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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那邊是什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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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那邊是什麽(三)

12.

在北信介升入初三的時候,我也升入了初中。

對我來說,生活沒什麽變化,學校還是那個校址,同校的孩子們畢業了一些,又新來了一些,像拓麻歌子上的電子寵物更新了一樣——我仍舊全部認識。

但我自覺自己長大了,遠比還在讀六年級的小葵要成熟,雖然她的班級就在我隔壁。和我同班的悠鬥顯然也這麽認為,他開始更多地和男生們一起玩。

小葵很不高興,經常和他吵架。在我反駁了悠鬥的“地平說”理論之後,這種情況變本加厲,他每次見到我們都要“哼”上一聲,跟我欠了他十瓶汽水似的……呵,男生。

我一直都覺得男生們很小肚雞腸。

之前有男生用比柿子還酸的語氣問我,為什麽要采取寄信這種麻煩的通訊方法?大家都這麽忙,明明有交換過號碼,不如發手機郵件。

“哎呀,你那個北哥哥是不是根本不想理你呀,所以才不和你每天聯系。”

我給了他一個白眼,送給他一句可以解決很多問題的金句。

“你管我呢。”

在我看來,實體信件比郵件更具備情感的重量,這是一種古老的浪漫,他們是不會懂的。嗯,這樣就更體現出了信介哥哥遠超同齡人的優秀。

就算不對標北信介,我也覺得我們學校的男生都十分一言難盡。這群人總以為變成熟的標志是偷偷抽煙、喝酒以及和女朋友去鎮上過夜……你對他們說理想,他們對你說長大後要生一個足球隊的小孩,好像生小孩比養活一只電子寵物還要簡單。

那時候我已經學了生物課,在午休的時候,我靠在天臺的欄桿上,對小葵銳評:“他們等長個子宮再說這些‘理想’吧。”

小葵在我旁邊玩排球:“那他們需要重新出生一次。”

我們的笑聲飄在風裏,在狠狠鄙視過他們之後,她忽然問我:“那你的理想是什麽?”

13.

理想一般和“喜歡”有關。

有些人喜歡運動,長大之後就想做運動員。媽媽小時候喜歡拍照,後來開了照相館……我尚且沒弄明白自己喜歡什麽,提到理想,難免有些茫然。

我想到了北信介。

上個月,他給我寄來了他在姬路城拍的照片,是他一位喜歡攝影的女同學幫他拍的。和媽媽待久了,我一眼就能看出來,照片上的景和人的比例把握得很不錯,不僅可以看到背景裏的屋檐像白鷺一樣展翅欲飛,還不會忽視人物的所在。

他看起來長高了不少。

北信介在信裏說,和歌山縣的和歌山城和姬路城、松山城一樣厲害,合稱日本的三大連立式平山城(啊?那是什麽?),據說有不少時代劇都會去取景。如果我感到好奇,可以先去那邊看看。

我大為驚奇,原來我們這裏就有這麽特別的地方啊……我都沒去過。

我們鎮上的每個孩子都是山上的野草,被放養著長大的,因為家長們根本沒空。我已經算是好的了,每天能和媽媽說上幾句話,還是因為她只在果園工作半天,下午會回照相館。更多的人去外面打工,只有過節時才回來。

去城裏的巴士有兩輛,早上過來一輛,另一輛過去,下午的時候再反過來。但長輩們沒時間,也不放心孩子們自己坐車,所以從我記事起,我沒有離開過這片山帶,小葵和悠鬥也是如此。

我們都只能從大人們的口中,從有限的書籍,還有收音機和電視的報道中去了解外界。山的那邊是大人們帶著口音的描述,是紙頁上的字,是吱吱哇哇的電流聲,以及WTV和關視的漂亮主持人。

站在山頂上,我看到的還是山。

地球是圓的,我只要去更高的地方,就能看得更遠。但蜿蜒的山帶在我眼裏被拉成了無限長。我閉上眼睛想,山的那邊到底是什麽呢?

“我想去外面。”我睜開眼睛,告訴小葵。

至於去外面做什麽,還沒想好。

小葵點點頭,說小時候我們就說過了,以後要去和外面的男孩子結婚——我笑著塞了塊梅幹到她嘴裏,打斷了她的話。

“不,不只是為了這種事才要出去。”我說。

我想知道山的外面是什麽樣的,不是通過報紙、收音機、電視或者新興的因特網。我想用眼睛去看,那裏能讓我看到地理課上才會有的曠野和大海嗎?那邊的人出門會經常坐飛機、列車和輪船嗎?他們每天不用爬到山頂,就可以通過特殊的方式去一覽世界嗎?

如果有一天,我去了山的那邊,而我的眼睛不能記住我看到的風景,那我就把它們拍下來,照片是儲存記憶的好工具。

啊,我什麽時候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相機呢?

14.

媽媽在看過兵庫寄來的照片後,神情若有所思。我問她怎麽了,她說這張照片的攝影師很用心,問我北信介和拍攝人是什麽關系——大約又想開點關於喜歡的玩笑。

我嫌她總是在意這個。話說回來,喜歡到底是什麽?城裏人的“喜歡”應當是和我們這裏的“喜歡”有區別的吧?我可不覺得學校裏那些情侶就是喜歡。

喜歡,應該是更高尚、更柏拉圖的存在,像文學名著裏的那樣,什麽“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而不是每天膩在一起親嘴,這太庸俗了。

媽媽像看傻瓜一樣看我:“看來你什麽都沒發現。”

我:?

媽媽說,悠鬥那小子,整天想在小葵面前逞威風,一點面子都不願意落。太明顯啦,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他喜歡她。

我一臉茫然:啊?

媽媽說我對感情實在不夠敏銳,原來是真沒看出來,她還以為我是由於格外護著小葵,才各種嫌棄悠鬥來著。

……我感到些許別扭。

倒不是我覺得悠鬥喜歡小葵而不是喜歡我有什麽問題,單純是因為我以為我們是能夠一起玩幾十年的朋友,從來沒想過會出現感情方面的變化。

等一下,原來如此,我悟了。

震驚,世界上竟有讓人一夜之間變笨的可怕疾病——怪不得悠鬥那家夥會相信地球是平的呢,看來“喜歡”會讓人本不聰明的腦袋雪上加霜。

我決定斷情絕愛,護好我那聰明的腦袋瓜。

雖然有點雙標,但對比悠鬥和北信介,我感覺後者如果喜歡一個女孩,應當是不會變成笨蛋的。因為他想做什麽,就會做得很好。

一開始我以為城裏人不屑於在中學時戀愛,後來我才發現是我想錯了,只是北信介沒有女朋友而已。這很不合理,他這樣完美,比我身邊的同齡人都要優秀,身邊一定有人喜歡他……看來是他自己沒這方面的想法。

北信介會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呢?

神明身邊一般都有神使,我們這裏的山神大人旁邊是紀州犬的雕像……聽說信介哥哥那邊供奉的是稻荷神,神使是狐貍。

莫非他喜歡像狐貍一樣的女孩?

與其自己納悶,不如直接發問。

我寫信請教他:「信介哥哥,你覺得“喜歡”是什麽樣的呢?」

北信介沒有因為我的貿然發問而回避這個問題,他的回答仍舊十分認真,說喜歡是想要認真對待。可問題在於,就沒有哪件事是他不認真對待的吧?

結果他說:「是有區別的,會是更認真的對待。」

15.

對我來說,認真和更認真的區別有點抽象,看來這不適用於我。但以我淺薄的認知來看,悠鬥喜歡小葵,小葵卻沒必要喜歡他。

悠鬥和我們的觀點總是有所分歧,就拿“去外面”這件事來看,相較於我和小葵,他不是很想離開家鄉。

我不是說人非要出去,只是男生和女生在這方面會有些不一樣。男生們就像我讀的那些總在文學作品裏懷念家鄉的男作家一樣,對他們來說,故鄉是伊甸園,是思念的意象,他們留戀這裏,這裏有替他們操勞的母親,未來還會有妻子。

我不想扮演他們的賢內助,電影裏演過的,很辛苦。

小葵呢?

我問她的理想。

小葵在墊球,她說目前她想要打一場比較正規的排球賽,再遠的沒想過。又說反正我比她大一歲,可以做她的榜樣,她後面只用模仿我就好。

“你知道的,我一直沒什麽主見,連拌嘴都說不過別人。不像你,連鎮上的鵝都吵不過你……”她停下動作,和我一起看天空。

雲的形狀像山。

我低頭,俯瞰街道:“小葵,有機會的話……長大後一起去兵庫玩吧!”

“誒,你是要帶我去拜訪北前輩嗎?”她很驚訝,“雖然我有點多餘,但也不是不行。”

我搖頭,說就咱們倆,不帶別人,也不去找什麽人……我知道如果我和小葵真的一起去拜訪北信介,他們全家人都會歡迎我們。但我總要自己做點什麽,不能什麽事都請教他、麻煩他,甚至是依賴他。

對我來說,北信介是哥哥,是前輩,他比我更優秀。

而我也是小葵的榜樣。

小葵歪了歪頭,看起來不是很理解我在想什麽,但她說好呀,支持。

然後她瞇起了眼睛:“這塊梅幹後勁好大,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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