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難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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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水難收
蘇曉星的“贏”, 除了體現在她的反詐活動大獲成功之外，還體現在她額外刷到的一點信任值上。
說到這個，她倒是有點無語——在這一串大贏特贏的結果傳到她和胤祥這裏時, 蘇曉星就看著他欲言又止好半天；在她自己忍不住要問“是有什麽問題嗎”之前，胤祥才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我以後再不疑你。”
“啊？”蘇曉星第一時間並沒有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在她終於想到對方這話指的是前段時間的那個疑問時，她只覺得有些好笑：
“這個倒無所謂……當時那種情況下任誰都會有所疑慮的。”
再說，他們這些身處漩渦中的人, 凡事思慮再三也不一定能想得周全，那還不如一開始就把最壞的可能都想到。
因此，在蘇曉星看來，胤祥那天的疑問簡直再常見不過了——這幾年來, 他們兩個的交流方式，不一直都是這樣互為謎語人嗎？
她這樣的反應似乎也完全在對方的預料之內，可是……胤祥悄悄地嘆了口氣。
這個女人，除了面對去年那一次無法挽回的悲劇時極度失態以外, 這五年裏的任何時間, 她都是這樣一副對一切事毫不在乎的模樣。
名利之類的東西, 她沒有一點興趣；即使和福晉以及孩子們親密無間, 那也是作為“被人依靠”的一方而存在的。
她自己似乎不需要任何依靠, 可是那煢煢孑立的樣子, 實在讓人看了難過。甚至連福晉她們都說，她無依無靠的實在可憐, 讓自己多體貼她些……
這樣的話說一兩次, 胤祥尚且察覺不出什麽來；但隨著旁人的一再提起，他總歸是不由自主地就放了幾分心思在她身上。
心思一放過去, 就有了幾分覆水難收的味道。
只可惜他這花出去的心思並沒有得到一點回應。
不知她是真的沒有發覺，還是刻意地選擇了無視。
她好像只關心一件事——“你記得答應我的那件事就好。”
果然, 除了這個承諾之外，她是真的無欲無求。
胤祥凝視著她蒼白纖細的指尖，許久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放心吧。”
蘇曉星卻是真的沒功夫感知這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的——
全國一百多個縣，她越盤點就越覺得觸目驚心：靠著一年的出產，能讓縣域之內沒有餓殍的縣，不過十之二三；而就算這為數不多的，交了賦稅還能養活百姓的大縣，也不過是讓他們吊著一口氣在土裏刨食，不至於餓死罷了。
這些她都是在資料裏看過的，但如今再看見那一行行輕描淡寫的文字，她就總有一種劫後餘生般的慶幸：還好她穿越過來後，尚且沒有直面這個時代最痛苦的人生。
但這樣的事擺在眼前，也早就讓她可能會有的那些心思散盡了——
最多在看著胤祥提筆記錄各縣的總體情況時，在心裏閃過一句“啊這手腕子真好看”；然後立即投入下一組數據的核對。
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蘇曉星肯定是不會告訴其他人的，只有一個人另當別論，那就是獨自一人前來看望她的年思蘊。
而蘇曉星會和年思蘊說起這些，也是在聊完了大錘和和絮，開始聊他們的阿瑪的時候。
年思蘊給大錘包了一個極厚的紅包，理由是“這孩子我如今見不到幾回，就是有心置辦他這些年要用的一切東西，也是各種不方便——這些就交給姐姐收著，只求我小侄兒能順順當當、快快樂樂地長大就好。”
蘇曉星沒和她客氣：“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而這個孩子既然在我身邊，我一定會傾盡所有。”
“嗯。”這話說得年思蘊雙眼裏又激起淚光：“我還想說一句……姐姐不要太過自責了。”
倒是蘇曉星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我明白，我明白的——存者且偷生嘛，對不對？”
“姐姐……”年思蘊的聲音哽住了。
她們兩個在這一刻分擔著相同的痛苦，而在好不容易收住悲傷的情緒後，她們才漸漸地談起來日，談起孩子們——故而才有了後續的那些話。
“不管姐姐再如何打算……就算是看在大錘的份上也好，總還是要對他阿瑪上些心的。”年思蘊真心實意地勸蘇曉星。
蘇曉星也沒辦法給她明著解釋“我對他挺上心的，就是上心的方向不太一樣”；只能無奈地一笑：“好好，一定一定。”
這語氣裏的敷衍，是年思蘊聽了都會忍不住多嘴幾句的程度：“姐姐，那個，其實吧，我覺得十三爺他人還是不錯的……姐姐會這樣對他，是不是……”
“沒有的事，你別亂想。”蘇曉星立馬出聲打住了年思蘊這逐漸變得危險的話頭：“只是我生性如此而已。”
感情這種事情，自己牽扯進去還是太麻煩了，不如圍觀別人的故事來得有意思——
這樣一來，蘇曉星很輕松地就發覺了年思蘊的變化。
思蘊她不會也栽進去了吧……
但這樣的話在現在的環境下，蘇曉星是說不得的。這種話說出去，要是和絮再大一點，還不得來和她這個挑撥離間的家夥幹一仗。
“你雖然千萬不能跟著我學，但還是要對自己的事更註重些。”
這一類的話，年思蘊不知從蘇曉星這裏聽過多少，不過她還是溫溫柔柔地應下來：“姐姐說的這些，我一定都牢記於心。至於怎樣才能調節王府和家裏的關系，我如今也有了不少新想法來著。”
說到這裏，就繞不開此前那件轟動一時的反詐活動——
“那件事之後，我聽王爺話裏話外的意思，這件事居然是那位先生提醒王爺的……啊，就是一位很有才幹的先生，名號喚作‘小星’的，姐姐可聽過嗎？”
蘇曉星盡力壓制著自己上揚的嘴角：“呃，似乎有點印象。”
接下來，蘇曉星的笑容卻在年思蘊不知情的溢美之詞中，漸漸帶上了幾分尷t尬——求求你，別吹了，我是個社恐，聽不得這麽離譜的吹法……
幸好大錘及時醒來，終結了蘇曉星的坐立不安：他一翻身爬起來，年思蘊的註意力很快就全被吸引過去了——“哎呀，我們大錘終於醒了？來，嬸嬸抱抱……”
大錘沒見過這位和額娘一樣漂亮的陌生人，但看到娘就在旁邊笑瞇瞇地看著，他還是很給面子地咧開嘴笑了起來。
蘇曉星面帶笑意地看著這其樂融融的溫馨一幕，在心底勸了自己一句：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守好現在的這些，就足夠了。
至於更多的，除了她不顧一切要追求的那個目標，其他的，舍棄也就舍棄了吧。
她們這邊其樂融融，可輸了的那一邊，卻沒有這麽好的興致。
“文懷理已經請罪去查了……你也別太憂心，這次不成事，總有下次。”
八福晉泡了一壺雪菊，在說著這話的同時，斟了一杯放在胤禩的身邊。
胤禩自然是輸得起這一次的，但是——他嘆了口氣：“我只怕以後這樣的機會不多了……最後，或許禦座上坐著那個人的時候，就是你我的死期。”
“你胡說什麽！”八福晉有些著急了：“我們之前是怎麽說的，為什麽這一回，你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她一把握住胤禩的手，試著用自己掌心的溫度去溫暖他：“沒事的，就算這次讓年羹堯得了好處也沒什麽大不了……朝中前些日子不是還說，準噶爾的軍隊已經打到藏地去了嗎？”
“胤禩，他們沒有能領兵的人，而我們還有十四，我們還有希望。”
妻子的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但比她知道更多消息的胤禩，心情卻並沒有因為這幾句話就好轉起來：“今年不僅有準噶爾的作亂，還有宮裏，也不太平……”
他壓低了聲音：“我聽寧壽宮那邊傳出來的口風，恐怕太後……就在這一兩個月。”
“真的？”太後的身體這幾年反反覆覆，所有的人也就跟著提心吊膽，如今事到眼前，八福晉竟無端地生出幾分不真實的感受來：
“現在都十月了……說不定太後也是和往年一樣，這個冬天熬過去也就又好了呢？”
“但願吧。”
胤禩沒有過多言語，只是靜靜地望著窗外已經落盡了葉子的喬木。
他在此刻突兀地想起幾十年前的往事來——
在太後最初喬遷寧壽宮的那幾年，他們兄弟還都是年紀不大的孩子，十三和十四為了搶一塊沙琪瑪還能打起來，逼得他和四哥把自己的點心都拿給他倆還不管用，最後是太子提著兩人的領子一人訓了一頓才完事……
物是人非，竟至於此。
胤禩即使對自己的來日逐漸灰心，但還是盼著太後能挺過這一個冬天的——似乎太後留在人世，他如今做夢都不敢再回憶起的那些日子，就總還有個殘影。
可惜上天連他這樣的心願也不願意滿足。
康熙五十六年臘月初六傍晚，從紫禁城的深處，傳來了摧肝裂膽的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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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星的“贏”, 除了體現在她的反詐活動大獲成功之外，還體現在她額外刷到的一點信任值上。
說到這個，她倒是有點無語——在這一串大贏特贏的結果傳到她和胤祥這裏時, 蘇曉星就看著他欲言又止好半天；在她自己忍不住要問“是有什麽問題嗎”之前，胤祥才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我以後再不疑你。”
“啊？”蘇曉星第一時間並沒有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在她終於想到對方這話指的是前段時間的那個疑問時，她只覺得有些好笑：
“這個倒無所謂……當時那種情況下任誰都會有所疑慮的。”
再說，他們這些身處漩渦中的人, 凡事思慮再三也不一定能想得周全，那還不如一開始就把最壞的可能都想到。
因此，在蘇曉星看來，胤祥那天的疑問簡直再常見不過了——這幾年來, 他們兩個的交流方式，不一直都是這樣互為謎語人嗎？
她這樣的反應似乎也完全在對方的預料之內，可是……胤祥悄悄地嘆了口氣。
這個女人，除了面對去年那一次無法挽回的悲劇時極度失態以外, 這五年裏的任何時間, 她都是這樣一副對一切事毫不在乎的模樣。
名利之類的東西, 她沒有一點興趣；即使和福晉以及孩子們親密無間, 那也是作為“被人依靠”的一方而存在的。
她自己似乎不需要任何依靠, 可是那煢煢孑立的樣子, 實在讓人看了難過。甚至連福晉她們都說，她無依無靠的實在可憐, 讓自己多體貼她些……
這樣的話說一兩次, 胤祥尚且察覺不出什麽來；但隨著旁人的一再提起，他總歸是不由自主地就放了幾分心思在她身上。
心思一放過去, 就有了幾分覆水難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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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她是真的沒有發覺，還是刻意地選擇了無視。
她好像只關心一件事——“你記得答應我的那件事就好。”
果然, 除了這個承諾之外，她是真的無欲無求。
胤祥凝視著她蒼白纖細的指尖，許久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放心吧。”
蘇曉星卻是真的沒功夫感知這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的——
全國一百多個縣，她越盤點就越覺得觸目驚心：靠著一年的出產，能讓縣域之內沒有餓殍的縣，不過十之二三；而就算這為數不多的，交了賦稅還能養活百姓的大縣，也不過是讓他們吊著一口氣在土裏刨食，不至於餓死罷了。
這些她都是在資料裏看過的，但如今再看見那一行行輕描淡寫的文字，她就總有一種劫後餘生般的慶幸：還好她穿越過來後，尚且沒有直面這個時代最痛苦的人生。
但這樣的事擺在眼前，也早就讓她可能會有的那些心思散盡了——
最多在看著胤祥提筆記錄各縣的總體情況時，在心裏閃過一句“啊這手腕子真好看”；然後立即投入下一組數據的核對。
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蘇曉星肯定是不會告訴其他人的，只有一個人另當別論，那就是獨自一人前來看望她的年思蘊。
而蘇曉星會和年思蘊說起這些，也是在聊完了大錘和和絮，開始聊他們的阿瑪的時候。
年思蘊給大錘包了一個極厚的紅包，理由是“這孩子我如今見不到幾回，就是有心置辦他這些年要用的一切東西，也是各種不方便——這些就交給姐姐收著，只求我小侄兒能順順當當、快快樂樂地長大就好。”
蘇曉星沒和她客氣：“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而這個孩子既然在我身邊，我一定會傾盡所有。”
“嗯。”這話說得年思蘊雙眼裏又激起淚光：“我還想說一句……姐姐不要太過自責了。”
倒是蘇曉星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我明白，我明白的——存者且偷生嘛，對不對？”
“姐姐……”年思蘊的聲音哽住了。
她們兩個在這一刻分擔著相同的痛苦，而在好不容易收住悲傷的情緒後，她們才漸漸地談起來日，談起孩子們——故而才有了後續的那些話。
“不管姐姐再如何打算……就算是看在大錘的份上也好，總還是要對他阿瑪上些心的。”年思蘊真心實意地勸蘇曉星。
蘇曉星也沒辦法給她明著解釋“我對他挺上心的，就是上心的方向不太一樣”；只能無奈地一笑：“好好，一定一定。”
這語氣裏的敷衍，是年思蘊聽了都會忍不住多嘴幾句的程度：“姐姐，那個，其實吧，我覺得十三爺他人還是不錯的……姐姐會這樣對他，是不是……”
“沒有的事，你別亂想。”蘇曉星立馬出聲打住了年思蘊這逐漸變得危險的話頭：“只是我生性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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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蘇曉星很輕松地就發覺了年思蘊的變化。
思蘊她不會也栽進去了吧……
但這樣的話在現在的環境下，蘇曉星是說不得的。這種話說出去，要是和絮再大一點，還不得來和她這個挑撥離間的家夥幹一仗。
“你雖然千萬不能跟著我學，但還是要對自己的事更註重些。”
這一類的話，年思蘊不知從蘇曉星這裏聽過多少，不過她還是溫溫柔柔地應下來：“姐姐說的這些，我一定都牢記於心。至於怎樣才能調節王府和家裏的關系，我如今也有了不少新想法來著。”
說到這裏，就繞不開此前那件轟動一時的反詐活動——
“那件事之後，我聽王爺話裏話外的意思，這件事居然是那位先生提醒王爺的……啊，就是一位很有才幹的先生，名號喚作‘小星’的，姐姐可聽過嗎？”
蘇曉星盡力壓制著自己上揚的嘴角：“呃，似乎有點印象。”
接下來，蘇曉星的笑容卻在年思蘊不知情的溢美之詞中，漸漸帶上了幾分尷t尬——求求你，別吹了，我是個社恐，聽不得這麽離譜的吹法……
幸好大錘及時醒來，終結了蘇曉星的坐立不安：他一翻身爬起來，年思蘊的註意力很快就全被吸引過去了——“哎呀，我們大錘終於醒了？來，嬸嬸抱抱……”
大錘沒見過這位和額娘一樣漂亮的陌生人，但看到娘就在旁邊笑瞇瞇地看著，他還是很給面子地咧開嘴笑了起來。
蘇曉星面帶笑意地看著這其樂融融的溫馨一幕，在心底勸了自己一句：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守好現在的這些，就足夠了。
至於更多的，除了她不顧一切要追求的那個目標，其他的，舍棄也就舍棄了吧。
她們這邊其樂融融，可輸了的那一邊，卻沒有這麽好的興致。
“文懷理已經請罪去查了……你也別太憂心，這次不成事，總有下次。”
八福晉泡了一壺雪菊，在說著這話的同時，斟了一杯放在胤禩的身邊。
胤禩自然是輸得起這一次的，但是——他嘆了口氣：“我只怕以後這樣的機會不多了……最後，或許禦座上坐著那個人的時候，就是你我的死期。”
“你胡說什麽！”八福晉有些著急了：“我們之前是怎麽說的，為什麽這一回，你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她一把握住胤禩的手，試著用自己掌心的溫度去溫暖他：“沒事的，就算這次讓年羹堯得了好處也沒什麽大不了……朝中前些日子不是還說，準噶爾的軍隊已經打到藏地去了嗎？”
“胤禩，他們沒有能領兵的人，而我們還有十四，我們還有希望。”
妻子的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但比她知道更多消息的胤禩，心情卻並沒有因為這幾句話就好轉起來：“今年不僅有準噶爾的作亂，還有宮裏，也不太平……”
他壓低了聲音：“我聽寧壽宮那邊傳出來的口風，恐怕太後……就在這一兩個月。”
“真的？”太後的身體這幾年反反覆覆，所有的人也就跟著提心吊膽，如今事到眼前，八福晉竟無端地生出幾分不真實的感受來：
“現在都十月了……說不定太後也是和往年一樣，這個冬天熬過去也就又好了呢？”
“但願吧。”
胤禩沒有過多言語，只是靜靜地望著窗外已經落盡了葉子的喬木。
他在此刻突兀地想起幾十年前的往事來——
在太後最初喬遷寧壽宮的那幾年，他們兄弟還都是年紀不大的孩子，十三和十四為了搶一塊沙琪瑪還能打起來，逼得他和四哥把自己的點心都拿給他倆還不管用，最後是太子提著兩人的領子一人訓了一頓才完事……
物是人非，竟至於此。
胤禩即使對自己的來日逐漸灰心，但還是盼著太後能挺過這一個冬天的——似乎太後留在人世，他如今做夢都不敢再回憶起的那些日子，就總還有個殘影。
可惜上天連他這樣的心願也不願意滿足。
康熙五十六年臘月初六傍晚，從紫禁城的深處，傳來了摧肝裂膽的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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