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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卷一:石破天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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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油瓶和我穿過嘈雜的人群,鉆進停車場。我跳進那輛五菱面包車,悶油瓶則坐在副駕駛座上。安全帶、鑰匙、離合掛擋、喇叭油門、方向盤……一氣呵成。這一刻,我無比衷心感謝我的黑瞎子師父。

我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只能推算著賭一把。這明顯是一次計劃性的安排,先由一個人把東西偷出來,再立刻進行轉移,交給下家,若是稍稍耽擱就會遇上被抓捕的風險。

多數下家都會等在火車站之類交通迅捷的地方,確實明園新都的西邊是南寧的鐵路站點。但,悶油瓶說的那個地方,是東面的一家銀行。而且明明離這不遠,汽車完全可以在這段時間內超出這個範圍。

那麽剩下來的可能性就是,偷東西的人沒有選擇跑遠,而是故意在那一片繞路。即使是出於甩開追兵的動機,這也不符合普通人的犯罪心理。所以我認為,交貨地點十有八九就在附近。附近有什麽?居民社區、展覽中心……都是人多眼雜的地方。

除了一個人民公園,占地非常廣,從地圖上看,是一塊不小的綠地。我在馬路上迎著紅燈沖鋒陷陣,對悶油瓶道:“你用手機跟他們聯系一下,就說你去公園的西北門,剩下的方位讓他們安插好人手。”

然後我閉上自己的嘴,安靜聽他打完電話。我的底氣更足了,直接表現為闖兩個紅燈,外加三個黃閃。據說全國的交警一般黑,不過就算被拍下來,罰單也該罰到車主那裏。我心裏對黑瞎子倒沒什麽愧疚感,他說了“送”車,卻沒有正規的登記手續,估計車的來歷也不幹凈。

悶油瓶側頭聽了一會兒漏進車窗的風聲,道:“後面有警車過來了。”

我沒想到雷子們的效率這麽高,如果小偷被他們直接帶走的話,我就一點東西都查不出來了。

然而悶油瓶道:“聽車裏的談話,雷子追的是我們。”

我怔怔地道:“我沒犯法。他們說什麽?”

“我們這輛車有問題,”他一針見血,“車牌。”

“什麽?”我心裏一驚,之前總習慣性忽視了腳下的車牌,看來是出了什麽幺蛾子。

悶油瓶指揮若定,“你先開車,警車還在三百米之外。”

我腦子裏亂成一鍋粥。車牌數字被篡改的現象屢見不鮮,買個特制的磁片往上一貼,大多是怕被攝像頭拍到。既然發生了這種改動,這車幹的就不可能是清清白白的事了。

黑瞎子那次去洗車,也許不僅洗了車,還做了這事。沒有想到被他陰了一把,以他的身份大概是不能和雷子接觸,所以找人當替罪羊,幫他收拾爛攤子。

我心中一點底都沒有,猜不透這車裏有多少臟水。不過既然改了車牌號還會被追到,肯定是雷子們興師動眾一點一點查錄像查出來的。也就意味著這事遠非交個罰款那麽簡單,小則盜車,大則肇事逃逸。

總的來說,我和業內其他人士比起來,算是個像模像樣的守法公民。但今天,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別說是雷子,天王老子也得給我讓路,紅燈都不在乎。

窗外的風聲呼嘯起來,尖銳的警笛聲越來越響。路上的其他司機看到我不斷飆速超車,不約而同讓開了車道。把五菱面包車開出一級方程式的感覺,絕對是人生的一段寶貴經歷。

可我畢竟不是職業賽車手,更不是開著跑車兜風,心裏不安得很。掌心出了不少汗,本來這破方向盤就難轉,這下更不方便了。再說,指示燈亮不起來,剎車偶爾失靈,簡直是玩命。悶油瓶就坐在我身旁,萬一搞出車毀人亡的慘案,我豈不成了歷史的罪人?

我正心裏打鼓,悶油瓶又忽然道:“這輛車,是半個月前被人非法搶走的。”

乍一聽莫名其妙的臺詞,我明白那是他聽過來的車裏雷子的對話。

後視鏡裏出現閃爍的警燈——越來越近了。由於其他司機的“禮讓”,道路幾乎暢通無阻,我踩著油門一路狂奔。“還能聽到什麽消息?”我問他:“關鍵是罰多少,要不要進去?”

他搖搖頭:“路上雜音很多,聽不清。”

我這才發現存在一個嚴重的問題,其他聲音的幹擾性很強,頓時有種沖動往他腦子裏塞個過濾器。這是最後一條街道了,公園大門就開在前面。局面由一開始的我追賊變成了我被追。這他娘的都是些什麽事?

全世界只剩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好像一切都聽不見。視野裏僅有後車鏡裏反射著後方車輛的那一點紅光,我覺得自己快騰雲駕霧,開得飛起來。

悶油瓶握住我換擋的右手,沒有說什麽。有什麽傳遞了過來,我的精神太紊亂,他竟在幫我找回平靜。他出聲道:“什麽時候停車?”

我理清了思路,道:“當務之急是把車扔掉,馬上進公園藏起來。”

“還有第二輛車在追我們。”他停頓片刻後道:“西南方向,一公裏。”

我在鳴笛聲中不得不提高嗓門,“老大你確定嗎?”

僅靠耳朵來給對方下判斷,會不會太武斷?公園附近雜音的幹擾越來越大,我心想悶油瓶肯定沒招了。

“借我用一下。”他淡淡說完,我就感到自己的意識領域被人強行打開,精神被他引了出去,仿佛接上一段旁枝。大概就是那種感覺,交錯糾纏成了一個更龐大的形態。

“你幹什麽!”我喊道,同時開始點剎,準備把車甩在公園門口。

他在顛簸的車廂裏閉上眼,一邊聽著開始覆述。悶油瓶的語調說出那種話,未免很是詭異:“只要絆腳,就算是吳家小太爺,也得……”

他的話戛然而止。

悶油瓶睜開眼,伸手推停車擋,然後猛地拉手剎。我根本無暇思考他什麽時候學會開車的,也來不及考慮自己即將要對付多少人。腦袋因慣性向前沖去,身子被安全帶牢牢綁在座位上。車爛歸爛,好歹安全帶沒斷。

輪胎被手剎卡死,刺耳的摩擦聲從車盤下傳來,汽車直線沖到公園門口,最後撞到那些欄桿路障才停下。機動車進不去,我就和悶油瓶跳下車,跑進園區。

得益於之前的訓練,我的半吊子體力上漲了那麽一丁半點。公園免費開放,游客稀稀落落的,我們兩個更像是來跑步鍛煉的本地人。“我們去哪裏?”我問。

當下的情況完全由悶油瓶主導,我只能跟著他走。他看了一圈,放緩腳步道:“繼續向前。”

“你到底聽到了什麽?”我問。

他沒有回答的意思,只是慢慢停下來,走在我身邊似乎看起了花花草草,張口卻道:“三點鐘方向,兩百米。別緊盯著看。”

“那裏有什麽人?”我無奈道:“我不看,近視,五十米都看不清。”

“什麽人不重要。”他領著我,在樹木的掩護下慢慢走向一條石階長坡,淡淡道:“重要的是,那件東西在他手上。”

我瞇起眼睛,視野都是糊的,沒有任何發現。然後悶油瓶道:“他手裏有個瓶子,裝著蛇卵。”

我回頭看了看來時的路,“但是,要是現在去抓人,恐怕我們也會被別人所抓的。”

安排偷盜的幕後黑手,應該就是悶油瓶所說的一公裏之外的人。如果真的發生了沖突,張家的那支隊伍可以助力,我們倒不算勢單力薄,關鍵在於如何避開當地的雷子們。

我正舉棋不定,悶油瓶忽然道:“他逃了。”隨即拔腿飛奔過去。我在一秒不到的時間裏反應過來,跟著他一起狂奔——去抓賊。

比跑步更累的是爬樓梯,我在斜坡上很快和悶油瓶落下一段。兩邊蹲著幾個賣特產的小販,臉上饒有興致,仿佛在看我們比賽。

我的腳下被什麽跘了一跤,許多紅色的珠子唰地鋪灑在階梯上,滾了很遠。我光去註意發生了什麽,耽擱一眨眼的工夫,再擡頭向前看時,悶油瓶的身影早已消失。

別攬瓷器活了,我嘆口氣勸說自己,反正已經追不上了,不如等悶油瓶回來。

小販倏地站起身,氣吼吼地朝我罵起來,大意是我糟蹋了他的東西。我連忙道歉,低頭一看,珠子骨碌碌地全部滾了下去。並且那不是珠子,像什麽植物的種子。

他拽著我拼命理論,說摘了半天的心血被我全踢沒了。我看到斜坡兩邊栽種著不少灌木,大概是亞熱帶的一種植物。原來這裏的小販采下種子後,編成手串販賣以換取收入。

真是不嫌我忙,竟然還多了件民事糾紛。我頓覺焦頭爛額,於是一面說對不起,一面掏掏口袋,從褲兜裏翻出幾十塊,希望盡快息事寧人。“就當是我買下了。”我道。

對方悻悻地收下錢,而後想了想,把什麽東西硬套到我手腕上。我一下子就哭笑不得了,是幾串編制的手串成品,乍一看像顏色鮮艷的佛珠。他估計也知道,幾十塊賠一籃果子完全是不平等交換。

“不用,不稀罕。”我說著就要把東西拿下來。

正當這個關頭上,遠遠地有一群穿著警服的雷子進了園門。我心裏發虛,打算脫身離開,畢竟得先和悶油瓶匯合。我只好把小販的事扔到一邊不管,馬上像見了貓的耗子一樣溜得沒影。

神奇的是,冥冥之中我和悶油瓶有種無形的感應。很快我就憑著莫名的指引找到了他,他和那個賊在湖旁一條隱蔽的小路裏。

情況一目了然,他擒到了那賊,對方雙手反剪被緊緊壓制著。悶油瓶看到我後,重新分開我們兩個相連的意識感應。我移了幾步,看到小偷的臉,居然是那個自稱阿巖的男人。

“大老板饒命!”他認出了我,一臉驚慌地向我求情:“我只是混口飯吃,拿錢替人辦事!”

我很納悶,心說什麽情況,這人頂多就是個愛開下流玩笑的普通混混,哪裏會有通天偷盜的本事?先前悶油瓶對這人的警覺難道不是空穴來風?

地上躺著個廣口塑料瓶,我撿起一看,裏面灌了水,底部沈著一顆小小的橢圓形的蛋。我掂掂瓶子,道:“實話告訴你,雷子已經進公園了。”

他聽了之後更加恐懼,聲線顫抖起來,“東西給你們……給你們!放了我!”

看這慫樣,根本不需要我和悶油瓶費什麽心思。“坦白從寬。”我說,又想到他可能連坦白從寬是什麽意思都不清楚,就道:“老老實實交代出來,我們就放你走。”

根據他的敘述,他平時的工作就是在黑市上為出錢的雇主辦事,沒有真本領,整天混日子。因為上了通緝令,於是入夏的時候逃到廣西來,繼續在當地的黑道上做事。機緣巧合下和賭石老板的女兒認識,那姑娘也是沒眼力,漸漸就迷上他,被騙得徹徹底底,給他住旅館、墊付日常花銷。

我聽到這裏,也就明白了,“真夠缺德的。然後呢?”

接下來的故事順理成章,黑市上有人開高價,雇人偷走那件東西。他接下了單子,利用老板女兒男朋友的關系,拍賣之前就和酒店人員混熟了。那是最後一件拍賣品,保安在後臺本來警戒心就變低了,他便使使小花招,成功玩了把順手牽羊。

我道:“你也太大膽了,不怕被當場抓個現行?”

“我就是幹這個的,沒得辦法。”他哀求道:“放了我吧兩位老板!”

我提醒他:“你還沒說雇主是什麽人。”

“一個男人,一看就是有錢人。”他道:“北方口音,姓霍。別的我不曉得,真的,真的!”

我和悶油瓶互換了下眼神。

霍?當年霍老太太死後,聽說霍家的兩個兄弟包攬了大權,人送外號大霍害和小霍害。我在中南部活動,倒沒有怎麽接觸過,只遠遠地看過幾面。聽北京那邊的風評說,貌似他們做事都不怎麽漂亮。

“你還不能走。”我道。

他臉色慘白,死死地看著我,突然劇烈掙紮起來。我補充道:“不會讓你進局子的,我只是想帶你一起去見見你的雇主。”

他半信半疑地看著我,我心想這其中的利害關系,不是你能明白的。我讓悶油瓶松開他,又道:“乖乖待著,不要跑。”

他應該見識過了悶油瓶的厲害,我倒不怕他逃走。他的眼神依然局促,我問他:“你的真名叫什麽?”

“黃巖。”他答道,楞楞地看著我,忽然激動起來,“老板,你缺不缺跟班的?我什麽都敢做,什麽都敢殺。我沒有地方去,其實一直想安定下來……”

我一時松懈了下來,冷笑道:“你所說的安定,不就是想找個新老板?”

他還想說些什麽,我擺擺手,示意多說無用。黃巖註意到我手腕上的珠子,問:“老板愛買這玩意兒?”

“不是,說來話長。”我扯了扯那串東西,問他:“你知道這是什麽?”

說起來,就是用紅繩串著,深紅種子的尖端染了一點黑,質感非常硬。

“這叫相思子。”黃巖發現來了機會,便一個勁和我拉近關系,“到了夏天,廣西的路邊會瘋了似的長出好多,人民公園裏經常有人賣這個。又好看又有寓意,不過不能吃。長得像紅豆,但是咬開裏頭全是毒,聽說前年出了件事……”

“行了行了。”我意識到這個人扯閑篇的功夫一流,就起身走向湖邊。

他在我身後大聲道:“回去送給老板娘啊!”

我更情願自己那時踢翻的是什麽護身符,平安驅邪或者好運連連之類的。至於相思,我前幾年倒是經常想悶油瓶,怪不好意思的,倆大老爺們之間不適合這些。我光棍一個,沒有人來跟我談愛情。

我朝悶油瓶招招手,他隨我來到不遠的湖邊。我問他:“還聽得到雷子的聲音嗎?”

“他們剛剛在申請公園的封鎖權,但沒有成功,”他淡淡道:“現在打算離開。”

“那還挺好。”我松了口氣,總算躲過了國家機器。“剛才在路上,你聽到那些人提起吳家小太爺,所以我的存在肯定暴露了。”我道:“我不知道霍家怎麽會出現,那倆兄弟做事一向彪悍,秀秀都不敢惹……總之,我得見霍家一面,給他們個交代。”

悶油瓶靜靜地看著我。

我嘆口氣,“等一下去會會他們,估計我們的蛇卵是保不住了。反正我有瞎子的那條蛇,這次沒算白來。”我想了想道:“你之前說,剛到這裏的時候,察覺到了一股勢力,可是目前為止,只有姓霍的冒出來。”

“不是霍家。”悶油瓶認真道:“霍家到這一代,都是普通人。”

“你想,從頭到尾,沒有其他人了。”我說。所以,是真的存在一群善於隱藏自己的人,還是悶油瓶產生了錯覺?我甚至有點懷疑三叔那番話的可信度。

但眼下沒有時間給我去想這些了。

黃巖跑過來道:“兩位老板……”不用他說,我也知道發生了什麽。我轉過身,小霍害站在不遠處,他應該剛到沒多久。

事實上小霍害本人是一個大禍害,年齡還比我大。那種人一個眼神丟過來,就知道他有沒有把你當東西看,和這種人打交道挺累的。我在思考該說什麽樣的開場白,要不要問問老太太的公墓維修費漲了沒有?

黃巖挨過來幾步,小聲道:“吳老板。”

“說。”在我看向黃巖的瞬間,始料不及的事發生了。

他從我手裏奪走瓶子,迅速發了狠一般跑開,奔向小霍害。

本來悶油瓶腳下邁出一步,想去追他,卻又很快改變主意,把腿收回。我激烈地思想鬥爭一番,也覺得貿然跑過去不妥,就眼睜睜看著蛇卵被交到他人手裏。黃巖與小霍害其間短短幾十米的距離,幾秒便結束了。

瞬息之內已成定局。

我驚嘆於方才黃巖裝慫的演技,絕對稱得上天衣無縫,騙得我都沒感應出他的說謊情緒。那邊小霍害晃了晃瓶子檢查,黃巖附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我看著他們,不情不願地對悶油瓶輕聲道:“我們可以走了。”

小霍害的臉轉了過來,我沖他漠然地點了下頭,算是狹路相逢打過招呼。他什麽表情我是不知道,近視眼,看不清。小霍害一句話不說,領著他的人離開。我和他甚至沒有任何交流,蛇卵就飛到了他的手裏。

我們兩個輸家站在原地,剛才黃巖的陳述有幾句話是真的都無從知曉。憋屈的是,還沒有討論是否合乎情理的餘地,本來就無任何規則可言。我深吸口氣,道:“該回去了。張家的隊伍還守在公園外面嗎?”

悶油瓶點頭,“我們從西北角走,那裏沒有人。”我此刻什麽話都不想說,就和他原路返回。悶油瓶在四周設的“屏障”一直沒有消失,我心說他這個“家族間諜”想當到什麽時候?

我們回到斜坡,滿地深紅的相思子沿著層層石階一直向下鋪散,幾乎覆蓋了整條坡道。

我準備下臺階,悶油瓶開口道:“等一下。”

我嚇了一跳,難不成他想在這拍照留念?這場景應該只適合結婚照吧?

他神色嚴肅,“你的那輛車,現在被雷子拖走了。”

我不由得從心底發出一聲哀嚎,“拖吧,讓警(和諧)察處理去,本來就不是我的。”

出了大門後,我站在路邊飛揚的塵土裏,揮手攔出租車。看得出悶油瓶有點緊張,大抵因為張家人還在附近。一直以來,我那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欲望都沒有消失,我尋思著如果自己被張家發現就會洪水滔天世界末日?不大可能吧。

無論如何今天的拍賣徹底烏龍了,那個賭石老板衰得夠嗆。蛇蛋被偷,石膜被破,整塊石頭都將不文一錢。

攔出租的時候總陷入墨菲定律的怪圈,我們等了好久,走走停停前後超過兩百米的距離,路上開過五花八門的車,就是沒有空載的出租車。連悶油瓶這樣的神人也無計可施。沒有的士,也沒有地鐵,於是我走到對面的公交站臺,低頭研究公車路線和時刻表。

接著,悶油瓶過了馬路,站到我身邊來。

“你身上有硬幣嗎?”我擡頭問他。

他卻仿佛聽不見我的聲音,一把拉過我,目光投向駛來的一輛黑色北京現代。我笑了一笑:“想買車的話我們回去從長計議,別看了。”

北京現代慢慢停靠在路邊,後排窗戶緩緩降下,露出了我自己的……準確地說,是張海客的臉。

光看臉肯定認不出來,但是這個人的表情我已經無比熟悉。張海客的眼裏露出一絲驚訝,悶油瓶向前一步,似乎想把我擋在身後。我定下心神,直接走到車窗前,用蹩腳的港腔正面道:“雷猴啊。”

張海客看著我,也模仿著江南口音慢悠悠道:“做啥?”

場面非常平和,地球沒有爆炸,周圍的車輛繼續川流不息。

那輛北京現代裏共四人,四個座位正好一個蘿蔔一個坑。我心裏沒來由地忿忿不平,“香港佬就是奢侈,你們配了多少輛車?”

他用手比了個天怒人怨的數字,然後道:“你來這裏幹什麽?別給我們添亂。”

我心說你們的最高領導人已經告訴我不少事,再在我面前擺架子玩神秘,太沒勁了。我也不想大費口舌,就揀重點對張海客道:“不用再蹲點了,該走的早走光了。”我又指指身邊的悶油瓶,補充道:“完全沒招,你看小哥都兩手空空出來了。順便,蛇卵是被京城的人家搶的,你們準備殺到***廣場嗎?我看行。”

張海客的眼神一下子從原本的“怎麽冒出了你這個傻逼”變成了“你這個傻逼怎麽知道這麽多”。

其實我很怕突生枝節,畢竟悶油瓶一直不遺餘力地阻攔我見張家人,大有問題。為了避免冷場,我自顧自說著話:“去的話帶我一個,我還能幫你們認路。搶到手之後四六……那玩意兒應該不能分,那就孵出來後你們養半個月,再換我半個月,最後做個蛇肉火鍋,大家分了吃,是不是很公平?”

他終於覺得和我無法溝通了,轉向悶油瓶道:“你一直和這小子待在一起?”

我搶先替悶油瓶回答,隨口道:“待一起好幾天了,我們睡的還是同一間房。”

張海客又把目光放回我臉上,看了很久,表情慢慢變得奇怪,不知想笑還是想哭。我感覺到他內心生出了種奇妙的情緒,正想繼續探個明白,就看見車廂裏的一個手下轉向張海客,附在耳邊張口說了句什麽。

張海客的臉色立馬不對勁起來,悶油瓶那面不改色的模樣也消失了。就我一個楞頭楞腦不知道那句話是什麽,但也保證不是什麽好話。

張海客好像喪失了語言功能一樣,看著我艱難地開口道:“吳邪,你……”

悶油瓶立刻打斷他:“沒有。”

我?沒有什麽?我夾在他們兩個人中間聽著不知所雲的對話,滿腦子問號。但我只能假裝波瀾不驚,強行鎮靜。

張海客確認似的道:“還沒有嗎?”

我立刻發揮演技,不露聲色道:“那你希望是什麽時候?”

只要他問應了這個問題,哪怕沒有正面回答,我也能聽出蛛絲馬跡。這個能讓悶油瓶緊張的問題,說不定與那個不許接觸張家人的禁令有關。不料張海客的表情更微妙了,“你有自己的選擇,我們無權幹涉。當然,我希望最好能……實現雙贏。”

我想了想又道:“那就取決於你們的態度了。”

這是個萬能金句,接下來他的回答就是關鍵。張海客卻道:“不用在意我們的看法,其實早在之前我就有過猜測了。不過,這個話題,還是回去再討論吧。”他甚至面露窘色,我感到他心裏有一種非常覆雜的情緒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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