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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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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征

對上兄姐錯愕的目光, 沈輅卻只是笑了笑,細語輕言地問出了另一個問題:“哥哥對君珩不滿,是因為這一點麽?”

“並非不滿, 只是……我看不得他卑躬屈膝的模樣, 哪怕是在我面前。”沈輯嘆了一聲,“鎮南候府的二公子,怎麽能這般全無風骨?”

“他早已經不是從前的侯府公子了,他是宋督公,他是活閻王。”沈輅慢條斯理道,“他入宮十年, 從宮裏最低微的小宦官做到先皇心腹,他一直以來做的都是服侍人的事情。再來說什麽風骨……哥哥,你是在強人所難。”

沈軺頗為意外t地看著妹妹:“阿月,你……你不在乎麽?”

“太清高的人,在宮廷裏是活不下去的。”沈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當年, 還沒有被磨平心氣的時候……他進過宮正司。是我先丟棄了尊嚴,才能保住他的性命。也是從此,他學會了伏低做小低眉折腰。”

“忍辱負重也罷, 茍延殘喘也好。”沈輅自嘲地笑了笑, “那些年裏, 我們僅僅是活著都需要竭盡全力。”

“阿月……”沈軺紅了眼圈, 伸手將妹妹攬入懷中。她想得到妹妹能有今日, 這一路走來必定不易,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 她的妹妹會活的這樣辛苦。

沈輅倚在沈軺的懷裏,安撫地抱了抱姐姐:“其實也沒有那麽艱難, 畢竟有君珩在……幸而還有君珩在。”

她松開姐姐,轉而看向滿眼愧疚之色的兄長:“宋令璋固然心性有瑕,但是我又何嘗不是如此?他是活閻王,我是鬼見愁,這才是天造地設、珠聯璧合。”

就算是她也知道,只是因為未婚夫想退婚就計劃著把對方囚禁一隅,這根本不是正常人會有的想法。她這樣偏執的心性,恐怕也只有宋令璋才能接受,甚至甘之若飴。畢竟是他與她,一同走過了那十年。

“我親眼見證了他的每一次轉變,我看著他從光風霽月的侯府公子變成了威懾朝野的宋督公。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可是我也想的很清楚——我非要得到他不可。”

必須是宋令璋,也只能是宋令璋。

“我們並不是要拆散你們……何況你們經歷了這麽多,也沒有人能夠拆散你們。”沈軺溫聲道,“但是阿月,君珩這個性情終究是有些……你既然堅持要與他共度一生,那麽總該時常勸解一二,慢慢地把他的性子轉回來才是。”

“姐姐若是看不過眼,也可以直接與他說。”沈輅眨了眨眼,“哥哥也是一樣,橫豎他也不敢頂撞你們。”

沈輯只是笑著搖了搖頭:“我們畢竟是外人。”

“君珩若是聽到哥哥這樣說,他大約會很難過了。”沈輅道,“哥哥在他心中的地位,並不比宋大哥差什麽。你待他越是生疏客氣,他越是戰戰兢兢,生怕惹了你不快。”

沈輯若有所思。

*

“我問過了,我哥哥並沒有生你的氣。”翌日見到宋令璋時,沈輅如是解釋道,“他只是不喜歡你在他面前謹小慎微的模樣。”

昨晚哥哥確實是這麽說過,至於具體原因……那就要看怎麽理解了,橫豎她的理解就是這樣:“你畢竟是他的師弟嘛,卻在他面前做出那般小心翼翼的姿態,他自然以為你與他生分了。”

“是這樣麽?”宋令璋微微睜大了眼睛,“那……這是我的不是了。”

很好,這麽想就對了。沈輅對於自己避重就輕扭曲事實的傳話沒有半點心虛,只是繼續說道:“我已經替你解釋過了,不過你以後在我哥哥姐姐面前,還是不要過於謹慎小心才好。”

看著宋令璋流露出受教的神情,沈輅微微一笑,輕輕巧巧帶過了話頭:“你的聘禮準備的怎麽樣啦,幾時給我哥哥送過去?”

“已經備好了。”宋令璋絲毫不覺得沈輅問他下聘的事情有什麽不對,坦言回答道,“待到旬休的時候,我讓傅離和顧燕支做函使往沈府走一遭。”

果然不出她所料。沈輅抿唇一笑,又叮囑道:“也不必太過張揚了。禦史臺整日裏盯著你我挑錯,若是讓人再參上一本貪汙受賄就不好了。”

“聘禮是我從候府的產業中挑的。”宋令璋顯然已經預料到了這一點,“戶部歸還我家財產時都有登記造冊,一切都有跡可循。”

沈輅點點頭:“我的嫁妝也是這般——兄長將家產分了三份,我們兄妹三人平分,其中一份是給我做嫁妝用的。我想著這些也就夠了,你我的私產很沒有必要放入其中招搖過市。”

沈家是清流文士,並不富貴豪奢,何況抄家後再歸還回來的家產比從前少了許多,再分做三份之後更顯稀薄。沈輅心中早已經盤算過,她分得的那份家產全部當做嫁妝正正合適,既沒有十裏紅妝那份張揚,卻也不會簡薄得丟了她這個內相的顏面。

怎奈何,沈輅雖然做好了打算,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宋令璋顯然與她有不同的想法。待到旬休那一日,沈輯在前廳與傅離和顧燕支敘話,而留在後堂的沈軺和沈輅卻是拿著禮單面面相覷。

“君珩可真是……”沈軺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對這份聘禮作何評價。

“鎮南候府的家產,他拿了三成。”沈輅點了點禮單,“都在這兒了。”

在宋沈兩家翻案一事上,每一處細節沈輅都了然於心,她自然知曉鎮南候府被歸還了多少家產。她還知道,鎮南候府的財產宋令璋只取了其中三成,餘下七成都留給了侄女。

——若是宋大哥來分家析產,自然是兄弟二人平分。但是眼下宋大哥不在了,宋令璋為了侄女都能把鎮南候的爵位送給過世的兄長,更遑論這些家財。若非他還需準備聘禮,恐怕是其中一成都不會取用。

同樣是三成產業,但是鎮南候府卻比沈家要富貴許多。鎮南候府世代戍邊戰功赫赫,無論是戰場上奪得的戰利品還是事後朝廷的封賞都不是小數目,如今宋令璋將這三成家財盡數填進聘禮之中,頓時顯得格外鋪張煊赫。

“哥哥是不會把聘禮留在家裏的。”沈軺一面翻閱禮單一面笑道,“將這些都填進嫁妝裏,可真真是十裏紅妝了。”

“這未免張揚太過。”沈輅垂眸想了一想,忽然又道,“但畢竟是我大婚,張揚也就張揚了。”

不喜鋪張是她久在宮中養成了小心謹慎的習慣。深宮之中,從來都是越張狂的人死的越快,低調謹慎方才是長久之計。可是轉念一想,她如今已經是大權在握威懾朝野,尋常高官權貴之女都能十裏紅妝風光出嫁,她堂堂一品女官,大喜之日風光一回又能如何?

心下打定了主意,沈輅再看這張禮單時便多了幾分興致——未婚夫拿出全部家財求娶,那自然是愛重她的意思,即使她早就知道宋令璋對自己傾慕有加,但是仍然還會為此而感到歡喜。

“這些首飾,是宋伯母從前就說要留給我的。”沈輅擡手指點著禮單向姐姐一一分說,“這把匕首,是宋伯父特意尋人打造了要給我防身用的。還有這個莊子,我去過一次說好玩,宋伯母就說要送給我……”

少女說到最後,眼淚一串一串地往下掉:“我想伯父伯母了,我也想爹娘了。”

沈軺無聲地摟住了妹妹。

*

納征之後,便是請期。

大朝會結束之後,宋令璋徑自去了司天監,待請人選定了吉日這才往司禮監去尋沈輅,詢問她的意思。

“我們還要再等一個月啊。”沈輅有點惆悵地看著宋令璋遞過來的寫著日期的紙條,“還有沒有更早的日子?”

宋令璋的神情頓時分外覆雜:“……望舒,你我成親還需要籌備許多事宜,一個月的時間已經很緊迫了。”雖然他也很想快一點娶到未婚妻,但是這些時日他也著實是日不暇給疲於奔命。

沈輅聞言,頓時有些心虛。

成親是大事,雙方都需要提前做許多準備,只不過一般而論都是雙方的父母親族去準備,新人只需要在正日子裏拜堂成親就是了。沈輅雖然也關心自己的親事,但是她到底是有哥哥姐姐在,諸多瑣碎細節自然有沈輯沈軺兄妹兩個替她操持,而她不過是在閑暇時候問上幾句罷了。但是鎮南侯府那邊卻是只有宋令璋一人能做主,他一邊處理朝政一邊準備婚事,的確要比沈輅忙上許多。

“若是忙不過來,再往後延上幾日也使得。”沈輅小聲說道。宋令璋同樣不缺銀錢人手替他辦事,只是許多事情必須要他親自來決定,這等事即便是她想幫忙也實在愛莫能助。

宋令璋垂眸輕笑。

他握住沈輅的手,語調輕緩而溫柔,“阿月,我也想早一點與你成親。”

沈輅頓時面若紅霞。

“嗯。”紫衣女官低低應了一聲,“那就,這一天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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