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能得幾晴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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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春能得幾晴明2
江晏深與沈清辭對視了一眼, 剛想說自己可以暫避一下，她就大方道：“可以啊，進來吧。”
於是窗戶被支起，從外面翻進來兩個人。一個面容艷麗, 但神態冷若冰霜；一個則是白發淺瞳, 眨巴著眼睛看他, 眼底滿是好奇。
沈清辭做了個手勢：“來, 介紹一下。這兩位就是我的左膀右臂，紀緋君和白翊之。”
她說著，又看向江晏深：“這位呢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公子, 上清門弟子之首，裴門主的愛徒, 玄門數百年來唯一一個世人毋庸置疑的天才, 江晏深。”
那兩人雙雙朝他頷首, 算是打過招呼。
江晏深：“…………”
他見沈清辭沒有半分要避嫌的意思, 忍不住道：“你這是將我劃分到你的人裏了？”
“沒有啊。”沈清辭道：“這不是想著，我們以後還有可能會打交道麽, 提前介紹認識一下。再說了，今天你們已經配合過了, 別那麽見外。”
說罷, 她與紀緋君道：“玉千覓那邊你怎麽說？還要動手麽？”
紀緋君淡淡道：“該報的仇我已經報完了。”
“行。那他那邊我們就不插手了, 江公子，你隨意處置。”
傳聞中的人物乍一出現在他面前, 哪怕是江晏深，也忍不住多瞧兩眼。
紀緋君看著是個不愛說話的性子, 倒是另一位看著樂呵呵的，仿佛心無城府的稚童。
白翊之在進屋後, 很是自覺地站到了沈清辭身後為她捏肩膀，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麽問題，察覺到江晏深的視線時也只擡眼與他對視了片刻，圓溜溜的貓眼如兩塊澄透的琉璃一般。
因他面貌有異，玄門中多數人都稱其為‘鬼修’，說他的樣貌是因為練了邪功才會如此。
而從他與其他修士的交手中來看，他的修為的確深不可測。
只是現下看來，他並不似外界傳的那般可怕。
江晏深默了默，忽然問道：“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玉千覓在私底下會修習一些……”他頓了頓，仿佛不太願意用那個形容。
“邪道術法？”沈清辭見他猶豫，主動將其把話接了下去：“是啊，我早知道。他這個人性情乖張，又特別容易樹敵，若沒有足夠的實力，怎麽去害人？”
“我猜想他或許是見我修習的術法威力極強，所以才想要學這旁門左道。玄陰珠對邪修來說，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法寶。”
江晏深抓到了她話裏的關鍵：“所以你也早就想要以這種方式，揭露他於人前？”
“臨時起意而已。”沈清辭放下腿，用手指點了點桌上的信件：“好了，該說的話也說的差不多了，我還有事要與他們商量，就不留你了。江公子走的時候順便將這封信帶出去吧，祁君朔有孝心，我不介意成全他。”
江晏深看了看她，知道紀白二人這時候尋來定是有話要說，便順勢告辭。
他人一走，沈清辭就將紀緋君拉到了榻邊：“來來來，快打坐，先前透支了那麽多靈力，現下肯定不太舒服吧，我給你輸點。”
紀緋君並未拒絕，乖乖照她所說的上榻打坐，仍由白翊之和沈清辭一左一右為她輸送靈力。
在玉千覓這一事上，她的確是臨時起意。
就在江晏深挑明了她的身份後，沈清辭便想到了這一出。一來是讓紀緋君報昔年之仇，二來則是覺得這一切都很有意思。
誰能知道這幾個門派裏還會不會有下一個玉千覓？今日他們也看見了，這些邪道咒術盡管損害身魂，可勝在好用。
會不會有人生了念頭，心想自己只是隨便學一學，權當多一個危急時刻能夠救命的底牌呢？
門派的執事尚且如此，其他人又能保證自己可以堅守本心，不被誘惑麽？
沈清辭越想越覺得有趣，臉上不自覺就堆滿了笑。
白翊之被她笑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你又使什麽壞呢？”
“什麽叫使壞？”沈清辭故作正色：“迄今為止，我們做的都是好事，他們該感謝我。”
“感謝你？”紀緋君扯了下唇角：“那是他們還不知道你是誰。”
沈清辭挑眉：“我難道還怕他們知道？”
紀緋君激她：“那你現在去與他們說。”
沈清辭：“哦那就沒必要了。”
紀緋君：“呵。”
沈清辭面不改色地轉移話題：“說起來，江晏深先前叫我去殺玉千覓的時候我就很好奇，他一個上清門的弟子跟玉千覓能有什麽深仇大恨。你肯定也很好奇吧，到時候要不要跟去瞧瞧？”
紀緋君再次拆穿她：“是你自己想知道吧。”
沈清辭打哈哈：“有嗎？”
紀緋君：“玉千覓那個人只要見到一個長得比他好看的就會記恨上，說不定就是因此而得罪了江晏深。”
沈清辭卻覺得不太像：“要真是這樣的話，玉千覓對他的態度就太平和了。”
白翊之的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嘟囔道：“你管他幹嘛。之前叫我們配合他行事，方才還將我們介紹給他。他人很好麽？”
沈清辭：“不知道啊。”
白翊之不滿：“什麽叫不知道？”
沈清辭道：“就是不知道啊。他現在看起來只是個局外人，只渾水摸魚的做自己的事情，但很難說他之後會不會因為一些別的目的跟我對上。”
白翊之睜圓眼：“那你還將我們介紹給他？！”
“怎麽啦？”沈清辭好笑道：“我不過隨口一句，又不是將你們的弱點告知他，你怕什麽？”
白翊之著急道：“可我們是你的弱點啊！”
紀緋君無奈嘆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沈清辭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但是小白啊，你方才說的，整個玄門都知道了。”
白翊之：“啊？”
-
接下來的幾日，算是十分風平浪靜。
白日裏沈清辭去泡靈泉調養身體，還不忘帶上她的兩個小尾巴，反正這山上左右的法陣都被她們盡數知曉，只避開就是了，費不了什麽功夫。
晚上呢，就拉著他們喝酒聊天。醉了就三人橫著睡在一張榻上，如幾年前那般。
玉千覓中途醒來過一次，見自己的傷勢愈合緩慢，大鬧了一通，本想殺幾個虞家的醫修洩憤，卻被喬映寒給攔下，順帶著還爭吵了一回。
沈清辭沒去湊這個熱鬧，但聽祁君朔說，喬映寒質問他為何要在背地偷偷修習邪術，玉千覓本想搪塞過去，卻不想喬映寒分毫不讓，那冷硬的態度讓玉千覓十分不悅。
加之喬映寒還將此事告知了門主，門主晏千攸在回信中怒罵了玉千覓一通，叫喬映寒安排幾個弟子將玉千覓押回去。
玉千覓只關心自己的臉，發現尋常靈藥無法治好自己的臉後，頓時明白那日紀緋君在傷他的時候動了手腳，才令他的傷口遲遲不能痊愈。
虞家的這些醫修對此束手無策，靈泉也不能令傷勢好轉，盛怒之下的玉千覓決定去某個世家求仙藥。
聽說那仙藥名叫回顏丹，哪怕是整張臉都爛了，被人削去鼻子，剜掉眼睛，也能重塑血肉，長出光潔無痕的皮膚。
當然了，他說是求，但所有人心知肚明，他肯定是要去搶。
喬映寒自然不肯。若這麽放人離開，他無法向門主交代。
玉千覓表面上看服了軟，答應與他們回去，但在下山的路上，竟然出手將幾名弟子打傷逃走了。靈仙門門主聽說後大為震怒，連夜派人去那有回顏丹的世家守株待兔，欲強行將人給押回去。
祁君朔在鬧劇開始時便分外關註他們的一舉一動，並且致力於與他們分享。
大概是別家門派的一地雞毛寬慰了他，他的心情好了許多，連帶著看沈清辭都沒那麽憎惡了。
但沈清辭心裏門清：他這是收到了傅長谷的回信，知道之前的事情造成不了什麽太大的影響，這才放松下來了。
可被晏門主派出去的那些人卻遲遲等不到玉千覓，心中很是疑惑。
難道他不要自己那張臉了麽？
-
浮玉山上。
先前沈清辭就一直在想，江晏深會在何時對玉千覓動手。
後來聽說玉千覓打傷了那群送他回門派的弟子逃走，從此不知所蹤，她便知道江晏深大概是出手了。
紀緋君在那之後一直小心謹慎地跟著他，沒過幾天後，給沈清辭帶回了消息。
“他繞了一圈，又把人給帶回來了？”沈清辭不解：“可還有許多人還守在浮玉山上呢，萬一發現了怎麽辦？”
紀緋君頓了下：“他選的地方很隱蔽，一般無人踏足，再加上除了結界之外，他還設下了一道偽裝術法，就算有人誤入，哪怕就站在玉千覓眼前，也照樣看不見他。”
沈清辭點頭：“玉千覓如何？死了嗎？”
紀緋君：“沒死。但是還不如死了。”
“哦？”沈清辭登時來了點興趣。江晏深與她打交道時遮遮掩掩，總教她看不清楚也搞不明白，琢磨不透他的性子與行事風格。她還真的很好奇對方會對玉千覓用什麽手段。
她興奮道：“那我得去看看！”
-
江晏深選了一處可以從山上俯瞰全景的地方來安置玉千覓，依沈清辭的眼光看，這倒是一個十分不錯的埋骨之地。
可若活人被禁錮在此的話，那就另說了。
她想過江晏深會弄爛對方的臉，再狠毒些的話，或許會將他的臉給剝下來，看著他崩潰，卻又求死不能。最差麽，也就是一劍殺了。
可如今的玉千覓，整個身子都被埋進了泥土裏，只留著腦袋在外，往常柔順的長發如枯草般披散著落在四周，臉上的傷口處被塗了東西，蟲蟻源源不斷地爬上來啃食。看上去真是要多慘有多慘。
在他的四周，被江晏深設了好幾個靈陣。
沈清辭辨認一番，這些靈陣會在玉千覓奄奄一息的時候為其療愈傷勢，輸送靈力，方便他繼續茍延殘喘下去。
他會以這般模樣在這呆多久？十年？幾十年？直到埋在土裏的身體被啃食幹凈，卻依舊能留得一縷靈識在此，日日忍受折磨？
縱然是沈清辭這般心狠手辣的人，見到此情景也不由得沈默了半晌。
如此美人，竟落得如此下場，還真是令人唏噓。
她本與玉千覓無話可說，可看見他如今的慘狀，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絲好奇：他究竟是如何得罪了江晏深？遭到如此報覆，可見結仇之深。
玉千覓聽見有人來的動靜，本以為是江晏深來此地欣賞他的慘狀，卻不想是紀緋君與那個令他討厭至極的女人。
在看見她們湊在一處後，他幾乎是瞬間就猜到了沈清辭的身份：“——是你！”
他奮力掙紮著，哪怕明知自己的身體被江晏深用數道陣法困在地下，卻還是忍不住做徒勞之功，目眥欲裂道：“你們兩個賤人！都怪你們！你們竟敢毀了我的臉！我一定要將你們碎屍萬段——！”
沈清辭詫異道：“你居然到了這個時候還只是恨我們毀了你的臉，而不是我們挑明了你在偷偷修習邪術的事情？”
玉千覓面目猙獰，蟲蟻簌簌掉落，滿地亂爬。他怒道：“不過修習邪術而已，只要我實力夠強，晏千攸能奈我何？天下人又能奈我何？什麽叫做邪術？若正道術法用來害人，難道就不算邪術？！他們道貌岸然要裝模作樣，我可不是！”
“哇。”沈清辭撫掌，由衷讚嘆道：“你倒是個妙人。不得不說，在這點上我們想到一處去了。”
玉千覓啐了她一口：“你算什麽東西！也配跟我相提並論？你心存幻想，愚蠢又天真！你真以為他們會在乎你沈家的冤屈？在乎當年的真相？所有不在局內的人，都不過只是想要看戲！你還想要公道？笑話！”
沈清辭：“…………”
她哭笑不得道：“我是不能跟你比。可如今，被埋在這裏的卻是你，而不是我。”
說著，她在玉千覓面前蹲了下來，仔細地打量著他：“昔日我在玄門名士排行榜的冊子上看到你的畫像時，是真心覺得你的這張臉美麗非常。可現在……你想不想看看你如今的模樣？我可是隨身帶了鏡子的。”
玉千覓的表情就像是恨不得把她拆筋扒骨：吃了一般：“小人得志！你今天不就是來給紀緋君找場子的嗎？反正我都已經這般，還怕什麽？有本事你就一劍殺了我！不然我被折磨越久，怨氣越重，死了都會去找你們！”
“不是啊。”沈清辭道：“我只是想來問問你，你跟江晏深之間有什麽過節。若你如實告訴我的話，我或許可以大發善心給你個痛快。你就別嘴硬了，我知道你如今一心求死。”
她說著，用視線描摹著他臉上的那些傷口，溫柔道：“畢竟你臉上這些傷，別說是回顏丹了，就算是神仙來了也治不好。所以，就別硬撐著了。”
玉千覓此前哪怕被埋在這裏，狼狽到旁人不忍去看，眼底仍舊燃著怒火，仿佛篤信自己終有一日可以從這裏逃脫一般。沈清辭從他的身上看不到什麽頹然之氣。
但就在自己說了這句話之後，他渾身的力氣登時被抽得一幹二凈，眼底的光被碾滅，連一直高高昂起的下巴都無力地落了下去，埋進了臟汙的泥土裏。
“真的……恢覆不了了嗎？”他還是有些不死心。
沈清辭：“真的啊。”
她耐心等了半天，還以為玉千覓會被自己說服，卻不曾想到後者垂著腦袋沈默了片刻，忽然癲狂般地尖笑了起來。
“你以為我臉上的傷是拜誰所賜啊？還不是你和你身邊的這條好狗幹的？”玉千覓面目猙獰，眼珠鼓漲，恨不得瞪出來將她咬死一般：“現在假惺惺地說什麽要給我個痛快，你覺得我會信？”
沈清辭奇了：“為何不信？”
玉千覓：“若我是你，絕對會在套完話後甩手走人，就算出爾反爾又如何，我又奈何不了你！”
沈清辭摸了摸下巴：“你說的有點道理。可我不是你，我與你無冤無仇，至於阿緋與你之間的仇怨也已經結清了。你不信我，難道信那個江晏深會給你個痛快？反正就賭一回，你又不虧什麽。”
“不虧？我哪裏不虧？！你得到了江晏深的秘密甩手走人，我呢？你怎麽不用將我救出去作為交換？！”
沈清辭佯裝詫異道：“把你救出去？你還真敢想啊。我雖與你無冤無仇，可你卻是個作惡多端的該死之人，我難道還要放你出去作惡？”
“笑話！”玉千覓譏嘲道：“比起你這位聲名狼藉的妖女，我還不算什麽吧！”
“非也。”沈清辭道：“我與你不同。我只是在覆仇，而你是在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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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晏深與沈清辭對視了一眼, 剛想說自己可以暫避一下，她就大方道：“可以啊，進來吧。”
於是窗戶被支起，從外面翻進來兩個人。一個面容艷麗, 但神態冷若冰霜；一個則是白發淺瞳, 眨巴著眼睛看他, 眼底滿是好奇。
沈清辭做了個手勢：“來, 介紹一下。這兩位就是我的左膀右臂，紀緋君和白翊之。”
她說著，又看向江晏深：“這位呢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公子, 上清門弟子之首，裴門主的愛徒, 玄門數百年來唯一一個世人毋庸置疑的天才, 江晏深。”
那兩人雙雙朝他頷首, 算是打過招呼。
江晏深：“…………”
他見沈清辭沒有半分要避嫌的意思, 忍不住道：“你這是將我劃分到你的人裏了？”
“沒有啊。”沈清辭道：“這不是想著，我們以後還有可能會打交道麽, 提前介紹認識一下。再說了，今天你們已經配合過了, 別那麽見外。”
說罷, 她與紀緋君道：“玉千覓那邊你怎麽說？還要動手麽？”
紀緋君淡淡道：“該報的仇我已經報完了。”
“行。那他那邊我們就不插手了, 江公子，你隨意處置。”
傳聞中的人物乍一出現在他面前, 哪怕是江晏深，也忍不住多瞧兩眼。
紀緋君看著是個不愛說話的性子, 倒是另一位看著樂呵呵的，仿佛心無城府的稚童。
白翊之在進屋後, 很是自覺地站到了沈清辭身後為她捏肩膀，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麽問題，察覺到江晏深的視線時也只擡眼與他對視了片刻，圓溜溜的貓眼如兩塊澄透的琉璃一般。
因他面貌有異，玄門中多數人都稱其為‘鬼修’，說他的樣貌是因為練了邪功才會如此。
而從他與其他修士的交手中來看，他的修為的確深不可測。
只是現下看來，他並不似外界傳的那般可怕。
江晏深默了默，忽然問道：“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玉千覓在私底下會修習一些……”他頓了頓，仿佛不太願意用那個形容。
“邪道術法？”沈清辭見他猶豫，主動將其把話接了下去：“是啊，我早知道。他這個人性情乖張，又特別容易樹敵，若沒有足夠的實力，怎麽去害人？”
“我猜想他或許是見我修習的術法威力極強，所以才想要學這旁門左道。玄陰珠對邪修來說，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法寶。”
江晏深抓到了她話裏的關鍵：“所以你也早就想要以這種方式，揭露他於人前？”
“臨時起意而已。”沈清辭放下腿，用手指點了點桌上的信件：“好了，該說的話也說的差不多了，我還有事要與他們商量，就不留你了。江公子走的時候順便將這封信帶出去吧，祁君朔有孝心，我不介意成全他。”
江晏深看了看她，知道紀白二人這時候尋來定是有話要說，便順勢告辭。
他人一走，沈清辭就將紀緋君拉到了榻邊：“來來來，快打坐，先前透支了那麽多靈力，現下肯定不太舒服吧，我給你輸點。”
紀緋君並未拒絕，乖乖照她所說的上榻打坐，仍由白翊之和沈清辭一左一右為她輸送靈力。
在玉千覓這一事上，她的確是臨時起意。
就在江晏深挑明了她的身份後，沈清辭便想到了這一出。一來是讓紀緋君報昔年之仇，二來則是覺得這一切都很有意思。
誰能知道這幾個門派裏還會不會有下一個玉千覓？今日他們也看見了，這些邪道咒術盡管損害身魂，可勝在好用。
會不會有人生了念頭，心想自己只是隨便學一學，權當多一個危急時刻能夠救命的底牌呢？
門派的執事尚且如此，其他人又能保證自己可以堅守本心，不被誘惑麽？
沈清辭越想越覺得有趣，臉上不自覺就堆滿了笑。
白翊之被她笑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你又使什麽壞呢？”
“什麽叫使壞？”沈清辭故作正色：“迄今為止，我們做的都是好事，他們該感謝我。”
“感謝你？”紀緋君扯了下唇角：“那是他們還不知道你是誰。”
沈清辭挑眉：“我難道還怕他們知道？”
紀緋君激她：“那你現在去與他們說。”
沈清辭：“哦那就沒必要了。”
紀緋君：“呵。”
沈清辭面不改色地轉移話題：“說起來，江晏深先前叫我去殺玉千覓的時候我就很好奇，他一個上清門的弟子跟玉千覓能有什麽深仇大恨。你肯定也很好奇吧，到時候要不要跟去瞧瞧？”
紀緋君再次拆穿她：“是你自己想知道吧。”
沈清辭打哈哈：“有嗎？”
紀緋君：“玉千覓那個人只要見到一個長得比他好看的就會記恨上，說不定就是因此而得罪了江晏深。”
沈清辭卻覺得不太像：“要真是這樣的話，玉千覓對他的態度就太平和了。”
白翊之的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嘟囔道：“你管他幹嘛。之前叫我們配合他行事，方才還將我們介紹給他。他人很好麽？”
沈清辭：“不知道啊。”
白翊之不滿：“什麽叫不知道？”
沈清辭道：“就是不知道啊。他現在看起來只是個局外人，只渾水摸魚的做自己的事情，但很難說他之後會不會因為一些別的目的跟我對上。”
白翊之睜圓眼：“那你還將我們介紹給他？！”
“怎麽啦？”沈清辭好笑道：“我不過隨口一句，又不是將你們的弱點告知他，你怕什麽？”
白翊之著急道：“可我們是你的弱點啊！”
紀緋君無奈嘆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沈清辭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但是小白啊，你方才說的，整個玄門都知道了。”
白翊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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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日，算是十分風平浪靜。
白日裏沈清辭去泡靈泉調養身體，還不忘帶上她的兩個小尾巴，反正這山上左右的法陣都被她們盡數知曉，只避開就是了，費不了什麽功夫。
晚上呢，就拉著他們喝酒聊天。醉了就三人橫著睡在一張榻上，如幾年前那般。
玉千覓中途醒來過一次，見自己的傷勢愈合緩慢，大鬧了一通，本想殺幾個虞家的醫修洩憤，卻被喬映寒給攔下，順帶著還爭吵了一回。
沈清辭沒去湊這個熱鬧，但聽祁君朔說，喬映寒質問他為何要在背地偷偷修習邪術，玉千覓本想搪塞過去，卻不想喬映寒分毫不讓，那冷硬的態度讓玉千覓十分不悅。
加之喬映寒還將此事告知了門主，門主晏千攸在回信中怒罵了玉千覓一通，叫喬映寒安排幾個弟子將玉千覓押回去。
玉千覓只關心自己的臉，發現尋常靈藥無法治好自己的臉後，頓時明白那日紀緋君在傷他的時候動了手腳，才令他的傷口遲遲不能痊愈。
虞家的這些醫修對此束手無策，靈泉也不能令傷勢好轉，盛怒之下的玉千覓決定去某個世家求仙藥。
聽說那仙藥名叫回顏丹，哪怕是整張臉都爛了，被人削去鼻子，剜掉眼睛，也能重塑血肉，長出光潔無痕的皮膚。
當然了，他說是求，但所有人心知肚明，他肯定是要去搶。
喬映寒自然不肯。若這麽放人離開，他無法向門主交代。
玉千覓表面上看服了軟，答應與他們回去，但在下山的路上，竟然出手將幾名弟子打傷逃走了。靈仙門門主聽說後大為震怒，連夜派人去那有回顏丹的世家守株待兔，欲強行將人給押回去。
祁君朔在鬧劇開始時便分外關註他們的一舉一動，並且致力於與他們分享。
大概是別家門派的一地雞毛寬慰了他，他的心情好了許多，連帶著看沈清辭都沒那麽憎惡了。
但沈清辭心裏門清：他這是收到了傅長谷的回信，知道之前的事情造成不了什麽太大的影響，這才放松下來了。
可被晏門主派出去的那些人卻遲遲等不到玉千覓，心中很是疑惑。
難道他不要自己那張臉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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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玉山上。
先前沈清辭就一直在想，江晏深會在何時對玉千覓動手。
後來聽說玉千覓打傷了那群送他回門派的弟子逃走，從此不知所蹤，她便知道江晏深大概是出手了。
紀緋君在那之後一直小心謹慎地跟著他，沒過幾天後，給沈清辭帶回了消息。
“他繞了一圈，又把人給帶回來了？”沈清辭不解：“可還有許多人還守在浮玉山上呢，萬一發現了怎麽辦？”
紀緋君頓了下：“他選的地方很隱蔽，一般無人踏足，再加上除了結界之外，他還設下了一道偽裝術法，就算有人誤入，哪怕就站在玉千覓眼前，也照樣看不見他。”
沈清辭點頭：“玉千覓如何？死了嗎？”
紀緋君：“沒死。但是還不如死了。”
“哦？”沈清辭登時來了點興趣。江晏深與她打交道時遮遮掩掩，總教她看不清楚也搞不明白，琢磨不透他的性子與行事風格。她還真的很好奇對方會對玉千覓用什麽手段。
她興奮道：“那我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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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晏深選了一處可以從山上俯瞰全景的地方來安置玉千覓，依沈清辭的眼光看，這倒是一個十分不錯的埋骨之地。
可若活人被禁錮在此的話，那就另說了。
她想過江晏深會弄爛對方的臉，再狠毒些的話，或許會將他的臉給剝下來，看著他崩潰，卻又求死不能。最差麽，也就是一劍殺了。
可如今的玉千覓，整個身子都被埋進了泥土裏，只留著腦袋在外，往常柔順的長發如枯草般披散著落在四周，臉上的傷口處被塗了東西，蟲蟻源源不斷地爬上來啃食。看上去真是要多慘有多慘。
在他的四周，被江晏深設了好幾個靈陣。
沈清辭辨認一番，這些靈陣會在玉千覓奄奄一息的時候為其療愈傷勢，輸送靈力，方便他繼續茍延殘喘下去。
他會以這般模樣在這呆多久？十年？幾十年？直到埋在土裏的身體被啃食幹凈，卻依舊能留得一縷靈識在此，日日忍受折磨？
縱然是沈清辭這般心狠手辣的人，見到此情景也不由得沈默了半晌。
如此美人，竟落得如此下場，還真是令人唏噓。
她本與玉千覓無話可說，可看見他如今的慘狀，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絲好奇：他究竟是如何得罪了江晏深？遭到如此報覆，可見結仇之深。
玉千覓聽見有人來的動靜，本以為是江晏深來此地欣賞他的慘狀，卻不想是紀緋君與那個令他討厭至極的女人。
在看見她們湊在一處後，他幾乎是瞬間就猜到了沈清辭的身份：“——是你！”
他奮力掙紮著，哪怕明知自己的身體被江晏深用數道陣法困在地下，卻還是忍不住做徒勞之功，目眥欲裂道：“你們兩個賤人！都怪你們！你們竟敢毀了我的臉！我一定要將你們碎屍萬段——！”
沈清辭詫異道：“你居然到了這個時候還只是恨我們毀了你的臉，而不是我們挑明了你在偷偷修習邪術的事情？”
玉千覓面目猙獰，蟲蟻簌簌掉落，滿地亂爬。他怒道：“不過修習邪術而已，只要我實力夠強，晏千攸能奈我何？天下人又能奈我何？什麽叫做邪術？若正道術法用來害人，難道就不算邪術？！他們道貌岸然要裝模作樣，我可不是！”
“哇。”沈清辭撫掌，由衷讚嘆道：“你倒是個妙人。不得不說，在這點上我們想到一處去了。”
玉千覓啐了她一口：“你算什麽東西！也配跟我相提並論？你心存幻想，愚蠢又天真！你真以為他們會在乎你沈家的冤屈？在乎當年的真相？所有不在局內的人，都不過只是想要看戲！你還想要公道？笑話！”
沈清辭：“…………”
她哭笑不得道：“我是不能跟你比。可如今，被埋在這裏的卻是你，而不是我。”
說著，她在玉千覓面前蹲了下來，仔細地打量著他：“昔日我在玄門名士排行榜的冊子上看到你的畫像時，是真心覺得你的這張臉美麗非常。可現在……你想不想看看你如今的模樣？我可是隨身帶了鏡子的。”
玉千覓的表情就像是恨不得把她拆筋扒骨：吃了一般：“小人得志！你今天不就是來給紀緋君找場子的嗎？反正我都已經這般，還怕什麽？有本事你就一劍殺了我！不然我被折磨越久，怨氣越重，死了都會去找你們！”
“不是啊。”沈清辭道：“我只是想來問問你，你跟江晏深之間有什麽過節。若你如實告訴我的話，我或許可以大發善心給你個痛快。你就別嘴硬了，我知道你如今一心求死。”
她說著，用視線描摹著他臉上的那些傷口，溫柔道：“畢竟你臉上這些傷，別說是回顏丹了，就算是神仙來了也治不好。所以，就別硬撐著了。”
玉千覓此前哪怕被埋在這裏，狼狽到旁人不忍去看，眼底仍舊燃著怒火，仿佛篤信自己終有一日可以從這裏逃脫一般。沈清辭從他的身上看不到什麽頹然之氣。
但就在自己說了這句話之後，他渾身的力氣登時被抽得一幹二凈，眼底的光被碾滅，連一直高高昂起的下巴都無力地落了下去，埋進了臟汙的泥土裏。
“真的……恢覆不了了嗎？”他還是有些不死心。
沈清辭：“真的啊。”
她耐心等了半天，還以為玉千覓會被自己說服，卻不曾想到後者垂著腦袋沈默了片刻，忽然癲狂般地尖笑了起來。
“你以為我臉上的傷是拜誰所賜啊？還不是你和你身邊的這條好狗幹的？”玉千覓面目猙獰，眼珠鼓漲，恨不得瞪出來將她咬死一般：“現在假惺惺地說什麽要給我個痛快，你覺得我會信？”
沈清辭奇了：“為何不信？”
玉千覓：“若我是你，絕對會在套完話後甩手走人，就算出爾反爾又如何，我又奈何不了你！”
沈清辭摸了摸下巴：“你說的有點道理。可我不是你，我與你無冤無仇，至於阿緋與你之間的仇怨也已經結清了。你不信我，難道信那個江晏深會給你個痛快？反正就賭一回，你又不虧什麽。”
“不虧？我哪裏不虧？！你得到了江晏深的秘密甩手走人，我呢？你怎麽不用將我救出去作為交換？！”
沈清辭佯裝詫異道：“把你救出去？你還真敢想啊。我雖與你無冤無仇，可你卻是個作惡多端的該死之人，我難道還要放你出去作惡？”
“笑話！”玉千覓譏嘲道：“比起你這位聲名狼藉的妖女，我還不算什麽吧！”
“非也。”沈清辭道：“我與你不同。我只是在覆仇，而你是在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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