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瀟雨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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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瀟雨晦
要是卡在其他任何一個時間點, 蘇曉星都會覺得這不是一個問題：以她現在的身份，好不容易才得來一個出門的機會，這還不快沖？
況且這一趟走下來的好處更是不少：無論能不能救到弘晝, 她都能為“小星先生”再刷一波存在感；要是這個人情能夠在之後的時間裏借力打力影響到其他事的話……
私心也好，野心也罷，她所想的事情，大概都會有一個全新的走向。
可她只是又沈默了一天——而她的猶疑, 卻成了某些沒能拔得頭籌的人詆毀“小星先生”的契機。
“先生或許是有什麽為難之處吧。”
胤禛輕輕地搖了搖頭。他自然看得出簡則方才說的話是什麽居心，因此更要顯得泰然自若才行。
只是剛才那些話，到底還是在胤禛的心裏砸開了一道裂隙。
這位先生在他心裏的形象，其實是和那位現居楓林寺的獨眼老僧差不了多少的；如今, 他卻只能將幼子的性命寄托在這幾個人的身上——莫非，是真的要聽天由命不成？
一旁的簡則正躬身垂首而立，因此也就沒人看得到他正亂轉個不停的眼珠：“或許是師父所說的‘六親緣淺’，觸動到了先生的傷心事也未可知……依奴才之見, 您不妨做兩手準備。”
“一方面, 再托十三爺問問這位先生的情況；另一方面, 這位師父雖有本事, 現下也不過孤身一人——先禮後兵, 未嘗不可。”
胤禛的眸光暗了下去, 最終卻還是不置可否。
但是托簡則這種“卷王”的福，這一波壓力還是很快就傳遞到了蘇曉星這邊。
“……再怎麽說, 也沒有個被奴才逼迫的道理。”
簡則的進言和胤禛的默許, 照樣是先傳給胤祥再傳給她的。
看著眼前人臉上掙紮糾結的神色，胤祥倒是一幅想通了的樣子：“我知道你在擔心些什麽——不過家中也好外面也罷, 這些原本都不是你的責任。”
“大不了，我親自去會會這位大師……”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蘇曉星出聲打斷：“不行。”
雖說已經過去好幾年了, 但如今的胤祥，依舊處於一種“薛定諤”的被禁錮狀態中。
這就意味著和那只不被觀測就不知死活的貓一樣，胤祥現在隨意出行的結果，也都取決於康師傅的一念之間——他可以覺得胤祥此舉是重情重義值得表揚，也可以認為胤祥這是挑釁皇權不知悔改；而這兩種想法導致的結果，是肉眼可見的天差地別。
作為蘇曉星來到這個時代後押註最多的籌碼，胤祥他絕不能再一次陷入這種前途未蔔的局面之中；他最應該做的，就是照著歷史軌跡穩穩當當地茍住……
而她不一樣，在不知內情的世人眼中，她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子罷了。
“還是由我去跑這一趟吧。”蘇曉星擡眸與胤祥對視。
“算不上什麽‘被迫’……只是我也正好有些自己的私心。t”
能和蘇曉星“保護曹頤”乃至“一定程度改變歷史”的私心拉扯了這麽久的，是石佳念兒那眼看著就要生產的身體狀況。
心事重重地回到西側院，蘇曉星擡手攔住了要幫她拆了頭發，讓她松快一些的凝綠：“先不急……”
今天是三月的最後一日，京城裏的陰天也已經持續了一兩天。雲是一層層地積聚起來，黑壓壓的讓人發悶，卻始終沒有落雨。
蘇曉星看著陰沈沈的天幕下越發矮小狹窄的西側院：“我想去看看念兒。”
踏進門的一刻，蘇曉星才意識到她已經一個多月沒來過這裏了——盡管她就在對面一直守著，盡管她一天三次地問念兒的情況。
“怎麽這麽悶？”這是她下意識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坐南朝北的屋子，平日裏就少見陽光有些昏暗，更何況在當前的天氣下。所幸念兒的精神看起來不錯，還有力氣站在地上笑著對她說：“姐姐是來得少了才會覺得悶吧……快坐。”
蘇曉星沒急著坐下：“我雖然天天問，但見不到你始終是不放心——一切可好？”
念兒笑得眉眼彎彎：“姐姐可真是，半點心不用操又有吃有喝的日子，我怎麽會不好呢？”
蘇曉星這才放心不少：“那就再好不過了。”
只是她還沒想好怎麽把自己要出門一趟的事情告訴念兒，就聽她先問自己：“我這些天在屋裏和丫環們閑話，聽她們說……弘晝阿哥的病還是不見好？”
或許是即將為人母的原因，念兒如今在提起有關孩子們的事時，總有種和從前不一樣的氣度，不再是那個一有情緒波動就只會流眼淚的小姑娘了。
而連足不出戶的念兒都對弘晝的病了如指掌，蘇曉星將要做的這件事就更值得重視了：“正巧，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來著。”
她在說的時候有意略過了和“小星先生”有關的那些內容，只是說：“大師父告訴送信的那人，咱們家要出一個六親緣淺的人去取回藥方子和藥引……如今看來，竟只有我能跑這一趟了。”
對於這獨眼老僧提到的什麽“六親緣淺”，念兒替蘇曉星有些不滿：“好端端地，說這個幹嘛。”
不過相較於蘇曉星的猶豫，她反而沒有多少顧慮：“不過，若是真的能救孩子一命，那也是件功德無量的事情。”
接著，她一針見血地道破了蘇曉星的隱憂：“姐姐踟躕不前，可是因為我？”
看著不言不語的蘇曉星，念兒無奈地笑了笑，拉住她的雙手：“已經開春了，姐姐的手卻還是這麽涼。”
“都是舊年落下的毛病了，沒什麽大礙。”她們都知道這毛病是怎麽得的——那一年的風雪，如今回憶起仿佛還在眼前。
石佳念兒淺淺吸了口氣，才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說出來：“姐姐如果為了我而不出門，著實不必。”
“這兩年來，我瞧著姐姐一本一本的讀書，雖然不清楚你在前院的時候都與十三爺談些什麽，但我想著，總是為了些有關時局的大事……能有這樣的幹娘，是我肚裏孩兒最大的幸事。”
“若他是個男孩，可以在姐姐的教養下成材，修身齊家治國；若是個女孩，我也盼著她像姐姐一樣……不被這俗世所束縛。”
念兒的手輕輕搭在腹上。
換作從前的她，說到這裏早就聲淚俱下了；但幾年過去，這一刻的她，周身的氣勢甚至蓋過了蘇曉星——像這昏暗房間裏熠熠生輝的一顆星辰。
她接下來說的話，更是堵上了蘇曉星的最後一條退路：“況且，我說句最不好聽的話，我這裏的一切事情都有丹若姐姐她們照看著，她們都生育過有經驗……姐姐就算留在這裏，也比不上她們有用不是？”
念兒這樣鎮定而理性的態度讓蘇曉星欣慰不已，至於她說自己“留下來沒用”之類的話，蘇曉星聽著都是那麽順耳；在這麽多天來痛苦的思索之後，她第一次笑得舒心：
“那就為了我兒的遠大前程支楞一下，明天出門，回來的越快越好！”
蘇曉星終於下定了決心：無論這是個男孩還是女孩，她都要為了孩子的未來而走這一趟——畢竟，她是知道康熙朝之後的宗室子女那在形成規範後日益降低的生活水準的。
“好，那我就在這等……”念兒話沒說完，蘇曉星的手指就落在她的唇上：“你不用說，我明白的。”
她是做出了選擇，但同時也要避免一切有可能立flag的情況——或許這樣就會一切順利吧。
蘇曉星決定了之後，其餘的事情就變得順理成章：和兆佳丹若商量了半天出門回來的細節，又和凝綠連夜收拾好了出行的東西，到了第二天五鼓過後，一輛小車就從十三阿哥府的角門悄然離開。
車裏坐著的蘇曉星和凝綠，打扮得像是去莊子裏催農人趁著開春勤奮耕織的管家媳婦，和她自家買來伺候的丫環一樣——不過在京城裏，蘇曉星的確準備用這個“身份”來應付各種可能出現的盤查。
她們走得極早，加之趕車的師傅也是福晉特意挑選的，因此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外城。
眼看著就要順利出城了，車卻停了下來。
蘇曉星坐在車裏聽趕車人回話：“對面那條街過來了幾十個兵，個個都騎著馬，瞅著還是上三旗的……”
“那停一停吧，讓他們先過去。”蘇曉星在出門後是高度警惕的，一切有可能引發意外狀況的操作她都是能躲則躲；只是這種有些奇怪的兵員調動，讓她還是有點好奇：“這些人為何要大早上的騎馬出城？”
凝綠這些年還是常在京城裏走動的，此時便輕聲勸解蘇曉星：“許是九門裏日常的換防呢……格格別多心。”
“我不多心。”這樣說著，蘇曉星卻還是用一根手指挑開了馬車的簾子。
當然，她能看到的也只有那簾子縫隙中的一線天。
天色依舊漆黑，而騎兵的行動卻沒有揚起多少塵土——等了多少天的雨，終於在這一刻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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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卡在其他任何一個時間點, 蘇曉星都會覺得這不是一個問題：以她現在的身份，好不容易才得來一個出門的機會，這還不快沖？
況且這一趟走下來的好處更是不少：無論能不能救到弘晝, 她都能為“小星先生”再刷一波存在感；要是這個人情能夠在之後的時間裏借力打力影響到其他事的話……
私心也好，野心也罷，她所想的事情，大概都會有一個全新的走向。
可她只是又沈默了一天——而她的猶疑, 卻成了某些沒能拔得頭籌的人詆毀“小星先生”的契機。
“先生或許是有什麽為難之處吧。”
胤禛輕輕地搖了搖頭。他自然看得出簡則方才說的話是什麽居心，因此更要顯得泰然自若才行。
只是剛才那些話，到底還是在胤禛的心裏砸開了一道裂隙。
這位先生在他心裏的形象，其實是和那位現居楓林寺的獨眼老僧差不了多少的；如今, 他卻只能將幼子的性命寄托在這幾個人的身上——莫非，是真的要聽天由命不成？
一旁的簡則正躬身垂首而立，因此也就沒人看得到他正亂轉個不停的眼珠：“或許是師父所說的‘六親緣淺’，觸動到了先生的傷心事也未可知……依奴才之見, 您不妨做兩手準備。”
“一方面, 再托十三爺問問這位先生的情況；另一方面, 這位師父雖有本事, 現下也不過孤身一人——先禮後兵, 未嘗不可。”
胤禛的眸光暗了下去, 最終卻還是不置可否。
但是托簡則這種“卷王”的福，這一波壓力還是很快就傳遞到了蘇曉星這邊。
“……再怎麽說, 也沒有個被奴才逼迫的道理。”
簡則的進言和胤禛的默許, 照樣是先傳給胤祥再傳給她的。
看著眼前人臉上掙紮糾結的神色，胤祥倒是一幅想通了的樣子：“我知道你在擔心些什麽——不過家中也好外面也罷, 這些原本都不是你的責任。”
“大不了，我親自去會會這位大師……”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蘇曉星出聲打斷：“不行。”
雖說已經過去好幾年了, 但如今的胤祥，依舊處於一種“薛定諤”的被禁錮狀態中。
這就意味著和那只不被觀測就不知死活的貓一樣，胤祥現在隨意出行的結果，也都取決於康師傅的一念之間——他可以覺得胤祥此舉是重情重義值得表揚，也可以認為胤祥這是挑釁皇權不知悔改；而這兩種想法導致的結果，是肉眼可見的天差地別。
作為蘇曉星來到這個時代後押註最多的籌碼，胤祥他絕不能再一次陷入這種前途未蔔的局面之中；他最應該做的，就是照著歷史軌跡穩穩當當地茍住……
而她不一樣，在不知內情的世人眼中，她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子罷了。
“還是由我去跑這一趟吧。”蘇曉星擡眸與胤祥對視。
“算不上什麽‘被迫’……只是我也正好有些自己的私心。t”
能和蘇曉星“保護曹頤”乃至“一定程度改變歷史”的私心拉扯了這麽久的，是石佳念兒那眼看著就要生產的身體狀況。
心事重重地回到西側院，蘇曉星擡手攔住了要幫她拆了頭發，讓她松快一些的凝綠：“先不急……”
今天是三月的最後一日，京城裏的陰天也已經持續了一兩天。雲是一層層地積聚起來，黑壓壓的讓人發悶，卻始終沒有落雨。
蘇曉星看著陰沈沈的天幕下越發矮小狹窄的西側院：“我想去看看念兒。”
踏進門的一刻，蘇曉星才意識到她已經一個多月沒來過這裏了——盡管她就在對面一直守著，盡管她一天三次地問念兒的情況。
“怎麽這麽悶？”這是她下意識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坐南朝北的屋子，平日裏就少見陽光有些昏暗，更何況在當前的天氣下。所幸念兒的精神看起來不錯，還有力氣站在地上笑著對她說：“姐姐是來得少了才會覺得悶吧……快坐。”
蘇曉星沒急著坐下：“我雖然天天問，但見不到你始終是不放心——一切可好？”
念兒笑得眉眼彎彎：“姐姐可真是，半點心不用操又有吃有喝的日子，我怎麽會不好呢？”
蘇曉星這才放心不少：“那就再好不過了。”
只是她還沒想好怎麽把自己要出門一趟的事情告訴念兒，就聽她先問自己：“我這些天在屋裏和丫環們閑話，聽她們說……弘晝阿哥的病還是不見好？”
或許是即將為人母的原因，念兒如今在提起有關孩子們的事時，總有種和從前不一樣的氣度，不再是那個一有情緒波動就只會流眼淚的小姑娘了。
而連足不出戶的念兒都對弘晝的病了如指掌，蘇曉星將要做的這件事就更值得重視了：“正巧，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來著。”
她在說的時候有意略過了和“小星先生”有關的那些內容，只是說：“大師父告訴送信的那人，咱們家要出一個六親緣淺的人去取回藥方子和藥引……如今看來，竟只有我能跑這一趟了。”
對於這獨眼老僧提到的什麽“六親緣淺”，念兒替蘇曉星有些不滿：“好端端地，說這個幹嘛。”
不過相較於蘇曉星的猶豫，她反而沒有多少顧慮：“不過，若是真的能救孩子一命，那也是件功德無量的事情。”
接著，她一針見血地道破了蘇曉星的隱憂：“姐姐踟躕不前，可是因為我？”
看著不言不語的蘇曉星，念兒無奈地笑了笑，拉住她的雙手：“已經開春了，姐姐的手卻還是這麽涼。”
“都是舊年落下的毛病了，沒什麽大礙。”她們都知道這毛病是怎麽得的——那一年的風雪，如今回憶起仿佛還在眼前。
石佳念兒淺淺吸了口氣，才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說出來：“姐姐如果為了我而不出門，著實不必。”
“這兩年來，我瞧著姐姐一本一本的讀書，雖然不清楚你在前院的時候都與十三爺談些什麽，但我想著，總是為了些有關時局的大事……能有這樣的幹娘，是我肚裏孩兒最大的幸事。”
“若他是個男孩，可以在姐姐的教養下成材，修身齊家治國；若是個女孩，我也盼著她像姐姐一樣……不被這俗世所束縛。”
念兒的手輕輕搭在腹上。
換作從前的她，說到這裏早就聲淚俱下了；但幾年過去，這一刻的她，周身的氣勢甚至蓋過了蘇曉星——像這昏暗房間裏熠熠生輝的一顆星辰。
她接下來說的話，更是堵上了蘇曉星的最後一條退路：“況且，我說句最不好聽的話，我這裏的一切事情都有丹若姐姐她們照看著，她們都生育過有經驗……姐姐就算留在這裏，也比不上她們有用不是？”
念兒這樣鎮定而理性的態度讓蘇曉星欣慰不已，至於她說自己“留下來沒用”之類的話，蘇曉星聽著都是那麽順耳；在這麽多天來痛苦的思索之後，她第一次笑得舒心：
“那就為了我兒的遠大前程支楞一下，明天出門，回來的越快越好！”
蘇曉星終於下定了決心：無論這是個男孩還是女孩，她都要為了孩子的未來而走這一趟——畢竟，她是知道康熙朝之後的宗室子女那在形成規範後日益降低的生活水準的。
“好，那我就在這等……”念兒話沒說完，蘇曉星的手指就落在她的唇上：“你不用說，我明白的。”
她是做出了選擇，但同時也要避免一切有可能立flag的情況——或許這樣就會一切順利吧。
蘇曉星決定了之後，其餘的事情就變得順理成章：和兆佳丹若商量了半天出門回來的細節，又和凝綠連夜收拾好了出行的東西，到了第二天五鼓過後，一輛小車就從十三阿哥府的角門悄然離開。
車裏坐著的蘇曉星和凝綠，打扮得像是去莊子裏催農人趁著開春勤奮耕織的管家媳婦，和她自家買來伺候的丫環一樣——不過在京城裏，蘇曉星的確準備用這個“身份”來應付各種可能出現的盤查。
她們走得極早，加之趕車的師傅也是福晉特意挑選的，因此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外城。
眼看著就要順利出城了，車卻停了下來。
蘇曉星坐在車裏聽趕車人回話：“對面那條街過來了幾十個兵，個個都騎著馬，瞅著還是上三旗的……”
“那停一停吧，讓他們先過去。”蘇曉星在出門後是高度警惕的，一切有可能引發意外狀況的操作她都是能躲則躲；只是這種有些奇怪的兵員調動，讓她還是有點好奇：“這些人為何要大早上的騎馬出城？”
凝綠這些年還是常在京城裏走動的，此時便輕聲勸解蘇曉星：“許是九門裏日常的換防呢……格格別多心。”
“我不多心。”這樣說著，蘇曉星卻還是用一根手指挑開了馬車的簾子。
當然，她能看到的也只有那簾子縫隙中的一線天。
天色依舊漆黑，而騎兵的行動卻沒有揚起多少塵土——等了多少天的雨，終於在這一刻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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