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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雕謝的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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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雕謝的花(完)

19.

我做了個夢,夢到我和天童剛認識的那天,店員姐姐把快要雕謝的洋桔梗送給我,然後隨口對我說,你知道它的花語是什麽嗎?

“什麽呀?”我問道。

然後由美子喊住了我,店員的回答從我耳邊掠過,像是我們騎車沖刺上坡時吹過我耳邊的寒風一樣,呼嘯而過,我只聽得見風聲,聽不到她的回答。

——也沒聽到天童的回答。

20.

由美子在我選好巧克力之後告訴我,其實我在學校被欺負的事情,是她發現之後告訴天童的。我很驚訝。為什麽她會選擇把這種事情告訴天童呢?我還以為她會先告訴我的父母。

“誒……因為後來好幾年都沒有跟姐姐一起玩,我有點不好意思見叔叔阿姨,擔心他們以為我是由於那些流言才疏遠你。”由美子不好意思地說道,她說其實她一直很想和我一起玩,但後來我已經有了天童做好朋友,她就沒敢再找我了。

她就這麽害怕天童嗎?

“也不是害怕,就是感覺好像沒辦法加入到你們的氛圍裏。”由美子說道。她說她曾經在花店裏看到我和天童走過去,感到很羨慕。我完全不知道在暗中竟然有個小妹妹對我如此孺慕,我還以為別人都不怎麽喜歡我——我忽然想起了那支絹花做的洋桔梗:“這是天童拜托找你定做的嗎?”

“啊,是的。”由美子點了點頭,她以為我和天童的關系應該比一般的朋友更親密。

我不由得想起了遙學姐,我讀高一的時候,她也是這麽對我說的,她說如果我不想被誤會我和天童的關系過於親密,應該和他保持距離。即使我不在意他人的看法,我也應該在意和天童的友情,如果天童誤解了該怎麽辦?

我說他能誤解什麽呢,遙學姐說,萬一他以為你也想和他更進一步呢?

為什麽大家都覺得我和天童要更進一步,我們不能一直做最好的朋友嗎?我不明白。而且我一直都以為我們是很正常的青梅竹馬的關系,難道別的幼馴染不是這樣的?

遙學姐說我遲鈍的驚人,她說既然這樣那就算了,但是等到高三的時候,我一定要好好地思考我和天童的關系——“因為你們現在都要畢業了。”由美子說道,“畢業都改變很多的事情。”

一樣的觀點。

我陷入了沈思。

“說起來,由美子,我畢業的那年,我們學校的排球隊好像在縣級大賽第一輪就被淘汰了。”我忽然說道。我們初中雖然算不得什麽強校,但一輪游的情況還是第一次,而且這還是在三年級們都在場的情況下……所以這件事在我們學校算是一個新聞。

“啊,好像是這樣,聽說是被一直攔網,我記得當時的對手是……”她還在努力回想,但我已經笑了出來,因為我知道他們的對手是誰。

天童……還真的挺記仇的。

過了片刻,我問從小就在花店長大的由美子:“你知道洋桔梗的花語嗎?”

21.

感覺站在人來人往的路上拆禮盒有點傻,於是我坐到了長椅上,天童也順勢在我旁邊坐下了。他哼著亂七八糟的、不成曲調的歌,伸了個懶腰,時不時地看我一眼,我又想起了那只流浪貓,它在打量會不會有人來搶食的時候,也是這樣警覺。

很快我就已經拆開了禮盒,然後我驚訝地發現,這是一大塊白巧,但上面印著的圖案是一支洋桔梗。

難怪他要自己做……

我不由得問道:“感覺你好像很喜歡洋桔梗。”

“事實上它可以換成任意一種花。”天童說道,“這取決於我們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送給我的花是什麽品種。”

唔,原來是具有紀念意義的巧克力啊。

“不過,是洋桔梗也很好。”他說,“倒不如說,是洋桔梗……最好。”

咦……

天童之前跟我說過,他畢業之後不會再打排球,但關於他後來的打算,他跟我說保密。如今我們即將畢業,各奔東西,他總不至於繼續裝神秘,連報考的學校都不告訴我。所以天童跟我說,他要去大阪的專門學校學習制作甜品,等到後面還會去法國的分校進修。

所以他今年改送手作的巧克力給我,並非巧合。

我錄取的學校在東京,我要去那邊學設計,當然已經長大的我也不只是把目標局限於設計墓碑了,我的方向是設計工藝品。以後我也不一定會回來繼承我們家的生意,因為比起一成不變的生活,我好像也很喜歡不斷地嘗試更多新鮮的事情,設計就是這樣一個追求靈感與新奇的行業。

“我絕對是被你影響到了。”我感慨道。

“這不是挺好的嘛。”天童說道,“人生還很漫長……”

“我還想跟你一起嘗試更多的事情。”

“我會一直陪著你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天童怔住了,我也怔住了。

什麽啊,原來天童當初那句“人生還很漫長,我還想……嘗試更多的事情”中間的停頓,其實是空給我的嗎?

22.

“哇,你怎麽突然這麽亂來!”明明他也說出了這種聽起來很深情的話,結果天童的反應卻很大,他好像完全沒想到我會這麽說,他說我是犯規。

……在他眼裏,我到底是有多遲鈍啊。

真是的,無論是遙學姐還是由美子,包括天童,他們都沒想過有一種可能其實是,我在揣著明白裝糊塗嗎?

因為我覺得現狀很好,所以暫時不想去改變,僅此而已。但是現在我們以後都不在一個城市了,以後甚至還可能不在一個國家,那我也必須要去面對我的心意,面對他的心意。

雖然我喜歡天童,應該比天童喜歡我要晚上許多。

但盡管如此,沒有任何人能夠否定天童對我而言的重要性。

可能是因為我的活人朋友實在是太少了,而天童給爸爸媽媽留下的印象又相當不錯,所以他們並沒有對我出言強調,讓我考慮到和天童的性別之分,稍微保持一些距離。還是直到我讀高中在白鳥澤附近租房子的時候,媽媽才委婉地跟我說,她每周都會來看我,我最好不要帶男孩子回家過夜什麽的。

我說放心好了,我“早就”意識到我們已經長大了,不會再那麽隨意啦。然後我心想天童要真是有什麽壞心思,他們這個時候再提醒我,早就晚了。

當然我這個“早就”也沒早幾個月,我還是在那個冬天坐在便利店裏,天童給我塗口紅的時候,才陡然意識到,原來我下定決心要考去白鳥澤,下定決心要拼一場,竟然是因為我喜歡他……因為我們之間實在是太熟了,熟悉到用友情、親情或者愛情中的任何一個詞都不方便去概括,早在我意識到我喜歡他之前,他就已經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難以割舍的一部分了,如果我的回憶裏剔除“天童覺”這個存在,那麽它是黑白色的。

口紅的痕跡在吃完關東煮之後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但我卻很緊張,連呼吸都不怎麽順暢,好像全身上下的血液好像都湧上了心臟,它劇烈地跳動著,以至於其他地方都冰冰涼涼的,尤其是我的手。

“阿覺。”我拉住他,喚他的名字。

“嗯?”他回頭看我,“……你手好涼。”

“謝謝你。”我說。

謝謝他願意跟我做朋友,謝謝他願意在這樣的時刻來到我身邊,讓我不至於總是一個人。

然後天童這才抱了我,我猜我可能看起來很需要抱,看起來像他的貓。我靠著他,心想,其實天童應該可以讓很多人去喜歡他,但是他不樂意這麽做,不過這樣也好,這樣就沒有人去和我搶我的妖怪朋友了。

如果我的未來沒有天童覺,那麽我不想抵達未來。

天童覺是花花綠綠的顏料,可以讓我的世界變成彩色。

唔,彩虹之神竟在我身邊。

23.

天童告訴我說,他是個唯物主義者,但是關於我們的初見,他卻覺得非常有宿命感,他在看到我的第一眼,想到教堂,而我在問出他的名字時,他想到了“forever”。

這也太巧了,他說。他剛弄懂了洋桔梗代表什麽意思,我就遞給了他一支,即使那支花當時看著就已經快到花期結束的時刻了,但他想,總有一支洋桔梗的保質期是永不雕謝。

勉勉強強的絹花,印在巧克力上的圖案,還有他以後會做出來的更多的甜品,以及開放在我們之間的,沒有限定花期的,永恒的洋桔梗。

24.

由美子告訴我,洋桔梗的花語是,始終如一、真誠不變的愛。

25.

“雖然你以後會專攻工業品,但我還是想請你幫個忙……關於小時候的打算,我改了一個主意。”天童說道。

怎麽,是讓我辦領養手續準備養貓嗎?我笑瞇瞇地問他。

“不是,是關於在墓碑上刻什麽的那件事。”

咦,他不想做奇跡男孩啦?

天童認真地看著我,神情專註又真摯:“以後能不能在我的墓碑上刻……”

“我是你的先生?”

26.

連告白也是這種吊詭卻浪漫的風格,不愧是天童覺。

我示意少年靠近一點,來聽我的回答。在外人面前張牙舞爪的貓乖乖地靠了過來,我湊過去,在他唇邊吻了一下,送他一支盛放的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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