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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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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臺上不知什麽時候被江入年裝了個深綠色法式弧形遮陽棚, 又多了一個舒服的藤編躺椅和小木桌。已近初秋,涼風習習,季知漣一天中大部分時間就會在這裏發呆度過。

接到梁峻熙火急火燎的電話時, 季知漣十分詫異。

她握著電話從藤椅背上直起身,匪夷所思:“我?養狗?你覺得我像是會養狗的人嗎?”

對面囁嚅著嘟噥了幾句,她更無語, 將一只飛到眼前的蚊子彈飛:“……信不信我一巴掌給它拍地裏吃土?給我養?你腦門子被門夾了吧。”

梁峻熙的聲音如熱鍋上的螞蟻, 拎著正在拆家搞破壞的小金毛後頸,苦不堪言:“姑奶奶!你就收了它吧!不不, 你就幫我養幾天!反正你也不出門的嘛……哎!實在是我那個好心的媽多管閑事,去她不知哪個親戚家裏看到那一窩崽子裏就這只最軟趴趴, 還老被欺負搶不到奶吃,這才一時心軟抱回來,結果她跟我爸都要出差, 我這忙得很,哪兒有空管它啊!”

“你寄養不行嗎?”

梁峻熙義正辭嚴:“它本來就膽小、脆弱、自閉,送到寵物店寄養,被欺負不說,萬一被撿肥皂怎麽辦?在這性格塑造的關鍵時刻,留下什麽狗生陰影可是一輩子的大事!”

季知漣嘴角抽了抽,“你就不怕我給它留下什麽心理陰影?”

“你?你不會,你頂多就是嘴硬。”梁峻熙胸有成竹。

季知漣終止話題:“……找別的倒黴蛋養吧,掛了。”

“哎別……嘟嘟……嘟嘟嘟……”

她掛了電話, 微信消息連連彈出, 梁峻熙不死心的給她錄了幾個小狗的視頻, 盼望她回心轉意。

視頻裏,那小金毛有雙濕漉漉的黑亮眼睛, 正在原地旋風狂轉,然後開始佝僂著背拉屎,吐著舌頭瞇著眼好不得意。

……?

不知道哪個倒黴蛋會收養這種笨狗。

江入年一大早就去工作了,他一直住在她家,兩人都暫時對這件事避而不談,維持著一種脆弱又小心翼翼的平衡。

季知漣換了衣服打算去逛逛樓下超市,她已經一周沒出過門了,突然很想曬曬晚上的月亮。

-

季知漣買了些酸奶,羊肉卷,火鍋底料,黃喉,三黃雞,還有一些新鮮凈菜。

她不做飯,唯一擅長的是煮火鍋,燒一鍋開水,一扔一煮,掐表撈上來吃,完美。

她單手提著那一大塑料袋食材,提手在掌心勒出一道細細紅印,又騰出右手開門,門還沒打開,已有奇怪的響聲在後面叫喚,緊接著是江入年和往日很不一樣的聲音,帶著訓叱:“不行!”

門完全打開。

季知漣面無表情地看著一坨淡黃色的玩意兒正支起前爪扒拉自己的小腿,狂嗅她手中的塑料袋,短小的尾巴搖的螺旋槳似的。

倒黴蛋江入年疾步上前,抱住那只小金毛,他忐忑地看著她:“那、那個,梁峻熙給我打了電話……”

季知漣把袋子往地上一扔,覺得腦子都被氣清醒了,她抱起雙手,皺眉:“在我家,你和狗我只能容忍一個,懂了嗎?”

江入年垂下眸子,懷裏的小金毛顯然很喜歡他,尾巴搖的那叫一個賣力,都快起飛了,伸出舌頭狂舔他的手:“真的不行嗎?”

“不行,要不你帶著它一起滾。”

季知漣斬釘截鐵。

江入年面露失落,小狗在他懷裏掙紮扭動,扒著他的褲子跳到地上。

它傻乎乎的,估計才兩個月大,身上還有股奶味,像一枚小炮彈一樣興高采烈沖向她,季知漣嫌棄的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它腦門,它睜著圓溜溜濕潤的眼睛,絲毫沒感受到拒絕,還開心地舔了舔她的手。

她楞住。

小金毛又立起前爪,扒上她的膝蓋要她撫摸,它不知輕重的扒拉讓她有點疼,但它生機勃勃,對人充滿依賴和愛,小狗看向她的眼神單純喜悅。

小動物的愛表達的熱烈又直接,季知漣不是不知道,但她固執地認為如果自己沒有擔負起它一生的把握,那就絕對不要與它產生聯系。

江入年佇立在一旁,唇角含笑,他看著小狗熱情地拱著她發出連聲嗚咽,而她冷著臉,卻明顯有幾分不知所措。

江入年卻毫無上前解圍的意思。

季知漣終於猶豫著把它抱起,卻是高高舉起遠離自己,她的目光牢牢鎖定在它的腹部,蹙眉:“是個男孩子。”

“是的。”他走到她身邊坐下,熟練地掏出小零食獎勵它,看它咧嘴一臉滿足的模樣,笑了:“要給它取個名字嗎?”

季知漣猛地把它往江入年懷裏一塞,漠然起身回房間:“你的狗,要取你自己取,關我什麽事。”

卻也不再提讓他和小狗一起滾蛋的話。

江入年看著她微微僵硬的背影,唇角輕彎。

他低頭,用手指輕撓小金毛的下巴,它舒服的在他懷裏四腳朝天露出肚皮,他又給它揉了揉粉色的小肚子,溫柔地諄諄教誨:“你再加把勁兒,嗯?”

-

江入年白天不在家。

家裏,季知漣開始了單獨和狗共存的詭異局面。

黃昏。

陽臺上,她陷在藤椅裏,正瞇眼曬太陽,檸檬茶放在手邊。小木桌可以升降,上面放著電腦,江入年還給木桌側面掛了個褡褳,裏面是健康的脫水蔬菜幹和補腦堅果。

打字,查資料,拉片子,季知漣通常會在這個角落裏度過一天。

一般她在哪裏,那只小狗就屁顛屁顛跟在哪裏,樂此不疲追逐她的腳後跟,它不怎麽叫喚,除非她拿出磨牙棒在它面前晃悠又故意不給它,它才會急的嗷嗚幾聲。

陽臺上,狗一如既往與她大眼瞪小眼。

它特別喜歡挨著季知漣的腿臥著,結實有力量的小身體順著她的小腿盤成柔軟弧度,尾巴有一搭沒一搭輕搖,沖她撒嬌,讓她陪自己玩。

“你自己一邊呆著去,別煩我。”不知道多少次了,季知漣不耐煩用腿把它輕輕拔到一旁,小金毛充耳不聞,以為她在跟自己做游戲,抖擻毛發更精神的沖她“汪汪”叫。

“……蠢狗。”她沖它橫眉冷對。

“汪汪!”

“笨狗!”

“汪汪!”

它四腳朝天,用一種自認為很可愛的姿勢沖她咧嘴笑。

季知漣打開一個玻璃罐子,吃了顆夏威夷果,看它果然在偷瞄自己的零食,冷漠的自言自語道:“為了不讓你搶我的,我也勉強給你弄點吧。”

她回客廳拆了包帶肉的磨牙骨,看它開心的叼著骨頭滿陽臺打滾。

季知漣喝了口檸檬茶,喝了兩口,又冷漠的自言自語道:“為了不顯得我吃獨食,我再勉強給你弄點吧。”

她起身,去廚房給它沖了碗羊奶粉。

小金毛一猛子紮進碗裏,喝成了白胡子老爺爺,它吃的小肚子圓溜溜的,是只快樂又滿足的小狗。

季知漣看著它又跑來賣乖,一個勁猛蹭自己,雪白褲腳都被它拿來擦嘴了,用手掌抵著它的腦門,硬邦邦推開它,冷漠道:“回窩裏呆著去……沒有是吧?我現在勉強給你弄個。”

“汪!”

-

江入年晚上回家,看到季知漣正盤腿坐在地上,往對面角落扔玩具球,與那只她口中的“笨狗”正玩得不亦樂乎。

地上堆滿了快遞,狗帳篷、狗墊子、狗視頻……都快成小倉庫了。

……狗的待遇比他好。

季知漣回過頭來,看到他,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小狗看到江入年,以為又能出門遛了,嗖地一聲朝他飛撲而去——

江入年抱住一猛子紮過來的狗,摸它毛茸茸的小腦袋,它長得真快,大了一圈,可這只進化成中號小狗的狗還可憐巴巴的沒有名字,他叫住打算回房間的她,溫聲道:“一起去遛嗎?現在小區沒什麽人了。”

季知漣腳步頓了頓,然後冷臉拿過了狗繩。

-

花園裏。

季知漣沈默了。

江入年沈默了。

狗為什麽會吃屎啊?

這屎是怎麽從灌木叢裏叼出來的啊?

不是誰拉的啊?大半夜的!這拉的是人還是狗啊?

天吶!

“吐出來!”江入年提起它的後頸,伸手就掰它的嘴,它眼珠子咕嚕嚕轉,他們越呵斥,它越狼吞虎咽,主打一個叛逆不羈,三下五除二將那截黑色玩意兒吞入喉中,還洋洋得意炫耀舌頭上的黑色汙漬——

季知漣打著手機的手電筒,猝不及防看的一清二楚,小狗絲毫沒察覺到自己現在是只臭狗了,它毫不見外的舔了舔江入年的手,於是那惡臭撲鼻順著口水——

季知漣無力的放下手機,她漠然的面具片片碎裂,是被熏裂的:“嘔……”

江入年淡定地提著它,發揮了一個可靠男人此刻的作用——大義凜然地去水龍頭前給它仔細漱口。

他洗狗洗了很久,但回到她身旁時,那股若有若無的屎味依然困擾著季知漣,她忍不住後退一步:“離我遠點。”

江入年一本正經拋出誘餌:“也許我們應該給它取個名字,不然的話,老是“狗”啊“狗”啊叫它,它總裝作聽不見。”

季知漣此刻恨自己強大的共感力,那黑色屎粑粑在腦中揮之不去,顏色氣味形態都極富沖擊力,她勉強壓下去畫面:“你想叫它什麽?”

“知知,我是個起名廢呀。”江入年笑的純良,悠悠蠱惑她:“你那麽有文化內涵,還是你取一個吧,當然,狗算我的——你就當幫我取。”

幫他的狗取名字?那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於是,他口中很有文化內涵的人抱臂思考了下,脫口而出:“元寶。”

江入年楞住:“元寶?”

“對啊。”季知漣瞥了他一眼:“招財進寶的意思,顏色也黃澄澄的,多實在。”

江入年:“……”

元寶擡起爪子,刨了刨地,不滿道:“汪!”

季知漣看他的表情,臉色一沈:“不行?”

“行!”江入年回神,蹲下身看向有了名字的小狗,溫和道:“聽見了嗎?元寶,以後你就叫元寶。”

“汪!”

-

周六,梁峻熙邀請“元寶”參與狗狗家庭聚會。

季知漣不想去,卻被江入年以“元寶”想念媽媽為由說服。

她終究心軟,於是隨他一起出了門。

元寶早被江入年帶去寵物店洗的幹凈噴香,連爪子都粉嫩了不止一個度。

梁峻熙的遠方親戚住在北城六環處,這是一片老別墅區,她在小花園裏開辟了劃分區域的菜畦,旁邊簇擁花朵灌木叢,噴泉旁的長椅上方是棚架,葡萄藤長勢繁茂。

狗媽媽是只溫順的大金毛,正在草地上瞇著眼曬太陽,身邊簇擁著其他五只狗崽子,原本雄赳赳氣昂昂的元寶,在一看到其他更強壯的兄弟姐妹,就像癟了氣的氣球,慫了。

它在季知漣懷裏嗚咽,想去找母親,又覺得自己搶不過其它兄弟姐妹,在她懷裏撒嬌似的哼哼唧唧。

季知漣抱著狗,坐在長椅上,細碎的日光透過葡萄藤葉子落在她臉上。

一個滿手是泥、帶著草帽的女人挎著滿載而歸的菜籃子,從菜畦裏直起身,她向季知漣走去。

-

梁峻熙和江入年在不遠處的露臺上,看著那兩個女子坐在長椅上,似在有一搭沒一搭交談。

梁峻熙喝了口酒,拍著他的肩膀感慨:“之前你叫我跟她提去看心理醫生,她想也不想就把我否了,還夾槍帶棒諷刺我一通。我本以為這事兒就這麽黃了,想不到還是你厲害,竟然想出這種法子讓她出門,* 讓她們能交談。”

周醫生當然不是梁峻熙的遠房親戚,她曾經是江入年的心理醫生。

江入年曾在兩年前受過一次傷,後來身體恢覆了,失眠卻越來越嚴重。那時候陳舒嵐給他接了很多戲,他的工作強度高的嚇人,因此他必須解決這個問題。

當時和他同劇組、也同樣深受失眠困擾的瓊一向他推薦了周醫生。

周醫生一般不輕易給患者開藥,她更善於通過和患者朋友一樣的交談找到患者內心深層次的郁結並進行疏導。

如果不知道她的學歷和從業經歷,可能只會把她當成一個普通的心理咨詢師。

江入年溫溫地看著那個方向,真心實意向他道謝:“這次謝謝你幫忙。”

“害,小事兒。不過,真的能有用嗎?”

“總要試試。”江入年平靜道:“無論什麽辦法,只要對她有好處,我都會去嘗試。”

梁峻熙“嘖”了一聲。

原來男人與男人之間,對待感情的態度也能這麽大相徑庭,他不由好奇:“那如果對她好的方式,是讓你遠離她呢?”

江入年眸光一暗,沒有回答。

-

周暮是個很奇妙的女子。

她留中分短發,一張曬成健康麥色的面孔,腳上穿著勞作的膠鞋,挽起的雙臂上沾著泥土,她第一次見季知漣,就毫不見外的指了指頭頂成熟的串串紫色葡萄,問她想不想吃。

她的磁場真實舒服。

季知漣眨了眨眼,誠實地說想。

周暮便熟門熟路搬來梯子,采摘下一大串紫紅色的飽滿,又沖了沖分成兩串,兩人也不講話,就坐在長椅上,開始吃葡萄。

她吃葡萄吐葡萄皮。

季知漣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兩人從這個細節聊起,周暮去過世上大多數國家,她的實際年齡遠比外表大的多,只是擁有一顆幹凈的、對一切充滿好奇的心,所以看上去非常年輕,只有三十許的模樣。

她有雙本真質樸的眼睛,和一顆平和又包容的心。

和她交談令人平靜。

季知漣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周暮很聰明,她們的的聊天點到即止,聰明人之間心領神會。她不觸碰她的隱私,只是聽女孩平淡地講述自己的思考和感受,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周暮驚訝於這個年輕女孩對世事敏銳的洞察和思考,她哀而不傷,卻只願讓她看到“不傷”。

周暮給不了季知漣一個答案。

但她告訴了女孩一個傳說。

元寶已和母親兄弟打成一片,在草地上翻滾撲騰。葡萄藤結著果實,翠綠藤蔓蜿蜒打轉兒,遠處那個對她永遠溫柔的男子正在餵狗吃肉。

風能到達的地方永遠比遠方更遠。

周琴說:

“……我想我回答不了你,你的問題已經超出了我認知的範疇,但你或許能在一個地方找到答案。”

“那是南半球一個與世隔絕的島嶼,也是世界上最孤獨的島嶼,已有千年歷史。島上矗立著不知來路的神秘石像,巨人們面朝落日,帶著與生俱來的謎團被永生永世囚禁於此。”

“傳說,黃昏時刻是超自然的時段,也是巨人們所朝拜的方向,如果你運氣好,找到它們並順著它們的目光看去,或許,你也能在那一刻得到自己生命的答案。”

季知漣面容沈靜,聽得專註。

天地悠悠,周暮的聲線也似從遠處傳來,縹緲而不真切,宛如嘆息:

“因為,善良的人在追求中縱然迷惘,也終究會找到一條正途。”

-

或許這個世上真的有吸引力法則。

江入年每日“元寶”、“元寶”的叫著,錢真的意外湧向了他——早年給徐暢和京電師哥危難中投資的那部電影,竟在國慶檔成為票房黑馬,大大甩了同期那些投資巨大、成本高昂的電影遠遠一截,在業內好評如潮,更是影院排期不斷加長。

又是在“羿”火鍋店。

徐暢喝的滿臉通紅,他拉著江入年的手哭的稀裏嘩啦,生生把對面京電畢業的青年導演陳湖看楞了,懷疑自己曾經是多虐待了徐暢,正在暗自費解。

徐暢卻是真的高興,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他永遠記得江入年雪中送炭的這份情誼,如果不是當年他傾囊相助,就沒有如今這部電影的呈現,更不會有如今的票房盛況,他和陳湖說不定要淪落到哪裏去躲債呢,指不定慘成啥樣,畢竟當時誰都不看好這部片子。

徐暢沒把兄弟的投資打水漂,還讓他的投資以二十倍回來,他非常驕傲,非常自豪!

徐暢和陳湖絮絮叨叨,他們邀請江入年加盟,徐暢已經打定主意轉型做制片人,他們下一部打算玩票大的,拍部科幻燒腦喜劇。

江入年聽著他們的激情談論,對面倆人已有拍檔的默契,一個內斂一個外放,徐暢總有種幽默不自知的天賦。

“我們打算自己成立公司,嗝,你加不加入?我們一起、嗝!”

徐暢的意思,也是陳湖的意思。

陳湖並不屬於商業類的導演,他需要與真正理解自己藝術理念、並尊重自己藝術創作的人共事。

陳湖如今作品傍身,不比往昔,卻向江入年伸出堅定邀請的手。

無疑有他,不過是他覺得眼前的男人看的懂他的劇本。

天才也是需要知音的啊。

那晚,徐暢已喝的七葷八素,最後說起了胡話:“下一部電影!我一定要邀請天藍師妹來、來演,我要把她捧紅!幫她出氣、氣死那個、單方面宣布分手她的頂流渣男……嗝……”

徐暢如果第二天清醒後,知道自己埋藏多年的暗戀在醉後被宣之於口,估計臉膛會漲成豬肝色,恨不得刨個坑把自己埋了。

江入年裝作沒聽到。

那晚,他與陳湖天南地北的聊了很多,劇本、表演、題材……最後,聊到了戲劇。

兩人的交談的更深入,也更認真。

火鍋還在呼嚕嚕冒泡,已經沒人再動筷。

陳湖只是外表遲鈍粗糙宛如工科男,實際上內心深沈豐富,他好奇道:“我還真沒在娛樂圈見過你這種人,改天你好好給我研究研究,我感覺,錢,繁華,名聲你其實心裏都不在乎的。那你到底在乎什麽?”

江入年思考許久,實在道:“我是在乎錢的,我也需要錢。”

陳湖搖頭,斷然否定:“不,這也只是你表達愛的方式而已,你真……”

陳湖難得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費解的大著舌頭:“真……真有意思,我已經期待和你共事了,我會把你扒的骨頭都不剩的。”

江入年笑而不語。

手握在一起。

他們達成合作。

-

季知漣每日“元寶”、“元寶”的叫著,錢真的意外湧向了她。

只是方式令她詫異。

這種詫異,就像一個死了N年的人突然詐屍了,雖然描述的不準確,但感覺就是這種感覺。

出版社告訴她,有公司要買她第一部小說《夜覆今舟》的戲劇版權,出的價格很可觀。

季知漣不解,直接問出版社,他們看上這部拙作什麽。它青澀,稚拙,篇幅不長,內容也平淡,他們為什麽偏偏看上它?

出版社回覆她:主題。

主題?

——她行走於無聲的世界,黑暗且漫長。

——曲折長路裏,他是獨屬於她的光。

十六歲時寫下的小說,如今簡直如黑歷史般不堪回首。

但季知漣已經想開了,她需要錢。

有錢入賬,這是好事。

-

江入年這幾天回來的都很晚,衣服上常有煙酒氣味,但他看上去很開心。

他還給她帶了禮物,給元寶打包了不加調料的雪花肥牛。

和元寶“爸爸打獵好厲害”的狂吃崇拜不同,季知漣拒絕了他的禮物。

江入年毫不氣餒,他將提著的盒子放在桌子上,又從後握住她的肩膀,俯身溫聲道:“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覺得應該是屬於你的東西。”

“這世上沒什麽是屬於我的。”季知漣很冷靜,從鏡中與他直直對視:“別讓我有負債感,我不喜歡。”

江入年喉頭微動,溫和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他那麽高大,默默站在她身後時,像是能整個把她裹進身體裏般給她依靠。

元寶吃完了飯盆裏的肉,嗚咽著跑到他們腿間,來搖著尾巴尋求關註。

“知知。”他放在她肩上的雙手,青筋蜿蜒凸起漂亮脈絡的手,溫柔地插進她發間,以指為梳替她順發,一如往昔。

江入年說:“你心裏過不去的那片沼澤,就讓我陪著你,一起慢慢淌過去,好不好?”

季知漣恍然未聞,元寶已經急的要蹦起來了,她按住它的小腦袋,閉了閉眼,漠然道:“你憑什麽覺得自己能做到。”

她心門緊閉,不願與他深談。

江入年平靜地擼著狗頸,元寶不懂兩人之間的僵持,它只是知道他們突然都理自己了,於是開開心心的轉了個圈。

江入年在小狗細密柔軟的毛發中暗自窺伺、靠近、最後捉住她的手。

她想掙紮,他不讓,執拗地緊緊握住她。

江入年掌心灼燙,覆上她微涼的手指,又不動聲色侵略,一點一點與她十指相扣。

他們都沒有看對方。

季知漣在看元寶。

江入年也看元寶。

半晌,她聽到他溫和平淡的聲音,如甘醇的酒,低沈清冽。

江入年說:

“那麽,我只願與你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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