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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chapter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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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chapter64

丁思渺的手指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半空中的無人機險些墜毀。

她緊皺著眉頭恢覆飛行姿態,畫面抖動,剛才這條算是白瞎了,只好從頭開始拍攝,太陽落山的速度其實很快,留給她的窗口期一共只有七八分鐘,現在只剩下四分鐘了。

學長腦子追著嘴跑,話都說出口了,才想起來栗邱叮囑過自己這是個秘密,這個秘密千不該萬不該傳到丁思渺耳朵裏,自己卻因為一時嘴快,正好吐露在了當事人面前。

他頓時緊張起來,手上提著的花露水遞出去也不是,收回來也不是,原地尷尬成了一只皮球:“那個,你還不知道是吧”

丁思渺面無表情道:“安靜點吧。”

學長只好悻悻地站遠了,直到太陽徹底落山,天邊的晚霞從明轉暗,暮色四合,丁思渺才收拾好背包,拎著器材回來。

栗邱聽說了秘密的洩露經過,先是跳起來要掐死學長,而後又內疚得恨不能一頭撞死在柱上,倆人互相指責一番,最後齊齊蹲在門口,等著丁思渺回來。

丁思渺的身影出現在昏黃路燈下時,栗邱吐出嘴裏叼著的狗尾巴草,狠狠松了口氣,起身迎上去,心虛出了顫音:“渺兒~”

見栗邱要幫自己接過手上的包,丁思渺把包從左手換到了右手,餘光瞥了她一眼:“剪片子吧,今天可以嗎”

“可以可以。”栗邱點頭如小雞啄米。

學長站起來,也客套到:“那今天晚上就別走了,住這兒吧,你們趕回去還得在路上耗幾個小時,到了都半夜了,還怎麽剪片子”

栗邱把目光投向丁思渺,等待她做決定。

“路上可以剪,半夜也可以剪。”丁思渺扭頭看著栗邱:“是嗎”

栗邱只好深吸一口氣:“是的。”

兩人草草吃了口晚飯,星夜兼程又趕回學校,臨到分別時,栗邱才將打了一路腹稿的話問出口。

“你會因為這件事生我的氣嗎”

丁思渺垂下眼,一瞬間鼻酸,啞聲說:“我不知道。”

她早知道這房子的租金低廉,多半是栗邱在背後幫了忙,卻沒想到栗邱是段執擺在暗地裏的僚機,被點破時,心裏首先湧現的,居然是憤怒——自己相處了好幾年的朋友,胳膊肘卻在關鍵時刻往外拐,她既憤怒於栗邱的背叛,又憤怒於段執的挖墻腳行徑。

但這種憤怒很快就被隨即覆上的理智壓了下去,心裏有一個涼涼的聲音在說:他們也是好意,如果不是這個善意的謊言,你到現在還不知道住在哪個犄角旮旯裏,排隊等著和其他租客共用一個廁所呢,快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丁思渺幾乎要被自己高傲的自尊心和妥協於現實的軟弱扯碎成兩半,再一次,她從自己的無能中領略了莫大的痛苦。

栗邱難過地問:“那你會生段執的氣嗎”

丁思渺搖了搖頭,還是說:“我不知道。”

“渺兒……”栗邱放下手裏的東西,沖上來一把抱住了她。

夏天的夜晚,無風無月,這一抱裏懇求、安慰、致歉——含義過於豐富,丁思渺忍了快十秒才輕輕把人推開:“一身汗,都臭了。”

“那你答應我,不要生氣好不好”

丁思渺苦笑了一下:“我現在不是沒生氣嗎”

“也不要生段執的氣,他會恨死我的。”

“好。”丁思渺打了個噴嚏,疲憊地點點頭,轉身朝自己租來的——不,是段執租來的房子走。

她心裏有三千煩惱絲,亂得根本理不出頭緒,半路上接到秦律師的電話,茫茫然接起來。

秦律師:“你最近獨自出門要當心。”

丁思渺轉頭看了下身後,柏油馬路被昏黃路燈照亮,三三兩兩遛狗的教職工各自沈醉在人與狗的世界,沒人跟著自己。

“怎麽了”她嘆了口氣問。

“我這邊收到的消息是,蔣清風最近在看守所見了他妻子,他情緒不穩定,不排除因為接受不了自己的處境而產生報覆想法的可能。”

“報覆我”丁思渺自嘲地笑了笑。

也是,蔣清風墻倒眾人推,他報覆不了樊江,報覆不了馮院長,對於那些站出來舉報他的受害者,他鞭長莫及,如果他槍膛裏還剩下最後一顆子彈,那麽槍口轉來轉去,還是對準自己最劃算。

“是的,他妻子長期被他精神控制,家裏爆出這種醜聞,兩人不僅關系沒破裂,他妻子反倒認為他比竇娥還冤。”

“哈哈。”丁思渺幹笑了兩聲,自己還是不夠見多識廣,太陽底下真是什麽新鮮事兒都有,她平靜地追問:“你是提醒我提防他老婆嗎”

“對的。”秦律師不是個喜歡講廢話的人,她能夠給丁思渺打電話提醒,說明在她的調查結果裏,蔣清風那位愛妻真有可能做出來報覆受害者的事。

“好。”丁思渺回家洗完澡,躺在床上和栗邱分工剪片子,剪著剪著想起來秦律師的叮囑,於是利用下床喝水的空隙,上網搜了搜蔣清風妻子的照片——如果這個人真要加害自己,丁思渺至少需要能夠認出她的臉。

無奈的是,網絡上能查到的蔣清風妻子照片只有5年前很模糊的幾張,近年來,這個曾經的境安高中高考狀元似乎銷聲匿跡了。

相比經常在校園裏、學術界甚至新聞媒體上拋頭露面的蔣清風而言,她的存在微弱得好像一道影子。

丁思渺很不擅長人像記憶,但事關自己的生命安全,她還是努力多對比了幾張圖片,試圖記住這個人的基礎特征。

56歲,身高不超過160,很瘦,有些含胸,那雙眼睛很有特點,斜視,眼球常常不往一個方向轉動。

她把360p的低清視頻影像來回拉了兩三次,第三次再看清這張臉時,不知為什麽,脊椎裏躥過一股電流,整個後背幾乎在一瞬間被冷汗打濕了。

就在下一秒,兜裏手機震動,段執的電話打了進來。

丁思渺急需聽到他的聲音,毫不猶豫地接了起來。

段執大概沒想到她會接得這麽快,栗邱已經報告了秘密洩露的可怕事故,自己從雨林裏回來,不小心受了“點”傷,正伸著左胳膊給隨隊的醫護消毒包紮,酒精沖刷過血淋淋的傷口,段執忍不住吸了口氣。

“你怎麽了”丁思渺敏銳地問。

段執一仰脖子,發叢裏淌下幾顆汗珠,咬牙道:“房租的事情,栗邱和我說了。”

兩人相對著沈默,段執率先開口說:“對不起。”

丁思渺坐在地上,聞言拿遠了手機,額頭抵在膝蓋上,好一會兒,肩膀開始顫抖,她哭得無聲無息。

段執低聲重覆了一遍:“對不起,沒有經過你的允許。”

丁思渺搖了搖頭,她的難過是恥於出口的,她痛恨自己的無能,也清楚地感覺到了,她正在失去少時的勇敢,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她想把剩下的整個人生交給段執,連同她的朋友、她的抱負、她的擔子,通通移交給段執。

從此之後,自己只負責做一株淩霄花,從此以後,人生只剩下風和日麗。

她不必再費盡心力地轉圜,不必挖空了心思往上走,她可以給丁思渺三個字規劃一條更輕松的道路——但她踏不出那一步。

有人依傍的生活好像招手的深淵,讓丁思渺崖邊俯瞰一眼便心生無限恐懼,連連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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