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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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容牧因平王的事滿心郁悶, 遂借酒消愁，卻不料能有硯夕給他守夜的機會，那被“自相殘殺”的氣憤和“不顧手足”的自責情緒轉瞬消失。
可他喝了那麽多酒, 不用想也能料到入睡前醜態百出，讓她看了去，日後必定要笑話他了吧。
他也不知怎會生出這種心思來，卻到底是喜悅多過窘迫的。
硯夕也不知他在想什麽，實在不想與他貼這麽近, 便道：“大王，我……我腿麻了，我……我想站起來走走。”
容牧竟是順著她雙膝往下走, 觸及她小腿時便問：“是這？”
硯夕漲得滿臉通紅, 偏他就愛* 看她這副模樣，一邊在她小腿上游蕩一邊逗她：“你倒是說是哪裏麻了。”
硯夕欲推開他的手, 不料被他另一手捉住, 兩人一拒一迎, 榻間褥鋪上的褶皺便多了。
硯夕原本是羞憤難當，誰知容牧觸上她玉足時，竟是一個激靈, 稍後自腳底傳來的一絲癢讓她登時失去了力道，一張秀麗的臉上既是驚怒又是憋笑。
容牧卻忍不住先笑了，原來逗人這麽有趣。
硯夕氣急, 不管不顧起來，擡手就朝他臂上擰了一把。
容牧的笑聲被痛呼聲代替, 硯夕趁機從他雙手中抽出身來, 就要下榻，卻被他攔腰抱住：“哎, 我不鬧你就是了。”
硯夕才不信他，可她掙脫不開他，便又故技重施起來。
“你當真是……”容牧皺起軒眉，咬著牙緩過疼痛，居然如何也生不起氣來，卻還是敷衍著把前面那句話補充完了，“恃寵生嬌！”
硯夕上下翻看著他，滿不在意道：“那大王處置我好了。”
“不急，等我想想法子。”容牧往枕屏上靠去，看著帳頂，慢悠悠道，“也免得叫人說我驕縱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硯夕“哼”了聲，就別過了臉，幸而雙腿的酸麻已經緩解，站起身來倒也利索。
容牧叫住她：“這麽晚了不睡，你要去哪？”
“我……”硯夕語塞。
自從前頭她要尋死，容牧再不許她單獨就寢，哪怕身邊有人守夜。入夜硯夕就只能留在他臥房，她氣不過，看見一只供瓶，也不管是否價值連城，哐當就摔碎了。容牧看她沒在心裏憋氣，反倒十分認可她這洩憤的法子，便立刻讓人去東西兩市買瓷器由著她打雜。
硯夕徹底沒了法子，只能和他擠在一張榻上，如今想來實在惱火，卻又無計可施，便木著臉道，“喝那麽多酒，不口渴嗎？”
“算你有眼力。”
已是半夜了，屋中備著的水已經涼透，硯夕才不管這些，隨手提起壺便胡亂一倒，再往他跟前一遞。
容牧並不滿意：“你餵我。”
硯夕撇撇嘴，滿臉都是“你沒長手嗎”的鄙夷神情。不管他怎麽看她，在她心裏，她已不是相王府的仆婢，才沒必要伺候他，便將手裏的杯往榻頭的小櫃上一放。
“有你這麽毫無誠意做人的嗎？”容牧認真計較起來，“明明是你親口說的，卻又隨意應付倒冷水要給我喝，現下卻又反悔，實在是……咳咳——”
硯夕竟不知他是個羅裏吧嗦的人，還在半夜裏念叨人。為避聒噪，她當即伸手撈過杯子就往他嘴裏送，直把容牧嗆得兩眼昏花，他的中單上登時有了一片斑駁的濕潤，連帶著硯夕的衣袖上也濕了一片。
硯夕也沒料到這個時候的她會如此莽撞，容牧卻認定了她這是故意的。雖是深夜，他還是讓人燒了熱水，準備沐浴。
王府裏並無驪山上的湯浴，可人為供水也是不差的。硯夕以為他僅僅是讓人擡水入內隨意擦一擦便好，卻不料將近醜時還要如此細致地折騰，一時只覺著他睡懵了。可更沒有讓她想到的是，容牧這番折騰是要帶上她一起。
硯夕拉著臉道：“那麽多人伺候不了大王一個嗎？”
容牧卻道：“你衣裳不是也汙了？”
硯夕這才意識到他是何意，卻不敢再和他理論，不得不賣乖：“區區白水濕袖，並不是大事，再說衣裳已經幹了，更……更不必麻煩了。”
容牧走近她，硯夕往後退，腰抵長案，退無可退，雙手便拄在案沿上，便宜上身向後仰，而面上雙眉似蝶撲翅一樣輕顫著，聲音也有些發抖：“……大王快請去吧。”
容牧的唇劃過她臉頰，往她耳邊尋去，說：“我記著醫正說讓你仔細養著，你卻不長記性，睡在地上難免會著涼，不如暖暖身？”
硯夕依然在推拒：“我、我白日裏已經洗……”
她話沒說完，唇就被封了個結實。硯夕當真覺著禍從口出是如此令人害怕。
從前他帶她一同去驪山的禦湯，而他近乎粗暴地對待她，以致她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看到四周圍成的水池會心驚肉跳。現下屋中水汽氤氳，她尚未看清那泛著光亮的溫水，也會覺著壓抑到呼吸不順，尚未入水，她額角已有了細密的潮濕。
硯夕瑟縮著後退，容牧卻懶得再與她費口舌，扯開她外衫就拖著她下了水。
十步見方的池子裏蓄滿了熱水，並不會因為兩人入內上漲，可硯夕動作劇烈，那水便溢到了臺面上。
到了這裏，她避無可避，依然在後退，卻也只能蹚著水往角落裏去，隨後慌裏慌張地沖他搖了搖頭。
容牧卻是帶著疑惑上了前，只聽她說了一個字：“別——”
“你害怕什麽？”他問。
她依然在搖頭。
他大概明白了她抵觸的原因，就小心安撫起來。
小半個時辰後，他抱著軟塌塌的人問：“你有沒有覺著水涼了一些？”
硯夕閉眼不語。
容牧微笑了笑，之後便撈起她濕漉漉的頭發輕輕攥出一些水，隨手給她挽在頭頂，再裹上暖和的毛毯，便抱著她回了榻。
本以為這夜過得艱難，中途卻是放松起來，也的確讓人舒心了。容牧雖稱不上過度操勞，卻也是鮮少空閑，只是近來時常心情不悅，驟然尋樂，卻沒有讓他精神煥發，反而是病了。
醫正來看過，說是肝氣郁結，日後需得多松心，另給開了疏肝理氣的湯藥讓按時喝。
硯夕沒料到他手握權柄說殺便殺的一個人竟也會肝氣郁結。天底下的人誰敢給他氣受？是不是他打小得寵慣了，遇到委屈的事便受不了，積在心裏散不開，以致需得用藥調理。
容牧喝完一碗濃濃刺鼻的湯藥，非但沒緩解口幹口苦的癥狀，反而那股苦藥味留在喉嚨裏，讓他有些想吐。
“這裏頭都有什麽藥，怎麽那麽苦？”
聽聽，這是當朝相王說出來的話。如果不是考慮著他會生悶氣，硯夕指定得嘲諷他兩句，此時卻嘆口氣，取了蜜餞給他：“但凡是藥，沒有哪個是不苦的。您快拿這個壓一壓吧，稍後就好了。”
她畢竟是跟著書朝忙碌過，看不慣世間疾苦。即便是權貴，在諸病面前也是易碎之人，因而這段日子裏她便忍下了所有不滿。
雖說病癥折磨得人難受，可近來硯夕對他的態度有所改觀，又是端藥，又是問他哪裏不適，醫正不在的時候，她也會上前切脈，遂就讓容牧早前的想法得到了印證。人心是肉長的嘛，他對她好，日子久了，她也不會再像前頭那樣非得記著那人尋死覓活了。
大概是因為貪戀她無意中流露出來的真情實感，容牧這病竟故意遷延了許久，哪怕是日日要灌苦藥。
進了臘月，長安城才下了今冬的第一場雪，卻也只是瓢小雪花，過了半日才積了薄薄的一層，人來人往，不必掃雪，也化出一片路來。
妮妮是鄉下的孩子，自小沒了母親，父親又整日忙，是以她的性子沒有嬌氣。今日披著小鬥篷，一路跑得活像被狗追，完全不怕被滑倒摔跤，折了兩枝梅就要去給小善姑姑。
硯夕早已不在自己的屋子住，妮妮又懼怕容牧，遂瘋跑一路後，立在延福堂門口喘勻了氣才要往裏走。卻不料，楊瑾今日來了。
妮妮與他熟，好久沒見他還怪想他的，捧著梅花笑嘻嘻道：“郎君最近去哪了，我還以為再見不到郎君了。”
楊瑾上次來這挨了打，雖不是重傷，也足夠讓他長教訓了。前頭他賭氣不想來，後頭覺著丟臉不敢來，如今聽說他姊夫害了病，萬萬沒有不來探望的道理，便只好來了。
楊瑾彎著腰問妮妮：“你在這住得好嗎？”
妮妮想了想：“也好，也不好。”而後抓著楊瑾的胳膊道，“我覺著有不好的這話，郎君千萬別告訴大王。”
楊瑾笑笑：“我有那麽長舌嗎？”
妮妮也跟著笑。
笑完就開始緊張。
楊瑾就不該來，讓人給他姊夫送點補品，也好過看他姊夫的黑臉。可他來都來了，也不敢貧嘴貧舌了，而是硬著頭皮道：“臣給大王請安。”
容牧撩起眼皮看他，看他叉手彎身十分規矩，就問：“是不是扣了俸祿，心疼錢才學乖了？”
這話的確寒磣人。從前他逛平康坊擲金買笑的錢都比他一個月的俸祿高，怎會在意那幾個錢，無非是被他姊夫打怕了。
可他哪敢說實話，卻又實在學不了官腔，幹脆就直奔主題：“姊夫，您好些了沒有？”
容牧“哦”了一聲，說：“今日是專程來看我死沒死的。”
楊瑾一時無語，到底誰不正經？
“您還能玩笑，看來身子養得不差。我便不在這討嫌了，免得又傳刑罰。”
他說完這話就要走，卻不料他還沒出屋，就聽到了硯夕的聲音。
硯夕煎好了給容牧端來，見妮妮在檐下站著，便問：“站在風口裏冷不冷？”
妮妮指指身上的紅鬥篷，低聲道；“妍玲姊姊給我做的，暖和得很。”
聽到硯夕的聲音，楊瑾要走的心思就止了，不免又厚著臉皮朝容牧道：“哎呀姊夫，我想吃冷修羊，要不您賞我口飯吃吧。”
他難得來一次，容牧不好轟他走，便應了。
硯夕不知楊瑾來了，這樣暢通無阻地進來，見他二位後才知來的不是時候，難免尷尬，立刻把藥遞到陳子恒手裏就去找妮妮看雪。
此前楊瑾以為她要比先頭還要不順，後來聽說妮妮在這裏過得不錯，不想便知硯夕過得也好，眼下看她說來就來，說走邊走，那麽他聽到的“大王失而覆得，情難自制”的話便成了真，而她興許也沈溺在他的寵愛中了。
楊瑾憋了半晌，終於拐彎抹角道：“姊夫，她……她這也太放肆了，您應該管管她才是。”
陳子恒不想聽這兩人為了一個女人爭口舌，也不催著容牧盡快吃藥，反而是借口去請茶退了出去。
掀簾的檔口，有呼嘯的北風肆虐，雪花吹進屋中，隨即便化了。蒼茫天地間，有一個捧著紅梅枝的人在和小女娃笑。
容牧收回視線，說：“孤日後要娶她，指望她料理王府事，又如何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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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牧因平王的事滿心郁悶, 遂借酒消愁，卻不料能有硯夕給他守夜的機會，那被“自相殘殺”的氣憤和“不顧手足”的自責情緒轉瞬消失。
可他喝了那麽多酒, 不用想也能料到入睡前醜態百出，讓她看了去，日後必定要笑話他了吧。
他也不知怎會生出這種心思來，卻到底是喜悅多過窘迫的。
硯夕也不知他在想什麽，實在不想與他貼這麽近, 便道：“大王，我……我腿麻了，我……我想站起來走走。”
容牧竟是順著她雙膝往下走, 觸及她小腿時便問：“是這？”
硯夕漲得滿臉通紅, 偏他就愛* 看她這副模樣，一邊在她小腿上游蕩一邊逗她：“你倒是說是哪裏麻了。”
硯夕欲推開他的手, 不料被他另一手捉住, 兩人一拒一迎, 榻間褥鋪上的褶皺便多了。
硯夕原本是羞憤難當，誰知容牧觸上她玉足時，竟是一個激靈, 稍後自腳底傳來的一絲癢讓她登時失去了力道，一張秀麗的臉上既是驚怒又是憋笑。
容牧卻忍不住先笑了，原來逗人這麽有趣。
硯夕氣急, 不管不顧起來，擡手就朝他臂上擰了一把。
容牧的笑聲被痛呼聲代替, 硯夕趁機從他雙手中抽出身來, 就要下榻，卻被他攔腰抱住：“哎, 我不鬧你就是了。”
硯夕才不信他，可她掙脫不開他，便又故技重施起來。
“你當真是……”容牧皺起軒眉，咬著牙緩過疼痛，居然如何也生不起氣來，卻還是敷衍著把前面那句話補充完了，“恃寵生嬌！”
硯夕上下翻看著他，滿不在意道：“那大王處置我好了。”
“不急，等我想想法子。”容牧往枕屏上靠去，看著帳頂，慢悠悠道，“也免得叫人說我驕縱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硯夕“哼”了聲，就別過了臉，幸而雙腿的酸麻已經緩解，站起身來倒也利索。
容牧叫住她：“這麽晚了不睡，你要去哪？”
“我……”硯夕語塞。
自從前頭她要尋死，容牧再不許她單獨就寢，哪怕身邊有人守夜。入夜硯夕就只能留在他臥房，她氣不過，看見一只供瓶，也不管是否價值連城，哐當就摔碎了。容牧看她沒在心裏憋氣，反倒十分認可她這洩憤的法子，便立刻讓人去東西兩市買瓷器由著她打雜。
硯夕徹底沒了法子，只能和他擠在一張榻上，如今想來實在惱火，卻又無計可施，便木著臉道，“喝那麽多酒，不口渴嗎？”
“算你有眼力。”
已是半夜了，屋中備著的水已經涼透，硯夕才不管這些，隨手提起壺便胡亂一倒，再往他跟前一遞。
容牧並不滿意：“你餵我。”
硯夕撇撇嘴，滿臉都是“你沒長手嗎”的鄙夷神情。不管他怎麽看她，在她心裏，她已不是相王府的仆婢，才沒必要伺候他，便將手裏的杯往榻頭的小櫃上一放。
“有你這麽毫無誠意做人的嗎？”容牧認真計較起來，“明明是你親口說的，卻又隨意應付倒冷水要給我喝，現下卻又反悔，實在是……咳咳——”
硯夕竟不知他是個羅裏吧嗦的人，還在半夜裏念叨人。為避聒噪，她當即伸手撈過杯子就往他嘴裏送，直把容牧嗆得兩眼昏花，他的中單上登時有了一片斑駁的濕潤，連帶著硯夕的衣袖上也濕了一片。
硯夕也沒料到這個時候的她會如此莽撞，容牧卻認定了她這是故意的。雖是深夜，他還是讓人燒了熱水，準備沐浴。
王府裏並無驪山上的湯浴，可人為供水也是不差的。硯夕以為他僅僅是讓人擡水入內隨意擦一擦便好，卻不料將近醜時還要如此細致地折騰，一時只覺著他睡懵了。可更沒有讓她想到的是，容牧這番折騰是要帶上她一起。
硯夕拉著臉道：“那麽多人伺候不了大王一個嗎？”
容牧卻道：“你衣裳不是也汙了？”
硯夕這才意識到他是何意，卻不敢再和他理論，不得不賣乖：“區區白水濕袖，並不是大事，再說衣裳已經幹了，更……更不必麻煩了。”
容牧走近她，硯夕往後退，腰抵長案，退無可退，雙手便拄在案沿上，便宜上身向後仰，而面上雙眉似蝶撲翅一樣輕顫著，聲音也有些發抖：“……大王快請去吧。”
容牧的唇劃過她臉頰，往她耳邊尋去，說：“我記著醫正說讓你仔細養著，你卻不長記性，睡在地上難免會著涼，不如暖暖身？”
硯夕依然在推拒：“我、我白日裏已經洗……”
她話沒說完，唇就被封了個結實。硯夕當真覺著禍從口出是如此令人害怕。
從前他帶她一同去驪山的禦湯，而他近乎粗暴地對待她，以致她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看到四周圍成的水池會心驚肉跳。現下屋中水汽氤氳，她尚未看清那泛著光亮的溫水，也會覺著壓抑到呼吸不順，尚未入水，她額角已有了細密的潮濕。
硯夕瑟縮著後退，容牧卻懶得再與她費口舌，扯開她外衫就拖著她下了水。
十步見方的池子裏蓄滿了熱水，並不會因為兩人入內上漲，可硯夕動作劇烈，那水便溢到了臺面上。
到了這裏，她避無可避，依然在後退，卻也只能蹚著水往角落裏去，隨後慌裏慌張地沖他搖了搖頭。
容牧卻是帶著疑惑上了前，只聽她說了一個字：“別——”
“你害怕什麽？”他問。
她依然在搖頭。
他大概明白了她抵觸的原因，就小心安撫起來。
小半個時辰後，他抱著軟塌塌的人問：“你有沒有覺著水涼了一些？”
硯夕閉眼不語。
容牧微笑了笑，之後便撈起她濕漉漉的頭發輕輕攥出一些水，隨手給她挽在頭頂，再裹上暖和的毛毯，便抱著她回了榻。
本以為這夜過得艱難，中途卻是放松起來，也的確讓人舒心了。容牧雖稱不上過度操勞，卻也是鮮少空閑，只是近來時常心情不悅，驟然尋樂，卻沒有讓他精神煥發，反而是病了。
醫正來看過，說是肝氣郁結，日後需得多松心，另給開了疏肝理氣的湯藥讓按時喝。
硯夕沒料到他手握權柄說殺便殺的一個人竟也會肝氣郁結。天底下的人誰敢給他氣受？是不是他打小得寵慣了，遇到委屈的事便受不了，積在心裏散不開，以致需得用藥調理。
容牧喝完一碗濃濃刺鼻的湯藥，非但沒緩解口幹口苦的癥狀，反而那股苦藥味留在喉嚨裏，讓他有些想吐。
“這裏頭都有什麽藥，怎麽那麽苦？”
聽聽，這是當朝相王說出來的話。如果不是考慮著他會生悶氣，硯夕指定得嘲諷他兩句，此時卻嘆口氣，取了蜜餞給他：“但凡是藥，沒有哪個是不苦的。您快拿這個壓一壓吧，稍後就好了。”
她畢竟是跟著書朝忙碌過，看不慣世間疾苦。即便是權貴，在諸病面前也是易碎之人，因而這段日子裏她便忍下了所有不滿。
雖說病癥折磨得人難受，可近來硯夕對他的態度有所改觀，又是端藥，又是問他哪裏不適，醫正不在的時候，她也會上前切脈，遂就讓容牧早前的想法得到了印證。人心是肉長的嘛，他對她好，日子久了，她也不會再像前頭那樣非得記著那人尋死覓活了。
大概是因為貪戀她無意中流露出來的真情實感，容牧這病竟故意遷延了許久，哪怕是日日要灌苦藥。
進了臘月，長安城才下了今冬的第一場雪，卻也只是瓢小雪花，過了半日才積了薄薄的一層，人來人往，不必掃雪，也化出一片路來。
妮妮是鄉下的孩子，自小沒了母親，父親又整日忙，是以她的性子沒有嬌氣。今日披著小鬥篷，一路跑得活像被狗追，完全不怕被滑倒摔跤，折了兩枝梅就要去給小善姑姑。
硯夕早已不在自己的屋子住，妮妮又懼怕容牧，遂瘋跑一路後，立在延福堂門口喘勻了氣才要往裏走。卻不料，楊瑾今日來了。
妮妮與他熟，好久沒見他還怪想他的，捧著梅花笑嘻嘻道：“郎君最近去哪了，我還以為再見不到郎君了。”
楊瑾上次來這挨了打，雖不是重傷，也足夠讓他長教訓了。前頭他賭氣不想來，後頭覺著丟臉不敢來，如今聽說他姊夫害了病，萬萬沒有不來探望的道理，便只好來了。
楊瑾彎著腰問妮妮：“你在這住得好嗎？”
妮妮想了想：“也好，也不好。”而後抓著楊瑾的胳膊道，“我覺著有不好的這話，郎君千萬別告訴大王。”
楊瑾笑笑：“我有那麽長舌嗎？”
妮妮也跟著笑。
笑完就開始緊張。
楊瑾就不該來，讓人給他姊夫送點補品，也好過看他姊夫的黑臉。可他來都來了，也不敢貧嘴貧舌了，而是硬著頭皮道：“臣給大王請安。”
容牧撩起眼皮看他，看他叉手彎身十分規矩，就問：“是不是扣了俸祿，心疼錢才學乖了？”
這話的確寒磣人。從前他逛平康坊擲金買笑的錢都比他一個月的俸祿高，怎會在意那幾個錢，無非是被他姊夫打怕了。
可他哪敢說實話，卻又實在學不了官腔，幹脆就直奔主題：“姊夫，您好些了沒有？”
容牧“哦”了一聲，說：“今日是專程來看我死沒死的。”
楊瑾一時無語，到底誰不正經？
“您還能玩笑，看來身子養得不差。我便不在這討嫌了，免得又傳刑罰。”
他說完這話就要走，卻不料他還沒出屋，就聽到了硯夕的聲音。
硯夕煎好了給容牧端來，見妮妮在檐下站著，便問：“站在風口裏冷不冷？”
妮妮指指身上的紅鬥篷，低聲道；“妍玲姊姊給我做的，暖和得很。”
聽到硯夕的聲音，楊瑾要走的心思就止了，不免又厚著臉皮朝容牧道：“哎呀姊夫，我想吃冷修羊，要不您賞我口飯吃吧。”
他難得來一次，容牧不好轟他走，便應了。
硯夕不知楊瑾來了，這樣暢通無阻地進來，見他二位後才知來的不是時候，難免尷尬，立刻把藥遞到陳子恒手裏就去找妮妮看雪。
此前楊瑾以為她要比先頭還要不順，後來聽說妮妮在這裏過得不錯，不想便知硯夕過得也好，眼下看她說來就來，說走邊走，那麽他聽到的“大王失而覆得，情難自制”的話便成了真，而她興許也沈溺在他的寵愛中了。
楊瑾憋了半晌，終於拐彎抹角道：“姊夫，她……她這也太放肆了，您應該管管她才是。”
陳子恒不想聽這兩人為了一個女人爭口舌，也不催著容牧盡快吃藥，反而是借口去請茶退了出去。
掀簾的檔口，有呼嘯的北風肆虐，雪花吹進屋中，隨即便化了。蒼茫天地間，有一個捧著紅梅枝的人在和小女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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