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福聽黃飛鴻這麽說，一時間也是豪氣沖天：“好，我劉永福就好好殺一殺洋人的銳氣，來多少，我就殺多少！我就不信，那法蘭西人能跟韭菜一樣，砍了一茬又一茬，不知畏懼，毫不心疼！”

這兩人在這裏豪氣幹雲，但楊振看了，心中卻只有悲涼。

史書上看到的，和親身經歷的，差別之大不可以道裏計。

楊振比較幸運，被送到佛山，並拜黃飛鴻為師，不但衣食住行不愁，還不怕生病，黃飛鴻醫術高超，身家也算豐厚，幾個徒弟練武需要大量營養補身子，他都完全供得起。

然而，每每在大街上行走，望著一群群面黃肌瘦，神態麻木的國人，楊振心中就一陣陣抽痛。

洋人的耀武揚威，朝廷的懦弱無能，民眾的麻木不仁……

電影世界裏尚且如此，真正的那個年代，又當如何？

心中嘆息一聲，楊振再一次出聲打斷了暢想中的二人：“師父，劉大人，你們想的太天真了，即便是打輸了，法蘭西人也能贏。”

劉永福道：“他來多少我殺多少，法蘭西人的腦袋我劉永福砍了不知道多少顆！只要將來犯之敵全部殲滅，他法蘭西人豈有不怕之理？”

黃飛鴻也道：“咱們是人，法蘭西人也是人，是人就知道怕。”

“他們只會怕劉大人您，而不會怕朝廷。”楊振說道，然後向北一指，“如果法蘭西人在連續失敗之後惱羞成怒，直接向朝廷發難，甚至幹脆拉上英吉利人、德意志人、美利堅人一起，要求朝廷嚴懲劉大人……”

“這……”劉永福聞言倒抽一口冷氣，整個人蹬蹬蹬蹬連續倒退幾步，坐倒在地。

“阿振！劉大人忠心耿耿，一心報國，打退強敵，難道朝廷還能把劉大人交給他們處置不成？”黃飛鴻斥了楊振一聲，然後連忙去扶劉永福：“劉大人！”

劉永福顫顫巍巍地站起了身子，心中悲憤至極，幾欲沖破蒼穹：“朝廷！朝廷！朝廷啊！”

大喊三聲朝廷之後，劉永福坐回椅子上，無力地對黃飛鴻道：“黃飛鴻，阿振說的對，他們會怕我劉永福，可不會怕朝廷！如果他們真的這麽做了，朝廷雖然不會把我交給法蘭西人處置，卻一定會撤掉我的官職和兵權。”

“師父，劉大人說的對。幾年前，馮子材老將軍以七十高齡，連戰連捷，殺得法蘭西軍人頭滾滾，個個聞風而逃，結果呢？結果是朝廷贏怕了，怕法蘭西人會惱羞成怒，驅戰艦北上炮轟天津衛，直取北京城，於是以‘乘勝即收’的可笑借口，勒令馮老將軍撤兵，這些事，難道您不知道嗎？”

一提起馮子材老將軍，劉永福便心生敬意：“馮老將軍也是天下會首領，後接受朝廷招安，一生南征北戰，治軍嚴謹，麾下將士個個奮勇，以一當十！”

“當年我在天下會的時候，馮老將軍把我們打得屁滾尿流，於是逃到安南，為安南人打仗。”

“後來我聽了軍師的提議，學馮老將軍，接受了朝廷招安，又跟著在老將軍，在他老人家手下繼續打法蘭西人，他老人家一生為國，七十高齡依舊提刀上馬，保家衛國，古之廉頗黃忠也不過如此，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實在令人心寒啊！”

清廷上下文武百官，劉永福佩服的沒幾個，排名第一的就是馮子材。

楊振又道：“如今馮老將軍離開，法蘭西人從我國撤走，卻仍然堅持攻打安南，安南一旦堅持不住，用不了幾年，他們肯定會再次進犯邊疆，到那時候，馮老將軍已經年過八十，即便是再老當益壯，也很難親自領兵打仗了。”

“是啊！”劉永福也是點頭不已：“現在朝廷上下會打仗，能打勝仗的越來越少，馮老將軍如果不再領兵，又有誰能頂替他老人家的位置？”

“現在朝廷是非太多，馮老大人尚且如此，我劉永福，又何嘗不是如此？如今朝廷派我去安南跟法蘭西人打仗，還嫌我兵力多，這班水師跟了我這麽久，一定會被解散。”

劉永福看了一眼船上的水師，對黃飛鴻道：“黃飛鴻，你是我們黑旗軍的教頭，我走之後，你收編他們做民團，繼續操練，一旦有強敵打來的時候，他們就可以保家衛國！”

上百名水師士兵一聽，立即向著黃飛鴻跪了下去：“黃師傅……”

“起來吧！”黃飛鴻沈重地擡了擡手，然後對劉永福道：“劉大人，你放心，希望你能早日回來。”

劉永福將手上的扇子合上，雙手遞給黃飛鴻：“這把扇子上，寫的是我國和洋人簽訂的不平等條約，見扇如見人！”

黃飛鴻連忙雙手接過，神色鄭重無比。

劉永福本想說一句“希望回來時這些不平等條約能一筆勾銷”，但經過楊振之前的一番分析，頓時有些心灰意冷，知道以朝廷畏洋人如虎的態度，完全不可能，長嘆一聲之後，沒有說出來。

“楊振，你說的對，只要洋人不怕朝廷，我的一腔抱負只是無稽之談！不過，想要用這等卑劣手段逼我劉永福認輸，絕不可能！”劉永福拂袖轉身，大步走到船邊。

隨後，他殺氣騰騰地道：“只要我多殺一個洋鬼子，今後，就會少一個在我國作威作福的洋鬼子，殺一萬，就會少一萬！殺十萬，就少十萬！為了天下黎民百姓少受些苦難，這場仗，我一定要打得漂漂亮亮，殺得法蘭西人一個不留！”

“沒錯，法蘭西國可以不怕朝廷，但只要他們的兵怕了咱們的兵，我就不信他們還能玩出多少花招來！”黃飛鴻也是厲聲說道。

“好！”劉永福握住黃飛鴻的手：“黃飛鴻，這班水師交給你，我很放心。”

然後，劉永福又拍了拍楊振的肩膀：“楊振，你在西洋留學數年，見多識廣，現在朝廷是非太多，亂象紛呈，你師父收編水師之後，必然不會一帆風順，但無論遇到什麽困難，無論用什麽辦法，我都希望你能保住這班水師。”

“放心吧，劉大人。”楊振點頭答應。

“好！好！好！有你們二人保證，我就真的放心了。”劉永福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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