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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足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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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足輕重

那保證書第一條, 原文寫的是:不可以妒亂家,不順父母。但由父母同意,不可阻夫娶納。

因這一條將娶納二字放在一處, 柳鎮又已經有妻, 所以錦魚一時沒註意到娶與納的分別。

喜迎正妻、正房為“娶”。歡接小妾、偏房為“納”。

也就是說, 只要敬國公夫婦同意, 柳鎮就可以再娶妻子,錦心不得阻攔。

一男二妻也是可以的,所以江淩說的兩個字是:平妻,俗稱兩頭大。

雖然嚴格來說,後娶的妻子仍不如正房元配, 可她也不必向元配執妾禮。

就算後娶的妻子要叫元配一聲“姐姐”,可錦心一輩子都欠人家顧家的,又有國公夫婦愛護, 還有柳鎮擡舉,錦心這個正妻元配如果不肯和離,便只能被人架空。

難怪當時敬國公夫人笑得那麽詭異。

可是仔細想想, 又覺得這個解決辦法在情理之中。

顧茹現在要麽是嫁進東宮。可是東宮定然也覺得她不祥, 不可能真接受她做太子妃。

若只是做個太子側妃, 上頭壓著個正妃, 旁邊又有以前的東宮老人, 處境必也十分尷尬。

再則, 若是太子被圍之事還沒發生, 大家都當太子之位牢不可破,做個側妃也未必不可。畢竟日後尚大有可為。

但是現在偏偏又有人想謀奪太子之位。顧家何必為了個前途不明的側妃之位, 早早卷到奪嫡之爭中去呢?

可偏偏皇後娘娘相看顧茹的風聲也傳出去了,其他門第相當的人家, 誰願意沾染這事?

那麽還剩下誰家呢?能抹平這一團爛賬的,只能是柳家或者衛家。

偏兩家世子都早就成親,也沒其他嫡子可嫁,庶子顧家必也看不上。

這樣一一算下來,只能是柳家娶了來做平妻。

若錦心沒簽那紙保證書,衛家和錦心還能堅決反對。

可如今有了這份保證書,衛家要再替錦心出頭,卻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再則,錦心死活要鬧,要拒絕,其實也不太站得住腳。

人是她出面請的。禍也是她闖下的。

若這件事成了,最吃虧的便只有衛家。

好好地嫁了個嫡女去敬國公府,結果如今這親家幾乎成仇,成仇不算,如今還要分一半給顧家。

而顧家雖然折了一個小女兒,可因禍得福,與柳家成了親家。柳家又欠顧家的,以後還不事事幫襯?

最大的贏家倒成了過錯最大的柳家。

皇後娘娘都入宮廟贖罪去了,錦心弄了個平妻來堵心,而錯最多的敬國公夫人,卻因為敬國公與柳鎮帶兵平叛,毫發無損。不但如此,還憑著一個兒子,就得了兩個媳婦,與兩大尚書結了親家。

這樣想一想,錦魚也就不奇怪她爹為什麽會勃然大怒。

要說,敬國公夫人囂張跋扈,人家可是真有這底氣。

她能叫敬國公夫人看上,成為兩家的傳話人,也是福氣。

景陽侯大罵柳家無恥,錦心愚蠢。

最後又開始怪她:“你既覺察到不妥,便該極力勸阻你姐姐才是。怎麽能眼看著她鉆進別人的套子裏!”

錦魚不由長嘆了一口氣。摻合錦心的事,果然是吃力不討好。

她確實試著阻攔了,可錦心偏要簽。就算她當時勸住了錦心,她一旦離開,敬國公夫人逼著錦心簽字,錦心能不簽?

她不由心裏有點郁悶,撅起嘴,正想辯駁幾句,卻聽江淩道:“岳父大人,您若是要怪錦魚,那我們夫妻兩個以後就不再摻合衛家的事了。沒得跑前跑後,勞心費力,還落埋怨?”

景陽侯噎了一下,看了一眼錦魚,見她也滿臉不快,心裏也有些堵。

真是今日不同往日。若是當初,他們兩個敢當面跟他甩臉子?

還有這江淩,對媳婦好也得有個限度。錦魚可是他女兒,他這個當爹的說她兩句怎麽了?至於就護成這樣?

可是,他偏還得靠他們兩個。誰叫他其他的兒女不爭氣呢?

當下只得把還沒出口的埋怨硬吞了回去,端起茶,喝了幾口,道:“我也不過是白懊惱罷了,並不是真怪她。”說完轉臉看了看窗口,見天色已經暗黑下去,這才又轉回來,咳嗽了兩聲,問:“以你們看,這事該如何處置?總不能真叫柳家娶了顧家姑娘做平妻。”

江淩嘴角微勾,又成了一座雕像。

錦魚也若有所思,並沒回他話。

他只得又道:“柳家算計得明白,但顧家卻未必願意。雖然太子之位略有不穩,但若是顧家真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他們家會不願意?以我看,若是咱們能想個法子,叫顧家女當上太子妃,或者給顧家找一戶相當的親事,這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他說完,見江淩與錦魚仍是不言語,便知他們不讚成自己的看法,只得硬著頭皮道:“江淩,你說兩句?”

江淩瞥了一眼錦魚,見錦魚也拿眼看著他,似乎也在等他的意見,這才勾了勾嘴角,道:“這個保證書簽與不簽,柳家若執意要娶個平妻,無論是四姐還是衛家,也阻攔不住。如今既然簽了,至少也讓四姐眼下少受些罪。而且日後衛家阻攔不住時,臉面上也好瞧些,外人不知內情,說不定還以為衛家和衛家女賢良大度,為了賠償顧家,寧願給丈夫娶個平妻回來。我看倒也不是壞事。”

景陽侯臉色青白,捏著茶杯的手骨節凸起。

江淩就差直接說衛家不如柳家勢大了。

若是錦心惹出來的禍事沒牽扯到皇後娘娘,柳家要娶平妻,他還可以大著膽子到禦前去鬧一鬧,說不定還能阻攔得住。畢竟這叫誰說,不是柳家欺人太甚?!

現在可真是無處說理去。

相反,柳家這樣做等於解了皇後娘娘之圍,還可以說成當時相看的人是敬國公夫人,與太子完全無關。

皇上定然是支持柳家的。

所以,江淩說的,不過是句不好聽的大實話。

這樣一圈算下來,只有衛家吃了大虧。叫他如何不氣惱!卻又無可奈何。說來說去,都是許夫人教女無方,才至今日之禍。

他強咽憤恨,定了定神,當今之計還是得從顧家著手。只要顧家有了更好的選擇,柳家的如意算盤未必管用。

他看了江淩與錦魚好幾眼,江淩都聽錦魚的,只要錦魚願意插手,江淩自然也會幫手。

“我記得你二嫂子就出自顧家,不如托你二嫂去勸勸。他們顧家把個嫡長女拿去當平妻,就不怕全京城的人笑話?”

錦魚:……。

想不到她爹居然對江家的親家也這般清楚。

柳鎮在京裏少年一輩中,本就名聲顯著,成親前,不知多少少女想嫁。

題跋大會那天,顧茹跟柳鎮還見過面,說過話。

若是顧茹瞧上了柳鎮……這事誰還能有法子讓顧家改主意?

再說若顧茹真像顧家所說,為了妹妹日夜啼哭,有了這個嫁入柳家,報覆錦心的機會,又怎麽肯不去?

至於顧二嫂子,那是個只會針線的老實人。顧小七的事情出後,顧二嫂子倒也是回娘家吊過喪。只是隔房的堂妹,也並不怎麽親近。先不說該不該把人家牽扯進來,便是顧二嫂子真出面,也不可能勸說得動顧家人。說到底,這件事,顧家現在不但要出口氣,還要利益最大化。

要不要顧二嫂子出面,還得江淩說了算,因此,她一雙水汪汪的眼便瞅著江淩。

江淩嘴角微勾,道:“岳父大人,這事不過是咱們猜測,等真發生了,咱們再慢慢商議不遲。”說完,想想,又道:“後日我想約您跟王尚書見個面,商討一下救災的法子。我好擬出個具體的章程,等一開朝便遞上去。”

這是不打算再討論錦心的破事了。

錦魚雖覺得這事如果真要動手阻攔,還得早動手。

不然等顧家答應下來,那還有什麽回旋的餘地?

只是她想回家先跟江淩把事情全說清楚,再決定怎麽辦,因此,便沒吭聲。

景陽侯拿眼又看了看她,似乎期待她反對,見她張著眼睛,神態茫然,有些失望,倒也沒再追問什麽,只無奈地點了點頭:“也罷。你們先回去吧。我也要出門。”

錦魚回來便已經是申時了,這一番來回商議,已經到了酉時,早該吃晚飯了。

不由有些奇怪,都這個時辰了,景陽侯要去哪裏?便問了一句。

景陽侯嚴肅的臉上便浮起一抹可疑的紅暈,咳嗽一聲,道:“去樸園。”

錦魚見她爹這副扭捏的模樣,不由有些想笑。

江淩回來前,除夕的中午,她跟她娘吃過一頓飯。過年這幾日倒沒去。

不由眼眸輕轉,巴巴地望了江淩一眼。

江淩便笑道:“那倒是正好。我回來後,還沒去給岳母拜個年。”

景陽侯點點頭,吩咐人先去通知一聲。

錦魚在旁邊聽到江淩在景陽侯面前,直呼秦氏為岳母,她爹也沒反駁,心裏就跟放了煙花炮竹般地高興。

她娘這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秦氏身子雖然沈重,卻無別的事,把樸園打理得井井有條。得知他們要來,時間雖有點趕,卻還是整治出一桌子好酒菜來。除了她愛吃的熏鴨和麻婆豆腐,還有江淩愛吃的荷葉粉蒸肉,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準備起來的。

錦魚與江淩在樸園開開心心用過晚飯,又與秦氏景陽侯說了一陣閑話,才回了永勝侯府。

*****

這日回到府裏已經極晚,兩人洗漱完,上床歇息時已經精疲力盡,相擁睡到第二日將近午時才起身。

洗漱完,錦魚想江淩出門多日,吃得簡單,便讓人多做了些早點,擺了一桌子,有滾燙的髓餅,香濃的小米粥,紅豆沙陷兒的蒸包,還有鹹鴨蛋、腌豇豆等幾個小菜。

江淩果然吃得極香。

趁著他吃飯的工夫,錦魚便打發了丫頭們都在外頭候著,一邊慢慢喝著粥,一邊把幾件要緊事,都跟江淩說了。

江淩聽說王青雲要爭太子妃,想了想,倒沒覺得吃驚,只是嘴角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錦魚忍不住問為什麽。

江淩想了想,道:“她主意太大了……我怕日後她的野心不止於此。”

錦魚聽了這話,倒沒多想。都要當了太子妃了,日後定然想當皇後,這也正常,算不得多過分的野心。

只是多年後,錦魚偶然回想起這句話,才明白江淩看人有多深,看事情有多遠。也不怪後來他能一路高升,權傾朝野。

她當時只關心江淩的看法,怕他怪她沒有跟他商議就答應王青雲的請求。

江淩嘴裏叼著半塊髓餅,擡眼想了想,嚼了嚼,咽下髓餅,才道:“無妨。”

這種事,真不是鬧著玩兒的,江家的身家性命都有可能搭進去。

可江淩竟然慢悠悠地吃著髓餅,氣定神閑,只說了兩個字。

江淩出去這一趟,雖是短短十不到,可好像整個人的氣場又不同了。

上次她是覺察到,江淩突然變得喜怒不形於色。

這回卻像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

讓人說不出的安心。

她本來有些沈重的心情,也隨之一松。

看來以後,她不必操那麽多有的沒的閑心了。

等江淩把賑災的事辦完,真升了從五品的樞密都承旨,定然要分戶出府的。

江家如今有了梨膏這棵搖錢樹,永勝侯也有了新的差事,江淩年前又已經給兩個弟弟都謀到了職位。

永勝侯府再交給大嫂胡氏,想來也不為難了。

自已總算是可以閑下來,種種花讀讀書畫畫畫兒。

她不由越想想美滋滋的,卻見江淩伸出右手食指,往她下巴上輕輕一抹,問:“想什麽呢?這般出神?”

錦魚這才發現自己想得太出神,粥都流到下巴上了。不由臉色大紅,忙又把敬國公夫人要她當衛柳兩家傳話人,以後兩家當親戚來往的事說了,便問:“當時我還不知道有平妻的事,若是知道,我就不答應了。吃力不討好,回頭許夫人跟錦心豈不恨死我。”

江淩拿起白巾子擦了擦手,笑道:“若是只能討好一個人,你是想討好你爹爹,還是討好許夫人?”

錦魚:……。

江淩真是一語中的。

她在中間忙活,說穿了,是為了老太太跟她爹分憂解難。至於許夫人是感激她還是恨她,只要老太太跟她爹明白,許夫人和錦心怎麽想,又有什麽要緊的?

這時,又聽江淩道:“近日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個人所擁有的權利,不在他戴著多大的官帽子,而在他能做成多大的事。”

錦魚捉摸片刻,點了點頭,深以為然。江淩雖只是個小小的八品官兒,可是這回卻去辦理賑災這麽大的事。若是辦成了,光就這件事而言,豈不比之前把事情辦得一團糟糕的太子更有權利?空有位份是沒用的,權利這個東西,還得是看誰能掌握得住。

這道理不光前朝有用。

就像昨日在衛家也是一樣的。

按理,許夫人才是侯爵夫人,是她的嫡母,在許夫人面前,她原該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可昨日的情形則完全相反,因為她能辦到的事,別人都辦不到。所以所有的人,便都自動聽命於她。她也搖身一變,在衛家變得舉足輕重。

江淩這句話,是在告訴她,能成為衛家與柳家之間的傳話人,這件事,她能辦到,她便擁有了權利。

許夫人與錦心也只能臣服。

江淩……還是當初她瞧上的那個內向沈默無能害羞的江家玉囊麽?這進步未免也太神速了。

她本來還想問問江淩巡災的經過,也懶得再問了。

反跟江淩商議起怎麽在綠柳莊救人的事。

兩人這一頓早飯,一直吃到中午。

剛吃完,正坐在炭盆邊上的榻上喝茶消食,圓兒跑了來傳:“鐘三公子與鐘家五姑娘說是路過,想問三爺跟三奶姐有沒有空,他們想進來拜個年。”

錦魚不由歡喜道:“我這成天忙來忙去的,倒是忘記了。這綠柳莊的事,就該也跟他們兄妹商議商議。”

江淩笑道:“可是正好,我也正有事想請教鐘兄,只是咱們在哪裏見他們為好?西廂書房又沒生火。”

錦魚不由笑道:“上回王家姐姐來時,我就把眾芳齋收拾出來了。那裏小,多拿兩個炭盆進去,一會兒就熱了。”

她本來還想等開了春,把那裏砌個火炕才好。

可那時,雪定然早就停了,怕已經分了戶。

錦魚便叫人去收拾準備,這裏夫妻兩穿好衣裳,起身去了眾芳齋。

錦魚倒也沒忘了,叫人去摘兩枝梅花來插上。

小小的屋子,頓時便蓬蓽生輝。

沒多時,鐘哲與鐘微兩個便來了。

鐘哲一如既往,渾身的衣料都是恒州進貢的燕羽觴,華麗閃爍,外頭披一件玄狐裘。

鐘微跟他一比,就低調多了,外頭一件紅狐裘,裏面穿著梅紅單色浣花錦,衣襟上繡著一串粉白梅花,頭上整套的紅翡頭面。

只是也不知道是北風吹的還是怎麽的,鐘微的臉頰紅彤彤,一雙狹長的眼睛好像汪了一池春水。怎麽看都是喜事臨門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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