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響應，好像她不存在似的，但其實他都在默默的觀察她的一舉一動，瞧她那利落、熟練的動作，抹布、刷子、菜瓜布在她的手中，好像是她身體的一部分，如果不是長期如此，她不可能如此快手快腳，以前她可是個嬌嬌女，在他們結婚的那一年裏，他也為她請了一個老太太，一星期來三次，她也不用煮晚飯，因為他幾乎不會回家吃，就算偶爾他有時間可以陪她吃頓飯，他們也是去外面吃</p>

她很好命，就像是豪門貴婦，她根本不必擔心日常生活中的瑣事，可現在……她才二十八歲，卻已經像個和生活搏鬥的婦人，美則美矣，身材也更凹凸有致，但是那種嬌柔卻沒了</p>

那個男人沒有好好照顧她嗎？</p>

知道她現在正在廚房裏東擦西抹，其實他根本不開夥，廚房像是廚具展示間，但他故意走進去，在她的面前打開了冰箱，拿出了一瓶礦泉水</p>

方亞織靜靜的看著，什麽都不敢問，因為她已經沒有資格多管</p>

“感冒”程升皓卻故意這麽說，“所以在家休息”</p>

他不要她以為他是為了想要見她，才會刻意留在家裏，他可是有正當理由的</p>

“感冒”聞言，她不禁感到焦急，下意識地回道：“那我幫你榨新鮮的橙子汁，維他命……”不過話沒講完，她就馬上閉上嘴</p>

他們還是夫妻時，當他得了感冒卻不想去看醫生時，她就會為他打新鮮果汁，替他增加抵抗力，可是現在，她是在雞婆什麽？她有這個資格嗎？</p>

程升皓懂她的尷尬，也沒追問，只是淡漠地道：“我還好，只是小靶冒”</p>

“那你……多休息”方亞織唯唯諾諾地道，生怕多說多錯，反而被他羞辱</p>

但是程升皓並不是想要羞辱她，他只是對於她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感到有些心酸，就算她的父母在越南，她還有另一個胸膛可以依賴的啊，不該這麽慘</p>

“你為什麽做這個？”既然兩人已經開始交談，他也不打算這麽快離開，臀部輕靠著流理臺問道，不過口氣依舊清冷</p>

“你是指……”她沒有想到他會關心她，不免有些錯愕“幫人家打掃？”</p>

“這不是你現在正在做的？”他的口氣有些嚴厲</p>

方亞織淡淡一笑，解釋道：“我的主業其實是教鋼琴，但因為小朋友白天都要去學校上課，鋼琴課就只能排晚上，既然白天沒事做，我就兼差當鐘點傭人，時間彈性也很自由，還可以賺點外快”</p>

“你就這麽缺錢？”程升皓直覺的問，他不是挖苦，只是下意識說出心裏的想法</p>

“我需要錢”</p>

當年離婚，她沒有拿他一毛的贍養費，反正她還有父親可以靠，卻沒料到才離婚一年，父親的事業就垮了，她這個上流千金瞬間被打入凡間，成了凡事要靠自己的女人，不只如此，她甚至還要讓別人依靠</p>

“你父母在越南？”他想要證實</p>

“嗯，我父親想要東山再起”她沒多想他怎麽會知道，直覺地回道</p>

“那方耘恒呢？”他問起了她的妹妹</p>

“在花店上班”</p>

“花店？”程升皓忍不住輕笑搖頭，他的前小姨子比起方亞織更是個典型的嬌嬌女，一向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連怎麽燒開水都不會，現在居然在花店上班？她真的做得來嗎？</p>

“此一時彼一時”方亞織為妹妹說話，“人是會改變的”</p>

她說的對，人是會改變的，尤其碰上了人生的巨變，誰能不變？而他也不過是離了婚，就把自己放逐到國外五年，一直到他覺得夠了，才回到臺灣，哪裏想得到才回來不久，馬上就和前妻相遇了，更別說她還是他家的鐘點傭人，世事果真難料</p>

不知怎地，程升皓突然不想再多問什麽了，也不想知道她現在的老公是誰，反正他們已經沒有關系了，她是好是壞，她都要自己承擔，不幹他的事！</p>

“不打擾你工作了……”他的語氣充滿客氣的生疏“你忙”</p>

“你的感冒……”她一心惦記著他的身體狀況，很自然地道，“現在的病毒……”</p>

“我會自己註意”程升皓冷淡的回答完，便走出了廚房</p>

看著他那結實卻冷漠的背影，方亞織忍不住暗罵自己，不要再想了！他們之間五年前就已經結束了，他不再是她的丈夫，或許他都已經是別的女人的丈夫了，她不能也不該再有任何妄想，醒醒吧，這個男人早就走出她的生命了</p>

這幾天臺北陰雨連綿，好像永遠都不會停，又濕又冷加上寒流來襲，整個城市就像一臺大冰箱，仿佛能讓人結凍似的，若是騎摩托車，冷風、冷雨直接迎面而來，寒意想必更讓人難以忍受</p>

思及此，程升皓眉頭一皺</p>

他之前就問過警衛室的管理員，知道方亞織每次都是騎機車來打掃，她的清掃工具就放在機車的踏板上，他沒想到有一天一向坐豪華大轎車的方亞織，現在得自己騎機車，這樣的改變，讓他的心都要糾結在一塊兒了，尤其在這下著冷雨的天氣裏</p>

今天，他特地算好時間在警衛室等待</p>

但老實說，直到現在，他人已經在這裏了，仍舊無法說出一個說服自己待在這裏的理由明明他告訴自己，他跟方亞織這個女人已經沒有關系，她過得是好是壞都不關他的事，偏偏他的腳像有自我意識一般，他在辦公室一看到外頭下雨了，馬上撥了住所警衛室的電話詢問，接著人便毫不猶豫的離開辦公大樓</p>

最後他終於找到一個稍微合理的說法，就當看在曾為夫妻的情分上幫幫她，這沒什麽</p>

方亞織打掃完要離開，一定會經過警衛室，但她壓根沒有料到會看到程升皓，不禁狐疑地問：“你不是在上班嗎？怎麽會……”</p>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程升皓冷冷地打斷，“機車鑰匙給我”</p>

“什麽？”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忍不住又問了一次</p>

“把你的機車鑰匙給我”他有點不耐煩的回道，“我找人騎到你的下一個工作地點”</p>

“為什麽？”方亞織這下子更困惑了</p>

程升皓睨她一眼，覺得她似乎有點笨“這幾天一直在下雨，你沒有看到或是發現嗎？”</p>

她感受到他的眸光，不禁感到有些不滿“我有雨衣啊！”她回得理直氣壯，一副是他比較有問題的表情</p>

“那又怎樣”這樣的回答連他自己都覺得太無賴太霸道了，但是想要保護她和照顧她的心情就是無法克制地油然而生</p>

她曾是他的妻子，擁有婚姻關系的那一年，兩人相處也算愉快、幸福，如果她沒有背叛他的話，他們過得很好啊！</p>

雖然是經長輩介紹、門當戶對的一樁婚姻，可起碼他們喜歡彼此、接受對方，哪怕沒有轟轟烈烈的愛上一場，但他們是心甘情願、歡歡喜喜走進禮堂的，而且每個人都覺得他們是金童玉女，好像上帝早就為他們倆配好的，所以他現在想幫幫她，不可以嗎？</p>

他的口氣仿佛他仍是她老公似的，但方亞織很清楚情況已經不一樣了“所以我可以自己騎車過去”</p>

“我可以開車載你過去”他跟她強調，像是怕她搞不清楚狀況</p>

“不用麻煩你”她很獨立、很堅強了，難道他看不出來嗎？</p>

“我人已經在這裏了！”程升皓的語氣微帶著怒意</p>

“都說了不必麻煩你啊！”方亞織也很堅持“我又不是第一次在雨天騎機車！”</p>

聽到她這麽說，很多畫面閃過了他的眼前，他愈想愈毛骨悚然—</p>

她騎著機車，在濕滑的路面摔倒</p>

她騎著機車，因為雨天視線不良時，和其他車子相撞</p>

她騎著機車……這樣的想象讓程升皓更加堅決、更加霸道，他要守護她，不管她的身邊是不是有別的男人，反正他就是要這麽做</p>

“拿來！”他加重語氣</p>

“程升皓……”她可以不要聽他的命令嗎？她不想交出她的機車鑰匙“一定要嗎？”</p>

“一定要！”程升皓的口吻帶著不容違抗的氣勢</p>

方亞織嘆了口氣，心裏仍然猶疑不定天氣的確又濕又冷，雖然她會穿戴安全帽和雨衣，不過寒意還是會不斷竄入骨子裏，他要載她，對她而言當然是享受，可是他有必要這麽做嗎？況且她也沒有理由接受吧</p>

“你想遲到嗎？”他算準了她不會和工作過不去</p>

“當然不想！”說完，她還是乖乖交出了機車鑰匙</p>

在她和他短暫的一年婚姻生活裏，她知道只要是他決定或想要做的事，別人都休想改變</p>

“算你聰明”程升皓滿意的點點頭，接過了她的機車鑰匙之後，把鑰匙交給了其中一個警衛，要他騎著車跟在他的座車後面，這也是他回來之前就跟警衛講好的，他在等待的時候，也給了警衛坐出租車的錢</p>

“程升皓，這是偶發事件吧，你剛好回來……”方亞織不敢想太多</p>

“上車就是了”他指著前方他的奔馳</p>

“不是先前那一臺？”她瞄了一眼，直覺問道</p>

“都五年了，什麽都換過了，車子、房子……”程升皓只說到這裏，就徑自往前走</p>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