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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父親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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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父親的心願

解千言在煉獄火海中經受“烤驗”時, 阿鼎卻優哉游哉地在品茶。

小院清幽,回廊曲折蜿蜒,清泉自假山中潺潺而下, 流水叮咚悅耳,泉上一座形制古樸的涼亭,亭中一人一鳥對坐,白衣飄飄的年輕男子身姿優雅, 俊美非凡, 泰然端坐的模樣如神祗臨世一般, 金羽鳥兒卻沒個正形, 叉著一雙伶仃細腿仰躺於蒲團上,圓滾滾的肚皮十分有節奏地上下起伏,嘴裏也沒個閑, 嘰嘰喳喳一頓咋呼。

“嘖, 晏曦你不行了啊,這茶又澀又苦,難喝!這破亭子,巴掌點大,也太簡陋了吧,還有這破院子, 連朵花都變不出來了嗎?光禿禿的真難看……”

嘴賤的金羽鳥一一點評過去,對面白衣神君頓時被氣得破了功, 毫無形象地一擼袖子,拎起鳥翅膀便朝涼亭下的泉水中扔去。

水裏整整齊齊躺著三人, 正是青蛟大王、蕭喇琥和解千言, 他們雙目緊閉,面上神情時喜時憂, 不知正陷在何種幻夢之中。

阿鼎作為一只有翅膀的鳥,哪裏會怕人扔,動作十分瀟灑地一腳蹬在蕭喇琥臉上,借力穩住身形,拍拍翅膀立馬又飛回了亭子裏。

見晏曦氣得俊臉泛紅,一副要撲上來咬他的模樣,阿鼎趕緊說好話:“哎呀我錯了,晏曦你不愧是堂堂妖王,神力通天,就算只剩一點殘魂,捱了幾千年竟然還能隨手布下如此幻境,實在厲害啊厲害!”

晏曦將胸中那口惡氣勉強壓了下去,重新坐好,恢覆出塵脫俗的仙人之姿,冷聲道:“少廢話,我女兒舟雨如今怎樣?她醒來多久了?她跟那臭小子結契是不是你攛掇的?狗禿驢,你是不是覺得本王如今收拾不了你了?”

阿鼎賤兮兮地跳到蒲團上,大喇喇一躺,渾不在意道:“你就放心吧,你寶貝女兒、我寶貝徒弟舟雨除了修為爛了點、腦子笨了點、性子懶散了點,其他都挺好的,一天天瞎樂呵,過得可開心了呢!那臭小子是她師兄,對她也是好得沒話說,他二人兩情相悅、情比金堅,我可絕對沒有亂點鴛鴦譜啊!”

晏曦聞言,氣得原地跳起,又要來打這破鳥,阿鼎閃開,一人一鳥毫無形象地繞著亭子追打起來。

“本王的女兒可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九尾狐!就算被封印了幾千年,如今也該修到金仙圓滿境界了,她繼承本王和她母親的天資,定是聰慧絕倫,怎麽可能腦子笨修為差?這臭小子不過剛修到金仙境界,如何配得上我家舟雨,狗禿驢你是不是找死?”

阿鼎也是無語,這年頭說點實話還沒人信了!被追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只好認輸道:“對對對,是我錯了,你家舟雨厲害得很,天下無敵,聰明絕頂行了吧?”

晏曦心裏這才稍微好受了點,勉強收起怒火,咬牙警告:“再敢說我家舟雨的壞話,本王定然將你的毛一根根拔下來做成扇子!”

這一局算是打t平,一人一鳥再次坐回桌前,總算正經了些,開始說起正事來。

“禿驢,你四處倒騰了幾千年,找到讓六界歸位的辦法了嗎?本王可撐不了太久了。”

“快了,我已經尋到四枚六界石,加上你手中這枚妖界石,再找到縹緲山那枚,很快,很快就能結束了。”

“到底還要再等多久?!”

“唔,約莫百八十年?”

晏曦又被氣得胸口起伏,手指捏得劈啪作響,恨不得立時拆了這鳥,他怒吼道:“老子等不起了!這破地方暗無天日,老子被靈力魔氣妖力日日輪番折磨,每百年方能清醒一日,這次感應到舟雨的氣息才勉強醒來,已經是油盡燈枯,再等百年,老子哪還有百年可等……”

說到後來,饒是昔日神界最強幾位存在之一的妖王晏曦也露出痛苦神色,絕望在他眼中蔓延,聲音越來越小,近乎呢喃,原本挺拔如竹的背脊一點點彎了下去,頹然靠在涼亭欄桿上。

阿鼎亦是動容,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半晌後才喃喃道:“就算是為了舟雨,為了千言,為了千千萬萬如他們一樣的孩子,你再撐一撐……”

晏曦眼中閃過哀痛,輕聲道:“你心懷大義,見不得蒼生罹難,我卻不是,我只希望我的小舟雨能好好活著,她母親幾乎是以命相搏才生下她,剛出生時還沒我的手掌大,這麽一點點,話也不會說,那雙眼睛卻比天上的星星還漂亮,我多想陪她一起長大啊……可天道崩毀六界不存,天上的星星也會跟著隕落,我的女兒,我的小舟雨,她還那麽小……我只想她活著,就算再也見不到她,也想她活著,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看著眼前陷入回憶的晏曦,阿鼎沈默了許久,有些後悔這次沒帶舟雨一起來見見他,但又擔心一旦見到了,那根一直撐著他堅持下去的弦也就崩斷了,如今還不到時候。

“舟雨她是去年化形的,想必是封印太久多少有些損傷,再加上如今妖力靈力混雜一處,她修為進展的確慢了點,但這不打緊,待六界歸位後,以她的資質,修為定然一日千裏。

她活潑好動,調皮得很,上房揭瓦下河摸魚都是一把好手,沒少將她師兄氣得跳腳。

她還嘴饞得很,聞到雞味兒就走不動道,當初我就是用一只雞腿將她騙來做徒弟的。

她特別能屈能伸,想哄誰開心的話,那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氣人的時候也很氣人,沒少扯我的胡子,哼。

她還很善良真誠,跟她師兄一起幫助過不少人,結識了許多意氣相投的朋友,他們都很喜歡她。

她有點愛哭,無論磕了碰了受委屈了,屁大點事都能哭一哭,得虧千言是個好脾氣的,總樂意哄著她,我可最不喜歡哄小孩了。

她長得很漂亮,眼睛圓圓的、亮亮的,唔,像你,鼻子也像你……”

晏曦漸漸聽得入神,阿鼎說用雞腿騙了舟雨時,他忍不住怒目而視,說到她愛哭時,他眼神柔軟又懷念,說到眼睛鼻子像他時,他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就這樣一鳥絮絮講述,一人安靜聆聽,幾千年未曾見面的女兒漸漸勾勒出清晰的模樣。

說到最後,阿鼎蠱惑似的循循善誘:“晏曦啊,你不想舟雨一直這樣開開心心地活下去嗎?你不希望她永遠有香噴噴的雞吃,有一起玩鬧的朋友,有將她放在心尖上的道侶陪伴嗎?再堅持一下吧,就當為了她,再堅持一下,我一定盡快找齊六界石,讓一切恢覆原狀。”

晏曦還沈浸在關於女兒的一點一滴中,聞言只是無奈又溫柔地笑笑,低聲道:“你當初便是這麽忽悠本王的……”

阿鼎翅膀一癱,語氣中頗有幾分耍無賴的意味:“誰叫你這家夥就是徹頭徹尾的女兒奴呢?何況我也沒有說錯,若是放任不管,如今的人、妖、魔三界相撞,必然也會如同冥界、仙界和神界一般血流成河、萬物雕零,變成真正的死界,到那時就算讓六界歸位,世上也沒有舟雨了啊……”

晏曦擺擺手:“行了,本王知道了,先不說這些,六界石只差其一,此事本王信你定然能辦妥。當年天道崩毀,除了你我,應當還有其他神明幸存於世才對,何不尋他們相幫一二?”

阿鼎嗤笑一聲,嘲諷道:“你還是這麽天真啊……你猜為何三千年前人妖兩界會聯手封印魔界?”

這話不知道觸了晏曦哪片逆鱗,眼一瞪眉一豎,怒喝道:“老子天天在這破地方發癲,哪裏知道外面發生了何事,猜個狗屁呢猜!”

阿鼎白他一眼,繼續道:“魔界石原本在源魔池底下好好呆著,卻遭遇不明之力襲擊忽然崩碎,源魔池日漸幹涸,魔氣流入人妖兩界,致使生靈塗炭死傷無數,兩界不得不聯手封印魔界,被封印之後,魔界生機斷絕萬物雕敝,差點成了死界,你以為這是誰做的好事?”

見晏曦一臉不信,阿鼎不知道從哪兒掏出半本殘書扔到他跟前,示意他自己看看。

晏曦將信將疑接過書,見上面寫的竟是天字文,驚訝極了,再翻看幾頁,更是驚得瞪大了眼睛:“這、這是什麽歪理邪說!六界歸一,天道重立,瘋了嗎?!”

阿鼎自嘲一笑:“呵,我們這些家夥自詡神明,實際上不就是一群瘋子嗎?一群妄圖與天地同壽的瘋子。”

晏曦一時竟無話可說,許久之後,他長嘆一聲,悵然道:“是啊,若非我們發瘋,怎會有那場大戰?天道崩毀,天道崩毀,或許是天道也看不慣我們這幫卑劣的神明了吧……”

兩人俱是沈默,又過了許久,晏曦才道:“你的意思是,有人還想繼續搞這套六界歸一,天道重立的把戲?是誰?”

阿鼎搖頭:“我暫時還不知道是誰,但這邪書中說的真靈分裂寄生之術的確有人習得,並且此人跟我一樣在找六界石,所以你說,我還敢找誰相幫呢?”

晏曦無話可說,如今他只剩殘魂,被困於妖冢,百年方得片刻清醒,迦曇成了這鳥樣,而那人卻能打碎魔界石,他們去找人幫忙,無異於羊入虎口,他跟迦曇兩個老東西死了就死了,舟雨可怎麽辦,六界歸一,她也就沒了啊,而且這人已盯上了舟雨……

越想越是不安,晏曦騰地站起,咬牙道:“得替我家舟雨訓個可靠的護衛才行……”

他目光飄向泉水中的兩妖一人,立即確定了護衛人選,幹勁滿滿地沖了下去,拎起解千言便走。

阿鼎不明所以:“你幹嘛呢?少折騰我徒弟吧,當心舟雨跟你翻臉啊!”

晏曦嗆他:“你個沒用的禿驢,本王幫你教教徒弟還不行嗎,你就偷著樂吧!”

也不知道這狐貍還能清醒多久,阿鼎搖搖頭沒再多管,任這翁婿倆自去親近。

如此,晏曦一心沈浸在特訓解千言的大事中,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他心心念念的女兒也被人誑進了妖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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