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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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華
淮南平定一個月後，元恪下詔征彥和回朝。宮中傳來消息，十月十日，彥和會到洛陽，元恪要我隨他一同去宣陽門迎他。他走了九個月，終於要回來了。
這日，天朗氣清，雖有些許北風，但並沒有刺骨的寒意。將近午時，我終於遠遠地看到了他和他身後的護衛。他很快就到了宣陽門，看到他那一刻，若非顧及諸多臣子，我的淚水早已潸然而落。待他拜見完元恪，我才在眾目睽睽下撲到了他懷中。
我終於又感受到了他懷中的溫暖。我任由淚水打濕他的衣服，以一種近似埋怨的哽咽口吻輕輕對他說道：“彥和，你終於回來了。”
“媛華，你受苦了。”他的淚珠落到了我的發間。
我用力抿住了唇，過了片刻，才朝他說道：“只要你平安回來，一切都值了。”
“北望已久，常恐洛陽不覆可見。”他在我耳邊輕輕說道，“更怕與你不能再見。”
他訴說的是對我的思念，這句話，讓我動容的同時，亦讓我心頭一驚：常恐洛陽不覆可見？這豈不是無意間說明了當初淮南的境遇是多麽糟糕？我心中一陣後怕，只是慶幸他平安回來了。
“朕在宮中為六叔備了宴席接風洗塵，還請六叔和叔母隨朕回宮吧。”終於，元恪開了口，我們這才意識到文武百官都在那裏看著我們相擁。
我松開彥和，面帶淚珠地朝元恪說道：“是媛華失禮了，還望陛下見諒。”見狀，元恪只是淺然一笑，沒有說什麽。
在太極東堂的宴會上，元恪親自舉酒褒讚彥和道：“齊主昏聵，遠人來附，若非六叔英略高明，淮南之地斷不會順利歸入我國版圖。六叔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朕深以為謝。朕敬六叔一杯。”
彥和飲酒後謝恩道：“承蒙陛下信任，令臣親帥大軍在淮南安撫新民，臣未能宣揚陛下恩德、威懷遠人，致使陳伯之屢次侵犯邊境，至今日淮南民心才算歸附。陛下不以臣為過，臣已感激不盡。”
看到彥和對淮南戰功的謙虛，元恪只是一笑，隨即詢問我和彥和道：“不知六叔和叔母是否為小堂妹取了名字？”
我一楞，不知道元恪意欲何為。這是我和彥和的第一個孩子，我一直想讓他親自取名，故而並未給女兒想名字。
彥和望我一眼，微微一笑，才又起身向元恪行禮道：“臣在淮南務物之暇，曾為女兒想了個名字，楚華。不過，臣還未來得及與王妃商議，若是王妃覺得好，女兒便叫這個名字。”
楚華？孩子的名字為何會與我的名字有一個重字？彥和不可能不懂得子女名字避諱父母的道理。不過，他給孩子取這樣的名字，肯定有他的用意。
我握住他的手，側首望他，說道：“只要是你取的，我都覺得好。”
我如此說後，元恪思忖片刻，說道：“楚華？六叔國封徐州彭城，古屬楚地，堂妹為六叔嫡長女，自是楚國之華，六叔為愛女所取名字實在是妙！”
彥和這才朗然一笑，說道：“謝陛下稱讚。”
楚地之華，自是彭城王國之華。彥和對我們這個女兒是如此的重視與喜愛，竟然為她取了這個名字。我低聲問他：“楚華，是如陛下所說為楚國之華嗎？”
他向我點頭，小聲道：“的確如此。”
元恪這才繼續笑道：“朕本想，若是六叔和叔母沒有為堂妹取名，朕就為堂妹賜名，既然六叔已經為堂妹取了名字，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和彥和正相對而笑，元恪卻突然對貼身內監道：“傳朕旨意，皇叔彭城王元勰為國征戰，開疆擴土，勞苦功高，特封其嫡長女元楚華為光城縣公主，封邑一千戶。”
“陛下恩意臣和王妃心領了，但楚華還是個未滿百日的孩子，且臣為國征戰也是分內之事，絕不敢據此為女邀功，還請陛下收回旨意。”元恪旨意剛下發，彥和就跪下極力推辭道。
見狀，我也跪下推辭道：“六月時，陛下已因殿下軍功，為我們增封邑八百戶。前有厚賞，我和殿下實在不敢再為楚華接下封賞。”
皇室規矩，親王之女可受封縣公主或鄉公主，但親王之女並非都能受封，即使受封也需成年。楚華不過是個幾個月大的孩子，我們斷無接下如此賞賜的道理。
“哎，六叔和叔母這是什麽話。六叔自先帝時就功勳卓著，朕一直都很想賞賜六叔，可六叔每次都極力推辭。六月的增封是六叔應得的；這次的封賜，亦是彭城王府應得的。朕意已決，你們是無論如此都推不掉的。”
“可是……這……”
“朕原想將楚華收為義妹，以帝妹的名義封為壽陽郡長公主，以彰六叔平定淮南的功績，但想到六叔生情淡泊，必然不肯接受，才折中封了她為縣公主。六叔和叔母若是繼續推辭，朕明日就該按先前的想法下旨收楚華為義妹，封壽陽長公主了。”
我知道，元恪既然有了給楚華封號的打算，這個決定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撤回的。若是不接受縣公主的封號，依元恪的性格，他很可能把楚華封為壽陽郡公主。而郡公主，是帝女、帝妹才能受封的。如此，只怕會引起一些近親宗室的不滿，更會引起滿城風雨。
見彥和不得已替楚華接下了封賞，我也朝元恪謝恩道：“媛華代女兒謝陛下隆恩。”他朝我點點頭，沒再說什麽。縈繞在耳邊的，只剩下了群臣的恭賀聲。
回家後剛進房間，我正想幫彥和脫去風塵一路的衣服，讓他好好休息一番，他卻突然緊緊抱我在懷：“媛華，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了。你知道嗎？我有多高興。謝謝你。”
從宮中回家，一路上，他並沒有異常。如今，這是怎麽了？我仰臉看他，他的臉上掛上了顆顆晶瑩。
我輕輕擦去他眼角的淚，說道：“我們有孩子了，我也很高興。你不在洛陽這段時間，只要想著孩子，我就覺得你一直在我身邊。”
“剛剛在宮裏，陛下要為孩子賜名，我知道這是無上的榮寵，但我拒絕了。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怎麽能讓外人取名字。媛華，你不會怪我不領陛下的情吧？”
見他如此說，我搖搖頭：“怎麽會？楚華是咱倆的第一個孩子，我與你的心情一樣，即使陛下是天下至尊，我也不願讓他給咱們的孩子取名。”
元恪是一國之君，他若是為孩子賜名，是孩子的榮幸，也是我們的榮幸，我們並不會拒絕。只是，楚華是我和彥和的第一個孩子，於我們而言終究意義非凡，我並不想他為楚華賜名。
彥和扶著我坐下，親自為我揉起了肩：“媛華，生孩子時，你怎麽樣？是不是很疼？”
我搖搖頭，隱去了那些妊娠和生產的一切不適：“沒有，孩子很懂事，我並沒有費多少功夫就順利生下來了。”
我獨自在洛陽待產，懷孕前六個月妊娠反應一直很痛苦，可我扛過來了，我唯一怕的就是他在淮南會有意外。
“可是你瘦了。”他知道我一向報喜不報憂，生下楚華快三個月了，我看上去甚至比懷孕前還瘦了點，想來他知道是因為我過於憂思。
“我這不是好好的嘛！”我盡力提高了聲音。
為了轉移他的註意力，不讓他繼續擔心我，我朝他笑笑：“彥和，咱們看看楚華吧。子直說，楚華跟咱倆長得都很像。”
乳母把楚華抱來，彥和接過後仔細看了看，才說道：“子直這孩子就會胡說，依我看，楚華像極了你。”
隨後，他又問我道：“你知道我為何要為女兒取名楚華嗎？”
我有點不太理解他的意思，問道：“陛下不是說過了嗎？難道不是他理解的那樣？”
他把楚華遞給乳母，把我輕輕地攬到他懷中，附在我耳邊說道：“陛下只說對了一半，我為孩子取名楚華，不僅因為她是楚地之華，也是希望她長大後，又是一個楚楚動人的小媛華。”
楚楚動人的小媛華，這幾個字，讓我瞬間熱淚盈眶——得夫如此，我覆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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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平定一個月後，元恪下詔征彥和回朝。宮中傳來消息，十月十日，彥和會到洛陽，元恪要我隨他一同去宣陽門迎他。他走了九個月，終於要回來了。
這日，天朗氣清，雖有些許北風，但並沒有刺骨的寒意。將近午時，我終於遠遠地看到了他和他身後的護衛。他很快就到了宣陽門，看到他那一刻，若非顧及諸多臣子，我的淚水早已潸然而落。待他拜見完元恪，我才在眾目睽睽下撲到了他懷中。
我終於又感受到了他懷中的溫暖。我任由淚水打濕他的衣服，以一種近似埋怨的哽咽口吻輕輕對他說道：“彥和，你終於回來了。”
“媛華，你受苦了。”他的淚珠落到了我的發間。
我用力抿住了唇，過了片刻，才朝他說道：“只要你平安回來，一切都值了。”
“北望已久，常恐洛陽不覆可見。”他在我耳邊輕輕說道，“更怕與你不能再見。”
他訴說的是對我的思念，這句話，讓我動容的同時，亦讓我心頭一驚：常恐洛陽不覆可見？這豈不是無意間說明了當初淮南的境遇是多麽糟糕？我心中一陣後怕，只是慶幸他平安回來了。
“朕在宮中為六叔備了宴席接風洗塵，還請六叔和叔母隨朕回宮吧。”終於，元恪開了口，我們這才意識到文武百官都在那裏看著我們相擁。
我松開彥和，面帶淚珠地朝元恪說道：“是媛華失禮了，還望陛下見諒。”見狀，元恪只是淺然一笑，沒有說什麽。
在太極東堂的宴會上，元恪親自舉酒褒讚彥和道：“齊主昏聵，遠人來附，若非六叔英略高明，淮南之地斷不會順利歸入我國版圖。六叔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朕深以為謝。朕敬六叔一杯。”
彥和飲酒後謝恩道：“承蒙陛下信任，令臣親帥大軍在淮南安撫新民，臣未能宣揚陛下恩德、威懷遠人，致使陳伯之屢次侵犯邊境，至今日淮南民心才算歸附。陛下不以臣為過，臣已感激不盡。”
看到彥和對淮南戰功的謙虛，元恪只是一笑，隨即詢問我和彥和道：“不知六叔和叔母是否為小堂妹取了名字？”
我一楞，不知道元恪意欲何為。這是我和彥和的第一個孩子，我一直想讓他親自取名，故而並未給女兒想名字。
彥和望我一眼，微微一笑，才又起身向元恪行禮道：“臣在淮南務物之暇，曾為女兒想了個名字，楚華。不過，臣還未來得及與王妃商議，若是王妃覺得好，女兒便叫這個名字。”
楚華？孩子的名字為何會與我的名字有一個重字？彥和不可能不懂得子女名字避諱父母的道理。不過，他給孩子取這樣的名字，肯定有他的用意。
我握住他的手，側首望他，說道：“只要是你取的，我都覺得好。”
我如此說後，元恪思忖片刻，說道：“楚華？六叔國封徐州彭城，古屬楚地，堂妹為六叔嫡長女，自是楚國之華，六叔為愛女所取名字實在是妙！”
彥和這才朗然一笑，說道：“謝陛下稱讚。”
楚地之華，自是彭城王國之華。彥和對我們這個女兒是如此的重視與喜愛，竟然為她取了這個名字。我低聲問他：“楚華，是如陛下所說為楚國之華嗎？”
他向我點頭，小聲道：“的確如此。”
元恪這才繼續笑道：“朕本想，若是六叔和叔母沒有為堂妹取名，朕就為堂妹賜名，既然六叔已經為堂妹取了名字，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和彥和正相對而笑，元恪卻突然對貼身內監道：“傳朕旨意，皇叔彭城王元勰為國征戰，開疆擴土，勞苦功高，特封其嫡長女元楚華為光城縣公主，封邑一千戶。”
“陛下恩意臣和王妃心領了，但楚華還是個未滿百日的孩子，且臣為國征戰也是分內之事，絕不敢據此為女邀功，還請陛下收回旨意。”元恪旨意剛下發，彥和就跪下極力推辭道。
見狀，我也跪下推辭道：“六月時，陛下已因殿下軍功，為我們增封邑八百戶。前有厚賞，我和殿下實在不敢再為楚華接下封賞。”
皇室規矩，親王之女可受封縣公主或鄉公主，但親王之女並非都能受封，即使受封也需成年。楚華不過是個幾個月大的孩子，我們斷無接下如此賞賜的道理。
“哎，六叔和叔母這是什麽話。六叔自先帝時就功勳卓著，朕一直都很想賞賜六叔，可六叔每次都極力推辭。六月的增封是六叔應得的；這次的封賜，亦是彭城王府應得的。朕意已決，你們是無論如此都推不掉的。”
“可是……這……”
“朕原想將楚華收為義妹，以帝妹的名義封為壽陽郡長公主，以彰六叔平定淮南的功績，但想到六叔生情淡泊，必然不肯接受，才折中封了她為縣公主。六叔和叔母若是繼續推辭，朕明日就該按先前的想法下旨收楚華為義妹，封壽陽長公主了。”
我知道，元恪既然有了給楚華封號的打算，這個決定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撤回的。若是不接受縣公主的封號，依元恪的性格，他很可能把楚華封為壽陽郡公主。而郡公主，是帝女、帝妹才能受封的。如此，只怕會引起一些近親宗室的不滿，更會引起滿城風雨。
見彥和不得已替楚華接下了封賞，我也朝元恪謝恩道：“媛華代女兒謝陛下隆恩。”他朝我點點頭，沒再說什麽。縈繞在耳邊的，只剩下了群臣的恭賀聲。
回家後剛進房間，我正想幫彥和脫去風塵一路的衣服，讓他好好休息一番，他卻突然緊緊抱我在懷：“媛華，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了。你知道嗎？我有多高興。謝謝你。”
從宮中回家，一路上，他並沒有異常。如今，這是怎麽了？我仰臉看他，他的臉上掛上了顆顆晶瑩。
我輕輕擦去他眼角的淚，說道：“我們有孩子了，我也很高興。你不在洛陽這段時間，只要想著孩子，我就覺得你一直在我身邊。”
“剛剛在宮裏，陛下要為孩子賜名，我知道這是無上的榮寵，但我拒絕了。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怎麽能讓外人取名字。媛華，你不會怪我不領陛下的情吧？”
見他如此說，我搖搖頭：“怎麽會？楚華是咱倆的第一個孩子，我與你的心情一樣，即使陛下是天下至尊，我也不願讓他給咱們的孩子取名。”
元恪是一國之君，他若是為孩子賜名，是孩子的榮幸，也是我們的榮幸，我們並不會拒絕。只是，楚華是我和彥和的第一個孩子，於我們而言終究意義非凡，我並不想他為楚華賜名。
彥和扶著我坐下，親自為我揉起了肩：“媛華，生孩子時，你怎麽樣？是不是很疼？”
我搖搖頭，隱去了那些妊娠和生產的一切不適：“沒有，孩子很懂事，我並沒有費多少功夫就順利生下來了。”
我獨自在洛陽待產，懷孕前六個月妊娠反應一直很痛苦，可我扛過來了，我唯一怕的就是他在淮南會有意外。
“可是你瘦了。”他知道我一向報喜不報憂，生下楚華快三個月了，我看上去甚至比懷孕前還瘦了點，想來他知道是因為我過於憂思。
“我這不是好好的嘛！”我盡力提高了聲音。
為了轉移他的註意力，不讓他繼續擔心我，我朝他笑笑：“彥和，咱們看看楚華吧。子直說，楚華跟咱倆長得都很像。”
乳母把楚華抱來，彥和接過後仔細看了看，才說道：“子直這孩子就會胡說，依我看，楚華像極了你。”
隨後，他又問我道：“你知道我為何要為女兒取名楚華嗎？”
我有點不太理解他的意思，問道：“陛下不是說過了嗎？難道不是他理解的那樣？”
他把楚華遞給乳母，把我輕輕地攬到他懷中，附在我耳邊說道：“陛下只說對了一半，我為孩子取名楚華，不僅因為她是楚地之華，也是希望她長大後，又是一個楚楚動人的小媛華。”
楚楚動人的小媛華，這幾個字，讓我瞬間熱淚盈眶——得夫如此，我覆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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