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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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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他額前濕發往下滴淌著水珠, 絲絲縷縷遮著那雙沈黑的眸子。天下之大,風景萬物,那雙眼中卻只有江如月的音容笑貌。

他說著話, 黏在面上的碎發水珠滴落, 順著面龐下頜線劃過喉結。那水滴微冷,喉頭卻似火燒,望著她艱澀的上下滑動。

江如月一時怔忪,唇瓣翕動, 卻不知如何開口,下意識錯開他視線, 看向旁處。

岸邊風起,拂動傾斜入河的柳枝條,攪著河水泛起漣漪。莫名覺得, 有些似眼下的她。

風不止,心不止,周遭空氣如同未曾開過窗,憋悶久的屋子,有些熱,有些讓人不好喘息。

她手在袖中交疊緊握, “我先前說過了……”

“我知, ”他答, “我只是在說我的想法,不用你回應, 你一直想著他, 你會痛苦, 我不願見你痛苦萎靡。”

他任何時候都是為她著想的,當真是個極好的人。

江如月回轉眸光, 定定凝著他,風吹亂她的發絲,有幾縷在面龐上流連。

“你不用我回應,但我若視而不見,便是我的私心過錯,也愧對你待我的好,你我……時間不對,註定是不可……”

說完,她便收回視線,不去看他面上神情。

他定然是十分受傷的,畢竟她是他第一個碰到的人,於他而言,可能更深刻些,就如臨月對她而言那般。

第一個喜歡的人,總是十分難忘,十分刺心腸。

餘光瞥見地上扔著的僅餘一口氣的花鰱,她似是終於尋到什麽救命良藥,開口道,“我去拾些幹柴來烤魚。”

舉步便走,經過男人身旁,聽得他嗓音低沈。

“我去,你好生歇著,莫要胡亂走動,我沒有細犬,會尋不到你,我會擔心。”

言罷,不等江如月應答,扭身提步便走。

偌大個日頭,他一腳一個水印,也不用靈力烘幹衣袍,也不將上衣穿好,就那麽迎著日頭走遠了。

江如月註視著他遠去的背影,想提醒他一聲,話到嘴邊滾了滾又咽下。

不能接受他,也合該收起待他的好,適時狠心,也是對他好。

腦子很亂,千絲萬縷般理不清。

或許她還該狠狠心,找個地方將他放下,孤身一人上路了。

臨月說讓她腳踏實地的走完這路再去望仙宗尋他,說這路上會有她想要的、想看到的。

這麽多年相處,她並不了解他,但有一點他說的很對——現在的她,不是他的對手。

望仙宗距離靈撫城甚遠,他突然出現,難道只是為了殺那一頭妖物,跟她沒頭沒尾說一番話?她不信。

那一番話,應當有別的深意。

她便腳踏實地走到望仙宗,一路提升修為,也順帶看看,這路上究竟有什麽是她想要的、想看到的。

心思沈靜,她召喚出傀儡處理花鰱,拾起跟樹枝在地上畫起前往望仙宗的地圖來。

此地距離望仙宗還很遠,得挑個富饒民風淳樸的地方將顧長青放下,以免他心思那般純凈,被人哄騙。

也不該離望仙宗太近,他有時執拗魯莽,萬一她敗,興許他會一時腦熱沖上望仙宗尋臨月。

臨月那般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必不會輕饒他。

思來想去,還得再將他托付給一戶心地善良的人家,否則從那枯山之中孤身一人,與外面孤身一人,又有何區別?

傀儡將魚處理幹凈,江如月將地上畫出來的地圖拂袖抹去,望著顧長青離去方向,不見有歸來跡象,喚出細犬去尋他。

細犬這頭兒才走,那頭先前放出的探路傀儡此刻歸來。皆幻化人形,押著兩個身穿粗布麻衣的人朝江如月走來。

江如月蹙眉起身,剛要喝怎麽將普通百姓抓來,卻見押著的一位青年男子擡起頭來,竟是少了一張嘴。

並非是被什麽利器削去,倒像是天生沒有,鼻子下面光禿禿一片,與其他地方皮膚無異。

饒是江如月見過精怪諸多,還是被眼前詭異一幕驚得眼皮輕跳。

見著江如月渾然不怕傀儡,反而一副主人姿態,缺失嘴巴的那人喉頭發出唔唔聲音,兩眼泛著淚光乞求的望著江如月。

“這是怎麽回事?”江如月問傀儡。

被押著的另外一人艱難掙紮擡起頭來,見面前站著位滿身靈氣的姑娘,當下焦急慟哭。

“姑娘?姑娘!這是姑娘的手下嗎?放了我們罷……求求您了,我父子二人只是逃命途經此地,並未做甚傷天害理之事啊,還請姑娘發發慈悲,饒過我們這回吧……”

確認二人身上並無妖氣,只是普通凡人,江如月手一揮,傀儡化為折紙漂浮在空。

“誤將二位擒拿,實在是我的過錯,只是……”江如月又瞥眼看向那位沒有嘴的男子,“這位似是中了妖物術法,所以被我的傀儡誤以為是妖,敢問令郎為何會變成如此模樣?興許我能幫上什麽忙,也當做賠禮。”

老丈聞言當下拉著沒有嘴的兒子對著江如月跪下,“我兒……不是中了妖術,是早了天譴,若姑娘能幫我兒子躲避那天譴,就算是要小老兒的命都給姑娘……”

“天譴?”

那老丈嘆息一聲,恨鐵不成鋼的指著自己兒子,“造孽……真是造孽啊……”

沒有嘴的兒子只兩眼掉淚,羞愧的低垂下頭,聽著老丈敘述過往。

老丈姓張,他不成器的兒子叫張生。二人原本是聽風村裏的村民,但幾個月前,他兒子張生夜裏喝了些酒,便去尋心儀的姑娘,敲門不應,推門不開,他聽到屋內有響聲,便爬窗戶往裏看。

這倒好,一眼看到心儀的姑娘在沐浴,被人打了眼,夜裏回到家中,一張好端端的嘴也不翼而飛了。

“這不是天譴報應是什麽?眼下是被收去了嘴,他日豈不是要收去性命?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兒有錯,但我舍不得白發人送黑發人,只得帶著我這不肖子出來逃難啊……”

老丈覆又看向旁邊兒子,握拳在他身上狠打幾下,“你個瞎眼的糟貨,我平日告誡你飲酒誤事飲酒誤事,非是不聽,現在遭報應了,好了吧?!”

張生任他打著,低頭落淚,喉頭不住的發出嗚嗚哭聲。

老丈收手覆又對著江如月跪拜,“姑娘、大仙!若是能救小兒一命,我願給大仙當牛做馬!”

又是一個喝酒誤事?

哪兒有那麽多喝酒誤事之人?不過以酒醉為借口,行尋日不敢之事罷了!

“既是偷看女子沐浴而遭的天譴,那我也無可奈何,”江如月神色逐漸冷淡下來,“你兒子已半大不小,也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恕我無計可施。”

從袖中摸出銀兩遞到那老丈面前,“這些當做傀儡誤抓二位的補償。”

言罷,不管那老丈如何哀求,徑直越過二人朝顧長青離去t的方向邁去。

那張生身上確實縈繞著一絲淡淡的妖氣,不是什麽遭天譴,就是中了妖術,但並不危及性命,算是他拿喝酒當借口犯下大錯的懲罰。

江如月斂起心思,加快腳步。顧長青沒有回來,細犬也沒有回應,實在古怪。

天色逐漸昏暗,此處依著河邊,溫度降的很快,微風拂來時,江如月感覺手臂涼颼颼的。

眼瞅著要行到盡頭,旁邊細犬從林中竄出攔住她路,沖她吠叫一聲掉頭便往林中鉆去。

這反應……怕是長青出了意外。

江如月心神提起,緊跟在細犬身後,左右樹木飛退,不多時便看到坐在樹下的顧長青。

他發絲衣袍還是濕的,依舊如離開時那般,赤著上身,屈起一條長腿,一手搭在膝上,微垂著腦袋。

“長青?!”

江如月縱身一躍,落到顧長青面前,握住他手臂。

顧長青身形卻驟然緊繃,反朝反方向側身,一言不發的躲避她。

江如月見他無恙,心下稍安,看他這般躲避自己,道他還是為方才拒絕的事氣惱,便岔開話頭。

“先與我回去架火烤魚,一日過去了,得吃些東西。”

顧長仿佛沒聽見,仍舊背對著她,沈默著。

“長青?”

無論怎麽呼喚,都沒有回應。似是鬧脾氣的孩童。

江如月待要再開口,忽而瞧見他高束馬尾一側,耳朵不見蹤影,才落下的心兀自再次提起,握著顧長青雙肩將他直接板正。

濕漉漉的發絲下,那俊朗的五官不翼而飛,只剩皮包裹著頭骨的形狀。

“長青……”

顧長青沒了雙耳,自是聽不到她說話,但尚有感知在。

察覺她握著雙肩的手輕微顫抖,道是嚇到了她,急忙就掙脫開來,摸著黑朝樹林深處踉蹌走去。

這是他頭一回主動遠離她。

江如月僵在半空的手指蜷緊,大步上前將顧長青抓住,也不管他能不能聽到,自顧自說著。

“我帶你出來的,如今你變成這副模樣,竟想著離開,渾小子,把我當成了什麽人?!”

靈力順著掌心註入顧長青體內,將他發絲衣袍烘幹,幫他將上衣穿好,小黑便從他袖中掉了出來,瑟瑟縮縮的躲至角落。

“怎麽回事?長青這是怎麽了?”江如月擰眉問。

小黑看著蹙眉的江如月,莫名感覺一把刀懸於脖頸,蜷縮成一團小聲回道,“我也不知,方才順著河邊拾曬幹的樹枝,小啞巴看了一眼發光的河,然後就變成這樣了……”

見江如月臉色愈發難看,小黑急忙又補充道。

“不是日頭照的,像是什麽東西反光……可能是那個導致小啞巴變成這樣吧?”小黑根本不敢擡頭,只覺定在身上的視線冷嗖嗖的,“不然,我也沒感覺到妖氣,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

江如月當下幻化出幾具傀儡,一個看護顧長青,一個生火,一個前去追那老丈二人,其餘的跟著她一齊走到河邊。

眼下日頭已落,河面上昏暗一片,如同一面沈黑的鏡子,什麽都看不到,更遑論小黑說的什麽反光之物。

不過這對於她而言,並非什麽難事。

身形騰空而起,靈力翻湧,身上頓時如日亮起金光,將河面照的通明。

那反光之物不知是否真的能奪去人的五官,眼下她還要照看顧長青,不敢冒險,便喚出傀儡來搜尋。

不多時,傀儡從水中躍起覆命。

“何物?”江如月問。

傀儡呆板回答道:“似……銅鏡碎片。”

銅鏡碎片?

江如月微微蹙眉,餘光見得去尋老丈二人的傀儡去而覆返。

這二人壓根未走,還在原地想辦法如何讓江如月救那張生一命,傀儡去原地一尋便尋到帶了來。

“大仙、大仙!”那老丈一見著江如月,便將方才的碎銀雙手奉上,“大仙,這銀錢你收回去吧,我二人方才並未受傷,不必這些銀錢補償。”

倒是不貪婪。

”不必,這銀錢就與你二人收著,”江如月眼底冷意褪去些許,又打量了張生一番,張口道,“我問你答。”

張生點頭如搗蒜。

“你偷看那女子沐浴,可曾看到過銅鏡?”

張生搖頭。

“那可有什麽反光之物?”

張生亦搖頭。

既不是銅鏡作祟,那顧長青為何突然變成那般?

小黑未曾感受到妖氣,她也未曾感知到,連同放出去巡查的傀儡也只是捉了老丈二人前來。

江如月側目示意,傀儡當即將方才尋到的銅鏡碎片奉上。

面容照在銅鏡碎片之中,她明眸皓齒,並無其他變化。

她覆又扣住那張生手腕,靈力在他體內游走一番。確實是個普通凡人。

“大仙這是……”

“你們從聽風村來,是嗎?”江如月問。

老丈點頭,“對。”

“我要你二人隨我一同回聽風村……”

“哎,這可使不得,我兒在村裏遭了天譴,再若回去,豈不是小命都沒了?”

“我話未說完,作為謝禮,我會幫你兒子恢覆原貌,如何。”

“這……”

老丈回望兒子一眼,沈默片刻後方才點頭。

“好,大仙想何時出發?”

“現在。”

飛鷹憑空出現,老丈直驚呼大能。等飛鷹載著眾人騰空而起,依著那老丈指路前往聽風村。

迷霧團團,顧長青不知為何變成如此模樣,在這河邊尋不到答案,興許那聽風村中可以。

風呼呼的吹著,顧長青失了五官安靜坐在飛鷹背上,雙手緊攥放在膝頭,看得出內心極其糾葛、不安定。

江如月嘆息一聲,挨著他坐下,手搭上他手臂,微微用力握著,讓他感知到自己還在身邊。

她的手柔軟溫熱,溫度透過衣料傳達到顧長青肌膚,但顧長青緊繃的身子卻並未放松,肌肉虬起如鐵,手臂反而往回收了收。

他素來是為她著想,眼下許是怕成為她的拖累,亦或者怕她嫌棄眼下的自己,想與她保持距離。

無論哪種,都讓江如月心頭些微揪起。

她手上微微用力,將他手臂拉回。

“是遲早會分道揚鑣,但不是你最虛弱的時候……”她口中喃喃念著,可惜顧長青聽不到。

聽風村距離方才那樹林並不遠,飛鷹翺翔不過半個時辰,老丈便連連喊道,“到了,就在此處!”

天色沈黑,這村子並不富裕,有怕浪費燈油的人家早早便滅了光睡下,眼下還亮著稀稀拉拉幾處光火。

“大仙,咱們現在是……”

“你先回家歇息,明日來此處尋我,帶我去見見那位姑娘。”

“這……”老丈面露為難之色,擡手又朝兒子腦袋上來了一巴掌,萬不得已應下,“好,我兒的命,就交給大仙了……”

老丈二人離去,江如月原地以傀儡幻化帳篷,扶著顧長青入內。

帳篷空間狹小,二人並肩而坐都顯得有些擁擠,顧長青四下摸索著,察覺到這點,便要起身出去,被一只手拽了回來。

“今日特殊情況,你不許離開我視線半步,湊合一晚吧。”

江如月嘗試將他拽回,沒成想顧長青身子似標槍紮地般巍然不動,沒料到他起身,她猛地用力,顧長青身形不穩朝後倒去,直接壓在她身上。

黑燈瞎火,看不到他消失五官的臉,只能感受到他完美的身材,寬肩窄腰長腿,壓著她腰腹的那處,隔著衣物能感知到他肌肉紋理,溫度,也透過薄薄衣料傳遞、交疊。

頭一次這般近距離,江如月驚覺,他壓覆上來時,竟有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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