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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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準走！
春分, 萬物蔥蘢。
在皇貴妃馬氏穢亂後宮，玷汙皇室血統，而裴宴卿擾亂宮闈, 禦前行刺, 最終因私被廢半月之後, 北宋迎來了衍帝在位時期的第三位太子。
冊立太子當天, 裴宴臨身著降紗袍，在仲軒等三師、三傅等屬官的護從之下, 來到東宮。卯時二刻, 日出, 裴慶乘轎輿到達東宮，面南而坐，接受裴宴臨河文武百官的朝拜。
仍舊任提刑司副使的宋宛辛與群臣跪伏在地，看著高臺上雲龍紅金, 恍若天人的俊朗少年, 心頭千絲萬縷, 繁亂如麻。
自馬氏伏誅, 裴宴卿逃跑之日後, 她就一直被留在坤寧宮為聖人調理身體, 裴宴臨雖有心將她帶走, 但實在拿不出一個將她接回王府的理由，加上冊立太子之日一定，祭祀、儀仗準備等等一系列事情瞬間入高山傾倒般壓在了他身上，當他空閑下來，只看到她曾經住過的臥房空空蕩蕩, 屋外杏花開了又落，好不淒涼。
裴宴臨面若冠玉, 神情淡漠，一路在禮官的帶領下跪聽宣詔，聞官家訓誡，最後受群臣拜見行禮，接受祝賀。他擡頭看去，目光越過無數文臣武將，最終落在了角落裏形單影只的瘦小身影身上。
目光相遇，宋宛辛怔神，隨後艱難地扯出一個慶賀的笑容，她朱唇微張，笑得恬靜。
隨後，裴宴臨看她略微張口，無聲地說了一句“恭喜”。
恭喜他成為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恭喜他終於可以擺脫掉她這個大麻煩，自此順風順水，平安如意。
看見她笑，裴宴臨沒什麽反應，他淡淡地收回目光，跟隨禮官坐上轎輦，去往太廟拜謁。
彼時太子前往太廟，群臣也不能離開，而是來到聖人宮中，等待太子從太廟回來後，與百官一起朝拜聖人，同時向聖人致賀，才算禮成。
宋宛辛剛要與曹猛等人邁步走出東宮，往坤寧宮的方向t去時，官家身邊的趙福全突然將少女叫住。
“陛下有旨，請宋大人跟奴才往禦書房去。”
這大喜的日子，官家這時候找她做什麽？
來不及多想，宋宛辛領旨，一路跟隨趙福全進了禦書房。
時隔半月再來到這裏，少女看著屋內陳設一如舊日，只有此前被裴宴卿砍壞了的幾張太師椅已經被悉數更換。待少女進門，裴慶揮手，趙福全便帶著四名宮婢太監都退了出去。
見狀，宋宛辛柳眉蹙起，隱約感覺到此次面聖並非好事。
俯首，少女輕聲行禮道：“臣，見過陛下。”
案桌前，裴慶擱筆，擡頭看向少女的眼神沒什麽情緒。
“你可知，朕召你來，所為何事？”
“回陛下，臣不知。”
收回目光，裴慶拿起桌上一本明黃色的奏折，翻開來看，上面詳細的講述了宋宛辛的身世，一字一句，都落在裴慶虎一樣深邃的眸子裏。他將那本冊子拿起來，一揮手，扔到宋宛辛面前。
“既是大理人，何敢自稱北宋臣？宋副使，你這一聲‘臣’，朕可是受不起。”
沒想到，她的身份還是被官家查了出來。宋宛辛狂跳的心仿佛已經躍至咽喉，稍稍一動便要從口腔之中一躍而出，她絕望閉眼，須臾後穩住心神，撿起地上的冊子。
看著冊子裏對她事無巨細的調查，少女自知無須再有所遮掩，索性合上奏折，看向高坐之上的官家。
“既一日為臣，便為百姓，為朝廷效力一日，臣求國泰民安，不分大理還是北宋。因身份特殊，不得不隱姓埋名，如今罪人伏誅，諸人諸事，相信陛下和聖人也同臣一樣，了卻心頭願，臣自知有罪，甘領責罰。”
“罰？你立大功一件，小功無數，何來責罰？倒是今日冊立的這個太子，朕的好兒子，三番四次幫你隱瞞身份，助你入朝做官，幫你善後，替你遮掩，簡直是無法無天！你做官有功，為人卻是個妖孽禍水！將宴臨迷得神魂顛倒！
你到底給他下了什麽藥，讓他如此心甘情願額為你所用？”
裴慶越說越激動，一巴掌拍在案桌上，震得書桌上紙頁紛紛掉下，散落在地。
聽他如此說，宋宛辛一時疑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
高臺之上，裴慶卻有自己的思量。
他此番將她的功勞全部認下，為的就是堵住全天下人的悠悠眾口，讓別人都知道他裴慶不是個記仇的皇帝，不會因為她揭發了自己的家醜就遷怒於她，也不會因為承認了當年鬧得兩國差點兵戎相見的謀殺案原來是自家內鬥，最終害還得向大理賠罪就懷恨在心。
而是換了個角度，怪罪她蠱惑皇子，擾亂宮闈秩序，以色事君，謀求私利，將她架入紅顏禍水之流。
正所謂殺人誅心，當一個有功之臣搖身一變，成了蠱惑君心的妖孽之時，她所立下的所有功勞都變成了有利可圖。
宋宛辛跪伏在地，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太子殿下對陛下、對北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他所作所為，絕非故意隱瞞，而是……而是被我所騙，他都不知情！還請陛下明鑒！”
很好，他要的就是這一句。
裴慶聽到了自己想聽的話，垂目看了眼臺下慌張不已的宋宛辛，緩步坐回龍椅。
他如今，身邊成年可用的皇子，就只剩裴宴臨一個，加上他這個兒子雖然感情用事，到底對他和北宋都是忠心耿耿，事事以國事為先，加上夏無涯盡忠職守，都在他掌握之中。
他自然不會對裴宴臨有過多的懲罰。
可是她就不同了，看奏折上所說，宴臨太在乎她，她註定是個禍害。
再開口，裴慶的語氣已經帶上幾分勸誡。
“功過相抵，朕今日召你來也並非興師問罪。只是宴臨如今立了太子，今後便是他兄弟姊妹，甚至於這天下萬民時刻盯著的人，行事稍有不慎，便會招至非議。所以朕不能再看著他這樣肆意妄為下去，今後他娶親生子，協同天下大事，都不能有絲毫偏差。
你如此聰慧，應該知道朕在說什麽。”
是啊，聰明如她，從裴慶說第一句開始，她就聽懂了。
如果是裴慶發難，不管對她降下多重的責罰，裴宴臨一定會擋在最前面。哪怕是殺了她，也難免父子二人反目成仇。只有她自己主動離開，斷了少年的心思，才有可能徹底切斷兩人的牽扯。
禦書房內，日光遍灑在宋宛辛身上，她挺直腰背，選擇接受一切，順應裴慶。
此時，裴宴臨已從坤寧宮朝拜完畢，來到禦書房準備跪謝官家恩。行至門口，卻見往日都在房中伺候的趙福全帶著宮婢守在門外，想起方才在坤寧宮沒有看見宋宛辛的身影，他不由得心頭一緊。
“趙公公。”
趙福全一揮拂塵，走過幾步擋在少年身前。
“太子殿下，陛下正與宋大人在裏面商談要事，還請殿下稍等片刻。”
她果然在這裏。
裴宴臨沈聲點頭，不動聲色地後退幾步，在離門口更近的地方站定。
門內，宋宛辛目光澄澈，嘴角掛著釋然的笑意，她平視著前方，又好像是在透過面前書桌和層層的高墻，看向別處。
門內門外，都將少女清朗的聲音收入耳中。
“陛下聖明。臣久沐皇恩，不勝惶恐。唯今舊案已清，臣全家清白已還，自知有負陛下與聖人的恩澤，特請求辭去提刑司副使一職，離開京城，還於故裏，請陛下恩準。”
少女聲音清脆婉柔，一字一句好似春雨滴落池塘，悅耳聲聲。
只是這話語的內容卻讓門外人皆是一驚。裴宴臨怔怔地站在原地，整個人如墜深淵，好像四周的空氣都在此刻凝固了一般，讓他感到窒息。
趙福全看著裴宴臨由最初的不可置信，到後來慢慢變得頹然，陰沈的眼眸漸漸泛起猩紅，隱隱可見淚水在眼窩盈含，始終不肯落下。
宋宛辛說完，一個頭磕在地上，不再言語。
裴慶得了滿意的答案，也不打算再多說什麽，眼神若有似無的向門外看了一眼，揮揮手示意宋宛辛站起來。
“罷了，既如此說，方知你去意已決。朕念在你為官不久，立功無數，便準了你的請求，聖人那裏你也不用去請示了，我讓趙福全去通傳一聲便是，你退下吧。”
“是。”
緩緩起身，宋宛辛才發覺自己跪在地上太久，雙腿酸麻不止。她顫悠悠站起來，看趙福全走進來，她退後幾步，轉身離去。
剛跨出禦書房的門，那個熟悉的背影就出現在她面前。
裴宴臨轉過身，眼裏滿是受傷和無助。
突然的鼻酸，差點讓宋宛辛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狀若無人，準備越過他離開，卻被少年一伸手抓住胳膊。
“不準走。”
“我已辭官，受陛下恩準，可以離開京城，還請殿下莫要做無謂的糾纏。”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給你了，為什麽還要走？”
宋宛辛輕笑一聲，卻不敢轉過身去看他。
“對啊，我既然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你於我而言，就再也沒有半點利用價值了，不是嗎？”
她話語薄涼，字字誅心，堵得他無話可說。兩人僵持一番，最終因為趙福全的出現，裴宴臨不得不放開她。
“你以為你走得掉嗎？”
見兩人氣氛不對，趙福全老狐貍似的怎會不懂，他低著頭，假裝什麽都沒有看到，走到裴宴臨身前俯首說道：“殿下，陛下請您進去。”
“好。”
聽身後動靜，宋宛辛知曉他已經離開，沈思片刻，還是忍不住回眸，最後看了一眼那個高大的背影。
這一年的時光如夢似幻，幾乎要將一生的喜悲都嘗盡，經此一去，她便再也沒有了可以大哭和大笑的理由。
懷揣著滿腹心事，宋宛辛一路孤零零地出了宮門。
誰知馬車剛拐過第一個彎後，突然停下不走了。
少女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直到回過神來，看見窗外的景色已經續集不曾變化，她才反應過來。
“怎的在此處停下了？”
溫聲開口，少女伸手掀開簾子，卻見原本坐在前面的馬夫此刻已經不見蹤影。靜謐無人的街道上，只有兩匹馬兒停留原地。
馬夫呢？
一絲不好的念頭突然閃過，宋宛辛還沒來得及走下馬車，一把明晃晃的長刀突然從馬車的簾子後面刺進來，擦掛著少女的面容而過，還好她閃身及時，否則此刻已經被利刃刺穿了脖子。
有刺客！
馬車外的人見一刀未中，立刻又拔刀刺來，透過掀起的簾子，宋宛辛看t見七八個黑衣蒙面人從巷道兩側的高墻跳下，都提刀拔劍朝她刺來。
她來不及思考，只能依靠在馬車內，拿起軟墊擋在身前，盡力躲開伸進來的刀劍。
可是敵眾我寡，她手中的軟墊不出兩下就被刺客的劍捅穿，露出的棉絮四散飛出，在馬車內外洋洋灑灑地飄來蕩去。
眼看著另一個刺客跳上馬車，一劍刺來，宋宛辛無計可施，無路可退，只能絕望閉眼。
生命的最後一刻，她腦海裏浮現的竟是裴宴臨方才隱忍受傷的模樣。
也好，死了，他也許傷心一陣，就會徹底將她忘了罷。
就在宋宛辛閉眼等死的時候，另一群同樣黑衣蒙面，只是腰間系了一根紅繩的刺客突然殺出來，將原本那群刺客攔住。
兵器碰撞在一起發出刺耳的聲響，少女聞聲睜眼，瞧見這一幕禁不住又是楞神。
不消片刻，紅繩蒙面人就將刺客盡數解決，其中一個收刀進鞘，走上前來，將一封書信遞給少女後，帶著其他人飛速逃離了巷道。
宋宛辛還沈浸在方才生死一線之間的緊張中沒有出來，她知曉此處不可再留，趕緊走下馬車，逃命似的跑出去幾條街，直到走在喧鬧的人群之中，才略顯安心。
誰知一路慢行，不斷有人回過頭來看她，少女低頭，才看見自己還穿著官服。
躲到無人處，她打開方才紅繩蒙面人給她的書信，見裏面除了一封信，還有兩張面值不小的銀票。
將銀票揣好，宋宛辛展信讀來，上面只有短短幾個字：
君要臣死，不在一計。莫邀舊人，盡快離京。
“君要臣死”四個字落在少女眼裏，激起她渾身上下一陣冷顫。
沒想到裴慶表面上放她辭官離開，其實早就在門口布下了埋伏，準備在她離宮之後殺人滅口。
君王之心，當真深不可測。
再看落款處，秀逸有力的三個字落入少女眼簾。
“厄頁生……厄頁……顧？！”
原來，竟是顧蕊之派人救了她。
自方才群臣致賀，顧蕊之卻沒有瞧見宋宛辛的身影開始，她就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於是著人私下裏偷偷盯著，直到看到宮門口接宋宛辛出宮的馬夫被臨時換走，便確定了裴慶的暗殺之心。
還好顧蕊之的人及時趕到，否則此刻，宋宛辛已經陳屍當場。
刺客此番沒能得手，必定還會有下一波的暗殺，顧蕊之留下書信，就是告訴她，裴慶會不惜一切手段要她的命，京中故人舊友都不要聯系了，盡早離開京城。
放下書信，孤立無援的無助感籠罩在宋宛辛四周。
天下如此大，可還有她的容身之處？
**
入夜，東宮內庭。
裴宴臨獨自一人端坐房中，看著墻上的《雪溪歸牧圖》默默無言。
阿律叩門進來，眼神閃躲。
“殿下，南桂胡同和王府裏都找過了，宋大人沒有回去過。”
“少瑾那裏呢？”
“回殿下，屈捕頭說……宋大人沒有找過他。”
“那就去城門口！所有的城門口給我交代好，誰放她出去，我就要了誰的命！還有所有的客棧、茶宿，給我一間一間找！不光是女娘，她也有可能女扮男裝，給我把看上去身形相似的男子統統抓回來！我要一個個看！”
“是！”
房門緩緩關上，裴宴臨怒不可遏，站起身來將墻上掛畫一把扯下，連畫帶軸撕個粉碎。
當初因為要在短短半月內完成太子冊立儀式的諸多準備，他搬出王府時，只帶了這一幅她贈他的畫入主東宮。現在裴宴臨四下看去，整個房中再沒有任何少女的影子，亦聞不見她的一點氣息。
她好像從未出現在過他的身邊，目光所及，都是與她毫不相關之物，再也找不出任何能證明她存在過的證據。
那日他從禦書房裏出來，趕不及地一路狂奔到宮門口，問來，才道她已經出宮。
尋著門口侍衛所指的方向，裴宴臨只在無人的巷道裏找到一輛空馬車。
她就這麽怕被他找到？甚至不惜半路棄車逃跑，也要離開他？
燭臺之上，燈火葳蕤。
少年雙唇緊抿，憤怒的血液在身體裏幾乎沸騰。
他看著地上掛畫的殘骸，胸膛跟隨喘息聲劇烈的起伏著。
“休想……你這輩子都休想離開我……”
**
三日之後，城門大開。
各國使臣在汴京民眾的歡送下陸陸續續離開，無人在意一間青樓裏，一個滿臉雀斑的毛頭小子拎著泔水桶走出來。
她動作慢慢悠悠，看上去十分蠢笨，待走到一個勾欄花娘打扮的女娘面前，小郎君停下腳步，從懷裏掏出一粒碎銀子遞給她後，又拎起泔水桶朝後巷走去。
這幾日，宋宛辛一直住在青樓裏，托花娘子們和碎銀子們的福，不管是官府的搜查還是疑似裴宴臨私下派人找來的搜查，她都順利躲過。
今日番邦使臣出城，裴宴臨奉旨送行，在城北門口設高臺。
大量守城侍衛都到了城北，此刻南城門人手松懈，最適合逃跑。
不過這個想法，她想得到，裴宴臨自然也能想到。
所以少女今天的目的地仍然是北城門。
越是人多眼雜的地方，就越是容易混跡其中，不被發現。
即便露了形跡，要趁亂逃跑也容易一些。
他以為，她會選擇離他遠遠的跑掉，卻不想，她會選擇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離開。
宋宛辛提著泔水桶一路向前，路過之人皆掩住口鼻，巴不得躲得更遠，沒人願意在她身邊多待一刻。他就這樣安全的到了城北門口，看著番邦長長的隊伍一路遠行。
官道上，裴宴臨一身錦衣華服，玉帶簪冠，騎馬與使臣走在最前面。
少年高大俊朗，眉目如畫，此刻卻冷著一張臉。
饒他這般生人勿近的冷漠面孔，仍不時引起道路兩旁年輕女娘的驚聲尖叫。
“那就是官家新封的太子？怎的如此好看？”
“俊逸無雙，高大威猛，實真龍之子啊！”
“可他怎麽黑著一張臉，我們跟著隊伍一路也不見他笑，難道太子也會有不得意之事？”
宋宛辛默默地聽著，站一旁不出聲，只有一個好事兒的郎君接住話頭，又接著往下說。
“你們不知道嗎？此前一直和太子來往甚密的那位女副使辭官了，聽說還是太子冊立大典那日跑到官家面前辭的，太子的手下當夜帶著人在城中四處搜捕，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據說現在都還沒找到，太子為此傷心了好久呢。”
“怎麽可能？你的意思，太子還被她一個小小的四品官拋棄了？”
“誰管她什麽官職，那位女副使出來辦案的時候我有幸見過一面，長得那叫一個好看，比起話本子那些飛燕合德、玉環貂蟬什麽的美人，有過之而無不及，看見她笑，我們這幾個大老爺們骨頭都酥了。你說，這樣掐尖的美人，誰不稀罕？”
“可是此前不是一直盛傳，是她纏著太子嗎？”
“你看太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知道，定是被美人始亂終棄才會如此，哈哈哈哈哈！”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嘖嘖嘖。”
看著裴宴臨的身影一路走遠，宋宛辛不再留戀，轉過身走反方向走去。
長長的出城隊伍末尾，是幾個馬夫拉著幾口大箱子和兩車糧草走在隊伍的最後。
大箱子裏裝著使臣們的行李，糧草則是給那幾匹駱駝專門準備的梭梭草和沙蒿，番邦皇室的駱駝，想來在吃食上也不會怠慢。
前面的人都擠著去看裴宴臨和貌美歌姬，隊伍的最後一直走得很慢，幾乎算是停滯不前。
宋宛辛看準時機，往地上灑了一把碎銀子，然後大喊“誰的銀子掉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湧上來開始瘋搶，幾個馬夫離得最近，也不例外，扔下韁繩蹲下去撿銀子。
此舉正中少女下懷，她走到幹糧草堆車後面，用手帕遮住臉，一個貓腰鉆進了蓬松的糧草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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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 萬物蔥蘢。
在皇貴妃馬氏穢亂後宮，玷汙皇室血統，而裴宴卿擾亂宮闈, 禦前行刺, 最終因私被廢半月之後, 北宋迎來了衍帝在位時期的第三位太子。
冊立太子當天, 裴宴臨身著降紗袍，在仲軒等三師、三傅等屬官的護從之下, 來到東宮。卯時二刻, 日出, 裴慶乘轎輿到達東宮，面南而坐，接受裴宴臨河文武百官的朝拜。
仍舊任提刑司副使的宋宛辛與群臣跪伏在地，看著高臺上雲龍紅金, 恍若天人的俊朗少年, 心頭千絲萬縷, 繁亂如麻。
自馬氏伏誅, 裴宴卿逃跑之日後, 她就一直被留在坤寧宮為聖人調理身體, 裴宴臨雖有心將她帶走, 但實在拿不出一個將她接回王府的理由，加上冊立太子之日一定，祭祀、儀仗準備等等一系列事情瞬間入高山傾倒般壓在了他身上，當他空閑下來，只看到她曾經住過的臥房空空蕩蕩, 屋外杏花開了又落，好不淒涼。
裴宴臨面若冠玉, 神情淡漠，一路在禮官的帶領下跪聽宣詔，聞官家訓誡，最後受群臣拜見行禮，接受祝賀。他擡頭看去，目光越過無數文臣武將，最終落在了角落裏形單影只的瘦小身影身上。
目光相遇，宋宛辛怔神，隨後艱難地扯出一個慶賀的笑容，她朱唇微張，笑得恬靜。
隨後，裴宴臨看她略微張口，無聲地說了一句“恭喜”。
恭喜他成為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恭喜他終於可以擺脫掉她這個大麻煩，自此順風順水，平安如意。
看見她笑，裴宴臨沒什麽反應，他淡淡地收回目光，跟隨禮官坐上轎輦，去往太廟拜謁。
彼時太子前往太廟，群臣也不能離開，而是來到聖人宮中，等待太子從太廟回來後，與百官一起朝拜聖人，同時向聖人致賀，才算禮成。
宋宛辛剛要與曹猛等人邁步走出東宮，往坤寧宮的方向t去時，官家身邊的趙福全突然將少女叫住。
“陛下有旨，請宋大人跟奴才往禦書房去。”
這大喜的日子，官家這時候找她做什麽？
來不及多想，宋宛辛領旨，一路跟隨趙福全進了禦書房。
時隔半月再來到這裏，少女看著屋內陳設一如舊日，只有此前被裴宴卿砍壞了的幾張太師椅已經被悉數更換。待少女進門，裴慶揮手，趙福全便帶著四名宮婢太監都退了出去。
見狀，宋宛辛柳眉蹙起，隱約感覺到此次面聖並非好事。
俯首，少女輕聲行禮道：“臣，見過陛下。”
案桌前，裴慶擱筆，擡頭看向少女的眼神沒什麽情緒。
“你可知，朕召你來，所為何事？”
“回陛下，臣不知。”
收回目光，裴慶拿起桌上一本明黃色的奏折，翻開來看，上面詳細的講述了宋宛辛的身世，一字一句，都落在裴慶虎一樣深邃的眸子裏。他將那本冊子拿起來，一揮手，扔到宋宛辛面前。
“既是大理人，何敢自稱北宋臣？宋副使，你這一聲‘臣’，朕可是受不起。”
沒想到，她的身份還是被官家查了出來。宋宛辛狂跳的心仿佛已經躍至咽喉，稍稍一動便要從口腔之中一躍而出，她絕望閉眼，須臾後穩住心神，撿起地上的冊子。
看著冊子裏對她事無巨細的調查，少女自知無須再有所遮掩，索性合上奏折，看向高坐之上的官家。
“既一日為臣，便為百姓，為朝廷效力一日，臣求國泰民安，不分大理還是北宋。因身份特殊，不得不隱姓埋名，如今罪人伏誅，諸人諸事，相信陛下和聖人也同臣一樣，了卻心頭願，臣自知有罪，甘領責罰。”
“罰？你立大功一件，小功無數，何來責罰？倒是今日冊立的這個太子，朕的好兒子，三番四次幫你隱瞞身份，助你入朝做官，幫你善後，替你遮掩，簡直是無法無天！你做官有功，為人卻是個妖孽禍水！將宴臨迷得神魂顛倒！
你到底給他下了什麽藥，讓他如此心甘情願額為你所用？”
裴慶越說越激動，一巴掌拍在案桌上，震得書桌上紙頁紛紛掉下，散落在地。
聽他如此說，宋宛辛一時疑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
高臺之上，裴慶卻有自己的思量。
他此番將她的功勞全部認下，為的就是堵住全天下人的悠悠眾口，讓別人都知道他裴慶不是個記仇的皇帝，不會因為她揭發了自己的家醜就遷怒於她，也不會因為承認了當年鬧得兩國差點兵戎相見的謀殺案原來是自家內鬥，最終害還得向大理賠罪就懷恨在心。
而是換了個角度，怪罪她蠱惑皇子，擾亂宮闈秩序，以色事君，謀求私利，將她架入紅顏禍水之流。
正所謂殺人誅心，當一個有功之臣搖身一變，成了蠱惑君心的妖孽之時，她所立下的所有功勞都變成了有利可圖。
宋宛辛跪伏在地，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太子殿下對陛下、對北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他所作所為，絕非故意隱瞞，而是……而是被我所騙，他都不知情！還請陛下明鑒！”
很好，他要的就是這一句。
裴慶聽到了自己想聽的話，垂目看了眼臺下慌張不已的宋宛辛，緩步坐回龍椅。
他如今，身邊成年可用的皇子，就只剩裴宴臨一個，加上他這個兒子雖然感情用事，到底對他和北宋都是忠心耿耿，事事以國事為先，加上夏無涯盡忠職守，都在他掌握之中。
他自然不會對裴宴臨有過多的懲罰。
可是她就不同了，看奏折上所說，宴臨太在乎她，她註定是個禍害。
再開口，裴慶的語氣已經帶上幾分勸誡。
“功過相抵，朕今日召你來也並非興師問罪。只是宴臨如今立了太子，今後便是他兄弟姊妹，甚至於這天下萬民時刻盯著的人，行事稍有不慎，便會招至非議。所以朕不能再看著他這樣肆意妄為下去，今後他娶親生子，協同天下大事，都不能有絲毫偏差。
你如此聰慧，應該知道朕在說什麽。”
是啊，聰明如她，從裴慶說第一句開始，她就聽懂了。
如果是裴慶發難，不管對她降下多重的責罰，裴宴臨一定會擋在最前面。哪怕是殺了她，也難免父子二人反目成仇。只有她自己主動離開，斷了少年的心思，才有可能徹底切斷兩人的牽扯。
禦書房內，日光遍灑在宋宛辛身上，她挺直腰背，選擇接受一切，順應裴慶。
此時，裴宴臨已從坤寧宮朝拜完畢，來到禦書房準備跪謝官家恩。行至門口，卻見往日都在房中伺候的趙福全帶著宮婢守在門外，想起方才在坤寧宮沒有看見宋宛辛的身影，他不由得心頭一緊。
“趙公公。”
趙福全一揮拂塵，走過幾步擋在少年身前。
“太子殿下，陛下正與宋大人在裏面商談要事，還請殿下稍等片刻。”
她果然在這裏。
裴宴臨沈聲點頭，不動聲色地後退幾步，在離門口更近的地方站定。
門內，宋宛辛目光澄澈，嘴角掛著釋然的笑意，她平視著前方，又好像是在透過面前書桌和層層的高墻，看向別處。
門內門外，都將少女清朗的聲音收入耳中。
“陛下聖明。臣久沐皇恩，不勝惶恐。唯今舊案已清，臣全家清白已還，自知有負陛下與聖人的恩澤，特請求辭去提刑司副使一職，離開京城，還於故裏，請陛下恩準。”
少女聲音清脆婉柔，一字一句好似春雨滴落池塘，悅耳聲聲。
只是這話語的內容卻讓門外人皆是一驚。裴宴臨怔怔地站在原地，整個人如墜深淵，好像四周的空氣都在此刻凝固了一般，讓他感到窒息。
趙福全看著裴宴臨由最初的不可置信，到後來慢慢變得頹然，陰沈的眼眸漸漸泛起猩紅，隱隱可見淚水在眼窩盈含，始終不肯落下。
宋宛辛說完，一個頭磕在地上，不再言語。
裴慶得了滿意的答案，也不打算再多說什麽，眼神若有似無的向門外看了一眼，揮揮手示意宋宛辛站起來。
“罷了，既如此說，方知你去意已決。朕念在你為官不久，立功無數，便準了你的請求，聖人那裏你也不用去請示了，我讓趙福全去通傳一聲便是，你退下吧。”
“是。”
緩緩起身，宋宛辛才發覺自己跪在地上太久，雙腿酸麻不止。她顫悠悠站起來，看趙福全走進來，她退後幾步，轉身離去。
剛跨出禦書房的門，那個熟悉的背影就出現在她面前。
裴宴臨轉過身，眼裏滿是受傷和無助。
突然的鼻酸，差點讓宋宛辛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狀若無人，準備越過他離開，卻被少年一伸手抓住胳膊。
“不準走。”
“我已辭官，受陛下恩準，可以離開京城，還請殿下莫要做無謂的糾纏。”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給你了，為什麽還要走？”
宋宛辛輕笑一聲，卻不敢轉過身去看他。
“對啊，我既然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你於我而言，就再也沒有半點利用價值了，不是嗎？”
她話語薄涼，字字誅心，堵得他無話可說。兩人僵持一番，最終因為趙福全的出現，裴宴臨不得不放開她。
“你以為你走得掉嗎？”
見兩人氣氛不對，趙福全老狐貍似的怎會不懂，他低著頭，假裝什麽都沒有看到，走到裴宴臨身前俯首說道：“殿下，陛下請您進去。”
“好。”
聽身後動靜，宋宛辛知曉他已經離開，沈思片刻，還是忍不住回眸，最後看了一眼那個高大的背影。
這一年的時光如夢似幻，幾乎要將一生的喜悲都嘗盡，經此一去，她便再也沒有了可以大哭和大笑的理由。
懷揣著滿腹心事，宋宛辛一路孤零零地出了宮門。
誰知馬車剛拐過第一個彎後，突然停下不走了。
少女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直到回過神來，看見窗外的景色已經續集不曾變化，她才反應過來。
“怎的在此處停下了？”
溫聲開口，少女伸手掀開簾子，卻見原本坐在前面的馬夫此刻已經不見蹤影。靜謐無人的街道上，只有兩匹馬兒停留原地。
馬夫呢？
一絲不好的念頭突然閃過，宋宛辛還沒來得及走下馬車，一把明晃晃的長刀突然從馬車的簾子後面刺進來，擦掛著少女的面容而過，還好她閃身及時，否則此刻已經被利刃刺穿了脖子。
有刺客！
馬車外的人見一刀未中，立刻又拔刀刺來，透過掀起的簾子，宋宛辛看t見七八個黑衣蒙面人從巷道兩側的高墻跳下，都提刀拔劍朝她刺來。
她來不及思考，只能依靠在馬車內，拿起軟墊擋在身前，盡力躲開伸進來的刀劍。
可是敵眾我寡，她手中的軟墊不出兩下就被刺客的劍捅穿，露出的棉絮四散飛出，在馬車內外洋洋灑灑地飄來蕩去。
眼看著另一個刺客跳上馬車，一劍刺來，宋宛辛無計可施，無路可退，只能絕望閉眼。
生命的最後一刻，她腦海裏浮現的竟是裴宴臨方才隱忍受傷的模樣。
也好，死了，他也許傷心一陣，就會徹底將她忘了罷。
就在宋宛辛閉眼等死的時候，另一群同樣黑衣蒙面，只是腰間系了一根紅繩的刺客突然殺出來，將原本那群刺客攔住。
兵器碰撞在一起發出刺耳的聲響，少女聞聲睜眼，瞧見這一幕禁不住又是楞神。
不消片刻，紅繩蒙面人就將刺客盡數解決，其中一個收刀進鞘，走上前來，將一封書信遞給少女後，帶著其他人飛速逃離了巷道。
宋宛辛還沈浸在方才生死一線之間的緊張中沒有出來，她知曉此處不可再留，趕緊走下馬車，逃命似的跑出去幾條街，直到走在喧鬧的人群之中，才略顯安心。
誰知一路慢行，不斷有人回過頭來看她，少女低頭，才看見自己還穿著官服。
躲到無人處，她打開方才紅繩蒙面人給她的書信，見裏面除了一封信，還有兩張面值不小的銀票。
將銀票揣好，宋宛辛展信讀來，上面只有短短幾個字：
君要臣死，不在一計。莫邀舊人，盡快離京。
“君要臣死”四個字落在少女眼裏，激起她渾身上下一陣冷顫。
沒想到裴慶表面上放她辭官離開，其實早就在門口布下了埋伏，準備在她離宮之後殺人滅口。
君王之心，當真深不可測。
再看落款處，秀逸有力的三個字落入少女眼簾。
“厄頁生……厄頁……顧？！”
原來，竟是顧蕊之派人救了她。
自方才群臣致賀，顧蕊之卻沒有瞧見宋宛辛的身影開始，她就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於是著人私下裏偷偷盯著，直到看到宮門口接宋宛辛出宮的馬夫被臨時換走，便確定了裴慶的暗殺之心。
還好顧蕊之的人及時趕到，否則此刻，宋宛辛已經陳屍當場。
刺客此番沒能得手，必定還會有下一波的暗殺，顧蕊之留下書信，就是告訴她，裴慶會不惜一切手段要她的命，京中故人舊友都不要聯系了，盡早離開京城。
放下書信，孤立無援的無助感籠罩在宋宛辛四周。
天下如此大，可還有她的容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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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東宮內庭。
裴宴臨獨自一人端坐房中，看著墻上的《雪溪歸牧圖》默默無言。
阿律叩門進來，眼神閃躲。
“殿下，南桂胡同和王府裏都找過了，宋大人沒有回去過。”
“少瑾那裏呢？”
“回殿下，屈捕頭說……宋大人沒有找過他。”
“那就去城門口！所有的城門口給我交代好，誰放她出去，我就要了誰的命！還有所有的客棧、茶宿，給我一間一間找！不光是女娘，她也有可能女扮男裝，給我把看上去身形相似的男子統統抓回來！我要一個個看！”
“是！”
房門緩緩關上，裴宴臨怒不可遏，站起身來將墻上掛畫一把扯下，連畫帶軸撕個粉碎。
當初因為要在短短半月內完成太子冊立儀式的諸多準備，他搬出王府時，只帶了這一幅她贈他的畫入主東宮。現在裴宴臨四下看去，整個房中再沒有任何少女的影子，亦聞不見她的一點氣息。
她好像從未出現在過他的身邊，目光所及，都是與她毫不相關之物，再也找不出任何能證明她存在過的證據。
那日他從禦書房裏出來，趕不及地一路狂奔到宮門口，問來，才道她已經出宮。
尋著門口侍衛所指的方向，裴宴臨只在無人的巷道裏找到一輛空馬車。
她就這麽怕被他找到？甚至不惜半路棄車逃跑，也要離開他？
燭臺之上，燈火葳蕤。
少年雙唇緊抿，憤怒的血液在身體裏幾乎沸騰。
他看著地上掛畫的殘骸，胸膛跟隨喘息聲劇烈的起伏著。
“休想……你這輩子都休想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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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城門大開。
各國使臣在汴京民眾的歡送下陸陸續續離開，無人在意一間青樓裏，一個滿臉雀斑的毛頭小子拎著泔水桶走出來。
她動作慢慢悠悠，看上去十分蠢笨，待走到一個勾欄花娘打扮的女娘面前，小郎君停下腳步，從懷裏掏出一粒碎銀子遞給她後，又拎起泔水桶朝後巷走去。
這幾日，宋宛辛一直住在青樓裏，托花娘子們和碎銀子們的福，不管是官府的搜查還是疑似裴宴臨私下派人找來的搜查，她都順利躲過。
今日番邦使臣出城，裴宴臨奉旨送行，在城北門口設高臺。
大量守城侍衛都到了城北，此刻南城門人手松懈，最適合逃跑。
不過這個想法，她想得到，裴宴臨自然也能想到。
所以少女今天的目的地仍然是北城門。
越是人多眼雜的地方，就越是容易混跡其中，不被發現。
即便露了形跡，要趁亂逃跑也容易一些。
他以為，她會選擇離他遠遠的跑掉，卻不想，她會選擇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離開。
宋宛辛提著泔水桶一路向前，路過之人皆掩住口鼻，巴不得躲得更遠，沒人願意在她身邊多待一刻。他就這樣安全的到了城北門口，看著番邦長長的隊伍一路遠行。
官道上，裴宴臨一身錦衣華服，玉帶簪冠，騎馬與使臣走在最前面。
少年高大俊朗，眉目如畫，此刻卻冷著一張臉。
饒他這般生人勿近的冷漠面孔，仍不時引起道路兩旁年輕女娘的驚聲尖叫。
“那就是官家新封的太子？怎的如此好看？”
“俊逸無雙，高大威猛，實真龍之子啊！”
“可他怎麽黑著一張臉，我們跟著隊伍一路也不見他笑，難道太子也會有不得意之事？”
宋宛辛默默地聽著，站一旁不出聲，只有一個好事兒的郎君接住話頭，又接著往下說。
“你們不知道嗎？此前一直和太子來往甚密的那位女副使辭官了，聽說還是太子冊立大典那日跑到官家面前辭的，太子的手下當夜帶著人在城中四處搜捕，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據說現在都還沒找到，太子為此傷心了好久呢。”
“怎麽可能？你的意思，太子還被她一個小小的四品官拋棄了？”
“誰管她什麽官職，那位女副使出來辦案的時候我有幸見過一面，長得那叫一個好看，比起話本子那些飛燕合德、玉環貂蟬什麽的美人，有過之而無不及，看見她笑，我們這幾個大老爺們骨頭都酥了。你說，這樣掐尖的美人，誰不稀罕？”
“可是此前不是一直盛傳，是她纏著太子嗎？”
“你看太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知道，定是被美人始亂終棄才會如此，哈哈哈哈哈！”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嘖嘖嘖。”
看著裴宴臨的身影一路走遠，宋宛辛不再留戀，轉過身走反方向走去。
長長的出城隊伍末尾，是幾個馬夫拉著幾口大箱子和兩車糧草走在隊伍的最後。
大箱子裏裝著使臣們的行李，糧草則是給那幾匹駱駝專門準備的梭梭草和沙蒿，番邦皇室的駱駝，想來在吃食上也不會怠慢。
前面的人都擠著去看裴宴臨和貌美歌姬，隊伍的最後一直走得很慢，幾乎算是停滯不前。
宋宛辛看準時機，往地上灑了一把碎銀子，然後大喊“誰的銀子掉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湧上來開始瘋搶，幾個馬夫離得最近，也不例外，扔下韁繩蹲下去撿銀子。
此舉正中少女下懷，她走到幹糧草堆車後面，用手帕遮住臉，一個貓腰鉆進了蓬松的糧草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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