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
關燈
小
中
大
匿名
距離高考最後的兩個月時間裏, 兄妹倆之間拉開距離，雖然仍在同一片屋檐下生活，但交流甚少, 甚至有些時候連眼神交流都沒有。
但這種拉開距離，又不像是歸於真正的生分——倒像是打斷骨頭連著筋, 表面上距離拉開了, 實際上萬縷千絲地相連著，暗流洶湧。
兩人關系從惡劣到熟悉, 再到情不自禁地越界, 不知道誰先邁出的那一步，誰又臨陣脫逃後退了一步，關系再次降到冰點。
平時只要兩人在家的時候連漪總是不高興的，那天晚上連宣山說的話還一直在她耳邊回響。
而連宣山怕影響她高三學習心態，主動避讓, 從兩三天回來一次到一周回來一次, 不知道在哪裏待著, 可能是在縣城修配廠裏, 也有可能睡在以前的老舊居民樓裏。
畢竟當時租房的時候他就說過, 等她六月高考完，他就要搬回去。
一想到這裏連漪就更生氣，筆尖劃破試卷, 原來他根本就沒考慮過他們兩個人的以後，是早就做好了她回京市以後兩人一刀兩斷的準備。
她連漪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要論灑脫，她能比誰都更灑脫。
不就是連宣山麽, 等她回了京市，肯定過不了幾天就能把有關這裏的記憶全部忘掉。
就連身邊徐玳川張欽一群神經大條的人也感受到兄妹倆關系的變化, 大家暗地裏感慨，本來還以為連漪要走之前能看到兩人不舍的一幕，好歹也相處了兩年多，就算養只小烏龜也能有點感情，沒成想兄妹倆的關系還更為惡劣了。
“連漪成績這麽好，是不是要考回京市啊？”
“你們說連漪以後還會回來嗎？”
“你他媽不說廢話？誰稀罕來咱們這個小破鎮子啊，又窮又落後的。”
就連在修配廠，李老板也打趣般談過這件事情，問連宣山：“你那個妹妹是不是要高考了？”
李筱蝶也湊過來：“成績怎麽樣？要是報志願拿不準的話可以來問問我，我最近在和阿俊一起研究這個呢。”
這段時間李筱蝶新交了一個男朋友，就叫阿俊，阿俊家有個弟弟也是今年高考，聽說報志願比高考還重要，兩人老早就研究琢磨了起來。
“還行，剛剛三診完縣裏第一。”
連宣山站在廠子二樓盯著人卸貨裝貨，隨口回答著。
“這麽厲害！”李筱蝶瞪大眼，忙著揮手，“那看來是不需要我的建議了，按著前幾年縣裏的報考狀況，填京市那幾個學校就準沒錯了。”
李老板也有點詫異地盯過來，拍拍連宣山肩膀：“行啊你小子，帶出個縣裏第一的妹妹出來，你之前是在哪讀的來著？”
連宣山面不改色地報出鎮上職高的名字。
李老板眼底詫異更甚，連連點頭：“不容易，等把妹妹送進大學就輕松了。”他感慨，掏出煙盒來遞了根煙，“去京市好啊，那大城市繁華得，咱們這兒可沒法比。”
扶在廠子二樓欄桿的手指動了動，連宣山扯唇笑了笑，把煙咬在嘴裏，沈悶又平淡地吐出一口氣，沒再說話。
-
這個狀態就一直維持到連漪高考的時候。
高考前天晚上，一周沒回家的連宣山騎著摩托車到出租屋，打開門，連漪還正坐在沙發上看筆記本。
目光對視上，兩人都是一楞，連漪冷漠看他一眼，拿著筆記本起身就要回自己臥室去。
連宣山微擰眉：“明天哪個考場？”
連漪回他：“一中。”
鎮上有兩個高考考場，所有考生全部打亂排序，連漪被分到一中考場，離這裏不算太遠，今天學校安排了考場試坐，她已經很熟悉路線，走路的話二十分鐘左右就能到。
連宣山沈聲：“明天我送你過去。”
連漪停住腳，面無表情抱著自己的筆記本，也沒轉回身：“你是已經迫不及待要送我去高考然後讓我走了嗎？”
連宣山眉心擰得更兇，剛想張口，卻又倏地松了眉頭，他上前，趁連漪還沒反應過來，揉了揉連漪腦袋，輕聲：“早點睡，明天我叫你起來。”
連漪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眶又有點隱隱的酸澀感，她側頭瞪連宣山，眼底泛著水光粼粼的討厭和倔強，賭氣上手推了一把人，扭頭進了臥室。
隔天不等連宣山定鬧鐘起來敲門叫人，連漪已經梳洗好在檢查考試證件和考試用品了，這個時候已經沒必要再翻來覆去地看書。
兩人並無過多交流，言行卻又默契地一致，是長年累月下來的心照不宣。
連宣山遞過來頭盔，連漪撇著嘴接過，熟門熟路地坐上摩托車後座。
六月初夏的風酷似那晚夏夜連宣山悠悠哉哉搭著她從縣城回來的風，那句“你要走回你自己的人生軌道，你不屬於這裏，不屬於禾水，你要回去你的京市”猶在耳側，卻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一年。
連漪閉上眼，把那些不合時宜的、仿佛針腳密密麻麻紮過似的在心頭引起陣痛的念頭拋出腦外，她咬唇，無意識將前方連宣山的腰側抓得更緊。
高考時有交通管制，連宣山一路暢通無阻將人送到了一中考場外。
“放松考，別緊張。”
“我才不會緊張。”
考場外人不少，都是殷切期望著來送自家孩子的家長，被隔離帶攔在考場外，烏壓壓的一片，從跳下車後就沒搭理人的連漪在走進考場門口時終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紛紛雜雜的人群中，那抹頎長的黑色身影尤為顯眼突出。
在連宣山察覺到她回頭之前，連漪率先移開了眼。
兩天的高考很快過去，連宣山照舊騎著摩托車來校門口接人，把連漪在學校的所有東西都搬回了出租屋內。
連漪在臥室收拾整理，順道也把一些冬天的衣服收拾進行李箱，畢竟下次再穿上這些衣服時她已經不在這個地方了。
連宣山神情淡淡地靠在門邊：“不估一下分？”
他看網上說的考完後估一下分，能提前做點志願填報的準備工作。
“不需要。”
連漪語氣加重，“我能回京市的，不需要你擔心，就算沒考上，我也不會再待在禾水和你一起。”
連宣山脾氣有點壓不住：“你陰陽怪氣什麽？”
連漪能比他更生氣，更大聲：“你覺得我在陰陽怪氣什麽？！”
又開始循環往覆地爭吵。
連漪高考完，連宣山也不用再擔心吵架什麽的影響她心態，索性放任脾氣，兩人在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房頂能掀翻的那種，最後兩人都臭著臉摔門回房間。
六月下旬，比高考成績要先到來的是連漪的十八歲生日。
連宣山在縣城裏包了個包間，挺豪華一酒樓，還是找李老板那邊的關系才訂下來的，熱熱鬧鬧來了不少人，大家歡聚一堂，只可惜最後還是鬧得有點不太愉快，桌上不知道誰說等連漪走了連哥就能無所顧忌地一個人過活，連漪突然就冷臉摔筷子走人，剛剛切好的生日蛋糕都沒吃。
被重重摔上的包間門再度被打開，然後又重重摔上，在一眾人不知所措的目光中，是連宣山黑著臉追了上去。
縣城街道上人挺多，連漪快步往前走，氣勢洶洶地與不少人擦肩而過，身上戾氣挺重，連宣山加快步伐才拽住她的手：“十八歲生日你也要發脾氣是吧？”
連漪面無表情：“我沒有。”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我已經十八歲成年了，不需要你再管我，滾。”
“我是你哥，憑什麽不能管你？”
“你是我哥嗎？”
人來人往的街上，連漪直直瞪著他，毫不避諱，“我們有血緣關系嗎？沒有的話，你又是以什麽身份來管我？”
“如果你沒有其它的身份，就別管我了。生日蛋糕我不想吃了，我知道怎麽坐大巴車回禾水。”
連漪垂下眼，濃密的睫毛有一點點發抖，她甚至在這時心底還有一點點的期待，期待連宣山能做出關於這個“身份”問題的回應，可惜她等了大概有三十秒，沒能等來想要的回應。
連宣山只是淡淡出聲：“晚上坐大巴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這其實也算得上是另一種意義的回答。
連漪倏地擡起頭。
她最終還是無法抑制地紅了眼眶：“連宣山。”她冷著臉做了最後的宣判，“——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
歷史循環往覆，多年前連啟嶼考到全縣第一被學校敲鑼打鼓地宣告，今年的全縣第一則變成了連漪。
最開始幫助連漪辦理轉學手續的張校長也來恭喜，說道：“想起來你爸爸當年……”
說到這裏張校長又忽然止住嘴，想起現在仍舊逃離海外不知所蹤的連啟嶼和祝容，他嘆口氣，“你爸媽那樣做確實不對，這兩兄弟也是，不過幸好現在連啟森有點消息了……”
前段時間派出所那邊突然有來回話，說是找到了點連啟森的線索，就在沿海地區某個小鎮上待著，他們已經在聯系當地警力協同調查。
連漪對此已經並不在意。
出了成績填好志願以後，她成天待在家裏無所事事——志願幾乎都是京市的學校，以她的分數，去京市大學那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而連宣山在看完她的志願以後，也只是無所謂地抽了根煙，說知道了，讓她點提交。
志願下來，不出意外的是京市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八月底就開學。
連漪和連宣山兩個人在家裏，一個收拾搬回老居民樓的行李，另一個收拾前去京市的行李，連漪有時停下收拾東西的手，會迷茫又惆悵地環視整間出租屋，心頭空蕩蕩的一片。
兩年前初次來到禾水，是吵鬧著來的，如今離開這裏，也是同樣吵鬧著離開。
臨近開學的日子，連漪和連宣山倒是不怎麽吵了，類似於一種分別前夕的躁悶和惘然，去京市不需要做太多準備，那本就是連漪從小長到大的地方，連宣山也沒問過她需要什麽。
八月下旬，連漪拉著兩個行李箱，如同最初來到禾水一樣，梳妝打扮得極為靚麗耀眼，走進了縣城火車站。
連宣山騎著摩托車送的她。
說來也是湊巧，他穿的正是兩年前兩人初次在怪咖網吧外相遇時的那件無袖黑背心和破洞牛仔褲，連漪詫異於自己竟然一眼就能回想起來。
拿著直達京市的火車票，連漪驗票進站。
她回頭，平靜道：“再見。”
連宣山叼著煙，漫不經心朝她笑了笑：“一路平安。”
這兩年，這在禾水鎮的一切，似乎就這麽畫上了句號。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再爭執什麽問題已經沒有意義了，無論她和連宣山再是什麽關系，他們中間都有著註定逾越不過去的四年。
連漪沒再回頭，踏上火車。
列車緩緩啟動，車窗外的黑色身影已經消失不見，連漪收回視線，她買的是軟臥，只剩下雙人包廂的票，現在包廂內就她一個人，也不知道會不會來人，或者在下個站點另一個鋪的人才會上來。
連漪靜靜坐在位置上發呆了幾分鐘，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面，最終又歸於空白。
“嘩啦——”
包廂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拉開。
她對上一雙熟悉的丹鳳眼。
來人劍眉凜冽，山根間黑色小痣明顯，長身直立，似笑非笑地扶住包廂的門。
那人關上門走了進來，坐在她對面的軟鋪上。
他懶洋洋說：“正好沒事，等送你到了京市，我再走。”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距離高考最後的兩個月時間裏, 兄妹倆之間拉開距離，雖然仍在同一片屋檐下生活，但交流甚少, 甚至有些時候連眼神交流都沒有。
但這種拉開距離，又不像是歸於真正的生分——倒像是打斷骨頭連著筋, 表面上距離拉開了, 實際上萬縷千絲地相連著，暗流洶湧。
兩人關系從惡劣到熟悉, 再到情不自禁地越界, 不知道誰先邁出的那一步，誰又臨陣脫逃後退了一步，關系再次降到冰點。
平時只要兩人在家的時候連漪總是不高興的，那天晚上連宣山說的話還一直在她耳邊回響。
而連宣山怕影響她高三學習心態，主動避讓, 從兩三天回來一次到一周回來一次, 不知道在哪裏待著, 可能是在縣城修配廠裏, 也有可能睡在以前的老舊居民樓裏。
畢竟當時租房的時候他就說過, 等她六月高考完，他就要搬回去。
一想到這裏連漪就更生氣，筆尖劃破試卷, 原來他根本就沒考慮過他們兩個人的以後，是早就做好了她回京市以後兩人一刀兩斷的準備。
她連漪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要論灑脫，她能比誰都更灑脫。
不就是連宣山麽, 等她回了京市，肯定過不了幾天就能把有關這裏的記憶全部忘掉。
就連身邊徐玳川張欽一群神經大條的人也感受到兄妹倆關系的變化, 大家暗地裏感慨，本來還以為連漪要走之前能看到兩人不舍的一幕，好歹也相處了兩年多，就算養只小烏龜也能有點感情，沒成想兄妹倆的關系還更為惡劣了。
“連漪成績這麽好，是不是要考回京市啊？”
“你們說連漪以後還會回來嗎？”
“你他媽不說廢話？誰稀罕來咱們這個小破鎮子啊，又窮又落後的。”
就連在修配廠，李老板也打趣般談過這件事情，問連宣山：“你那個妹妹是不是要高考了？”
李筱蝶也湊過來：“成績怎麽樣？要是報志願拿不準的話可以來問問我，我最近在和阿俊一起研究這個呢。”
這段時間李筱蝶新交了一個男朋友，就叫阿俊，阿俊家有個弟弟也是今年高考，聽說報志願比高考還重要，兩人老早就研究琢磨了起來。
“還行，剛剛三診完縣裏第一。”
連宣山站在廠子二樓盯著人卸貨裝貨，隨口回答著。
“這麽厲害！”李筱蝶瞪大眼，忙著揮手，“那看來是不需要我的建議了，按著前幾年縣裏的報考狀況，填京市那幾個學校就準沒錯了。”
李老板也有點詫異地盯過來，拍拍連宣山肩膀：“行啊你小子，帶出個縣裏第一的妹妹出來，你之前是在哪讀的來著？”
連宣山面不改色地報出鎮上職高的名字。
李老板眼底詫異更甚，連連點頭：“不容易，等把妹妹送進大學就輕松了。”他感慨，掏出煙盒來遞了根煙，“去京市好啊，那大城市繁華得，咱們這兒可沒法比。”
扶在廠子二樓欄桿的手指動了動，連宣山扯唇笑了笑，把煙咬在嘴裏，沈悶又平淡地吐出一口氣，沒再說話。
-
這個狀態就一直維持到連漪高考的時候。
高考前天晚上，一周沒回家的連宣山騎著摩托車到出租屋，打開門，連漪還正坐在沙發上看筆記本。
目光對視上，兩人都是一楞，連漪冷漠看他一眼，拿著筆記本起身就要回自己臥室去。
連宣山微擰眉：“明天哪個考場？”
連漪回他：“一中。”
鎮上有兩個高考考場，所有考生全部打亂排序，連漪被分到一中考場，離這裏不算太遠，今天學校安排了考場試坐，她已經很熟悉路線，走路的話二十分鐘左右就能到。
連宣山沈聲：“明天我送你過去。”
連漪停住腳，面無表情抱著自己的筆記本，也沒轉回身：“你是已經迫不及待要送我去高考然後讓我走了嗎？”
連宣山眉心擰得更兇，剛想張口，卻又倏地松了眉頭，他上前，趁連漪還沒反應過來，揉了揉連漪腦袋，輕聲：“早點睡，明天我叫你起來。”
連漪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眶又有點隱隱的酸澀感，她側頭瞪連宣山，眼底泛著水光粼粼的討厭和倔強，賭氣上手推了一把人，扭頭進了臥室。
隔天不等連宣山定鬧鐘起來敲門叫人，連漪已經梳洗好在檢查考試證件和考試用品了，這個時候已經沒必要再翻來覆去地看書。
兩人並無過多交流，言行卻又默契地一致，是長年累月下來的心照不宣。
連宣山遞過來頭盔，連漪撇著嘴接過，熟門熟路地坐上摩托車後座。
六月初夏的風酷似那晚夏夜連宣山悠悠哉哉搭著她從縣城回來的風，那句“你要走回你自己的人生軌道，你不屬於這裏，不屬於禾水，你要回去你的京市”猶在耳側，卻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一年。
連漪閉上眼，把那些不合時宜的、仿佛針腳密密麻麻紮過似的在心頭引起陣痛的念頭拋出腦外，她咬唇，無意識將前方連宣山的腰側抓得更緊。
高考時有交通管制，連宣山一路暢通無阻將人送到了一中考場外。
“放松考，別緊張。”
“我才不會緊張。”
考場外人不少，都是殷切期望著來送自家孩子的家長，被隔離帶攔在考場外，烏壓壓的一片，從跳下車後就沒搭理人的連漪在走進考場門口時終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紛紛雜雜的人群中，那抹頎長的黑色身影尤為顯眼突出。
在連宣山察覺到她回頭之前，連漪率先移開了眼。
兩天的高考很快過去，連宣山照舊騎著摩托車來校門口接人，把連漪在學校的所有東西都搬回了出租屋內。
連漪在臥室收拾整理，順道也把一些冬天的衣服收拾進行李箱，畢竟下次再穿上這些衣服時她已經不在這個地方了。
連宣山神情淡淡地靠在門邊：“不估一下分？”
他看網上說的考完後估一下分，能提前做點志願填報的準備工作。
“不需要。”
連漪語氣加重，“我能回京市的，不需要你擔心，就算沒考上，我也不會再待在禾水和你一起。”
連宣山脾氣有點壓不住：“你陰陽怪氣什麽？”
連漪能比他更生氣，更大聲：“你覺得我在陰陽怪氣什麽？！”
又開始循環往覆地爭吵。
連漪高考完，連宣山也不用再擔心吵架什麽的影響她心態，索性放任脾氣，兩人在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房頂能掀翻的那種，最後兩人都臭著臉摔門回房間。
六月下旬，比高考成績要先到來的是連漪的十八歲生日。
連宣山在縣城裏包了個包間，挺豪華一酒樓，還是找李老板那邊的關系才訂下來的，熱熱鬧鬧來了不少人，大家歡聚一堂，只可惜最後還是鬧得有點不太愉快，桌上不知道誰說等連漪走了連哥就能無所顧忌地一個人過活，連漪突然就冷臉摔筷子走人，剛剛切好的生日蛋糕都沒吃。
被重重摔上的包間門再度被打開，然後又重重摔上，在一眾人不知所措的目光中，是連宣山黑著臉追了上去。
縣城街道上人挺多，連漪快步往前走，氣勢洶洶地與不少人擦肩而過，身上戾氣挺重，連宣山加快步伐才拽住她的手：“十八歲生日你也要發脾氣是吧？”
連漪面無表情：“我沒有。”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我已經十八歲成年了，不需要你再管我，滾。”
“我是你哥，憑什麽不能管你？”
“你是我哥嗎？”
人來人往的街上，連漪直直瞪著他，毫不避諱，“我們有血緣關系嗎？沒有的話，你又是以什麽身份來管我？”
“如果你沒有其它的身份，就別管我了。生日蛋糕我不想吃了，我知道怎麽坐大巴車回禾水。”
連漪垂下眼，濃密的睫毛有一點點發抖，她甚至在這時心底還有一點點的期待，期待連宣山能做出關於這個“身份”問題的回應，可惜她等了大概有三十秒，沒能等來想要的回應。
連宣山只是淡淡出聲：“晚上坐大巴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這其實也算得上是另一種意義的回答。
連漪倏地擡起頭。
她最終還是無法抑制地紅了眼眶：“連宣山。”她冷著臉做了最後的宣判，“——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
歷史循環往覆，多年前連啟嶼考到全縣第一被學校敲鑼打鼓地宣告，今年的全縣第一則變成了連漪。
最開始幫助連漪辦理轉學手續的張校長也來恭喜，說道：“想起來你爸爸當年……”
說到這裏張校長又忽然止住嘴，想起現在仍舊逃離海外不知所蹤的連啟嶼和祝容，他嘆口氣，“你爸媽那樣做確實不對，這兩兄弟也是，不過幸好現在連啟森有點消息了……”
前段時間派出所那邊突然有來回話，說是找到了點連啟森的線索，就在沿海地區某個小鎮上待著，他們已經在聯系當地警力協同調查。
連漪對此已經並不在意。
出了成績填好志願以後，她成天待在家裏無所事事——志願幾乎都是京市的學校，以她的分數，去京市大學那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而連宣山在看完她的志願以後，也只是無所謂地抽了根煙，說知道了，讓她點提交。
志願下來，不出意外的是京市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八月底就開學。
連漪和連宣山兩個人在家裏，一個收拾搬回老居民樓的行李，另一個收拾前去京市的行李，連漪有時停下收拾東西的手，會迷茫又惆悵地環視整間出租屋，心頭空蕩蕩的一片。
兩年前初次來到禾水，是吵鬧著來的，如今離開這裏，也是同樣吵鬧著離開。
臨近開學的日子，連漪和連宣山倒是不怎麽吵了，類似於一種分別前夕的躁悶和惘然，去京市不需要做太多準備，那本就是連漪從小長到大的地方，連宣山也沒問過她需要什麽。
八月下旬，連漪拉著兩個行李箱，如同最初來到禾水一樣，梳妝打扮得極為靚麗耀眼，走進了縣城火車站。
連宣山騎著摩托車送的她。
說來也是湊巧，他穿的正是兩年前兩人初次在怪咖網吧外相遇時的那件無袖黑背心和破洞牛仔褲，連漪詫異於自己竟然一眼就能回想起來。
拿著直達京市的火車票，連漪驗票進站。
她回頭，平靜道：“再見。”
連宣山叼著煙，漫不經心朝她笑了笑：“一路平安。”
這兩年，這在禾水鎮的一切，似乎就這麽畫上了句號。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再爭執什麽問題已經沒有意義了，無論她和連宣山再是什麽關系，他們中間都有著註定逾越不過去的四年。
連漪沒再回頭，踏上火車。
列車緩緩啟動，車窗外的黑色身影已經消失不見，連漪收回視線，她買的是軟臥，只剩下雙人包廂的票，現在包廂內就她一個人，也不知道會不會來人，或者在下個站點另一個鋪的人才會上來。
連漪靜靜坐在位置上發呆了幾分鐘，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面，最終又歸於空白。
“嘩啦——”
包廂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拉開。
她對上一雙熟悉的丹鳳眼。
來人劍眉凜冽，山根間黑色小痣明顯，長身直立，似笑非笑地扶住包廂的門。
那人關上門走了進來，坐在她對面的軟鋪上。
他懶洋洋說：“正好沒事，等送你到了京市，我再走。”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