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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金枝(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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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金枝(二更)

楚夢這句話差點讓宋宛辛雙腿一軟, 一屁股坐在地上。屈少瑾見她神色不對,趕緊又轉過頭來扶她。

“怎麽了?她暈個血把你嚇成這樣?”

宋宛辛沈思不語,將少年拉到一邊, 方才眉宇間的得意一掃而光,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懊惱。

“你還記得我說過, 茶坊裏有楚夢……不對, 現在應該叫楚凰,茶坊裏有熟悉楚凰的茶客, 每次她的表演, 那人必到場。據他所說, 元豐被害那日,楚凰到鹿棚與元豐起了爭執之後,回到茶坊演奏得晦澀生硬的,便是她的妹妹楚夢。那麽留在元豐房中分屍的只能是楚凰了。但若她暈血怕血, 又如何獨自一人完成分屍的呢?”

這麽一聽, 屈少瑾原本自信滿滿的模樣也消沈下去, 他不死心的問道:“有沒有可能回茶坊彈琴那個還是楚凰, 說不定她剛殺完人, 心情受了影響才彈得不那麽好了?”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兩人翻看之前茶坊的調查卷宗, 看到案發那日,“楚夢”回到茶坊後,似乎故意要制造自己不在場的證明一樣,除了演奏的樂曲水準大失從前,還失手打翻了堂倌遞給她的茶盅, 據堂倌回憶,那滾燙的茶水濺到“楚夢”裸露的手腕皮膚上, 燙起了一片紅斑。

兩人立即回到牢房,撈起兩姐妹衣袖,灰色衣袍的楚凰手腕光潔如新,哭哭啼啼的楚夢手腕上還有一層愈合之後的繭皮未落。宋宛辛失望地將兩人衣袖放下,走出牢房。

據姐姐楚凰供認,她們姐妹一路從老家來到京城,經常喜歡玩身份對調,蒙騙外人的游戲。姐姐楚凰擅琴藝喜繁華,愛往熱鬧的地方去;妹妹楚夢雖擅歌舞,但性格內向,常年往來尼姑庵念經誦佛,甚至直接住在裏面。

楚凰在謝尖嘴蹴球茶坊演奏時一直用的是妹妹楚夢的名字,直到遇上郭元豐,他當場寫了首情詩贈她,翩翩君子,朗氣舒月,楚凰當即動了心,就這樣頂著楚夢的名字,暗中和郭元豐來往。

誰知有一日郭元豐與盤松先生在表演的酬勞上沒能談攏,當日的演出被取消後,他醉酒來到楚凰家門口,遇到了來找姐姐的楚夢。郭元豐的深情與俊朗令少不經事的楚夢春心大動,她不僅認下了自己就是郭元豐情人的身份,兩人人泛舟夜游時,楚夢還為他唱起了曲。

“之後那次登高也是如此。”

楚凰知曉此事後怒不可遏,又不敢戳破這個謊言,只好在當日下午去到鹿棚,問郭元豐何日上門提親。

郭元豐被蒙在鼓裏,還以為楚凰對他情根深種,半開玩笑說想看娘子再為他唱上一曲。

本就心有不甘的楚凰認定他更喜歡那個擅歌舞的妹妹,一時氣急攻心,拿起桌上的尖刀便捅了郭元豐一刀。誰料初音此時來敲門,郭元豐按住楚凰,示意她不要慌張,他握住腰上的匕首,躲在門口將臉露給門外三人。

“原來他那日臉色蒼白,是正好中了一刀的緣故。”

郭元豐本就身體羸弱,中刀之後冷汗涔涔,還沒來得及喊大夫便昏死過去。楚凰抱著他原本準備出去喊人,誰知一封信箋從郭元豐衣衫裏掉落,楚凰拾起來一瞧,竟是一封婚書。

婚書上明明白白,寫著求娶楚夢為妻,楚凰痛哭出聲,滿眼怨恨地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郭元豐,她恨意滿懷,哪裏還存有一絲理智?

女娘當即拔出郭元豐身上的尖刀,又朝著同一個位置紮了下去,如此反覆了不止多少遍,她才無力的將刀扔到一邊。

回過神來,郭元豐已死,她不想被抓,於是找到楚夢有了偷梁換柱的想法。

她留在鹿棚繼續處理屍體,清洗血跡,楚夢則和往常那樣,代替她到茶坊演出,一定要多多引起他人註意為自己做不在場證明。

為了讓人們以為兇手對郭元豐有極大的恨意,她將郭元豐分屍做成傀儡,這樣就沒有人會懷疑一個既有不在場證明,又與郭元豐情根深種的人了。

宋宛辛聽完,皺緊的眉頭仍然沒有松開。

“照你所說,你既暈血,為何可以做到分屍?那密室裏滿屋子都是血,一般人都承受不了,更何況是你。”

跪坐在堂前的楚凰面如死灰,眼神隱在撲閃不止的睫毛後面,她吞吞吐吐地說道:“不是的……我暈血……暈血就是因為那日分屍完後,看著一屋子的血跡才開始有的這個毛病,之前並沒有。”

見她好似還在說謊的模樣,宋宛辛的眼神暗下來,語氣也帶上幾分不悅,她擱筆起身,將桌上所有的卷宗都卷起來準備拿走。

“是與不是,我們自會查證。楚大娘子,別再昧了良心才好。”

她邁步準備離開,被屈少瑾拉住。

“你把卷宗帶走做甚?”

“這個疑點,我始終不能釋懷,我還想帶回去再看看。”

見狀,屈少瑾也只好放開她:“老子知道你的性子,不過這個案子風言風語太多,縣丞一直催著咱們破案,如今不管是她倆誰殺的人,分的屍,終歸一起處置了便是。你也不要太為難自己。”

少女點點頭,露出一個讓他放心的微笑。

“好。”

**

入夜,南桂胡同的桂花落了一地。少女頂著細雨跑到自家小院門口時,隔壁的院門突然打開,呂懷一抱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甜板栗燉雞湯,小跑幾步到了宋宛辛跟前。

“怎的忙到這麽晚?師父一定沒有吃飯吧,嘗嘗我家嬤嬤燉的雞湯。”

開門將他t帶進來,宋宛辛回房換了身衣服,坐下來喝湯。

板栗軟糯,雞肉燉得爛熟,加了枸杞和紅棗的湯喝起來絲滑香甜,少女一喝就停不下來,一會兒的功夫,一大碗雞湯就見了底。

呂懷一看著她面色終於紅潤了些,眉頭舒展開來,知道她緊繃的神經放松此刻下來。斜眼瞥見一旁書桌上那疊厚厚的卷宗,他試探性地開口:“師父待會兒可還要看案子的卷宗?需要徒弟留下來幫你嗎?”

將碗中最後一口雞湯喝掉,宋宛辛身心回暖,她擦擦嘴,搖了搖頭。

“不用麻煩,現在不是當值的時辰,我只是將卷宗帶回來隨便看看,再說你我男女有別,若是別人看見了,傳到司府裏反而不好。改日我得空做了好吃的,也給你送過去。

此刻夜深,你早些回去休息吧,這大碗,我洗過之後再還你,今日多謝你的雞湯。”

聽她口口聲聲說著男女有別,呂懷一心裏不悅。

她之前在宮宴上落水,被六皇子嘴對嘴渡氣相救之事在京城大街小巷傳得沸沸揚揚,女裝後驚人的美貌更是贏得官家青睞,賦詩兩句。

現如今京城這些氏族貴女也好,坊間勾欄也好,年輕女娘們最流行的穿著便是一身碧色。

“伊人著碧色,何處不可憐”。

她是否也對那位六皇子說過“男女有別”?呂懷一滿腔柔腸揣在心口,他眼神微暗,起身告辭。

“只是小事,你既是我師父,你我又為鄰舍,以後師父不要對我這麽客氣。”

送走呂懷一,少女沐浴更衣後,披著外衫臨窗坐下,開始研讀卷宗。

對於楚凰暈血一事,她始終不能釋懷。

若真如她所說,這個毛病是她殺完郭元豐後才有的,楚夢斷不會說得如此稀松平常。甚至如此短的時日內,楚夢都不一定能發現她姐姐的這個問題。

翻開卷宗,她幹脆從第一頁開始細細研讀。

此刻落了整個傍晚的小雨終於停了,微風中都是滿滿的桂花香氣。

少女專註地瞧著卷宗,完全沒有註意到院子裏從墻外落下一個高瘦的身影。

裴宴臨那日在禦書房罰跪一夜,直到早朝直接在偏殿換上了阿律送來的朝服,滴水未進就上朝去了。

裴慶雖沒有另行責罰,到底整個朝會期間對他不理不睬,冷若冰霜。

經此一跪,婚娶之事算是暫時翻篇,裴宴臨雖然暫時不用娶旁人了,但想娶到艷驚四座的“碧色伊人”,目前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心裏揣著一絲愧疚,他也忍了好幾日沒去找她。

今夜他得了空,見雨也停了,便也顧不得其他,直接出宮騎上快馬,一路馬蹄不斷落在桂花瓣子之上,不肖片刻就到了她家門口。見門縫裏隱約透著燭光,少年喜不自勝,從側面墻頭輕松躍起,落到院中。

溫吞燭火下,她一身素白,臨窗伏案,鬢角碎發絲絲縷縷,落在她額間。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梵城山上的小院中,他忍不住上前幾步,伸手將那縷青絲撩起,挽至少女耳後。

裴宴臨的突然出現嚇得宋宛辛驚叫一聲,擡手一個巴掌便朝著他呼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生響亮,看清來人後,兩人同時楞住。

“殿……裴郎,怎麽是你?”

少女焦急地探出窗口,雙手捧住裴宴臨的臉輕輕呼氣,裴宴臨瞧她胸口微微敞開,一室風光盡覽無餘,忍不住輕聲笑起來。

“手勁還挺大,這是把我當采花賊了?”

說著,他單手撐住窗沿,一個跨步翻身進了房間,抱著宋宛辛,埋首在她發間,貪婪地嗅著少女沐浴後的體香。

宋宛辛沒心思跟他親熱,將他輕輕推開後,拉他到書桌前。

“今日我和少瑾抓了楚夢兩姐妹的事,你可知曉了?”

裴宴臨點頭。雖然不能陪他們辦案,有關她所有的事,他卻都是時刻放在心上,叫人暗中跟著的。

“你看這裏,郭元豐寫的這出《纏金枝》的戲文中,多次提到他現實中與楚凰所經歷過的事,可見他就是以自己和心愛之人為原型,才寫了這出戲。雖說戲文與現實肯定不會完全相同,為了豐富劇情,他也會編造一些劇情來美化這出戲。不過我讀了幾遍,發現有一件事,應該不是編的。”

“何事?”

“書生與貓女春宵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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