟，便沒了。”
“只有這些？”
“對，這麽少的情報我還是頭一回見，想來妖怪必然棘手，”玉媚睇向江如月，“上回你說想尋有特點棘手的妖怪，我就想，帶著阿月一起去，定然能順利解決。”
“阿月阿月，你這人還真是自來熟。”顧長青輕嗤一聲，不滿的瞥了玉媚一眼。
玉媚掩唇嬌笑，“我也可以叫你阿青，如何？阿青？”
顧長青索性偏頭，連個側臉都不給她，“情報給我跟阿月就好，你一個賞金連的人，沒有必要非跟著一起去。”
“我樂意，我今日還要鄭重宣布一下，日後我也要跟著你們。”
“玉姑娘，此舉怕是不妥，你……”江如月出聲截住。
“沒什麽不妥，賞金連遍布天下，你們又跟妖怪打交道，日後用到我的地方多著呢，而且我也有修為，你們不會吃虧的。”
江如月視線在她嫵媚的臉上梭巡，“你非要跟著我們的理由是什麽？”
“沒什麽，”玉媚聳聳肩，“覺得你二人有趣的緊，想跟著你們見見世面，玩夠了我就回去。”
看她面上一派輕松隨意，游戲人間的樣子，江如月暫時接受了這個說法。
永寧城後再分道揚鑣也不遲。
她垂下眼睫，旁邊忽而香風襲來，稍微擡眼，玉媚那張迷惑蒼生的臉登時在眼前放大。
“世人都喜三五結伴，怎麽你一臉嫌我們累贅多餘的樣子，想孤身上路？”
“不是嫌棄你們，只是有些路還是一個人走比較好。”
玉媚坐了回去，金絲團扇在胸前雪白有一搭沒一搭扇著，“有些路？危險的路還是康莊大道？若是危險的路，更是需要有人相陪伴，救人於水火，康莊大道的話，也需有人陪在身旁，分享快樂喜悅，否則得了再多無人分享，也覺無趣。”
她握著扇子朝上指了指，“人間的皇帝，哪個不是孤家寡人，最後落了個什麽下場，大家都心知肚明，當然，若是執意尋死，那確實得孤身上路。”
江如月放在膝上的手緩緩收緊。
她並非去尋死，能贏自然最好，但實在是那條路九死一生……
“無妨，”清朗的嗓音突兀響起，江如月眼皮輕跳，下意識朝對面坐著的男子看去，對上他的目光，他驟然化開笑來，眼尾飛揚，雙手輕松隨意的抱在腦後，窗口湧進來的風吹的他腦後馬尾朝一側飛揚，“什麽路我都陪你。”
他頓了頓又開口，“你無權拒絕，也甩不掉我。”
窗外忽然湧進來一陣疾風，他發絲跟肩膀衣袖一並飛舞，眸如初開鋒刃的劍，明亮中也帶著不容攀折的野心欲望。
江如月下意識擡手撫摸上脖頸傷疤。前幾日才結的疤才開始脫落，現在還有些凹凸不平在上面。
他當時咬的用力，仿佛要給她刻下一輩子揮之不去的烙印，決心與他此刻眼底閃爍的光芒如出一轍。
要丟下他、甩下他，怕是不能了……
江如月有些認命的垂下眼，對面顧長青滿意揚眉，黑潤的眸底蕩開笑意。
玉媚在旁邊看著這一幕，臉上露出意會的暧昧笑容，手中團扇半掩面頰，“阿月碰到了個死心塌地的郎君呢……”
江如月面上微紅，張口欲解釋，旁邊卻有聲音將她打斷。
“這算什麽？”小黑早已習以為常，捋了下長長的墨發，“我還知道他二人更多更肉麻的，你要不要聽？”
玉媚當下湊近他，“洗耳恭聽。”
小黑往後一靠，只伸出手來朝玉媚做了個手勢。
這些時日跟著顧長青斬妖除魔賺賞金，本以為賺到手的有他一份，但顧長青只管他一日三餐，旁的沒有，導致小黑對金錢的渴望也達到了頂峰，眼下有點換錢的機會，當下把握住。
玉媚睨了眼他伸出的手，美目轉動，掏出一枚銀錠子放在他掌心，那滿含風情的一雙眼，看過來時夾帶著鋒銳冷光，“若是不屬實的話，也別怪咱不留情面哦……”
江如月嘗試阻止二人交易，但未果，索性由他二人去，撩開車簾，“走了這麽久，應當到了才對。”
風順勢吹入，車簾搖擺不止，蔚藍遼闊天空下，赫然出現一座城墻，鮮紅的旗幟豎在鋸齒狀的城墻上迎風獵獵作響。
到了——永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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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沒有下車，驅車入城。
情報上說永寧城的人日漸怪異，他們一行裝束與常人不同，直接入城恐會打草驚蛇，不如在車內觀察四周來的穩妥。
車輪碾過永寧城的青石板路。攤販在道路左右兩邊叫賣，商鋪民居櫛次鱗比，屋檐上一連串的紅燈籠被風吹得晃蕩。安靜祥和，一派繁榮。
“並無不妥啊？這不是挺正常的？”顧長青收回視線，“阿月覺得呢？”
江如月還偏頭看著窗外，唇角微微繃直，“有些不對。”
“嗯？如何不對？”
顧長青起身半蹲在江如月身側，窗口只闔開一條縫，二人要透過這縫隙往外看難免有些擠，江如月便往旁邊讓了讓，他順勢穿過她臂彎，循著她手指方向探頭望去。
“那邊的人……”
女子吐氣如蘭，溫熱的氣息在他額角吹拂，素色微涼的衣袖在他面上挨著，略微轉眼就能看到從袖中探出的手。根根如蔥玉，指甲修的整齊圓潤，折射著淡淡瑩光。
顧長青小心翼翼擡眼，眸光貪婪的掃過她近在咫尺的唇，櫻色的，唇形分明，勾勒出一個唇珠的形狀。唇瓣開合，能看到裏面排列整齊的貝齒。
再往上，連她卷翹的眼睫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江如月只顧著給他分析講解，全然沒有註意他這般緊盯著，說完垂下眼看他，“你覺得如何？”
顧長青黑眸不閃不避，點點頭應道，“我覺得你說得對。t”
“……”
江如月有些無奈道，“長青，捉妖是正經事，不要搗亂。”
“沒有搗亂，剛剛你說那走路不小心撞到的二人過於彬彬有禮，互相禮讓一盞茶還未離去，我覺得你說的對，確實有問題，按照尋常人來說，互相道個歉便走了，亦或者毫不理會揮袖離去，以這點論，確實古怪。”
江如月微微詫異，未曾想他竟真的都聽進去了。
玉媚笑聲插入，“阿月還以為你只顧著看她美貌，無暇旁聽呢。”
想法被直接挑出，再加上眼前那雙黑漆漆的眸子一直盯著，江如月眼底莫名掠過分慌亂，錯開視線，繼續望向窗外。
顧長青也不走，就這麽蹲在她臂彎下，時而看看窗外，時而看看她，享受被她身上香氣包裹。
情報是從賞金連發出，在玉媚的指引下，眾人先到永寧城賞金連分部落腳。
前來接待的人對玉媚十分客氣，當下安排膳食為眾人接風洗塵。
桌上吃食琳瑯滿目，是屬於南部一帶的鹹甜口菜系。也摻雜了幾道北方的鹹辣菜色。
前來接待的人伸手讓大家開動，話音將落，一雙筷子便伸出來，挑著幾種菜色夾到江如月碗中。
江如月順著筷子望向對面，見顧長青沖她小，蹙眉微嗔的看了他一眼，“主家還未動筷，哪兒有客先動的道理。”
顧長青答，“一路上舟車勞頓，又是前來幫他們解決麻煩，這點小事定不會計較。”
江如月不禁想，他這般牙尖嘴利，在山上那麽些年一言不發，究竟是怎麽憋住的？
平善連忙笑道，“對，公子說得對，幾位都是玉姑娘請來的貴客，不必在意這些虛禮，快快用膳，吃好了我們再說其他。”
江如月這才開始動筷，慢條斯理的吃著，腦海中還在分析方才在街道上看到的景象。
飯畢，平善讓人給四人奉了茶，這才開口道，“幾位貴客方才入城，可有感覺何處不對？”
幾人視線在空中匯聚，江如月開口，“實不相瞞，確實感覺城中人性情有些不同尋常，但也並未感覺到其他。”
“姑娘聰慧，”平善嘆息一聲，“情報給貴客的甚少，事實上，有些情報無法在書信上寫，所以只得請玉姑娘親自來一趟……”
玉媚撚著茶蓋淺嘬一口，將茶盞頓下，身子若無骨般慵懶的斜靠在扶手上，搖晃著團扇，“說吧，別繞彎子了。”
她又嬉笑看了江如月一眼，“阿月可急著趕時間呢。”
平善拱手道失禮，繼續說道，“城中人性情開始變化，是從幾個月前開始的，因著如溫水煮青蛙，變化緩慢，所以我等也不能推算具體時間，近幾月，城中人性情越發極端，品行端正者極其端正，品行惡劣者，極為惡劣，殺人放火，無所不用其極，著實是讓城主犯難，不得已才發布通告，求奇人異士解惑，我賞金連接了一張。”
“性情極端？”江如月口中喃喃念著，“城中每個人都是如此嗎？”
平善攤開手苦笑一聲，“難就難在此，極端者與尋常者混作一處，無法分辨，凡有爭鬥鬧到公堂上，誰的話可信，誰的話不可信，即便刑罰伺候也無從分辨，實在令人頭疼……”
他看著江如月幾人，像抓住救命稻草鞠躬作揖，“情況大致如此，還有一事要告知幾位貴客，查案……還有七日時間，城主令，若七日內接榜人未曾破案，則、殺頭……”
“殺頭？”顧長青發出一聲冷笑，“凡人要殺修道者的頭？我倒想看看他如何殺。”
平善連連拱手，“公子，你們修為高強自然相安無事，可是我們三腳貓的功夫，這……”
“長青，”江如月打住顧長青後話，給平善遞了個安心的眼神，“七日便七日，時間緊迫，今日天色還早，我出去轉轉，剛好瞧瞧能不能再尋到什麽線索。”
言罷當即起身，顧長青早有所料，起身就要與她同行，轉眼又給小黑遞了個眼神。
“你也去。”
“我？你二人去不就得了嗎？”
他可懶得走路，平素都是掛在顧長青脖子上，冷了還能鉆進他衣襟。現在化身成人用兩條腿走路，乏累的緊。
“永寧城大，人手不夠，我與阿月去東邊，你去西邊。”
“正好，我也去。”玉媚起身，撫平裙上褶皺，“永寧城有些新奇玩意兒，正好看看。”
聽有新奇玩意兒，小黑這才起身。
四人兩兩分組，分散兩頭行動。
夕陽餘暉燦金，照的灰瓦白墻也一片金燦燦，水波橫動，霧氣繚繞，恍若寫意水墨畫。
江如月行在街頭，留意著四下，跟在她身旁的顧長青卻松散不少，雙手抱在腦後，高束的馬尾隨行左右晃動。
“阿月……”他低喚一聲，伸手入懷作勢取物，“我……”
話未說完，前方高墻內溢出朗朗讀書聲。
江如月駐足停下，“城中人性情變化者無可分辨，你說，若是這教書的夫子有問題，教壞了這些孩童，該如何是好？”
顧長青入懷的手抽出垂在身側，立在學堂門口看著燙金字的私塾牌匾，“這倒確實是個問題，你若是不放心，我們進去瞧瞧。”
“正有此意。”
二人還未邁步上臺階，就聽到內裏傳出一聲清脆敲鐘聲。
讀書聲戛然而止，緊接著哄鬧起來，急促腳步聲雜亂的往外湧，繼而便是一聲氣急敗壞的蒼老喝聲。
“君子端方！爾等如此成何體統！”
霎時間安靜下來，雜亂的腳步聲變得沈穩平和，零零散散的越靠越近，隱約還有稚嫩的交談聲。
門內便是一條走廊。江如月瞧著穿著統一的孩童兩兩並行整齊有序的走出，側身讓開道來。
學子們停在門口，並不急著離去，反駐足門前，排成兩行沖著走出的白須老者躬身行禮。
“感謝夫子授業，夫子明日見。”
那白須老者滿意捋須，揮揮衣袖，“回家路上小心，莫要貪玩忘了功課。”
“是。”
看著學子們逐漸被人流沖散，如零星雪花分散泥裏消失不見，江如月收回視線。
“夫子教導極好，學子們都甚是乖巧。”
白須老者拂袖準備回去，聽聞旁邊誇讚聲，移目望來，見是個素衣的仙子般人物，當下笑道，“姑娘看到的都是表象，唯我目光所至時，他們才乖巧懂事，我看不見時，一個個像皮猴子似的，頑劣啊……”
江如月不禁憶起小師妹來，那時候，小師妹也曾搞得宗門幾位長老頭疼嘆息。
溫暖的回憶暖化她唇角眉梢，她挽起笑來，“頑劣但若心善，夫子也可睜只眼閉只眼。”
“那怎能？！頑劣之人當及時套韁加以規制！怎能如此放任？他日若是闖出大禍來，該如何是好？！”
夫子似是被江如月“大逆不道”的言論給激怒，捋須的手一緊，險些揪落幾根胡須，甚至走下臺階來想與江如月理論一番。
“夫子，每個人想法不同，有權利發表不同的見解，”顧長青擋上前來，“每個人你都要理論一番，豈不乏累？”
“發言也要三思而言，她說的什麽胡話，頑劣自當加以規制！”
“頑劣但心善無傷大雅，夫子是不是忘了後面幾個字？”顧長青微微笑著，“夫子教書育人，怎會斷章取義？實在有失偏頗。”
眼見那夫子氣的上氣不接下氣，江如月蹙起眉頭，舉步上前，卻瞧見什麽，腳步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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