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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程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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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程無量

他正遲疑, 卻聽皇上點了自己的名。

他忙道:“袁相,下官也是讚成此法的。今年的災情前所未有,用些非常之法, 也未為不可。請袁相三思。”

景陽侯也站了出來, 道:“皇上, 臣附議。如今最怕是冰雪一消, 北狄人餓了一冬,大舉南侵,確實需要盡早想辦法讓各地的糧食北運,以保軍需。”

一時眾大臣紛紛站邊,爭議之聲此起彼伏。

相比之下, 站王尚書景陽侯的人要多過袁相太子一派。

皇上左看看右看看,啪地一拍龍案,道:“就依江淩所奏, 仍任江淩為賑災欽差,由戶部牽頭即刻辦理此事!這軍令狀倒也不必立了。若是誰想出個解決問題的法子,都要立個軍令狀, 日後誰還敢給朕獻計獻策!散朝!”

袁相老臉發黑, 白胡須抖得像在下面條, 太子眉頭緊鎖, 神色僵硬。

可皇上已經起身, 他們也不敢再多做糾纏。

皇上一走, 朝堂之上頓時氣氛一變。

王尚書先就上前, 拍了拍江淩的左肩膀。

要不是江淩膽大,今日還不知要吵到什麽時候。

景陽侯見這個女婿今日在殿上連袁相都鬥倒了, 與有榮焉,也上前拍了拍江淩的右肩。

兩大尚書, 一左一右,一文一武,俱是紫袍玉帶,江淩居中,一身圓領青袍,實在顯眼。

三人一齊往大殿外走,這氣勢叫文武百官見了,不由全嘖嘖稱奇。

江淩一邊往外走,一邊不斷有官員上來打招呼。他一邊忙著跟人見禮,耳朵還沒放過四面八方傳來的竊竊私語。

自然有不少站他們一邊的。

“這通身的氣派,不愧是孝慧仁慈皇後的後人!”

“初生牛犢不怕虎,膽色才具都過人,日後前程無量啊。”

“你沒瞧見,王尚書跟衛尚書都當他寶貝疙瘩一般捧著。更別說皇上,今日聽了他的言語,連袁相的臉面都駁了!不得了,不得了喲。”

也有酸不溜秋的:“標新立異,這法子若是不管用,豈不灰頭土臉?仕途盡毀?還立什麽軍令狀,嫩啊!”

可立刻就有人替他反駁:“這你就不懂了吧?我敢保證,這法子定然管用!你就想想,咱們家中若有餘糧,誰不搶著趕緊拿出來賣了,足足白賺一倍!”

江淩聽得暗暗發笑,可比起得意,他更急著趕出宮去,飽餐一頓。

*****

既然皇上都批準了,江淩與王尚書一商議,京中由王尚書主持大局,他親自跑到昌縣等受災最重的地方,確保實施過程中不會有人故意搗亂。

景陽侯怕有人不滿,還特意給他派了八個高手一路保護他的安全。又下令各地衛所,隨時準備全力與各地官員配合,以防民亂。

賑災的事一時進行得轟轟烈烈。

官府高價收糧的消息也一夜之間,傳得沸沸揚揚。

便連長興坊糧油鋪子的錢掌櫃也特意跑來請示錦魚,要不要把鋪子裏的糧食趁機清空,回頭等到糧價回落,再收購。

錦魚因為聽了鐘哲的提醒,早早就存夠了糧食。尤其是低價的雜糧。

如果真的清空,至少能多賺個四五千兩。

可她想了想,跟錢掌櫃道:“不必。這些糧食我另有用途,你們只按市價慢慢賣就成。記得漲價時比別家慢一日,降價跟別家一般快就是。”

綠柳莊一旦建起來,這些糧食還未必夠用。

到時候也不知道糧價是高是低,現在賣了,一時買不回來,那麽多人等糧開工,豈不是麻煩?

錢掌櫃滿臉疑惑,想了想問她為什麽漲價還要比別家慢一日。

錦魚笑道:“我想叫全京城的人一傳十,十傳百,全都知道,到咱們家買糧虧不了。”

反正災情是一時的,這鋪子的生意可是長久的。趁著這次的機會,把長興坊糧號的糧價總是比別家便宜的名頭打出去。

這也是她從國色天香園學到的經商經驗。

國色天香的牡丹花還從來沒開過,可憑借著幾次宴會,尤其是題跋大會,如今在京裏已經赫然成為第一名園。

雖然因為之前雪太大生意受了些影響,可是這一開年,訂園子的人就絡繹不絕,都是提前訂的,尤其是三四月份。

梅掌櫃看來訂的人實在太多,開出一百兩銀子一日的價格,就這,也轉眼就訂到了五月初。

若不是她提前交待預留了十日自用,連她自己都訂不上。

雖然糧鋪與花園子不一樣。可是這道理是相通的。

你總得有點兒別家沒有的東西。

就好比現在。

糧價一天一個樣。你若不漲價,全京城都來你這裏買,你也堅持不了幾天。

你若跟著別人一起漲,別人又何必舍近求遠特意到你家來買呢?

誰家都有習慣了的老主顧。

所以稍微比別人晚漲價一日。

不出三天,怕是全京城的人都要笑話她的糧鋪子掌櫃遲鈍,不夠精明。

可是這一笑,便人人都知道,這裏的糧價總比別家便宜一點。

如今糧價這樣高,能省一點兒是一點。

還怕沒人蜂擁而來?

想到此處,她又想到江淩賣梨膏的經驗,得讓人記住這鋪子叫什麽名字:“咱們這輔子,也沒個正經的名字,都只叫長興坊糧油鋪子。不如再去寫個匾額,叫人記住咱們家!”

錢掌櫃道:“原是有名字的,叫福記。只因長興坊只有咱們這一家糧油鋪子,所以都只叫長興坊糧油鋪子了。”

錦魚搖了搖頭,道:“若是以後長興坊多開了幾間糧油鋪子,豈不跟咱們混淆了?福記就很好,只是你們去打一塊大大的匾掛上,再做一個表記。”

不識字的人也多。還是表記好記認。

她便隨手拿了紙筆,畫了一個圓戳子般的福字,遞給錢掌櫃:“用這個做表記。再把咱們家的鋪子前頭漆成麥穗黃。這就成了!”

不認字,也記不清表記的,顏色總能記得住了。

總之這鋪子就得叫人記住才成。

不過錦魚當時也沒想到。

她這番與眾不同的做法,後來居然真的把長興坊整成了糧油一條街。

反正窮人的力氣不值錢,為了省個十文八文的,真有人願意走穿半個城來長興坊買糧買油。

她這鋪子生意越來越好,又是這坊裏的獨一家,雖然她把福記兩個字到處貼,可大家還是習慣說長興坊的糧油鋪子。

就有那跟風的,還真就在長興坊開起了幾間糧油鋪子,還都跟著把鋪子也漆成麥穗黃。她也奈何不了人家。

漸漸地這裏竟成了京城糧油一條街。

當然這都是後話。

*****

處理完了糧油鋪子,錦魚便急著推進綠柳莊的事情。

之前是讓魯媽媽上街找人,如今一來人多,二來是真需要做活,卻是不能再用同樣的法子。

想了想,只得說是響應官府的號召,以工代賑,召集災民修建莊寨。

只是她這裏與眾不同。

一來,她只在城外招人。

二來,她一招便招一家子。一個精壯有手藝的勞力,可帶老弱病殘一家子。

這消息一傳出去,前往綠柳莊投奔的人絡繹不絕。

香羅和趙媽媽派人分選,按著鐘哲的要求,把人分成四組。

一組是手藝人,有一技之長者全都登錄在冊。

一組是壯勞力,雖沒一擇之長,可身強力壯,能搬能擡者。

一組是能做活的女子,負責燒水燒飯,漿洗縫補。

一組是老弱病幼,互相照應,以解家人的後顧之憂。

香羅忙得叫苦不疊。

只說實在人手不夠,管不過來。

錦魚便想起香羅一家。雖是不了解,但到底是侯府出來的,規矩是懂的,再有香羅帶著,想來也出不了大事。

便叫豆綠把那日從許夫人處要來的身契取了來。

誰知打開盒子一看,錦魚不由笑出了聲。

裏面除了香羅父母兄妹嫂嫂,竟還有還有堂族親戚,表哥表妹,數數竟有十八人之多。

她便叫了香羅過來,讓她按名字去接人。

香羅雖之前知道姑娘會把她的身契要來,可萬沒想到,這事這麽快就辦成了,而且還是一家子都要了來。

不由激動得當場落淚,腿直哆嗦,撲通就跪下去,砰砰砰,落地有聲,磕起響頭來。

錦魚忙叫豆綠扶她起來。

豆綠笑著去拉香羅:“姐姐別磕了,把這極聰明的大腦門子給磕壞了,回頭還怎麽替姑娘管嫁妝!”

不但錦魚,便連香羅也被她逗得笑出聲來。

香羅順勢爬起,擦著眼淚,不住口地感恩。

錦魚也不擔心香羅一家子勾結起來,像王媽媽似地盜竊她的嫁妝。

國色天香園有梅掌櫃,錦紅衣肆有袁娘子,糧油鋪子有錢掌櫃。

就是綠柳莊,還有那個人精趙媽媽呢。

她暗暗一盤算,不由暗暗感慨,短短一兩年,她手上竟聚集了這許多得用之人。

人有了,錢也有了。

就是大雪下了太久,建房的材料不易找尋。

好在有老太太幫手。花媽媽也不知道從哪裏調來的木材,建個廟宇都夠用了。

錦熙也替她收羅了不少竹子茅草。

最叫她意外的是錦蘭,好像是錦熙告訴她的。

黃家也有錢,出手不小,拉了十來大車的茅草麻繩等物。

這些東西,平常雖不值錢,可這時卻是雪中送炭。

錦魚便讓香羅一一登記好,全給鐘哲送了去。

沒幾日,鐘哲便跟她說,人手材料都已經充足,可以動工了,還送了張圖紙來。

錦魚想著自己也不懂這些,便連圖紙也懶得看,全權交給鐘哲替她做主。

這樣一來,她自己反倒難得地得了空閑。

便從各種請柬裏挑出了兩張。

一張是袁姑娘請她參加燈迷會。

一張是定北王府的長寧郡主,邀她去王府參加冰嬉會。

她想了想,決定帶上錦柔。

錦柔那性子,雖然有些小家子氣,又兩面三刀的,但是她畢竟答應了要幫她。

如今許夫人被關了起來,劉氏要“侍疾”,景陽侯府上下,大概沒人會管錦柔的事情。

可錦柔眼見著就要十六歲了,原來還心比天高想著王青山,如今王家的親事已經定了,錦柔也該死心。其他人家,卻是連個影子都沒有。也難怪樓姨娘跟錦柔都著急。

反正她先帶錦柔出來兩回,看看情況。

上回她也算是語重心長,讓錦柔老實做人,那番肺腑之言,錦柔聽進去了一二呢,她就認真幫錦柔找個好人家。

若是錦柔全當耳旁風,那她就算帶錦柔出門幾回,錦柔的親事,也不會真的插手。

便寫了封信給劉氏。

劉氏當日便給她回了信,謝了她,說是求之不得。說當日定然會替錦柔準備禮品,保證會派車派人什麽的。

她們先去的袁家。

錦柔見著人,先就偷偷打聽人家的家世,看家中有沒有適齡的兒子兄弟。

若是家世清貧些,她便對人愛搭不理。

若是家世顯貴,卻無兒子或是兄弟,她便對人不鹹不淡。

只挑那家世顯貴,家裏有適齡兒子兄弟的人家上趕著奉承。

如此勢利,錦魚都替她臉紅。

從袁家出來,她特意私下提醒錦柔不可如此,錦柔低頭,手指繞著裙帶,笑著說知道了。

她還當錦柔會改,誰知到了定北王府,錦柔卻是變本加厲。

定北王府請的人,還不像袁家,有些清貴的故交好友,都是非富即貴。

錦柔就跟喝多了鹿血一般,激動得東跑西竄,四處拍馬屁,急著與人結交。

有人若是問起她是誰,她便立刻把錦魚搬出來,道:“我姐姐衛五娘子帶我來的。她跟長寧郡主可是閨中密友。”

錦魚臊得滿臉通紅,可她自己也是頭回到定北王府做客,實在不好在人家裏弄出些動靜來,只得讓豆綠偷偷去打聽一下,錦柔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豆綠確實是個能幹機靈的,竟真的打聽了來。

說錦柔私下對她甚是不滿,怪她不肯把錦柔引見給這些好人家。

而且還說,若是要結交些破落戶,又何必費力求到她這裏來?又說錦柔如今記在了夫人名下,也算半個嫡女,本就該比庶出的尊貴些。言語之中,竟是連侯府都瞧不上了,想要嫁個公府王府。

錦魚聽得無語。她自己也不認識這些人,怎麽替錦柔引見?

再說能與定北王府和袁家相交的人家,再差也差不到哪裏去。

來做客的姑娘,又大多都是母親或是嫂子帶著來的。

便是人家真的沒個適齡的兒子兄弟,可誰家還沒個親戚朋友?

錦柔目光短淺,急功近利到如此地步,也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嫁誰,都是命。

她又不是神仙,沒這本事替錦柔改命。

便連話也懶得再跟錦柔多說,只讓豆綠去傳話:“隨她怎麽結交這些人,只別拿我做人情,到時候別怪我不給她臉面!”

一時豆綠回來,笑道:“六姑娘說她自然不敢不聽姑娘的話。別家姑娘要拉著她打聽您的事,她也沒法子裝不知道。請姑娘不要誤會了她。說她回家去,再給姑娘賠不是。”

錦魚:……。

錦柔這是把她當傻子了。

既然錦柔這樣聰明,她還是不要再管人家的閑事了。

*****

轉眼便過了正月十五元宵節,這年味兒總算是淡了些。

雖然十分想念江淩,可聽到外頭糧價開始回落的消息,錦魚便知道江淩救災成功全無懸念。她悠悠閑閑地過了幾天清靜日子,得空不是跟白夫人等打打牌,就是在屋子裏照顧蘭花,直到顧二嫂子來曉光院找她。

錦魚如今不太喜歡在曉光院招待客人。

可是也不好叫顧二嫂子大老遠地跑到眾芳齋去。

想了想,只得把她請進了堂屋。

兩人隔著張四五尺寬的黑漆雕祥雲八仙桌。

錦魚叫人上了茶果點心。

顧二嫂子是個老實人,坐下茶沒喝兩口,寒暄不到幾句,便紅著臉,靦腆地把來意說了。

原來顧二嫂回娘家拜年,聽說是柳家過了正月十五,便上了顧家門,要娶顧茹給柳鎮做平妻。

顧二嫂來找她,是想問她知不知道這件事。

“我爹娘覺得,這事要真成了,顧家實在是沒臉,連帶著我們顧家別的女兒都叫人笑話。可是如今顧家都是我五叔叔五嬸嬸話事,看他們的意思倒像是願意的。我爹娘在家,也說不上什麽話。讓我來問問你,也不知道你們衛家怎麽想的。我猶豫了兩日,覺得還是該跟你說一聲。”

錦魚心裏實在感激顧二嫂子。

明顯是柳家上了門,顧尚書也同意了。但是顧家也是大族,族中有的人,比如顧二嫂的爹娘要臉面,不太願意,可是又無力阻止,所以才讓顧二嫂子來給她通風報信,希望能讓衛家出面,阻止此事。

若是顧二嫂子只顧著娘家,也不必猶豫,只把柳家上門求娶的事說了就成,根本沒必要把她爹娘的態度也告訴自己。

這是真當她自己人,沒有為了娘家利用她。

錦魚便先安慰了顧二嫂子一氣,笑道:“這事就算成了,江家誰要敢拿這事取笑您,我幫你一起收拾他。”

她如今說這話絕對有底氣。

江淩已經成了江家實際的話事人。

她又在內主持著中饋。

兩人說出來的話,絕對是有分量的。

顧二嫂子感激得連連稱謝,又皺著眉毛道:“唉,你說我叔叔嬸嬸怎麽想的?堂堂尚書嫡女,嫁到柳家做平妻,說得好聽是平妻,可是……到底不是元配,總要低人一頭。”

錦魚想了想,點點頭,只能嘆一口氣。她是最清楚柳家的打算的。也明白顧尚書為什麽會同意。

顧茹比起錦心,那手段不知高明多少。又有國公夫婦護著,日後這柳家就是顧茹的。錦心除了有個名頭,怕是連孩子都沒有。拿什麽跟顧茹爭?

只是這些事,柳家也好,顧家也罷,現在肯定都不會大肆宣揚。

她便勸顧二嫂子道:“且不說他們如何,你們跟他們總是隔房的,這遍京城,誰還不知道呢?你且放寬心。”

顧二嫂子這才愁眉稍展。

錦魚又勸解了她一陣,送她出門,說明日會回趟娘家,跟景陽侯說說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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