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淮陽侯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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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淮陽侯妻！
酉時三刻, 淮陽侯府，滿園東風，海棠鋪繡。
江赭終於穿上了那件鳳戲祥瑞的喜服, 將濃如墨的烏發盤了婚髻，頂鳳冠珠釵, 另有鳳凰六珠步搖斜插入冠, 與其上的鴿血紅寶石相映，香嬌玉嫩，艷比花嬌。
她並沒有因沈澈不在，便糊弄了事, 而是一絲不茍的將婚事周全到了每個細節。
文昌巷到淮陽侯府總共不過十幾裏地, 卻讓她招搖出了十裏紅妝的架勢。
百姓們對這場盛大的婚禮望而興嘆的同時又議論紛紛。
新郎不在, 只有新婦, 那只本該由新郎乘騎的婚駒之上，卻只是搭垂著一身喜服, 隨風而晃。
這……是喜喪？！
淮陽侯入京下獄之事在淮陽傳的飛快, 人們感嘆江氏女忠貞情摯的同時，也有不少惋惜之聲。
江氏女既然嫁衣冠冢, 那淮陽侯八成是歿了。
一時間，眾說紛紜……
花轎停在侯府門前, 江赭隨喜婆下轎，跨火盆，散喜錢……
除了新郎不在場, 所有的禮數都按部就班的完成。
這份別人眼中淒涼的體面, 江赭是為自己, 也是為了此刻還在昭獄的沈澈。
侯府的親友來得及少，江氏更是沒有人前來觀禮, 整場婚禮雖然隆重，但卻只有裴濟等幾位好友。
呂子期更是做了這場婚禮的主婚人，於高堂之上，硬擠著笑顏，配合著一人拜堂的江赭，完成了這場婚禮。
……
快至子時，杏花飛簾，涼月入窗。
江赭一身喜服安靜的坐在榻上，出神的望著案幾上只留了一盞的燭火。
火苗微弱無力的掙紮在燈盞中，快要奄息在所剩不多的燭淚裏。
今晚本該是他門二人的良辰，卻再次負了這春宵……
“阿姐，管豹已經等在了渡口，我們也該啟程了。”明月將收拾好的包袱緊系在背，朝坐在榻邊的江赭催促道。
“明月，你去過上京嗎？”江赭透過開著的窗扇，看向空洞的暗夜。
明月一怔，江赭的這個問題她無法回答。
阿姐只知道她是師父半路領回的可憐孩子，對她兒時的過往卻並不知曉。
而自己對上京的印象還停留在家破人亡的那一夜，每每憶起，仍會心悸。
“不曾去過。”她牽了牽嘴角，神情有些不自然。
江赭籲了一口氣答道：“那是一處名利看似唾手可得，實則盡是自欺欺人的虛妄之地。”
這一次的上京之行，於她來說，如同初春時分踏冰渡河，她不知河面寒冰在春日暖陽下尚留幾寸，是否還能托她安全到達對岸，但卻不得不徒步其上。
心底幾分懼意只有自己知道。
江赭拿起那盞快要熄滅的燈燭，借微弱的火苗又掌了三盞燭燈。
她麻利的卸下了一身的繁冗，褪下了那身重工刺繡的喜服，將其小心的疊好，換上了方便上路的男裝。
二人行至侯府門前，剛要上馬，身後追來幾個侯府女婢，向江赭的懷裏塞了個包袱後，言道：“侯爺的六位姨娘聞侯夫人要去上京替侯爺喊冤，於是湊了些盤纏，去了也好方便打點。”
說罷，沒等江赭回應，便匆匆轉頭離去。
江赭打開懷中的包袱，發現其內裝的全是上好的珠環，有成色極佳的翡翠瑪瑙，也有顆大飽滿的珍珠琉璃，還有不少雕花精美的金飾。
一看就是後宅婦人的押箱寶貝。
江赭擡首望向侯府門前兩只高掛的，麒麟鬥月的大紅燈籠，感慨道：“都道淮陽侯府的六位遺孀刻薄無情，老侯爺死後與小侯爺爭祿奪食，卻沒想到，如今侯爺遇難，倒是慷慨的很，果然是高門家風。”
“江姑娘錯了，侯爺若是歿了，淮陽侯府便歿了，一條船上t的螞蚱而已，都是些聰明人罷了。”
遠處馬蹄漸進，裴濟執鞭不屑道。
他雖是在答江赭的話，目光卻落在江赭身旁的明月身上，見她對自己的聲音無動於衷，心底飄過一絲失落。
與裴濟一同來的還有驅了三輛馬車的呂子期，只見他撩起車簾，朝江赭推盞道：“江妹妹想一個人做孤膽英雄，那我可不依。”
說罷，擁車中美婢入懷，揚言要去京城劫獄。
江赭向那馬車內掃了一眼，見那呂子期光婢子就帶了三名，還載了滿車的美酒，以及他一天能換三次的錦衣華裘，不知內情的還以為他要去游山玩水。
無奈搖了搖頭，隨他去了。
朗月高照，幾人踏銀輝上路，與碼頭處的管豹匯合……
……
疾行多日，終於在十五之前到達了京城。
這座世人眼中的繁華地，玉樓金闕，笙歌昂轉，再一次落入了江赭的眼底。
這裏是她前世的黃粱夢、走馬燈。
她曾提燈緊隨葉清遠的身後，步於爾虞我詐的熙攘之中，曾以為自己是他的錦上花、松間雪，卻不曾想，自己竟是他的手中棋、腳下苔……
沒想到今生再次踏足至此，居然又是絕路求生之途。
……
太子所居東宮位於皇城東南，百姓若想求見，必須要四品以上官員自願引薦，還要提前半月向掌管東宮事務的詹事府提交文貼。
手續繁雜不說，那文貼經至太子手中還要被東宮各主簿篩選多次。
京城中甚至有專門的匯文堂，出高價為來京一展抱負的文客撰寫文貼……
往往等上一年半載，都得不到東宮的回應……
如今距十五宮祀不過數日，沈澈朝不保夕，想要以尋常路數求見謝堯怕是來不及。
無奈之下，江赭突然想起葉清遠曾在前世與她講起，皇城雖密不透風，但有“兩夫三婆”可隨意出入。
糞夫、煤夫、奶婆、醫婆和穩婆……
這五種人看似身份低賤，卻常常利用可以隨意出入皇城的本事，有償為宮人捎帶信件小物，以此發家。
有的宮中糞夫，家業可抵二等商賈，田宅數百，妻妾□□……
……
現下正直三月濃春之際，宮中所需煤炭寥寥無幾，每隔五日，才會有“煤夫”入宮交接。
而那“糞夫”卻於宮中日日都有往來。
常言道“宮中糞缸，寬五尺，高半丈，可藏人於其中。”
江赭思忖至此，頓覺胸口憋悶，口鼻堵塞，雖未動身，猶如已在其中之感……
……
月移花影，芳草繞徑。
正在清寧宮旁的假山亭廊處與幾位賢士獨酌的謝堯，當看到滿身糞水的江赭向他沖來時，一向“卒然臨之而不驚”的他，驟然立起，袖旁的酒盞也因慌亂而落地摔裂。
身旁的兩名文客也顧不上繁文縟節，紛紛驚恐離席，場面一度混亂。
江赭被三五個宮人按首擲地，發冠因她聚力掙紮而搖散。
烏發傾瀉，與身上的汙穢淩亂的糾纏著，就連那姣好的桃花玉面，此刻也如殘花落泥。
宮人們方要將其拿下，不得掙脫的江赭，突然咬著銀牙，憤起仰首喝道：“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淮陽侯於太子而言，是筌非魚，是蹄非兔，棄之如棄天下！”
今夜風清如橘，花香盈畔，又有美酒佳詞相就，本是一夜高雅。
卻半路殺出了這個煞風景的狂人，滿身惡臭，言語犀利，無禮欺上，私闖宮幃。
可謝堯卻遲遲不肯發落，他識得她，淮陽一別，曾一度遺憾此生或許再無相見的可能。
再瞧她此刻，雖身處汙穢，雙目卻澄凈露芒，雖當眾諷刺他得魚忘筌，卻句句占盡道理……
再看自己身側僅因區區糞水便君前失儀，恨不得躲在自己身後的兩名文客，還有桌上那幾首只堆砌了華藻的辭賦，與江赭一個女子相比，竟也失了顏色……
謝堯踏過地上碎盞，踱至江赭面前，淡淡道：“帶她沐浴更衣，再來見我。”
……
清寧宮沐房中，江赭嗅著池中的花瓣香薰，感嘆這皇城裏的東西就是好，才泡了片刻，身上的汙臭便散盡了。
她在宮女們的侍奉下，迅速潔身後，企圖出浴更衣，去見謝堯。
卻被宮女以及掌管東宮司寢的宮姑們再次按回了水中，江赭反抗道：“我已經洗的夠幹凈了，為何還不讓我出去？”
為首的宮姑卻裝什麽都沒有聽見般，擡手催促著宮女們，尖聲道：“湯沐完要凈指、修足，還要‘含荷’，手腳都給我麻利些。”
“含荷”一詞入耳時，江赭打了個激靈，百姓雖不知“含荷”是何物，但重活一世的她卻知道。
所謂“含荷”，便是宮婢在被太子侍寢前，口中要含一片類似於薄荷味道的草葉，以便在侍寢時，能夠令口腔芬芳。
江赭突然有些懵，這……這又要鬧哪一出？
她方才還滿身糞水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不但不嫌棄，反而要她侍寢？！
……謝堯是瘋了不成？
她猶如一只待宰的羊羔，擺弄幹凈後，被宮姑帶著入了太子的清寧宮。
甫一進門，宮姑太監們便退了下去，只留她一人在空曠的大殿中手足無措。
殿內雲頂梁木，雕有吻脊走獸，以椒塗壁，金磚鋪地。
她四顧不暇，尋不見一個可以逃走的出口。
這時，謝堯從偏殿踱至而來，蟒袍金履，華貴威嚴，觀其面，又如濯濯春月柳，淡雅和煦。
“謝堯，你……你不要趁人之危，我如今可是淮陽侯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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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沒有因沈澈不在，便糊弄了事, 而是一絲不茍的將婚事周全到了每個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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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的親友來得及少，江氏更是沒有人前來觀禮, 整場婚禮雖然隆重，但卻只有裴濟等幾位好友。
呂子期更是做了這場婚禮的主婚人，於高堂之上，硬擠著笑顏，配合著一人拜堂的江赭，完成了這場婚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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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本該是他門二人的良辰，卻再次負了這春宵……
“阿姐，管豹已經等在了渡口，我們也該啟程了。”明月將收拾好的包袱緊系在背，朝坐在榻邊的江赭催促道。
“明月，你去過上京嗎？”江赭透過開著的窗扇，看向空洞的暗夜。
明月一怔，江赭的這個問題她無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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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去過。”她牽了牽嘴角，神情有些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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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的上京之行，於她來說，如同初春時分踏冰渡河，她不知河面寒冰在春日暖陽下尚留幾寸，是否還能托她安全到達對岸，但卻不得不徒步其上。
心底幾分懼意只有自己知道。
江赭拿起那盞快要熄滅的燈燭，借微弱的火苗又掌了三盞燭燈。
她麻利的卸下了一身的繁冗，褪下了那身重工刺繡的喜服，將其小心的疊好，換上了方便上路的男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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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距十五宮祀不過數日，沈澈朝不保夕，想要以尋常路數求見謝堯怕是來不及。
無奈之下，江赭突然想起葉清遠曾在前世與她講起，皇城雖密不透風，但有“兩夫三婆”可隨意出入。
糞夫、煤夫、奶婆、醫婆和穩婆……
這五種人看似身份低賤，卻常常利用可以隨意出入皇城的本事，有償為宮人捎帶信件小物，以此發家。
有的宮中糞夫，家業可抵二等商賈，田宅數百，妻妾□□……
……
現下正直三月濃春之際，宮中所需煤炭寥寥無幾，每隔五日，才會有“煤夫”入宮交接。
而那“糞夫”卻於宮中日日都有往來。
常言道“宮中糞缸，寬五尺，高半丈，可藏人於其中。”
江赭思忖至此，頓覺胸口憋悶，口鼻堵塞，雖未動身，猶如已在其中之感……
……
月移花影，芳草繞徑。
正在清寧宮旁的假山亭廊處與幾位賢士獨酌的謝堯，當看到滿身糞水的江赭向他沖來時，一向“卒然臨之而不驚”的他，驟然立起，袖旁的酒盞也因慌亂而落地摔裂。
身旁的兩名文客也顧不上繁文縟節，紛紛驚恐離席，場面一度混亂。
江赭被三五個宮人按首擲地，發冠因她聚力掙紮而搖散。
烏發傾瀉，與身上的汙穢淩亂的糾纏著，就連那姣好的桃花玉面，此刻也如殘花落泥。
宮人們方要將其拿下，不得掙脫的江赭，突然咬著銀牙，憤起仰首喝道：“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淮陽侯於太子而言，是筌非魚，是蹄非兔，棄之如棄天下！”
今夜風清如橘，花香盈畔，又有美酒佳詞相就，本是一夜高雅。
卻半路殺出了這個煞風景的狂人，滿身惡臭，言語犀利，無禮欺上，私闖宮幃。
可謝堯卻遲遲不肯發落，他識得她，淮陽一別，曾一度遺憾此生或許再無相見的可能。
再瞧她此刻，雖身處汙穢，雙目卻澄凈露芒，雖當眾諷刺他得魚忘筌，卻句句占盡道理……
再看自己身側僅因區區糞水便君前失儀，恨不得躲在自己身後的兩名文客，還有桌上那幾首只堆砌了華藻的辭賦，與江赭一個女子相比，竟也失了顏色……
謝堯踏過地上碎盞，踱至江赭面前，淡淡道：“帶她沐浴更衣，再來見我。”
……
清寧宮沐房中，江赭嗅著池中的花瓣香薰，感嘆這皇城裏的東西就是好，才泡了片刻，身上的汙臭便散盡了。
她在宮女們的侍奉下，迅速潔身後，企圖出浴更衣，去見謝堯。
卻被宮女以及掌管東宮司寢的宮姑們再次按回了水中，江赭反抗道：“我已經洗的夠幹凈了，為何還不讓我出去？”
為首的宮姑卻裝什麽都沒有聽見般，擡手催促著宮女們，尖聲道：“湯沐完要凈指、修足，還要‘含荷’，手腳都給我麻利些。”
“含荷”一詞入耳時，江赭打了個激靈，百姓雖不知“含荷”是何物，但重活一世的她卻知道。
所謂“含荷”，便是宮婢在被太子侍寢前，口中要含一片類似於薄荷味道的草葉，以便在侍寢時，能夠令口腔芬芳。
江赭突然有些懵，這……這又要鬧哪一出？
她方才還滿身糞水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不但不嫌棄，反而要她侍寢？！
……謝堯是瘋了不成？
她猶如一只待宰的羊羔，擺弄幹凈後，被宮姑帶著入了太子的清寧宮。
甫一進門，宮姑太監們便退了下去，只留她一人在空曠的大殿中手足無措。
殿內雲頂梁木，雕有吻脊走獸，以椒塗壁，金磚鋪地。
她四顧不暇，尋不見一個可以逃走的出口。
這時，謝堯從偏殿踱至而來，蟒袍金履，華貴威嚴，觀其面，又如濯濯春月柳，淡雅和煦。
“謝堯，你……你不要趁人之危，我如今可是淮陽侯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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