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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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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

是夜, 宋令璋自回鎮南侯府不提,沈輅則是宿在了昭陽宮中。翌日清晨,沈輅梳洗更衣, 往司禮監去, 恰好遇上了入宮來的宋令璋。

“君珩。”沈輅笑意盈盈地迎上前去,卻敏銳地察覺到對方波瀾不驚的面容之下隱藏的陰郁。紫衣女官眉心微攏,想起昨晚宋令璋出宮的原因,下意識問道:“怎麽?與我哥哥姐姐談話不愉快?”

不應當啊!哥哥姐姐對君珩並無不滿,君珩對自家兄姐又是極為敬重,兩邊即便是有了矛盾, 也不會鬧的不愉快才是。更何況哥哥尋君珩去,商談的是他們的婚事——婚約是雙方父母早早定下的,她又與君珩兩情相悅,這其中能有什麽矛盾?

“我大約是惹大哥生氣了。”宋令璋擡眼看向沈輅,沈郁的眉眼中染上幾分哀求之意,“望舒, 你能不能幫我……我不知道是哪裏做錯了。”

沈輅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問道:“你們都談了些什麽?”

商議婚事的談話,前前後後無非只有那麽三五句話而已。待宋令璋完完整整地覆述一遍之後, 沈輅的神情愈發不解:“……不如, 我晚上回家幫你問一問哥哥?”

她看著面前的青年,t 之前的疑惑再次浮上心頭:“你面對我兄姐時, 似乎格外的敬慎小心。”

宋令璋一時語塞。

沈輅並不追問, 只是挽上宋令璋的手帶著他一道往司禮監去。過了半晌,宋令璋方才低聲道:“宋沈兩家是世交, 沈大哥和沈姐姐於我而言,與親哥哥親姐姐也無異。”

“我知道。”沈輅點點頭。這話, 宋令璋從前便同她說過。

“沈家於鎮南候府是大恩,我知道你們兄妹都認為這是理所應當,但是我卻不能不記在心上。”宋令璋繼續道。

“我也知道。”沈輅又點點頭。這些,宋令璋同樣與她說過不止一次。

“沈大哥和沈姐姐之於我,既是親人,又是恩人。因此,我……”宋令璋難堪地閉了閉眼,似有些羞於啟齒,“倘若沈大哥和沈姐姐對我不喜,我真是不知如何自處來。”

這樣的可能,他連想一想都覺得承受不起。所以,他會小心翼翼地去迎合討好,可是……他還是做錯了事。

沈輅輕輕握了握他的手。

雲深和雪霽從前就同她說過,君珩他過於看低自己了。從前,他覺得自己配不上她,現在,他又覺得自己配不上她的哥哥姐姐。

她不知道該如何去化解。

這是他的心結,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解開的,就像是……就像是她對於他的執念,也不可能輕而易舉地打消。

但是……

“我不覺得,我的哥哥姐姐討厭你。”沈輅溫聲安撫,“他們如果不喜歡你,就不會同意這場婚事了。可能只是……你們太久沒有見面了,我哥哥也不知道該用怎麽樣的態度去對待你。”

宋令璋低低應了一聲。

“說到婚事……你是怎麽想起入贅這回事的?”沈輅好笑道,“我們兩個,誰娶誰嫁又有什麽分別?”

他們兩個在京中不缺宅子,沈府留著她的院子,鎮南候府有宋令璋的住處,宋令璋還另外置下了私宅。但其實以他們現在的情況而言,一年三百六十日裏大抵有三百日是住在宮中的,誰也沒有時間照管府中的事情。

“橫豎都是一樣,很沒必要做那等標新立異之舉。”沈輅繼續說道,“我們平平常常地辦一場婚事也就是了,我只是……”

沈輅忽然停下腳步,宋令璋不明所以地側過頭看著她,卻見紫衣女官倏然面上緋紅一片,卻依然堅定地擡眼看向他。

“我只是想和你成親。”

沈輅忍著羞澀說完了這句話,便從宋令璋的掌心抽出了自己的手,快步進了司禮監。宋令璋沒有立時跟過去,他站在原地,看著那一道俏麗的身影飄然而去,眼底唇邊不自覺彎出一抹淺淡而溫柔的笑意。

*

待宋令璋進到司禮監的時候,沈輅已經恢覆了往日的鎮定自若。

紫衣女官端坐在主位上,一一吩咐著手下做事。見他進屋來,沈輅只向他抿唇一笑便又垂眸去看公文,神儀嫵媚,舉止詳妍。

宋令璋含笑走過去,理所當然地挨著沈輅落座,擡手不動聲色地握住了沈輅指尖。沈輅也由著他握著,一面單手翻看桌案上的文卷一面吩咐面前的小太監。

那小太監連頭都不敢擡,只躬身諾諾應聲,待沈輅吩咐完話後便急忙行禮退了出去。沈輅這才擡眼看宋令璋,似嗔似喜,顧盼生姿。

宋令璋抿著笑意松開手,仿佛無事發生一般拿過奏折批閱,沈輅也垂下眼去繼續看著面前的文卷。若不看他二人坐在一處,倒真真是恪盡職守的模樣。

司禮監中,掌印與稟筆共用一間屋子處理政務——這是最初沈輅為了防止司禮監將她隔絕在外而更改的格局,後來覺得方便於是也沒有再改回去。但是她畢竟是掌印,又是女官,自然是單獨坐在一處,與四位司禮監稟筆隔著一段距離。

然而在沈輅與宋令璋的婚約傳遍宮中之後——或者說在二人互訴衷腸心意相通之後——宋令璋就厚著臉皮蹭到了沈輅這裏與她共用一張桌案。宋督公的決定,沈內相的默許,其他人自然誰也說不出什麽不是。

兩情相悅的心上人就坐在身邊,縱然二人都恪守規矩不會有逾矩之舉,但是難免眉目傳情耳鬢廝磨。他二人情投意合,只苦了屋中那另外三個秉筆太監,在這屋中真是待也不是不待也不是。若要避出去,倒像是在暗示上官做了些什麽,可是留在這屋中,卻又覺得自己實在是礙事得緊。

然而於宋令璋和沈輅而言,能這般同處其實也實在難得。不多時,宋令璋批閱了分給自己的奏折後便起身往禦馬監去,而沈輅則是仍舊留在司禮監翻看著諸朝臣的奏折一一用印。待到沈輅看過奏章,往宮正司去查檢內宮事宜,彼時宋令璋早已出宮去了皇城司。

趕在宮門下鑰之前,沈輅總算是忙完了這一整天的公務,匆匆登上馬車回沈府去。

*

“鏡明和松亭入宮的事情,我已經同太後娘娘和任宮令說過了。”沈輅道,“她們幾時想進宮了,我帶她們過去也就是了。”

此時正是沈府用夕食的時候,不僅僅是沈家兄妹在座,沈松亭宋鏡明和齊家母子也俱在桌旁。兩個小姑娘對於進宮一事又是期待又是膽怯,面面相覷著不知該作何反應,而齊家母子則是更驚異於沈輅語氣中的隨意,對於這位鼎鼎大名的沈內相愈發敬畏不已。

“這些事,自然是由你安頓。”沈軺微微笑著接話,“對了,上次你與我說的事情我想過了,我正在準備開辦女學。”

“當真?”沈輅頓時來了興致,“姐姐若是有什麽需要幫忙,只管與我說一聲,我這裏無論人手還是金錢都還不缺。”

“我初辦女學,也不打算大張旗鼓,只是依附修遠書院而設一女子學堂。有大哥幫襯著,還有你姐夫給我幫忙,倒也沒什麽麻煩。”沈軺溫聲道,“你我是親姐妹,若是有用到你的時候,我自然不會同你客氣。”

“姐姐一向有成算,那我便不多問了。”沈輅點點頭,又向齊勉道了聲:“辛苦姐夫。”

齊勉連忙搖頭道不必。

沈輅見狀只淡淡一笑,又問兄長在修遠書院可好,齊老夫人在京中居住是否習慣,兩個侄女生活如何。她在宮中久居上位,如今回了家中,也仍是一家之主的做派。沈輯沈軺兄妹兩個對於妹妹一貫縱容,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而齊家母子依附沈家生活,更是不敢有所非議。

待一桌人用過了夕食,齊家母子與兩個女孩子識趣地離開正廳各自回房,留下沈家兄妹三人單獨敘話。沈輯見外人都離開,這才向妹妹問道:“你和君珩,可有商量過什麽?”

“哥哥是說婚事?君珩去準備婚書和彩禮了,大約三五日內就會送來罷。”沈輅在哥哥姐姐面前說起成親的事宜沒有半分羞澀,還頗有閑心地揣測道,“我猜度著能為他做函使的,大約也就是傅離俞希顧燕支他們三個,看哪兩個有空閑就哪兩個來罷。”

“他可與你說過,他願意入贅的事情?”沈輯又問。

“他說了,我沒答應。”沈輅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成親的事情,我不想特立獨行,也不想大肆張揚。我們兩個成親,朝中已經是議論紛紛,我不想再添風波。只要能按規矩走完六禮,我能安安穩穩地出嫁,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這件事自然是由你們兩個商量,無論你們怎麽決定,我和你哥哥都沒有異議。”沈軺道,“但是阿月,不知你有沒有覺察出,君珩他有些……”

“自輕自賤,妄自菲薄。”沈輅慢吞吞地接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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