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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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門宴
流琴端著托盤進來, 就看到兩人正在玩鬧，鳶風閣歡聲笑語傳出，不由和之前冷清相比, 由衷感到高興。
“夫人，太子妃聽聞您回來，下帖請您過去喝茶。”
將請帖送到了秦施然手上, 秦施然接過, 打開細讀, 手肘撐在桌上，中指輕輕揉著太陽穴，眸中是懷疑和謹慎。
還沒等她上門，崔毓婉主動請她，能有什麽好事。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成, 回帖說，我會準時過去。”將帖子重新還給流琴, 吩咐道。
流琴眼中閃過擔憂，害怕她出事, 下意識勸道：“夫人要不還是推了吧，左右她不敢為難。”
現在的崔家自身難保，崔毓婉的地位也隨之動搖，還想在她們夫人面前擺太子妃的架子呢。
秦施然搖了搖頭, 堅定要去。
崔毓婉是不會對她怎樣, 但算計不到她, 就會拿秦施華撒氣。
母親說了長姐懷胎九月, 正是關鍵的時候。
崔毓婉和太子的感情一直都不是很好，兩人才真是因為利益合謀的表面夫妻, 幾番折騰，竟是讓側妃誕下長子。
翌日，流琴拿來兩件衣服給秦施然挑選，一件紅色，一件藍色，秦施然困倦地坐在梳妝臺前，任由秋允擺弄她的頭發，其間睜了下眼，短短幾秒後又閉上，隨手一指。
“那件藍的吧。”
許久不做這樣隆重的裝扮，竟然沒有絲毫不習慣的感覺，還真是稀奇了。
真應了母親當年那句感嘆，她生來便該是長在繁華裏的。
秦施然心中胡亂想著，既然是去見長姐，從前不穿紅色，如今也沒必要穿，顯得自己多炫耀，就算明知道秦施華不會在意，也不想徒增她們姐妹之間的隔閡。
“是。”
流琴不疑有他，恭敬退下，反而雖是秋允撅著嘴，神色頗有幾分委屈，“小姐從前不是最喜歡紅色嗎？走了幾年連喜好都變了，竟是連奴婢都不知道了。”
她才和流琴打包票小姐會穿紅的，說她就多餘來問一嘴，卻沒想到事情還真不如她所料。
她總覺得小姐回來之後變了許多，更害怕小姐跟她不似從前親近了，到底是分開了四年，心中更加後悔，當初就該無論如何跟著小姐一起走的。
終於盤好了頭發，秋允又推出一妝匣的珠釵讓秦施然來挑，秦施然無奈一笑，不為所動。
“從前不都是你來？你做主選便好。”輕聲哄她，也是安撫。
看秋允還如同當年一般心性，就知道她離開這幾年她在府裏沒有受委屈，也是放心。
果然秋允揚起笑容，剛才的不快瞬間不在意了，眼睛彎成兩道月牙，甜甜笑道：“今天挽的是朝雲近香簪，正好用那只血玉簪，再配那對姑爺新送來金鑲紅寶石的墜子和赤金瓔珞圈。”
既是去見崔毓婉的，當然要戴上血玉簪，可得讓她記好了她家小姐的身份。
秦施然知道秋允最喜歡給她研究各種配飾，每天換著花樣替她梳妝打扮，整個京城時興的發型，就沒有秋允不會梳的。
對她十分信任，任由她去折騰。
半晌，秋允拿過另一面鏡子，放在秦施然腦後，兩面鏡子相映，方便她看。
鏡中美人神情嫻雅，眉目顧盼流轉，一眼看去便是驚艷。
秦施然滿意地勾起一抹笑，正對上秋允的視線，讚賞之意溢於言表，讓秋允不覺看呆了，呼吸不由地一滯。
頰上迅速飛上兩抹酡紅，慌張低頭躲避她的視線，心中暗暗感嘆，她家小姐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她一個女子都要把持不住，何況外面那群男人。
正在秦施然專心欣賞秋允手藝的時候，謝懷卿冷不丁走進來，被秋允註意到，正準備發作，又見他將手指放在唇間，比了個“噓”的手勢。
秋允頓時噤聲，知道小姐個姑爺現在如膠似漆的，默默退到外邊，偷笑時還帶上了門。
耳邊少了秋允嘰嘰喳喳地說話，秦施然只覺得安靜了許多，一股不對勁的感覺剛湧上心頭，謝懷卿淡淡走近，剛從外面走進來身上沾染的寒氣便傳到秦施然身上。
手指帶著些許涼意，輕輕摩挲在秦施然下頜，眸色愈加晦暗。
秦施然被他嚇了一跳，看他一身朝服，很快起了別的心思，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謝懷卿上朝的時候她一般還未起，遂不怎麽見他這副打扮，長發一絲不茍束在冠中，劍眉星目，一身黑的朝服穿在他身上，平添了幾分氣勢。
似乎這種時候，她對他是如何權傾朝野，運籌帷幄，言笑之間便撥弄風雲，才更有了實感。
“大人這是要作甚？擅闖小女子的閨房，可非君子所為。”秦施然裝作驚慌，忽然從凳子上站起來，擡手推拒他，實則一雙手作亂，一路沿著他的衣領往下滑。
垂眸看了眼她的動作，謝懷卿眉頭微挑。
原是知道她今天要去東宮，特意過來看看，讓她別受欺負，就是天塌下來有他擋著。卻沒想到秦施然比他想得還淡定些。
一眼看出她想捉弄人的意味，輕笑一聲便打算配合t。
著實他多慮，現在連他都敢捉弄了，誰還欺負得了她？
“小娘子貌比花嬌，可不是勾得采花賊上門。”一把捉住她不老實的手，俯身靠得更近，似是想將她的面容看得更仔細，又神態自若地調戲回去。
另一只手在她耳邊，手指繞著她鬢角垂下的頭發，一圈一圈纏著，又松開，如此重覆。
調戲是調戲不過了，秦施然覺得無趣，沒好氣地掙脫。
覺得他動作輕佻，更害怕他弄亂自己的發型，忽然翻臉不認人，拍掉他的手，將那縷頭發別到耳後，刁難道：“家花哪比野花香，大人這是家花看膩了，正人君子不做反倒做起采花賊了？”
謝懷卿苦笑，這不是送命題嗎？
輕輕悄悄附到她耳邊，嗓音低沈，“那要看看夫人是喜歡正人君子還是采花賊了。”
說完不給她反駁的機會，扣住秦施然的下巴吻下去。
她塗著唇脂，泛著水光，剛剛一進屋，看著她小嘴一張一合的便勾得他發渴。
許久才被放開，秦施然成功掙脫的第一時間把人推開，趴到鏡子前細細檢查自己的妝容，發現唇脂實打實被他吃個幹凈以後，轉身氣憤地錘了他胸口一下。
這下好了，白畫了。
謝懷卿沒理她的小脾氣，只是自顧從梳妝臺上拿起一個像是裝著口脂的瓷罐，用手指輕輕蹭了一下，指尖染上紅色，輕撚著神色不明。
秦施然註意到他的動作，沒太懂，就那樣歪頭看著。
直到謝懷卿將她壓回凳子上，一手撫著她的臉，指腹落在她唇上。
不由有些擔心，不信任問道：“你會嗎？”
女子梳妝打扮的玩意兒，他怕是第一次沾手。
謝懷卿卻煞有其事，眼神認真地在她唇上點著，因為秦施然說話蹭出去了一點，也沒有不耐，只是淡淡叮囑道：“別說話。”
秦施然眸子微垂，在他為她描唇的時候，也靜靜打量著他。看著謝懷卿的神情，忽然懂了他平時看自己的眼神，她現在應該也是那般看他。
終於好了以後，秦施然轉頭看向鏡中的自己，有些驚訝，頗有好奇，問道：“這世間還有你不會的嗎？”
謝懷卿拍了拍她的肩，鬧了這一陣，時辰也不早了，拉著她往外走，不是很認同地回：“多得是力不從心。”
就像他從前不會愛人，現在也不是很熟練，但好在有秦施然，看透了所有之後依舊願意留下。
從屋裏出來，兩人一個上朝，一個赴邀，在門口就別過。
秋允在馬車上左看右看秦施然，面露懷疑，“小姐，今天給您用的，是這罐唇脂嗎？”她怎麽看著……顏色不太一樣呢？
秦施然想起一大早的事，眼神飄忽不定，欲蓋彌彰。
“應該是吧。”
秋允就知道發生了什麽，和流琴對視一眼，捂著嘴偷偷笑。
-
東宮，秦施然略微擡眼，正了神色，被秋允從馬車上扶下。
剛走進，便得崔毓婉熱情地迎接。
崔毓婉目光落在秦施然頭上戴的簪子上，笑容不改，卻怎麽看都讓人感覺陰惻惻的。
她也是真有臉面回來。
“當年妹妹一聲不響地走了，一別四年，沒想到還能再見妹妹呢。”崔毓婉笑得諷刺。她們之間，有什麽可裝的呢？
秦施然明知道她的笑裏藏刀，不還是要乖乖送上門來接她的刀子。
“郡主言重了，我們哪有話別的必要。”秦施然默默從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回懟。
崔毓婉也不生氣，只是越發期待她看到自己送的大禮的樣子。
將人引到正廳，本是邀請品茶，茶卻還沒喝兩口，就說著無趣，不如找點樂子來。
輕輕拍了拍手，下人立刻帶上人來。
只一眼，秦施然便不由地攥緊了扶手。
長姐一向驕傲，怎麽能受此大辱！
這還是她看到了，在她看不到的時候，長姐過得又該有多難？
秦施然不願在崔毓婉面前露怯，那樣便正中她的下懷了。
堂中。
秦施華身子笨重，卻穿著粉色舞衣，看著不倫不類，便她本人神態自若，只是看了坐在上手的秦施然，略帶了然，終於知道崔毓婉又發什麽瘋。
她之前也愛折騰自己，卻沒有這般過分。蕭庭深顧及崔家，對她受辱也是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動輒罰跪抄經，她也就習慣了，根本還是她不值得。
就算蕭庭深為她出頭，往往是為了折辱崔毓婉。
他們這對夫妻，秦施華光是想想就覺得惡心反胃，偏偏她不得不在崔毓婉手下謀生，對蕭庭深賣弄風情。
現下，原是妹妹回來了，又刺激到她了。
“側妃娘娘身懷皇嗣，怕是不妥。”
秦施然極力壓著怒氣，朝崔毓婉道。
崔毓婉似是料到她會這麽說，早準備好了說辭。
掩唇呵呵笑著，輕蔑全部在意，“太醫說了，這懷孕之人啊，才不能整日躺著，動動更有助於孩子健康呢。”
看著自己的親姐姐受辱，怕是很不好受吧。
崔毓婉快意想著，打量秦施然難掩怒氣的面容，笑得更歡暢。
眼見秦施然忍不住要拍案而起，秦施華冷冷開口：“不妨事，便給兩位娘娘獻醜了。”
“長姐！”
秦施然不相信她就這麽妥協了，怔怔盯著著她，目眥欲裂。
秦施華靜靜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為了自己開罪崔毓婉。
崔家一天不倒，崔毓婉就是可以囂張一天。
今天秦施然大可以救她，明天後天呢？
她目的很明確，平安生下孩子，就多了一張反抗的牌。
她不會垮的，她一定要熬到雲開月明的那天。
秦施然卻不聽，一把摔了杯子，碎片四散在地上，嚇的崔毓婉一楞，隨後是得逞的笑。
“妹妹這是作何？就是府裏的茶不合口味，也不必如此吧。”
“呵……”秦施然冷笑，真是厭倦了看崔毓婉演戲，起身拉過秦施華就往外走。
“我們姐妹多年未見，我接她過去小住，想必郡主會體諒的。”
就崔毓婉這態度，能讓秦施華生下孩子才怪，她才不會放心讓崔毓婉照顧她生產。
崔毓婉面色一變，擡手叫來人攔住她們，神情慵懶靠在椅背，“這可不合規矩。妹妹是以為我東宮是沒人了，還能委屈了側妃不成？”
她才不會讓她帶走秦施華。
秦施華一定會痛苦萬分地死在產房，一屍兩命。
“你以為我在跟你商量？”秦施然站在原地，就是沒人敢上前拉扯，擡眸看向崔毓婉，竟讓她感到些壓力。
崔毓婉眼中閃過慌亂，似乎不想承認自己被從來看不上眼的秦施然嚇到，一拍桌子也站起來，手指輕顫指著她。
不可置信，“秦施然你瘋了！還要硬從東宮搶人不成？”
秦施華看她的目光也帶了幾分陌生，扶著肚子默默站在她身後。
妹妹成長了，竟然都能擋在她這個長姐身前了。
秦施然讓流琴和秋允扶秦施華，回眸朝崔毓婉微微一笑，堅言辭堅定，擲地有聲。
“我偏要。”，轉身吩咐：“聞硯，開路！”
聞硯無奈一笑，答道：“是。”
之前到底是誰說他們夫人膽小柔弱的，今日大鬧東宮，可是讓他大開眼界了。
他也不怕夫人惹事，左右都有世子兜底，夫人合該如此囂張，目中無人。
崔毓婉眼睜睜看著他們走掉，氣得砸了堂中的瓷瓶，扶著門框喘氣，胸脯上下起伏，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
半晌，忽然想到了什麽，慢慢站直了身子，陰陰笑出聲，把身後想去扶她，有不敢下手的婢女都嚇得渾身一抖。
“修書一封到宮裏去，就跟蕭庭深說，這可是他最後的機會。”
禦安王府拐帶後妃，迫害皇嗣，恐有謀反意圖。
早在賀言齊回京的時候，她就明白了，全明白了。
到最後幾乎笑出了眼淚。
賀言齊是謝懷卿的人啊……兩人表面不合，實際謝懷卿一直暗中幫助他在江南行走，直至慢慢瓦解世族的勢力。
他這盤棋下得夠大，夠久，她佩服。
所以只要謝懷卿倒了，賀言齊手中崔家舞弊的證據自不足為懼。
她是在幫蕭庭深，也是在幫她自己。
崔毓婉眸中閃過暗芒。
她最懂蕭庭深的為人了，什麽都沒有他的皇位重要。
固然會為了秦施華肚子裏的孩子多些顧慮，但最終一定都會為了他的大業讓步。
甚至於，若是秦施華和孩子在禦安王府出事，禦安王府才是真的翻不了身。
-
馬車上，秦施然一直緊緊握著秦施華的手，眼神有擔憂，有痛惜。
秦施華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頭，就像幼時t安慰她的模樣。
“施然，你沖動了。”
哪裏就到了她不能容忍的地步？一向妾室都要受正室搓磨，別人受得，她也受得。
秦施然搖了搖頭。
固執又堅定，長姐就是不該遭受如此。
秦施華清楚她的性子，只有無奈，又有感動，心頭慢慢湧上一股暖流。
眼裏也濕潤，微微仰了仰頭，不想讓眼淚滑落。
她往家裏，一向報喜不報憂，不想讓母親為她擔心。
若是可以，她也不想逞強。
沒人比她更清楚崔家和太子沆瀣一氣，無論國公府還是她外族家裏，都不是對手。
既然如此，又何必讓他們知道徒增煩惱。
現在被秦施然護著，難得安穩，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秦施然用手絹輕輕擦幹了她面頰上的淚痕，吩咐人安頓好了秦施華，才得空坐下。
揉了揉緊皺的眉頭，朝洛書問道：“消息遞進去了嗎？”
洛書強忍著慌亂，聲音還是帶著輕微的顫抖。
“不知道。自世子今早進宮後，就沒了消息。”
他們這群人，一向都以謝懷卿為主心骨，現在謝懷卿消息不明，頓時就慌了。
秦施然也是突然睜開了眼，呼吸有一瞬的紊亂，只是很快被她壓下。
她也慌，但是謝懷卿不在，她必須替他立著。
一個小侍女著急忙慌地跑進來，什麽規矩都顧不上了，嗓音害怕得染上哭腔，喊道：“夫人，不好了！王府外面……被官兵圍了！”
“什麽？”
洛書面色大變，情急之下，抓住了聞硯的袖子，忙道：“你快帶夫人走！”
世子說了，什麽都沒有夫人重要。
現在世子下落不明，他們必須要保護夫人。
屋漏偏逢連夜雨，秦施華院裏又來人傳話，說是側妃娘娘要發作了。
雖是太醫穩婆都候著了，府裏依舊將要亂成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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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琴端著托盤進來, 就看到兩人正在玩鬧，鳶風閣歡聲笑語傳出，不由和之前冷清相比, 由衷感到高興。
“夫人，太子妃聽聞您回來，下帖請您過去喝茶。”
將請帖送到了秦施然手上, 秦施然接過, 打開細讀, 手肘撐在桌上，中指輕輕揉著太陽穴，眸中是懷疑和謹慎。
還沒等她上門，崔毓婉主動請她，能有什麽好事。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成, 回帖說，我會準時過去。”將帖子重新還給流琴, 吩咐道。
流琴眼中閃過擔憂，害怕她出事, 下意識勸道：“夫人要不還是推了吧，左右她不敢為難。”
現在的崔家自身難保，崔毓婉的地位也隨之動搖，還想在她們夫人面前擺太子妃的架子呢。
秦施然搖了搖頭, 堅定要去。
崔毓婉是不會對她怎樣, 但算計不到她, 就會拿秦施華撒氣。
母親說了長姐懷胎九月, 正是關鍵的時候。
崔毓婉和太子的感情一直都不是很好，兩人才真是因為利益合謀的表面夫妻, 幾番折騰，竟是讓側妃誕下長子。
翌日，流琴拿來兩件衣服給秦施然挑選，一件紅色，一件藍色，秦施然困倦地坐在梳妝臺前，任由秋允擺弄她的頭發，其間睜了下眼，短短幾秒後又閉上，隨手一指。
“那件藍的吧。”
許久不做這樣隆重的裝扮，竟然沒有絲毫不習慣的感覺，還真是稀奇了。
真應了母親當年那句感嘆，她生來便該是長在繁華裏的。
秦施然心中胡亂想著，既然是去見長姐，從前不穿紅色，如今也沒必要穿，顯得自己多炫耀，就算明知道秦施華不會在意，也不想徒增她們姐妹之間的隔閡。
“是。”
流琴不疑有他，恭敬退下，反而雖是秋允撅著嘴，神色頗有幾分委屈，“小姐從前不是最喜歡紅色嗎？走了幾年連喜好都變了，竟是連奴婢都不知道了。”
她才和流琴打包票小姐會穿紅的，說她就多餘來問一嘴，卻沒想到事情還真不如她所料。
她總覺得小姐回來之後變了許多，更害怕小姐跟她不似從前親近了，到底是分開了四年，心中更加後悔，當初就該無論如何跟著小姐一起走的。
終於盤好了頭發，秋允又推出一妝匣的珠釵讓秦施然來挑，秦施然無奈一笑，不為所動。
“從前不都是你來？你做主選便好。”輕聲哄她，也是安撫。
看秋允還如同當年一般心性，就知道她離開這幾年她在府裏沒有受委屈，也是放心。
果然秋允揚起笑容，剛才的不快瞬間不在意了，眼睛彎成兩道月牙，甜甜笑道：“今天挽的是朝雲近香簪，正好用那只血玉簪，再配那對姑爺新送來金鑲紅寶石的墜子和赤金瓔珞圈。”
既是去見崔毓婉的，當然要戴上血玉簪，可得讓她記好了她家小姐的身份。
秦施然知道秋允最喜歡給她研究各種配飾，每天換著花樣替她梳妝打扮，整個京城時興的發型，就沒有秋允不會梳的。
對她十分信任，任由她去折騰。
半晌，秋允拿過另一面鏡子，放在秦施然腦後，兩面鏡子相映，方便她看。
鏡中美人神情嫻雅，眉目顧盼流轉，一眼看去便是驚艷。
秦施然滿意地勾起一抹笑，正對上秋允的視線，讚賞之意溢於言表，讓秋允不覺看呆了，呼吸不由地一滯。
頰上迅速飛上兩抹酡紅，慌張低頭躲避她的視線，心中暗暗感嘆，她家小姐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她一個女子都要把持不住，何況外面那群男人。
正在秦施然專心欣賞秋允手藝的時候，謝懷卿冷不丁走進來，被秋允註意到，正準備發作，又見他將手指放在唇間，比了個“噓”的手勢。
秋允頓時噤聲，知道小姐個姑爺現在如膠似漆的，默默退到外邊，偷笑時還帶上了門。
耳邊少了秋允嘰嘰喳喳地說話，秦施然只覺得安靜了許多，一股不對勁的感覺剛湧上心頭，謝懷卿淡淡走近，剛從外面走進來身上沾染的寒氣便傳到秦施然身上。
手指帶著些許涼意，輕輕摩挲在秦施然下頜，眸色愈加晦暗。
秦施然被他嚇了一跳，看他一身朝服，很快起了別的心思，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謝懷卿上朝的時候她一般還未起，遂不怎麽見他這副打扮，長發一絲不茍束在冠中，劍眉星目，一身黑的朝服穿在他身上，平添了幾分氣勢。
似乎這種時候，她對他是如何權傾朝野，運籌帷幄，言笑之間便撥弄風雲，才更有了實感。
“大人這是要作甚？擅闖小女子的閨房，可非君子所為。”秦施然裝作驚慌，忽然從凳子上站起來，擡手推拒他，實則一雙手作亂，一路沿著他的衣領往下滑。
垂眸看了眼她的動作，謝懷卿眉頭微挑。
原是知道她今天要去東宮，特意過來看看，讓她別受欺負，就是天塌下來有他擋著。卻沒想到秦施然比他想得還淡定些。
一眼看出她想捉弄人的意味，輕笑一聲便打算配合t。
著實他多慮，現在連他都敢捉弄了，誰還欺負得了她？
“小娘子貌比花嬌，可不是勾得采花賊上門。”一把捉住她不老實的手，俯身靠得更近，似是想將她的面容看得更仔細，又神態自若地調戲回去。
另一只手在她耳邊，手指繞著她鬢角垂下的頭發，一圈一圈纏著，又松開，如此重覆。
調戲是調戲不過了，秦施然覺得無趣，沒好氣地掙脫。
覺得他動作輕佻，更害怕他弄亂自己的發型，忽然翻臉不認人，拍掉他的手，將那縷頭發別到耳後，刁難道：“家花哪比野花香，大人這是家花看膩了，正人君子不做反倒做起采花賊了？”
謝懷卿苦笑，這不是送命題嗎？
輕輕悄悄附到她耳邊，嗓音低沈，“那要看看夫人是喜歡正人君子還是采花賊了。”
說完不給她反駁的機會，扣住秦施然的下巴吻下去。
她塗著唇脂，泛著水光，剛剛一進屋，看著她小嘴一張一合的便勾得他發渴。
許久才被放開，秦施然成功掙脫的第一時間把人推開，趴到鏡子前細細檢查自己的妝容，發現唇脂實打實被他吃個幹凈以後，轉身氣憤地錘了他胸口一下。
這下好了，白畫了。
謝懷卿沒理她的小脾氣，只是自顧從梳妝臺上拿起一個像是裝著口脂的瓷罐，用手指輕輕蹭了一下，指尖染上紅色，輕撚著神色不明。
秦施然註意到他的動作，沒太懂，就那樣歪頭看著。
直到謝懷卿將她壓回凳子上，一手撫著她的臉，指腹落在她唇上。
不由有些擔心，不信任問道：“你會嗎？”
女子梳妝打扮的玩意兒，他怕是第一次沾手。
謝懷卿卻煞有其事，眼神認真地在她唇上點著，因為秦施然說話蹭出去了一點，也沒有不耐，只是淡淡叮囑道：“別說話。”
秦施然眸子微垂，在他為她描唇的時候，也靜靜打量著他。看著謝懷卿的神情，忽然懂了他平時看自己的眼神，她現在應該也是那般看他。
終於好了以後，秦施然轉頭看向鏡中的自己，有些驚訝，頗有好奇，問道：“這世間還有你不會的嗎？”
謝懷卿拍了拍她的肩，鬧了這一陣，時辰也不早了，拉著她往外走，不是很認同地回：“多得是力不從心。”
就像他從前不會愛人，現在也不是很熟練，但好在有秦施然，看透了所有之後依舊願意留下。
從屋裏出來，兩人一個上朝，一個赴邀，在門口就別過。
秋允在馬車上左看右看秦施然，面露懷疑，“小姐，今天給您用的，是這罐唇脂嗎？”她怎麽看著……顏色不太一樣呢？
秦施然想起一大早的事，眼神飄忽不定，欲蓋彌彰。
“應該是吧。”
秋允就知道發生了什麽，和流琴對視一眼，捂著嘴偷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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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秦施然略微擡眼，正了神色，被秋允從馬車上扶下。
剛走進，便得崔毓婉熱情地迎接。
崔毓婉目光落在秦施然頭上戴的簪子上，笑容不改，卻怎麽看都讓人感覺陰惻惻的。
她也是真有臉面回來。
“當年妹妹一聲不響地走了，一別四年，沒想到還能再見妹妹呢。”崔毓婉笑得諷刺。她們之間，有什麽可裝的呢？
秦施然明知道她的笑裏藏刀，不還是要乖乖送上門來接她的刀子。
“郡主言重了，我們哪有話別的必要。”秦施然默默從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回懟。
崔毓婉也不生氣，只是越發期待她看到自己送的大禮的樣子。
將人引到正廳，本是邀請品茶，茶卻還沒喝兩口，就說著無趣，不如找點樂子來。
輕輕拍了拍手，下人立刻帶上人來。
只一眼，秦施然便不由地攥緊了扶手。
長姐一向驕傲，怎麽能受此大辱！
這還是她看到了，在她看不到的時候，長姐過得又該有多難？
秦施然不願在崔毓婉面前露怯，那樣便正中她的下懷了。
堂中。
秦施華身子笨重，卻穿著粉色舞衣，看著不倫不類，便她本人神態自若，只是看了坐在上手的秦施然，略帶了然，終於知道崔毓婉又發什麽瘋。
她之前也愛折騰自己，卻沒有這般過分。蕭庭深顧及崔家，對她受辱也是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動輒罰跪抄經，她也就習慣了，根本還是她不值得。
就算蕭庭深為她出頭，往往是為了折辱崔毓婉。
他們這對夫妻，秦施華光是想想就覺得惡心反胃，偏偏她不得不在崔毓婉手下謀生，對蕭庭深賣弄風情。
現下，原是妹妹回來了，又刺激到她了。
“側妃娘娘身懷皇嗣，怕是不妥。”
秦施然極力壓著怒氣，朝崔毓婉道。
崔毓婉似是料到她會這麽說，早準備好了說辭。
掩唇呵呵笑著，輕蔑全部在意，“太醫說了，這懷孕之人啊，才不能整日躺著，動動更有助於孩子健康呢。”
看著自己的親姐姐受辱，怕是很不好受吧。
崔毓婉快意想著，打量秦施然難掩怒氣的面容，笑得更歡暢。
眼見秦施然忍不住要拍案而起，秦施華冷冷開口：“不妨事，便給兩位娘娘獻醜了。”
“長姐！”
秦施然不相信她就這麽妥協了，怔怔盯著著她，目眥欲裂。
秦施華靜靜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為了自己開罪崔毓婉。
崔家一天不倒，崔毓婉就是可以囂張一天。
今天秦施然大可以救她，明天後天呢？
她目的很明確，平安生下孩子，就多了一張反抗的牌。
她不會垮的，她一定要熬到雲開月明的那天。
秦施然卻不聽，一把摔了杯子，碎片四散在地上，嚇的崔毓婉一楞，隨後是得逞的笑。
“妹妹這是作何？就是府裏的茶不合口味，也不必如此吧。”
“呵……”秦施然冷笑，真是厭倦了看崔毓婉演戲，起身拉過秦施華就往外走。
“我們姐妹多年未見，我接她過去小住，想必郡主會體諒的。”
就崔毓婉這態度，能讓秦施華生下孩子才怪，她才不會放心讓崔毓婉照顧她生產。
崔毓婉面色一變，擡手叫來人攔住她們，神情慵懶靠在椅背，“這可不合規矩。妹妹是以為我東宮是沒人了，還能委屈了側妃不成？”
她才不會讓她帶走秦施華。
秦施華一定會痛苦萬分地死在產房，一屍兩命。
“你以為我在跟你商量？”秦施然站在原地，就是沒人敢上前拉扯，擡眸看向崔毓婉，竟讓她感到些壓力。
崔毓婉眼中閃過慌亂，似乎不想承認自己被從來看不上眼的秦施然嚇到，一拍桌子也站起來，手指輕顫指著她。
不可置信，“秦施然你瘋了！還要硬從東宮搶人不成？”
秦施華看她的目光也帶了幾分陌生，扶著肚子默默站在她身後。
妹妹成長了，竟然都能擋在她這個長姐身前了。
秦施然讓流琴和秋允扶秦施華，回眸朝崔毓婉微微一笑，堅言辭堅定，擲地有聲。
“我偏要。”，轉身吩咐：“聞硯，開路！”
聞硯無奈一笑，答道：“是。”
之前到底是誰說他們夫人膽小柔弱的，今日大鬧東宮，可是讓他大開眼界了。
他也不怕夫人惹事，左右都有世子兜底，夫人合該如此囂張，目中無人。
崔毓婉眼睜睜看著他們走掉，氣得砸了堂中的瓷瓶，扶著門框喘氣，胸脯上下起伏，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
半晌，忽然想到了什麽，慢慢站直了身子，陰陰笑出聲，把身後想去扶她，有不敢下手的婢女都嚇得渾身一抖。
“修書一封到宮裏去，就跟蕭庭深說，這可是他最後的機會。”
禦安王府拐帶後妃，迫害皇嗣，恐有謀反意圖。
早在賀言齊回京的時候，她就明白了，全明白了。
到最後幾乎笑出了眼淚。
賀言齊是謝懷卿的人啊……兩人表面不合，實際謝懷卿一直暗中幫助他在江南行走，直至慢慢瓦解世族的勢力。
他這盤棋下得夠大，夠久，她佩服。
所以只要謝懷卿倒了，賀言齊手中崔家舞弊的證據自不足為懼。
她是在幫蕭庭深，也是在幫她自己。
崔毓婉眸中閃過暗芒。
她最懂蕭庭深的為人了，什麽都沒有他的皇位重要。
固然會為了秦施華肚子裏的孩子多些顧慮，但最終一定都會為了他的大業讓步。
甚至於，若是秦施華和孩子在禦安王府出事，禦安王府才是真的翻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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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上，秦施然一直緊緊握著秦施華的手，眼神有擔憂，有痛惜。
秦施華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頭，就像幼時t安慰她的模樣。
“施然，你沖動了。”
哪裏就到了她不能容忍的地步？一向妾室都要受正室搓磨，別人受得，她也受得。
秦施然搖了搖頭。
固執又堅定，長姐就是不該遭受如此。
秦施華清楚她的性子，只有無奈，又有感動，心頭慢慢湧上一股暖流。
眼裏也濕潤，微微仰了仰頭，不想讓眼淚滑落。
她往家裏，一向報喜不報憂，不想讓母親為她擔心。
若是可以，她也不想逞強。
沒人比她更清楚崔家和太子沆瀣一氣，無論國公府還是她外族家裏，都不是對手。
既然如此，又何必讓他們知道徒增煩惱。
現在被秦施然護著，難得安穩，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秦施然用手絹輕輕擦幹了她面頰上的淚痕，吩咐人安頓好了秦施華，才得空坐下。
揉了揉緊皺的眉頭，朝洛書問道：“消息遞進去了嗎？”
洛書強忍著慌亂，聲音還是帶著輕微的顫抖。
“不知道。自世子今早進宮後，就沒了消息。”
他們這群人，一向都以謝懷卿為主心骨，現在謝懷卿消息不明，頓時就慌了。
秦施然也是突然睜開了眼，呼吸有一瞬的紊亂，只是很快被她壓下。
她也慌，但是謝懷卿不在，她必須替他立著。
一個小侍女著急忙慌地跑進來，什麽規矩都顧不上了，嗓音害怕得染上哭腔，喊道：“夫人，不好了！王府外面……被官兵圍了！”
“什麽？”
洛書面色大變，情急之下，抓住了聞硯的袖子，忙道：“你快帶夫人走！”
世子說了，什麽都沒有夫人重要。
現在世子下落不明，他們必須要保護夫人。
屋漏偏逢連夜雨，秦施華院裏又來人傳話，說是側妃娘娘要發作了。
雖是太醫穩婆都候著了，府裏依舊將要亂成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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