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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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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沒看成。

攖寧知道這廝向來嘴硬, 她打又打不過,犟也犟不過。想多問兩句反而被宋諫之劈頭蓋臉扔來的“你方才看在哪裏?”,一句話給噎了回去。

攖寧輸人不輸陣。她呆了一會兒, 強裝出副尋花問柳的色痞模樣, 臉不紅心不跳道:“我想看哪兒就看哪兒, 還要你同意?”

“算了, 你心眼這麽多能有什麽事兒。”她小聲嘟囔著補了一句。

如果不是為了把這場“下大獄”的苦肉計演的真些, 只怕滿大理寺都要小心伺候著這位爺。

攖寧腹誹完, 鎮定的又往臉上抹了把灰, 趁著皮子還沒垮, 腳底抹油溜走了。

老話說得好,東邊不亮西邊亮。

不聽話的攖寧走了, 自有不敢不聽話的十一出來當受氣筒。

王妃前腳剛走, 十一後腳便來到牢房前, 單膝跪地,俯首道:“屬下莽撞行事, 還請殿下降罪。”

憑他一根筋的腦袋,實在理解不了自家主子九曲十八彎的心思。分明陰差陽錯間做了助推人,卻只能想到老實認罰。

宋諫之語氣平淡:“她既說了保你, 算了。”

十一餘光瞥見, 自家主子不動聲色往後撤了撤胳膊。

太醫昨日便帶了上好的金瘡藥來看診, 無論如何, 總不會連傷口都不為殿下處理。十一好像窺見了辛秘,但十一不敢說。

一個優秀的影衛, 就應該自家主子不需要的時候, 做無聲無息沒有存在感的啞巴。

十一的這門‘隱身’功夫,可謂是修煉的爐火純青了。

“謝殿下開恩, ”十一眼觀鼻鼻觀心,話頭一轉回稟起了正事:“南城樓子私藏的賬簿已盡數送往大理寺卿府上,可至今未得回信,可要屬下……”

“無需畫蛇添足。”

宋諫之言簡意賅道:“那賬簿發揮不了什麽作用,你派人盯好東宮即可。”

王爺話說到這裏,照理來說十一該頷首退下了,但憑他貼身影衛的警惕,只覺自家主子話還沒說完。

果然,只聽宋諫之吩咐道:“看好王妃,她若不願回姜府,就暗中加強王妃守衛,本王要她一根頭發絲都不能少。”

“是。”

十一暗暗露出個‘果然如此’的表情,領命退下了。

宋諫之單膝屈膝,靠在墻邊。

他視線落在從窗口闖入的一只飛蛾身上,眸光冷淡。

送往大理寺卿府上的賬簿本就派不上用場。

若真依照賬簿去查,那朝中三分有二的官員要受牽連,按成漢律例,其中大半不是貶黜便是流放。且不說崇德帝是否有這份大刀闊斧整治的魄力,只怕東窗事發後,朝廷運轉難以為繼。

水至清則無魚。

敲打夠了,他們也能安分些日子。

宋諫之本也沒打算趕盡殺絕,賬簿未稟明崇德帝便直接交到了大理寺卿私府,就是為著逼他站隊罷了。

甚至於,大理寺卿肯不肯站隊都不打緊,只要他在面對太子拉攏時,流露出一絲猶豫即可。

太子生性多疑,壓力累加之下,恐怕就要鋌而走險了。

宋諫之在去瀘州的路途中,見過太子遣派刺客的身手。

分明瞧上去訓練有素,但論身手又像半吊子,他當下便疑心太子陰養私兵,修書與定國公查探,果不其然。

太子既然早就做好了逼宮的萬全準備,他不介意推波助瀾一把。

國庫難以維系,現在只是供崇德帝修仙問道,就已頗為艱難。

戶部撥不出款,大理寺牢房年久失修,又逢初夏雨水連綿,牢房西側的正檐滴滴答答的往下漏水。

“啪嗒”一聲,水珠正好敲歪了飛蛾的翅膀,叫它跌跌撞撞的栽到土地上。

枯草般的蛾翼抖動兩下,剛要重新振翅,又兩滴水珠接連落下,將它徹底砸進泥濘之中。

身陷囹圄,再無力抗爭。

——

攖寧原以為自己回王府後,還要想法子應對自家阿兄。

沒成想姜淮旭毫無繼續追究的意思,還叫人把明笙送了回來,大約是宋諫之派人知會過了。

不過,她雖然被阿兄輕飄飄的放過了,但還是心虛得厲害。

蒼天可鑒,她之前從未騙過阿兄,這次雖不算直接騙吧,但結果也大差不差。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了。

攖寧心虛的每日做好兩餐,變著花樣的做藥膳,緊巴巴遣人趁熱送去。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吃了她攖小寧的飯菜,可不能再同她計較了,至於宋諫之……嗯,他只是捎帶著,反正菜不小心做多了。

對,就是這樣。

左右,明了宋諫之心有成算,攖寧的擔憂便消散得無影無蹤。

老虎不在家,猴子稱霸王。

偌大的晉王府成了她一個人的福地洞天,還不像在姜府時那般受拘束,朝廷之事紛亂如麻,形勢緊張,沒有哪位言官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按著‘王妃’的禮數說事兒。

攖寧每日換著理由往外躥,馬車也不乘,就邁著兩條小短腿,蹦蹦跶跶的將燕京的大街小巷都跑遍了。短短幾日下來,竟比之前在燕京住的兩三年都活泛。

“小二,添一碗綠豆湯!”

“好嘞!”

街邊的早點鋪子卯時初便大開門戶,巳時收攤。

能大搖大擺的出門溜達,攖寧連床都不賴了,早早就拉上明笙出門。

這家早點鋪子的芝麻糖塌餅是滿燕京出了名的好吃,即便她來得夠早,也是等了才能找到空桌。

攖寧之前有幸嘗過他家的餅,不過只啃了一半,就被阿爹抓到現形,強行‘押送’回府。

明笙買好櫻桃酥酪回來時,攖寧已經吃完一只比她臉還大的塌餅,正專心致志的和第二只塌餅的糖水做鬥爭。

塌餅是新鮮出鍋的,吃完一只再上第二t只,落在碟中還滋著氣兒。攖寧抻著脖子去吸餅裏的糖水,熱乎乎的一口下去,只讓人覺得通身舒暢,恨不能把舌頭一起吞掉。

攖寧被燙得‘哎呀’一聲,又不舍得把手裏的餅放下,只能左手拿餅右手端碗,飽飽的喝上口綠豆湯,然後意猶未盡的咂麻咂麻嘴。

紅潤的舌尖往外一探,連嘴唇上粘的兩粒芝麻都不肯放過。

明笙見自家小姐這幅餓死鬼投胎的饞樣兒,無奈的嘆了口氣。

主仆倆剛出門便分道揚鑣了,明笙負責去買櫻桃酥酪,攖寧負責來早點鋪子占桌。

明笙揣著櫻桃酥酪坐下時,鋪子掌櫃正巧把二人身邊走過,攖寧把人叫住了:“掌櫃,再來兩個塌餅,加碗綠豆粥。”

“得嘞。”

早點鋪的鋪面只有窄窄一條,兩個人轉悠起來都費勁,街上的布棚卻扯了十數丈遠,人坐得滿滿當當,不過少見女子,有也是一條街上做生意的,攖寧這個外來客,無意間吸引了不少異樣的眼神。

明笙把包著櫻桃酥烙的黃油紙展開,垂著頭低聲道:“小姐,你覺沒覺著有人一直在看我們?”

周邊紛雜的目光如此之多,但倆人長久以來養出的默契,叫攖寧立時領會了明笙的意思。

她抿了口綠豆湯:“你也察覺到了?”

“嗯……奴婢之前便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勁,方才去買櫻桃酥酪,回來時特地饒了原路,可奴婢在來回路上,見到了同一個人。”

明笙咬了咬唇,嗓音裏帶著顫:“他瞧著像尋常路人,但若真是尋常路人,為何會出現在奴婢回來的路上?這可隔了大半個西市……”

攖寧仰頭把一碗湯喝的幹幹凈凈。

她沒看明笙,只是摸著下巴,露出個賊兮兮的笑,輕聲道:“他們跟著正好。”

“啊?”

等明笙吃完塌餅,攖寧便帶著她溜溜達達的去了前街的一條閑置的鋪子。

燕京的店宅務一直掌握在太子手中,這兩年,京中商鋪租賃費用翻了個倍不止。攖寧剛被被接回燕京時,便私下張羅著想開個綢緞鋪子,當時要拿同地段商鋪三年的賃貼,只需一千六百兩。

她前兩日重又生出開商鋪的心思,正好西直街上有鋪子賃貼到期,要找下家。

可一打聽價格,已是五年起租,租金五千七百兩整了。公家租賃還要與官府交半成的貼金,合下來就是將近六千兩。

攖寧看上的這間鋪子還不算大,租金卻高得離譜,不知這條街上有幾家商鋪能賺回租金來?

也難怪,生意好到掌櫃腳不離地的早點鋪子,也只能擠在兩丈寬的窄鋪裏。

這賃貼,尋常人可拿不起,恐怕生意沒做成,還要賠個底兒掉。

何其殘酷。

西直街。

商鋪門口貼著偌大一張租賃告示,可門庭冷落無人問津。

店宅務的人就坐在門口長凳上,他見攖寧又來,緊緊擰起了眉頭,不耐煩道:“這位姑娘,不是我為難你,你想拿賃貼就得簽五年的契書,五千七百兩,一兩都不能少。你要是出不起這銀子,就算了吧。”

攖寧眨巴眨巴眼,餘光瞥到街角的人影,眼睛發亮,幹脆道:“五年起租可以,但租金得照我說的來,兩千一百五十兩,一分都不能再多了。”

那漢子聞言揮了揮手中的汗巾,驅趕道:“去去去,別跟老子耍貧嘴,你就是天仙下凡也沒用。”

“我是為太子辦事的,你想好再回答我。”

短短幾字,攖寧扔的擲地有聲。

反正自己前腳把商鋪租下來,跟蹤她的人就得過來挨著搜一遍。

太子的人親自‘巡查’過,店宅務的人還敢質疑不成?

這間鋪子,命中註定要寫上她攖小寧的大名!

走正道,人家要拿她當冤大頭宰。

那她就只能走歪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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