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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其海剛想問陛下知道的具體是哪一件事, 蕭無諫已轉身擺手，“賜婚畢竟不是小事，朕考慮考慮, 令公先回？”
裴其海顫巍巍起身，起來的時候身子一晃。
賜婚當然不是小事，這是天大的恩榮。
可他家鬧出的卻是實實在在的醜聞。陛下既然知情，還願意考慮考慮, 已是對他額外厚待啊。
“臣謝主隆恩。臣，靜候佳音……！”裴其海行禮退下，那張臉上都仿佛一夜之間多添了幾條縱橫的溝壑，蒼老了不少。
“查查，”人走後, 蕭無諫叫來親衛，他兩肘支於案上, 雙手交叉，頂在額前，自沈思中擡眼：“這其中, 只怕是有一樁解無可解的大事啊。”
裴其海此人處事頗算明達, 素昔也非是過重嫡庶之別的人, 只是兒子既與嫡出的解了親，再同這家庶女締婚, 傳出去徒惹笑話, 故此對孟氏次女的庶出身份深為不喜。
能讓他改了主意的，必是攸關整個裴家的要事。
隋安給人煮了新的茶，端到人面前放下, 心裏一陣感慨。
跟著陛下久了，他也對朝局有了些認知, 看得出裴孟聯姻是好事。
朝堂上最忌諱拉幫結派，可孟家已算是式微，只剩個說著好聽的空架子罷了。裴家卻是朝中一等一的勳貴，實權在握，若不與孟家結親，不管是欲同哪個大員家中有姻親關系，才應該是陛下要慎重考慮的。
既是這樣天大的好事，陛下從前對個中的內情也並事事都t要詳究的，或者說，他一向就對這些臣子的家私興致缺缺。
可這回，倒是格外的感興趣。
見隋安的視線始終偷偷摸摸掛在自己身上，蕭無諫心覺好笑，大發慈悲同他解釋了聲：“朕總不能不明不白的，就把她的妹妹許出去。”
隋安心道果然，這一切的改變果然是因為意容華！
可他還是想不明白，意容華怎麽竟有這麽大的本事？
最後只涎著臉笑了聲：“奴才知道。”
這件事很快也傳到了孟緒的耳朵裏。禦前的人嘴嚴不會亂說，此事自然是帝王有意給人放信。
關起門來，簌簌臉色變得不太好看：“三娘子她……不會是？”
簌簌知道三娘子行事一貫大膽，可若真是她想的那樣，三娘子已經有了身孕，那也太有辱家風了！
“不會，至少不會只是這樣。”聘者為妻奔者為妾，就算孟願真的想挾子上位，這件事吃虧也只會是女子一方。裴家有了拿捏她的籌碼，只怕更不會願意讓她居正室之位了。
孟緒沒有再繼續揣度。
在這種事上也不該對一個女子過多猜測。
她做了幾樣點心，並著一件新做好的披衫一起帶去了青宸殿。
這披衫式樣簡單，前前後後也只花了幾天功夫，卻正是適合暑月穿的。蕭無諫當場便要試，於寢殿內展臂垂袖，讓孟緒為他穿上。
孟緒正為人系著帶子，就被摁進了懷。
“親手做的？”帝王問。
孟緒猜到他會問，笑仰起頭，供認不諱：“主要掌針的呢是妾找的繡娘，但上頭的花樣，確然是妾一針一線繡上去的。”
蕭無諫臉色沈了兩分，懲罰似地在她的腰窩上一拍：“給朕的東西，竟還這樣偷懶？”
孟緒哼聲道：“不是陛下說的，不在乎到底出自誰的手，只在乎有沒有這份心思？”
蕭無諫一瞬放開人，轉身欲下樓，嘆聲裏有些真假難辨的涼薄冷淡：“怎麽不問問，朕對別人幾分心，對柳柳又是幾分心？”
孟緒聽出他的不快，自後貼了上去，抱著他沒讓他走，同樣真假難辨地委屈起來：“衣裳最要緊的便是穿著舒服，妾還不是怕自己的針黹活做的不好，教陛下穿了難受。可因是妾做的，您定又舍不得脫。”
蕭無諫仍皺著眉。
意識到自己因何不悅，又在計較什麽，才是真正讓他皺眉的所在。
他若有所思地摩挲著腰上環著的那條纖臂，觸手如玉，未幾，無奈笑了聲：“朕失言。”
回過身與人正對著，眼色低沈：“君子鄙其小器，近來朕對柳柳，氣量仿佛大不如前，柳柳替朕想個辦法？”
孟緒伸手把這披衫從帝王身上褪下，仔細收疊，嬌眼低回：“妾能有什麽辦法？妾心愚眼盲，連陛下對妾是幾分心都不知道。好在陛下早先便喜歡逮著妾威嚇，寬德都是給別人的，氣量也不見得曾大過。”
蕭無諫問，“當真不知道？”他按住了她疊衣的手，牽帶著往榻邊行去，步步皆徐緩，“果真心愚眼盲如此，倒也不要緊。”
鴛鴦帳簾分成兩片，各自掛起在珊瑚鉤上，孟緒在榻邊坐下，帝王立在她身前，自袖中取出一方冰紈素帕。
孟緒認出這便是她的那一條，正疑惑擡眼，那帕子便被人慢手折作了窄長的一條，倏然覆在了她眼眸之上。
又繞過她的鬟發一匝，打了個不松不緊的結。
眼前只剩下糊塗的白色，茫茫一片，如叆叆雲層隱天蔽日，只有朦朧的虛光偶爾漏進。
在她渾不可見、一無所察的時候，竟有滾燙的繭指裹住了一弧敏覺的豐雪。
孟緒登時一咬唇，想去摘帕子。男人卻反剪住她的手，束縛在背後。
失去視覺，旁的滋味便被無限放大。
白紗掩去了滿眼滿眼的春濤顫栗。
她猜不到那只手接下來會往何方，只盡由摘擷揉玩。
而那假模假樣用以自侃的前言，此刻也成了他落在她耳邊的調謔，帶著幾分啞氣：“縱使再心愚眼盲，柳柳也當可以，好好感受朕。”
孟緒牙關一松，鶯聲羞浪，嬌啼如水，繞人徘徊。
唯在得以喘息的間隙，一縷笑音顫顫，柔鈍清越地被吐露，一如竹鈴從風，搖振在帳中。她不甘服輸地對人笑道：“妾現下感受到了，陛下多慮，您可一點……不器小呀。”
帝王被深深一激，呼吸為之一燥。
*
隔日，便有旨意召孟家三娘子入行宮。
帝王的眼線就像覆住整個江都的一張蛛網，可以有他暫不知道的事，但不能有他無法知道的事。
真要查起什麽事，目標既已明確，費時也不會太多。
可孟緒有個更快的法子。
她更喜歡，自己問清楚。
孟願坐著宮裏派去接人的馬車進了行宮。
發覺馬車車廂裏加了好幾處軟墊，她面上的笑都虛減了兩分。最終還是沒自己嚇自己，定下心氣來，揭簾看著奢雅的山水樓殿在身邊經過，還有遠山上的高臺，雄視群閣。
不少妃嬪都聽說了帝王準許意容華的妹妹前來探看之事，望見這馬車，艷羨著議論。
孟願與有榮焉，任她們指點，享受著那些望而莫及的目光。
姐姐過的，可真是好日子啊。
不過她也不會太差就是。
等孟願下了馬車，孟緒特地安排了簌簌候在樓外，攙著人進屋上樓。
“也就兩步路，姐姐怎麽這樣客氣了？”孟願見此，忍不住試探了簌簌一句。
簌簌照著孟緒教她的那樣回話道：“主子說了，三娘子眼下得一切小心才是。”
孟願不禁苦笑：“看來姐姐都知道了？也是，不然也不會宣我到行宮來了。”
這話就不在主子交代的範疇內了，簌簌只是疑惑地搖頭，一副聽不甚懂的樣子，教孟願一時更加的忐忑。
猜霜樓二樓的正屋內。
門口擺著一張做除去履底泥塵之用的踏墊，一進門，門內卻也放著一張厚實的軟墊。
正好擋住了人前行的步子，孟願一楞。
山窗不關，山間花果泌味，幽幽入戶。
窗邊女子一眼也未揭起，只青絲在風中蕩蕩，一只挺翹的鈿鳥飛斜在松松雲髻邊。
閑情綽態，讓人看之不足。
無論何時，孟願都會在這個長姐面前自慚形穢。
今日的長姐卻好似對她格外冷漠嚴厲，她剛想繞過那軟墊，便聽見那清冷的女聲說道：“跪下。”
她沒法分別她的語氣，也不知道她是否在生氣，猶疑了下，並未照做：“多日不見，姐姐為何一見面就如此待我，可是妹妹犯了什麽不可饒恕之錯？”
孟緒轉過臉來，眉尖一壓，瞬時如同一朵淩霜的艷萼，誇艷得有些犀利：“你可知，裴令公已向陛下請旨賜婚。我該同妹妹賀一聲喜？”
“當真？”孟願登時笑形於色，見孟緒眼神不善，又壓下了唇角。
捋了捋裙身，走到了那團墊子前，便當真要跪。
又被簌簌眼疾手快地扶住。
這也是主子吩咐過的。
至此，孟緒還有什麽不確定的，連連搖頭。手扣在案上，是真動了氣：“罷了，腹中骨血要緊，秋後再算此賬。”
“多謝姐姐。”孟願道，“我就知道，瞞不了姐姐多久。”
孟緒冷聲一笑：“還嫌瞞得不夠久？傷敵不過百，自損一千騎。”
她探究地看人：“為何如此孤註一擲，竟不惜賭上孟家清名？未婚而有子，尋常時候絕非智選，不過是將自己的把柄交到對方手上而已。你做了什麽？”
“為了一個男人當然不是智選，可……若再加上，日後整個裴家的家業呢？”
孟願讓簌簌關上門，去外面守著。
望著人，眼神灼灼：“姐姐，裴郎風流，你也知道。日前他不知怎麽迷上了一個風月女子，又對人家始亂終棄。姐姐你猜，那女子怎麽報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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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家鬧出的卻是實實在在的醜聞。陛下既然知情，還願意考慮考慮, 已是對他額外厚待啊。
“臣謝主隆恩。臣，靜候佳音……！”裴其海行禮退下，那張臉上都仿佛一夜之間多添了幾條縱橫的溝壑，蒼老了不少。
“查查，”人走後, 蕭無諫叫來親衛，他兩肘支於案上, 雙手交叉，頂在額前，自沈思中擡眼：“這其中, 只怕是有一樁解無可解的大事啊。”
裴其海此人處事頗算明達, 素昔也非是過重嫡庶之別的人, 只是兒子既與嫡出的解了親，再同這家庶女締婚, 傳出去徒惹笑話, 故此對孟氏次女的庶出身份深為不喜。
能讓他改了主意的，必是攸關整個裴家的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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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最忌諱拉幫結派，可孟家已算是式微，只剩個說著好聽的空架子罷了。裴家卻是朝中一等一的勳貴，實權在握，若不與孟家結親，不管是欲同哪個大員家中有姻親關系，才應該是陛下要慎重考慮的。
既是這樣天大的好事，陛下從前對個中的內情也並事事都t要詳究的，或者說，他一向就對這些臣子的家私興致缺缺。
可這回，倒是格外的感興趣。
見隋安的視線始終偷偷摸摸掛在自己身上，蕭無諫心覺好笑，大發慈悲同他解釋了聲：“朕總不能不明不白的，就把她的妹妹許出去。”
隋安心道果然，這一切的改變果然是因為意容華！
可他還是想不明白，意容華怎麽竟有這麽大的本事？
最後只涎著臉笑了聲：“奴才知道。”
這件事很快也傳到了孟緒的耳朵裏。禦前的人嘴嚴不會亂說，此事自然是帝王有意給人放信。
關起門來，簌簌臉色變得不太好看：“三娘子她……不會是？”
簌簌知道三娘子行事一貫大膽，可若真是她想的那樣，三娘子已經有了身孕，那也太有辱家風了！
“不會，至少不會只是這樣。”聘者為妻奔者為妾，就算孟願真的想挾子上位，這件事吃虧也只會是女子一方。裴家有了拿捏她的籌碼，只怕更不會願意讓她居正室之位了。
孟緒沒有再繼續揣度。
在這種事上也不該對一個女子過多猜測。
她做了幾樣點心，並著一件新做好的披衫一起帶去了青宸殿。
這披衫式樣簡單，前前後後也只花了幾天功夫，卻正是適合暑月穿的。蕭無諫當場便要試，於寢殿內展臂垂袖，讓孟緒為他穿上。
孟緒正為人系著帶子，就被摁進了懷。
“親手做的？”帝王問。
孟緒猜到他會問，笑仰起頭，供認不諱：“主要掌針的呢是妾找的繡娘，但上頭的花樣，確然是妾一針一線繡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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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無諫仍皺著眉。
意識到自己因何不悅，又在計較什麽，才是真正讓他皺眉的所在。
他若有所思地摩挲著腰上環著的那條纖臂，觸手如玉，未幾，無奈笑了聲：“朕失言。”
回過身與人正對著，眼色低沈：“君子鄙其小器，近來朕對柳柳，氣量仿佛大不如前，柳柳替朕想個辦法？”
孟緒伸手把這披衫從帝王身上褪下，仔細收疊，嬌眼低回：“妾能有什麽辦法？妾心愚眼盲，連陛下對妾是幾分心都不知道。好在陛下早先便喜歡逮著妾威嚇，寬德都是給別人的，氣量也不見得曾大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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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緒認出這便是她的那一條，正疑惑擡眼，那帕子便被人慢手折作了窄長的一條，倏然覆在了她眼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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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緒登時一咬唇，想去摘帕子。男人卻反剪住她的手，束縛在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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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猜不到那只手接下來會往何方，只盡由摘擷揉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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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在得以喘息的間隙，一縷笑音顫顫，柔鈍清越地被吐露，一如竹鈴從風，搖振在帳中。她不甘服輸地對人笑道：“妾現下感受到了，陛下多慮，您可一點……不器小呀。”
帝王被深深一激，呼吸為之一燥。
*
隔日，便有旨意召孟家三娘子入行宮。
帝王的眼線就像覆住整個江都的一張蛛網，可以有他暫不知道的事，但不能有他無法知道的事。
真要查起什麽事，目標既已明確，費時也不會太多。
可孟緒有個更快的法子。
她更喜歡，自己問清楚。
孟願坐著宮裏派去接人的馬車進了行宮。
發覺馬車車廂裏加了好幾處軟墊，她面上的笑都虛減了兩分。最終還是沒自己嚇自己，定下心氣來，揭簾看著奢雅的山水樓殿在身邊經過，還有遠山上的高臺，雄視群閣。
不少妃嬪都聽說了帝王準許意容華的妹妹前來探看之事，望見這馬車，艷羨著議論。
孟願與有榮焉，任她們指點，享受著那些望而莫及的目光。
姐姐過的，可真是好日子啊。
不過她也不會太差就是。
等孟願下了馬車，孟緒特地安排了簌簌候在樓外，攙著人進屋上樓。
“也就兩步路，姐姐怎麽這樣客氣了？”孟願見此，忍不住試探了簌簌一句。
簌簌照著孟緒教她的那樣回話道：“主子說了，三娘子眼下得一切小心才是。”
孟願不禁苦笑：“看來姐姐都知道了？也是，不然也不會宣我到行宮來了。”
這話就不在主子交代的範疇內了，簌簌只是疑惑地搖頭，一副聽不甚懂的樣子，教孟願一時更加的忐忑。
猜霜樓二樓的正屋內。
門口擺著一張做除去履底泥塵之用的踏墊，一進門，門內卻也放著一張厚實的軟墊。
正好擋住了人前行的步子，孟願一楞。
山窗不關，山間花果泌味，幽幽入戶。
窗邊女子一眼也未揭起，只青絲在風中蕩蕩，一只挺翹的鈿鳥飛斜在松松雲髻邊。
閑情綽態，讓人看之不足。
無論何時，孟願都會在這個長姐面前自慚形穢。
今日的長姐卻好似對她格外冷漠嚴厲，她剛想繞過那軟墊，便聽見那清冷的女聲說道：“跪下。”
她沒法分別她的語氣，也不知道她是否在生氣，猶疑了下，並未照做：“多日不見，姐姐為何一見面就如此待我，可是妹妹犯了什麽不可饒恕之錯？”
孟緒轉過臉來，眉尖一壓，瞬時如同一朵淩霜的艷萼，誇艷得有些犀利：“你可知，裴令公已向陛下請旨賜婚。我該同妹妹賀一聲喜？”
“當真？”孟願登時笑形於色，見孟緒眼神不善，又壓下了唇角。
捋了捋裙身，走到了那團墊子前，便當真要跪。
又被簌簌眼疾手快地扶住。
這也是主子吩咐過的。
至此，孟緒還有什麽不確定的，連連搖頭。手扣在案上，是真動了氣：“罷了，腹中骨血要緊，秋後再算此賬。”
“多謝姐姐。”孟願道，“我就知道，瞞不了姐姐多久。”
孟緒冷聲一笑：“還嫌瞞得不夠久？傷敵不過百，自損一千騎。”
她探究地看人：“為何如此孤註一擲，竟不惜賭上孟家清名？未婚而有子，尋常時候絕非智選，不過是將自己的把柄交到對方手上而已。你做了什麽？”
“為了一個男人當然不是智選，可……若再加上，日後整個裴家的家業呢？”
孟願讓簌簌關上門，去外面守著。
望著人，眼神灼灼：“姐姐，裴郎風流，你也知道。日前他不知怎麽迷上了一個風月女子，又對人家始亂終棄。姐姐你猜，那女子怎麽報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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