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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妥協
殿外的人果然停下了步子。
陳妃只覺進退兩難。難道她想錯了, 那人並未躲進大殿？
那便只能是繞了一圈又回到了殿後的園子，又或者已經出了佛祠的大門，已經徹底追不上了。
她連那人是誰都不知道。
今日妃嬪都穿著差不多的鈿釵禮衣, 這些禮服通用雜色，形制上雖有區別，幾十丈外又哪裏分得出是誰。
會是孟氏故弄玄虛嗎？
陳妃自聽得出殿內的聲音是誰。孟氏今天穿的，依稀也是海棠紅一類的紅色, 與那身影對的上號。
如果是那樣，此刻殿中，恐怕只有她一人。
是，陛下也從非如此荒唐之人。
大敞的殿門就在咫步之外，只要再往前一點點, 就能看清殿中虛實，陳妃不再猶豫。
即便孟氏不是那人, 陛下也當真在裏面，她也不能任著他們在這佛祠清凈之地胡來。
才覆行了兩步，卻聽見裏頭傳來女子慌張的嬌嗔：“有人來了。”
“怕了？”
繼而, 是帝王清冽卻帶笑的聲音。
當陳妃終於愕然呆立在大殿門口的時候, 殿中二人的身形幾乎相疊。
蕭無諫傾身, 一手握著人腰，薄唇欺近瑩然的耳肉, 促狹地低笑著, 將啞喑的虛聲秘密悄送：“清譽都讓卿卿毀了，朕是不是該做點什麽，幹脆坐實了這罪名？”
孟緒面起紅酥, 血脈中有如電走，指尖都酥然一顫, 又喊了一聲：“陛下。”
這不過是身體本能的反應，再加上一點小小的順勢而為。落到旁人眼中，卻非那回事了。
自陳妃的角度，自看不到帝王只是對人耳語，反倒像是在忘情吻弄。
而孟氏的這一喚，則迷蒙又幽媚，比任何言語都更耐人尋味……
殿內的翹頭供桌上高香猶燃。
何其荒唐！
這顛覆素日所讀的詩書禮儀的一幕，教陳妃且駭且憎，擰眉抿唇。
忽而，孟緒轉頭，發現了她。
當即用力推了推帝王，好似沒推開，不得不提醒：“是陳妃娘娘。”
帝王這才好整以暇地直身，慢手正了正襟領。
一霎時，似又恢覆了那岸然清肅的氣貌。淡淡掠眼：“陳妃還未走？”
他面上不見一點被撞破秘事的尷尬急惱。
反倒是陳妃聽見他問自己，心頭竟生出了一絲顧悸和緊張，就好像袖兜中的檀珠手串即刻就要掉出來一般……
目光從春態未退的女子臉上移開，垂落在地。行過禮後，她屏息低首道：“臣妾是趁著今日的機會，拜一拜菩薩。”
說完，她冷靜了些，又道：“陛下，臣妾鬥膽——”
諫言還未能出口，卻被帝王打斷：“難得你有此心，那便好生參拜。”
泠泠一聲，不容置疑。
此言一過，帝王當即袖手邁檻，走出了重檐大殿，像是雅興全失。
見孟緒沒跟上，他回頭睨了人一眼。
孟緒這才對陳妃行了個禮，含羞提步。
“意容華還請稍加留步。”
陳妃卻驀然出聲把人叫住。
她看向她鬟髻之間整齊的鈿釵，眸光深深：“方才本宮想等著人走凈了再過來參拜，就在大殿後隨意走了走，誰知撿到了一根鈿釵，似乎是妹妹的？”
“是麽？”孟緒有些疑惑，卻並不曾伸手去摸鬢邊金釵，柔白的玉指松松疊搭在腹前，風儀靜麗。笑用肯定的聲吻答人：“可妾沒去過後頭，應當不會是妾的。”
陳妃聞言，倒也不見什麽異色，只笑著點頭：“那許是其他人的，本宮回頭再讓人去問問就是。”
孟緒同樣回以一頷首，出門追上了大步流星的帝王。
卻也只是追近。
直到與他一前一後走出佛祠的大門，也不曾再開口出聲。
更沒有陳妃在時那般的羞情小意。
而佛祠外，帝王的鑾駕不知何時，竟已不在此間，連隋安也不見人。
唯他一人，自向宮殿群的方向從容行履，看來是要徒步歸去。
既然同向同路，孟緒也便跟了一途，始終不越過人，也不靠近。
初夏的宮闕有一種雀躍的生機，道旁的矮草都青得發亮。
二人之間的氣氛卻t有些重滯。
直到目之所及再無他人，帝王驟然止住了身，負手在後，大袖如雲，為風卷振，獵獵揚揚。
孟緒蓮步亦是一慢。
便聽見略有低抑的一聲。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頭先幾字皆是緩緩平敘，最後的聲調卻忽而微揚，尾音一拔高，頃時將這沈吟變作了含譏帶謔的詰問。
隨之而來的，還有帝王稍有側轉的鬢首。
似乎看向了身後，又似乎沒有。
孟緒知道他說的是幫她騙過陳妃的事。
帝王探究的眼風一貫就像淩遲的刀子，利與鈍全在他心念之間轉換，懸而不發時，也常要讓人自驚自疑，自亂陣腳。
孟緒此刻卻只一笑。很快又板了臉：“陛下就算想指責妾，也斷不必這樣…以走狗自喻！”
蕭無諫這才回身走向人，在她身前立定，高岸的身形在日色下覆來深長的影子。
他沒與她開玩笑，只沈沈望人，頗為認真地問：“朕知道，卿卿是在等朕哄。朕今日的配合，難道卻還不算相哄？”
須知今日佛祠之中，他本就是因她而特地多留，這亦是至高無上的君王紆尊降貴之舉。
蕭無諫自問，已拿出了他的誠意。
可映入他眼簾的卻是那依舊無動於衷的芙蓉秀色：“妾才不是要陛下哄，只是需要好好想想，想明白了才行。”
蕭無諫：“想什麽？”
像是不知從何說起一般，孟緒緘唇許久，才面露幾分淡淡的淒諷，擡眼看人：“想……陛下的心不夠軟，妾的心也不夠硬。您有四海，有千秋，有不世之略，功昭日月。妾一介後宮婦人，自然算不得什麽，甚至能幫到陛下的大計與大業，理該是妾的榮光才是。可妾還是要想想，想想如何才能——不因此傷心呢？心緒盡因另一人而起伏，本就是危險之事啊。”
會因他傷心——這般自剖心跡，言辭之間自居下乘，可那隨時抽身而退的姿態，仿佛又絕不肯落於下風。
讓人頓生一種微妙的失控之感。
“下不為例，”蕭無諫忽自人袖下尋到那只溫軟的纖手，輕握住，牽著人一同前行，若有似無地嘆了一聲，“總可以？”
孟緒這才聽明白了，他說的下不為例，是說他自己。
這大約已是一位君王妥協的極限，她若不貪心一點，就該見好就收了。
可她偏偏貪心的很。
故而孟緒仍不應聲，也不掙脫，就這般走到了蓬山宮門口，才抽開手去。
退了一步，娉娉裊裊折腰福身，“今日的事多謝陛下，不過妾之所以需躲著陳妃娘娘，原也是為了陛下，陛下幫忙也算情理之中。況且……妾還沒想明白呢！”
扭頭就要往裏走去。
帝王卻重又捉住那只手，迫得她不得已楞停了一刻，聽全了他不辨真假的晦沈一笑：“卿卿如此，莫不是要朕也嘗嘗心有所傷的滋味？”
停頓不過一刻，孟緒掙開手，走得更快了。
蓬山宮內，幾個宮人見到佇立的帝王就要過來行禮，蕭無諫冷冷制止：“免了。”
看著不識好歹的女子在視野中走盡，翩眇的棠紅裙紗驚鴻般消逝了，方是改道，轉向那座孤立不群的太極殿蕭然徐行。
心中自嗤。
他如何不知她的話向來不可盡信。
可他會哄，從來只因為他願意哄。
只不過，自她之前，似還從未有過。
*
佛祠外，二人走後不久，陳妃就出來了。
求神問佛的事她也做不慣，不過是為了在陛下面前尋個由頭，解釋行蹤而已。
菖蒲看到她出來，過來扶人上輦。
想到娘娘今日在殿中觀禮觀得好好的，突然就往外走，還讓她去佛祠外候著，別的什麽也沒與她說，還過了這麽久才出來，菖蒲心下疑怪，到底忍著沒問。
陳妃卻先問起：“剛才眾人走後，還有沒有誰從佛祠裏出來？”
菖蒲壓根沒有留意這事，只據著朦朧的印象答道：“奴婢只看見了陛下和意容華走的比旁人晚了些。”
“不是她。”陳妃莫名道了聲。心思怎麽都松快不起來，當年的舊事她本不想任何人知道，才連左右近侍都瞞著。早知若讓菖蒲幫忙守著，也不至於出這麽大的漏子。
今日孟氏既與帝王待在一處，她也假托鈿釵試過一回了，應當不會是孟氏，可，那又會是誰？
菖蒲沒聽懂：“不是什麽？”
陳妃沒答。回到昭陽殿後，她屏退宮人，把那串檀香珠交到了菖蒲手裏：“把這個碾成香末，今夜點了罷。”
斯人舊事，連同當年的懵懂丹忱，都早該如一裊香煙燃盡。
又何必枉然掀起飛灰，徒惹麻煩！
菖蒲應了聲是，捧過串子才要下去，陳妃心念一動，又吩咐：“研磨，這行宮的住處安排，本宮再改動改動。”
菖蒲替人備好筆墨，看著娘娘將意容華的名字寫到了猜霜樓那一欄，不禁不解道：“娘娘原先不是想讓意容華住蘭成閣？”
陳妃原本特地將人的寢宮安排得偏遠了一些，就是想趁著孟氏與陛下離心的這段時日，多給旁人些伴君的機會。
卻沒想到，孟氏轉眼就覆寵，而陛下也已察覺了坐胎藥的事，縱然想讓虞氏承寵，也不可操之過急了。
倒不如賣帝王與孟氏一個好，成全了這份郎情妾意。
因而，陳妃將孟緒的寢宮改到了與帝王的青宸殿並連著的猜霜樓。
青宸殿是三層宮殿，位於高臺之上。左為猜霜樓，右接擬雪閣。
不論擬雪猜霜，皆可以通過一條空中連廊，抵達青宸殿。
*
啟程的日子定在五月初十，端陽節後。
千盼萬盼，終於盼到這一天。隊伍浩浩蕩蕩出發，皇城的守軍亦有半數兵力隨駕而行。
九嬪之上一人一車，嬪位以上則兩人同坐一乘。
孟緒這輛馬車不知何故遲遲未上來第二人，直到馬車臨發，才有人匆匆趕至，撩開車簾子。
“臨時才收拾東西，晚了些，容華久等了。”
來人竟是慧嬪。
慧嬪本不在隨駕名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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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妃只覺進退兩難。難道她想錯了, 那人並未躲進大殿？
那便只能是繞了一圈又回到了殿後的園子，又或者已經出了佛祠的大門，已經徹底追不上了。
她連那人是誰都不知道。
今日妃嬪都穿著差不多的鈿釵禮衣, 這些禮服通用雜色，形制上雖有區別，幾十丈外又哪裏分得出是誰。
會是孟氏故弄玄虛嗎？
陳妃自聽得出殿內的聲音是誰。孟氏今天穿的，依稀也是海棠紅一類的紅色, 與那身影對的上號。
如果是那樣，此刻殿中，恐怕只有她一人。
是，陛下也從非如此荒唐之人。
大敞的殿門就在咫步之外，只要再往前一點點, 就能看清殿中虛實，陳妃不再猶豫。
即便孟氏不是那人, 陛下也當真在裏面，她也不能任著他們在這佛祠清凈之地胡來。
才覆行了兩步，卻聽見裏頭傳來女子慌張的嬌嗔：“有人來了。”
“怕了？”
繼而, 是帝王清冽卻帶笑的聲音。
當陳妃終於愕然呆立在大殿門口的時候, 殿中二人的身形幾乎相疊。
蕭無諫傾身, 一手握著人腰，薄唇欺近瑩然的耳肉, 促狹地低笑著, 將啞喑的虛聲秘密悄送：“清譽都讓卿卿毀了，朕是不是該做點什麽，幹脆坐實了這罪名？”
孟緒面起紅酥, 血脈中有如電走，指尖都酥然一顫, 又喊了一聲：“陛下。”
這不過是身體本能的反應，再加上一點小小的順勢而為。落到旁人眼中，卻非那回事了。
自陳妃的角度，自看不到帝王只是對人耳語，反倒像是在忘情吻弄。
而孟氏的這一喚，則迷蒙又幽媚，比任何言語都更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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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荒唐！
這顛覆素日所讀的詩書禮儀的一幕，教陳妃且駭且憎，擰眉抿唇。
忽而，孟緒轉頭，發現了她。
當即用力推了推帝王，好似沒推開，不得不提醒：“是陳妃娘娘。”
帝王這才好整以暇地直身，慢手正了正襟領。
一霎時，似又恢覆了那岸然清肅的氣貌。淡淡掠眼：“陳妃還未走？”
他面上不見一點被撞破秘事的尷尬急惱。
反倒是陳妃聽見他問自己，心頭竟生出了一絲顧悸和緊張，就好像袖兜中的檀珠手串即刻就要掉出來一般……
目光從春態未退的女子臉上移開，垂落在地。行過禮後，她屏息低首道：“臣妾是趁著今日的機會，拜一拜菩薩。”
說完，她冷靜了些，又道：“陛下，臣妾鬥膽——”
諫言還未能出口，卻被帝王打斷：“難得你有此心，那便好生參拜。”
泠泠一聲，不容置疑。
此言一過，帝王當即袖手邁檻，走出了重檐大殿，像是雅興全失。
見孟緒沒跟上，他回頭睨了人一眼。
孟緒這才對陳妃行了個禮，含羞提步。
“意容華還請稍加留步。”
陳妃卻驀然出聲把人叫住。
她看向她鬟髻之間整齊的鈿釵，眸光深深：“方才本宮想等著人走凈了再過來參拜，就在大殿後隨意走了走，誰知撿到了一根鈿釵，似乎是妹妹的？”
“是麽？”孟緒有些疑惑，卻並不曾伸手去摸鬢邊金釵，柔白的玉指松松疊搭在腹前，風儀靜麗。笑用肯定的聲吻答人：“可妾沒去過後頭，應當不會是妾的。”
陳妃聞言，倒也不見什麽異色，只笑著點頭：“那許是其他人的，本宮回頭再讓人去問問就是。”
孟緒同樣回以一頷首，出門追上了大步流星的帝王。
卻也只是追近。
直到與他一前一後走出佛祠的大門，也不曾再開口出聲。
更沒有陳妃在時那般的羞情小意。
而佛祠外，帝王的鑾駕不知何時，竟已不在此間，連隋安也不見人。
唯他一人，自向宮殿群的方向從容行履，看來是要徒步歸去。
既然同向同路，孟緒也便跟了一途，始終不越過人，也不靠近。
初夏的宮闕有一種雀躍的生機，道旁的矮草都青得發亮。
二人之間的氣氛卻t有些重滯。
直到目之所及再無他人，帝王驟然止住了身，負手在後，大袖如雲，為風卷振，獵獵揚揚。
孟緒蓮步亦是一慢。
便聽見略有低抑的一聲。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頭先幾字皆是緩緩平敘，最後的聲調卻忽而微揚，尾音一拔高，頃時將這沈吟變作了含譏帶謔的詰問。
隨之而來的，還有帝王稍有側轉的鬢首。
似乎看向了身後，又似乎沒有。
孟緒知道他說的是幫她騙過陳妃的事。
帝王探究的眼風一貫就像淩遲的刀子，利與鈍全在他心念之間轉換，懸而不發時，也常要讓人自驚自疑，自亂陣腳。
孟緒此刻卻只一笑。很快又板了臉：“陛下就算想指責妾，也斷不必這樣…以走狗自喻！”
蕭無諫這才回身走向人，在她身前立定，高岸的身形在日色下覆來深長的影子。
他沒與她開玩笑，只沈沈望人，頗為認真地問：“朕知道，卿卿是在等朕哄。朕今日的配合，難道卻還不算相哄？”
須知今日佛祠之中，他本就是因她而特地多留，這亦是至高無上的君王紆尊降貴之舉。
蕭無諫自問，已拿出了他的誠意。
可映入他眼簾的卻是那依舊無動於衷的芙蓉秀色：“妾才不是要陛下哄，只是需要好好想想，想明白了才行。”
蕭無諫：“想什麽？”
像是不知從何說起一般，孟緒緘唇許久，才面露幾分淡淡的淒諷，擡眼看人：“想……陛下的心不夠軟，妾的心也不夠硬。您有四海，有千秋，有不世之略，功昭日月。妾一介後宮婦人，自然算不得什麽，甚至能幫到陛下的大計與大業，理該是妾的榮光才是。可妾還是要想想，想想如何才能——不因此傷心呢？心緒盡因另一人而起伏，本就是危險之事啊。”
會因他傷心——這般自剖心跡，言辭之間自居下乘，可那隨時抽身而退的姿態，仿佛又絕不肯落於下風。
讓人頓生一種微妙的失控之感。
“下不為例，”蕭無諫忽自人袖下尋到那只溫軟的纖手，輕握住，牽著人一同前行，若有似無地嘆了一聲，“總可以？”
孟緒這才聽明白了，他說的下不為例，是說他自己。
這大約已是一位君王妥協的極限，她若不貪心一點，就該見好就收了。
可她偏偏貪心的很。
故而孟緒仍不應聲，也不掙脫，就這般走到了蓬山宮門口，才抽開手去。
退了一步，娉娉裊裊折腰福身，“今日的事多謝陛下，不過妾之所以需躲著陳妃娘娘，原也是為了陛下，陛下幫忙也算情理之中。況且……妾還沒想明白呢！”
扭頭就要往裏走去。
帝王卻重又捉住那只手，迫得她不得已楞停了一刻，聽全了他不辨真假的晦沈一笑：“卿卿如此，莫不是要朕也嘗嘗心有所傷的滋味？”
停頓不過一刻，孟緒掙開手，走得更快了。
蓬山宮內，幾個宮人見到佇立的帝王就要過來行禮，蕭無諫冷冷制止：“免了。”
看著不識好歹的女子在視野中走盡，翩眇的棠紅裙紗驚鴻般消逝了，方是改道，轉向那座孤立不群的太極殿蕭然徐行。
心中自嗤。
他如何不知她的話向來不可盡信。
可他會哄，從來只因為他願意哄。
只不過，自她之前，似還從未有過。
*
佛祠外，二人走後不久，陳妃就出來了。
求神問佛的事她也做不慣，不過是為了在陛下面前尋個由頭，解釋行蹤而已。
菖蒲看到她出來，過來扶人上輦。
想到娘娘今日在殿中觀禮觀得好好的，突然就往外走，還讓她去佛祠外候著，別的什麽也沒與她說，還過了這麽久才出來，菖蒲心下疑怪，到底忍著沒問。
陳妃卻先問起：“剛才眾人走後，還有沒有誰從佛祠裏出來？”
菖蒲壓根沒有留意這事，只據著朦朧的印象答道：“奴婢只看見了陛下和意容華走的比旁人晚了些。”
“不是她。”陳妃莫名道了聲。心思怎麽都松快不起來，當年的舊事她本不想任何人知道，才連左右近侍都瞞著。早知若讓菖蒲幫忙守著，也不至於出這麽大的漏子。
今日孟氏既與帝王待在一處，她也假托鈿釵試過一回了，應當不會是孟氏，可，那又會是誰？
菖蒲沒聽懂：“不是什麽？”
陳妃沒答。回到昭陽殿後，她屏退宮人，把那串檀香珠交到了菖蒲手裏：“把這個碾成香末，今夜點了罷。”
斯人舊事，連同當年的懵懂丹忱，都早該如一裊香煙燃盡。
又何必枉然掀起飛灰，徒惹麻煩！
菖蒲應了聲是，捧過串子才要下去，陳妃心念一動，又吩咐：“研磨，這行宮的住處安排，本宮再改動改動。”
菖蒲替人備好筆墨，看著娘娘將意容華的名字寫到了猜霜樓那一欄，不禁不解道：“娘娘原先不是想讓意容華住蘭成閣？”
陳妃原本特地將人的寢宮安排得偏遠了一些，就是想趁著孟氏與陛下離心的這段時日，多給旁人些伴君的機會。
卻沒想到，孟氏轉眼就覆寵，而陛下也已察覺了坐胎藥的事，縱然想讓虞氏承寵，也不可操之過急了。
倒不如賣帝王與孟氏一個好，成全了這份郎情妾意。
因而，陳妃將孟緒的寢宮改到了與帝王的青宸殿並連著的猜霜樓。
青宸殿是三層宮殿，位於高臺之上。左為猜霜樓，右接擬雪閣。
不論擬雪猜霜，皆可以通過一條空中連廊，抵達青宸殿。
*
啟程的日子定在五月初十，端陽節後。
千盼萬盼，終於盼到這一天。隊伍浩浩蕩蕩出發，皇城的守軍亦有半數兵力隨駕而行。
九嬪之上一人一車，嬪位以上則兩人同坐一乘。
孟緒這輛馬車不知何故遲遲未上來第二人，直到馬車臨發，才有人匆匆趕至，撩開車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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