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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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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高潮)

“你怎麽就那麽篤定她是要攪黃沈彌的婚事呢?老周生日那天, 我們都還是第一次見到那個女人,也是頭回知道她跟亦衡的事情。在這之前,小景怎麽會知道呢?”符嵐說著, “而且, 那個女人有可能就是為了這些特地接近的小景, 她要有目的性地套話,換作我們任何一個人, 不也都是會毫不設防地中招嗎?”

沈柏聞冷淡地看了她幾秒,有些話聽起來說服力會很強。但只要足夠的理性,也可以不為其所迷惑。他們活到這個年紀, 坐到這個位置, 見過的事情太多了。

他沒有回應她的話, 只是捉出其中的一個點:“你有沒有意識到你有多偏心呢?沈彌, 小景。你的心真的沒偏嗎?”

如果心有偏頗,心裏自動就會為自己所偏心的那一方找全理由。人性使然, 天性使然。

符嵐深吸了口氣, 氣息不穩地站了起來:“沈柏聞,你不要亂扯。剛剛我們在談的時候, 你叫的什麽, 我就跟著叫的什麽!是你先說‘她攪黃了沈彌的婚事’!”

沈柏聞暫且不語。確實也是如此。

符嵐的心湖一下子攪亂,好一會都靜不下來。

“我知道彌彌委屈, 但你能不能先將彌彌放在一邊,先想一想我說的話?含景她也沒有理由要攪黃這件事啊,這對她有什麽好處呢?怎麽就不能是那個人作怪?怎麽就不能是意外?而且現在一切都很好,再去翻這個賬攪得雞犬不寧的做什麽呢?!”

沈柏聞擰緊眉心。

“就算你計較到底了, 就算所有的過錯都堆到含景身上了,那你又想怎麽辦?怎麽懲罰她?難不成將她鞭打一頓?還是要將她趕出去?她是孤兒啊, 她什麽都沒有啊。我們不要她的話,她還能去哪裏?你告訴我,你想要個什麽局面,你直接告訴我。”

質問到最後,她情緒也過激。須臾過後,方才冷靜地同丈夫說,“彌彌她有我們,有很多家人,血脈的淵源是扯不斷的,這點不會變。可是含景什麽都沒有,我們一松手,她就什麽都沒了。你能不能像對彌彌那樣,對她稍微寬容一點?能不能不要總是對她那麽苛刻?我很早之前就準備跟你好好談談了,這次也正好!”

“我為什麽對她那麽好?因為我知道彌彌就算沒有我,也還有你們在疼著護著,而你們對含景並不像對彌彌那樣好,所以我多用些心思在含景身上,這樣家和萬事興,不好嗎?而且,我們當初丟失女兒,師傅說了,興許是我們命中沒有女兒的緣分。是領養了含景後,她有姐妹緣,我們才能找回彌彌。我們對含景不好的話,我怕上天會有懲罰,我們的女兒會有報應啊。”

積壓在心底二十年的話,這一次終於得以清空。她盡數傾倒,也是第一次將心裏的苦全都說出來。

說到後面,淚水不自覺縱橫。她喃道:“因果循環,皆有定數。這是命數,我們不能不信的。”

沈柏聞楞住,他完全沒想到還能牽扯到這些緣由。

“我怎麽會不愛彌彌呢?她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即使在有了含景和小洄以後,我也沒想過放棄找她。我用了十個月生她,用了八年找回她,我怎麽可能不愛她!?可是我對含景好,也是因為我愛她啊。”

符嵐扶在桌上,指尖快將紅木桌面摳出痕來,卻抑制不住地身體微微發抖。“而且小景不好嗎?那時候我自己的女兒不在身邊,倒是她,是我從那麽小一點開始帶大的,我怎麽可能沒有感情?她那麽乖,那麽好,我疼她不是很正常嗎?你為什麽老說我錯?她一直是我照顧的,也一直在我身邊,你告訴我,我怎麽能不疼?倒是你,在沒找回彌彌前,你也跟我一樣疼她的,後來是你變了,你以為孩子看不出來嗎?她不會難過嗎?如果你還像以前一樣對她,你現在也不會忍心對她那麽苛刻的。”

沈柏聞默了很久,撐手靠在實木桌前,背脊微弓。在她伸手來夠放在自己這邊的紙巾時,只默不作聲地遞過去。

那個時候,孩子們都還小,哪有什麽不好。小景沒有不好,他只是忘不掉一個場景——

有一次含景放學回來,他剛好在家,她就像往常那樣熟稔地朝他跑過來,要爸爸抱。

那時他還不像後來那麽忙,平時常在家陪伴他們。當時她也已經過了八歲的生日,在家裏生活了八年,所以這不過是很尋常的一幕。

只是,他在抱起來時轉身看見了不遠處的沈彌。她穿著嶄新漂亮的小裙子,紮了兩個小辮子,雙手攀在樓梯桿上,遠遠地朝這邊看著。沒有要過來打攪的意思,只是眸中充滿好奇。那一刻,心突然被揪了起來。

小景也處於什麽都不懂的年紀,她懂什麽呢。可他不是小孩子,他覺得那一幕對小彌很殘忍。

他朝彌彌招了招手,但是她彎起唇,搖搖頭。

她好像,只要抱著那個樓梯桿就滿足了。

那時候他在想,她怎麽那麽乖呢。

她怎麽能那麽乖呢。

小景和小洄經常搶東西,搶這個搶那個,可她沒有,她什麽都不搶,也沒有意見。她安靜得就像個小種子,隨意地將她放在某個角落,她也能自己生長。

在小景疑惑的眼神中,他將她放下來,讓她回房間先把老師布置的作業做完,自己邁步去了沈彌那邊。她有一側的辮子有些亂了,他跟她說,他給她重新弄一下。

在妻子懷孕的時候他就設想過會是男孩還是女孩。在她出生那天,他失眠了一晚上,在想以後他得去學一下怎麽紮小辮子。

他還特地沒給女兒剪胎發,在等著她的頭發長長,長到能紮小辮子。

可是後來,他學了,但是是給含景紮了。

他是為她學的,但他沒有給她紮過。

八歲的沈彌也沒有很大,也才是個小女孩,頭發細軟,跟她一樣軟。他放輕了動作給處理著。

她一邊任由他編辮子,一邊腳尖在地上畫著圖案,實在是可愛極了。就連她穿的那雙水鉆的小皮鞋他都覺得可愛。

他自己找話題跟她說話:“以前都是誰給我們彌彌綁頭發呀?”

“是院長姨姨。”

她在福利院生活了很久,兩次收養失敗,兩次遺棄,院長心疼這個小女孩兒,不敢再將她收養出去,自己帶在了身邊。

他們接她回家那天,她就站在院長身邊,被院長摟著,聽著他們繁瑣且漫長的談話。

院長放心不下她,摟著她的手始終沒放下過。

回想到這,沈柏聞閉了閉眼,聲音很輕地說了一句:

“我只是很想彌彌。”

她被他弄丟了八年,他只是很想自己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女兒。

一想起那一幕,他就像心口被剜了一刀。他覺得,他不能對彌彌那麽壞。她的世界t那麽貧瘠,他就任由它荒廢下去,寸草不生嗎?

是,她被放去沒有陽光的角落她也能生長,可他為什麽要將自己的女兒放去那裏?

在那之後,他總會刻意避免這種事情,加上含景和小洄也都開始長大了,少抱一點、少親近一點,他覺得沒有什麽。

那時家裏有個園丁大叔,現在已經退休。他的妻子早亡,沒有孩子,也不打算再婚,待人素來冷漠。但有一次他看見彌彌跟大叔一起在給花園的花澆水,有個遠處的景觀她看不見,大叔就將她抱起來看。她在那邊玩得很開心。

當時沈柏聞就在想,他們不朝她走近的話,她是不是就會不要他們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叫他渾身發冷。

後來,他大多的註意力確實都放在了彌彌身上,也就有了符嵐今天這番話的出現。

他看向符嵐,仔細看去的話,竟能發覺眼眶有點紅,“一個人的精力和時間有限。如果我還和以前一樣的話,如果我跟你一樣的話,那彌彌怎麽辦?”

符嵐搖了搖頭,“你跟我說的不是一個事情。含景她什麽都沒有……”

書房的門突然被推開。

她的話被打斷,錯愕地看過去。

“含景什麽都沒有,我也什麽都沒有。”她在外面將他們的談話聽了個七七八八。

她將他的衣角攥緊,沈默不語地聽著裏面的人爭論。

她其實自己也不太願意去感知與接收情感。因為排斥得久了、不接收得久了,久而久之才會麻木與遲鈍。

但原來再多的鈍感力也擋不住難過。

她聽著媽媽說的話,站在沈含景的角度一遍遍地替其爭取與辯論,還是感到了很深的難過。

她在難過什麽呢?

難過媽媽一直在努力為含景鳴不平,還是難過那話裏話外埋藏著的對含景的偏愛。

周述凜看著她垂頭不語,只看著他的衣角。他好像看出了她並無波瀾的面皮下的難過,忽然擡手捂住了她的耳朵,低聲道:“不要聽。”

他察覺到了她情緒的不對勁。

這麽難過的話,就不要聽了。

但是沒有用的。就算不聽了,心裏的傷口也還是在哇哇流血。

他想帶她走,但她顯然是不肯的,執拗地待在這裏。

終於,還是在某個節點,抑制不住地、轉身闖了進來。

但在進來前,她讓他去樓下等她,不想讓他摻和一起。他靜默地凝視著她,沒有動作。他的不願意也很明顯,但還是被她推走。

她只想自己來,與他們說幾句話。

沈含景被關在了房間禁閉,距離這邊有一段距離,但她還是聽見了一點動靜。

家裏這兩天安靜得過分,周遭也沒有傭人。遲疑了下,她還是偷偷出來,不大放心地過去看眼情況。

書房的門大開,裏面的聲音再無遮掩地往外揚去。

“她什麽都沒有,我又有什麽?”符嵐那句話,沈彌聽過了,聽得太多了,她不想再聽了。

“她是孤兒,她無父無母。可她還在繈褓就被你們領養,她從小就擁有您和父親的呵護與疼愛。您真心愛護,不曾作假。她在象牙塔中長大,沒有被任何風雨吹打,也沒有觸碰過什麽現實的艱辛。”

“是啊,我不是孤兒,我有爸爸媽媽。可我從小丟失啊。”

她原先沒有計較過這些,從來沒有。可是在看著符嵐呵護含景的時候,突然覺得很不公平。

沈柏聞握緊了拳頭。如果說方才淚意上湧還能壓制得不甚明顯,這會兒則是格外清晰。

這幾句話直接剖在面前時,他才第一次清晰意識到現實原來也會帶著血。

他們都沒想到她會在外面,而且還聽到了他們說的話。他們夫妻多年,私底下說話會有些不顧忌,而現在慌忙去回想方才自己都說了些什麽。

符嵐慌亂搖頭,“不是,彌彌,媽媽沒有那個意思。”

沈彌沒有理會,自顧自地往下說:“知道為什麽你們來接我時我已經八歲了,但是竟然沒有被領養嗎?——應該是知道的。”

但她不介意再說一次。

“我小時候被一對爸爸媽媽領養過,後來,他們生了個弟弟,有了自己的親生孩子後,硬是將我還給福利院。”

她看向符嵐,“是啊,你說得對。他們沒有子女緣,是我有姐弟緣。可是他們並沒有善待我,他們翻臉不要我。”

親愛的媽媽,在你因為這個原因而善待別人的孩子時,你親生的孩子卻沒有因此被善待。

符嵐的心都被摜緊,心臟的血液都仿佛無法流通。那一瞬間,她好像無法呼吸。

沈彌平靜地繼續道:“第二次:這一回的爸爸媽媽覺得我的性格跟他們不合適,我並不符合他們想要的孩子的樣子。還是將我還了回去。”

符嵐淚水在流,心口也在流血。偏過頭去,根本不忍往下聽。

他們在將她接回來時了解過,但是這是第一次由她來敘述。

“這兩次之後,在我的領養問題上院長姨姨就變得格外小心。之後還有人想要領養,但她在經過仔細考察與慎重考慮之後,還是沒有答應。她實在不放心,一個孩子能經過一次又一次的被拋棄。”

她聲音輕輕,就跟在陳述一個案例事件一樣的平靜。卻像是有把屠刀在他們心上生刮。

“我其實,也沒怎麽感受過愛。”她捏了捏指尖,對符嵐的眼淚視若無睹,也無視他們的任何反應。斟酌似的輕微一頓後,接著道,“您不用把我想象得過得有多好。沈含景什麽都沒有,我也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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