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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菜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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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菜盒子

他們剛才在想王叔去接白榆的同時怎麽還接了個這麽漂亮的女人回來, 結果這女人居然就是白榆!

只是,白榆何時變得這麽漂亮的?

在眾人的印象裏,白榆素來都是灰撲撲的, 走路含胸駝背就不說了,厚厚的劉海遮住了大半張臉, 和人說話時總是低著頭, 永遠一副沒自信唯唯諾諾的樣子。

可眼前這人柳眉杏眼, 一身掐腰紅裙子,襯得那腰仿佛一掐就斷,紅裙熾烈如火, 然兒她柔嫩的唇瓣比這裙還紅,如枝頭那紅了的櫻桃,鮮嫩艷麗,皓齒輕咬在上面有種說不出的誘人。

別說眾人沒見過,就是江凱也從來沒見過白榆這個模樣,他盯著對面的人, 仿佛第一次認識她一般。

下一刻,他的唇邊揚起一抹笑意。

這女人啊,就是喜歡口是心非, 之前口口聲聲說要跟他分手, 如今還不是為了他精心打扮?

不過若是以後她也能保持這個模樣的話, 他倒是可以把她帶出去介紹給單位的人,不像以前那樣子只會給他丟臉。

最終是江又涵打破了沈默, 她走過去瞪大眼睛盯著白榆的臉:“白榆,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白的?”

她不想承認白榆變漂亮了, 尤其是變得比自己漂亮,所以只說她變白了, 接著又補充了句,“你是不是擦粉了?”

白榆把傘收了,歪靠在門口外邊的墻壁上,淡淡道:“沒擦。”

江又涵不信:“不可能!你肯定是擦了粉!要不然你怎麽會突然變得這麽白?”

前天她去找白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所以她並沒有註意到白榆的臉變白了,這會兒燈火通明,照得白榆的臉潔白無瑕,比之前白了好幾個度。

自從不用給她媽和秦心卉送午飯以來,白榆每周堅持敷兩次三□□中藥面膜,加上這段時間吃好睡好,皮膚狀態自然就慢慢好了起來。

最主要她不再跟以前那樣唯唯諾諾,走路擡頭挺胸,再加上精致的打扮,這才會看在其他人眼裏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白榆懶得理會她,徑直走進去,對從書房走出來的江老爺子笑道:“江爺爺,您的精神看上去還是那麽好。”

江老爺子雖然內心對她氣質和樣貌的改變有些驚訝,臉上卻什麽都看不出來,笑道:“你要是經常來看江爺爺,江爺爺的精神還能更好。”

白榆沒應這話。

今晚她跟江凱解除婚事後,她跟江家就再也沒有關系,以後再來江家,只怕大家都會尷尬。

大兒媳朱彩雲聽到動靜從廚房走出來,看到白榆眼前頓時一亮,誇道:“榆榆今天這身打扮可真好看,年輕姑娘就應該多打扮,而且老爺子說得對,你以後應該常來才是,以前總請你不來,老爺子每次都很失望。”

白榆怔了下,不過很快就明白過來,適當露出一絲迷惑道:“以前江爺爺也有請我嗎?我都不知道。”

這話一出,整個客廳安靜得落針可聞。

江老爺子一雙厲目看向江凱:“我之前讓你帶榆榆過來吃飯,你不是跟我說她不想來嗎,這是怎麽回事?”

江凱的臉色瞬間一白:“……”

他支吾著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心裏不由怨恨白榆不懂事,什麽話該說什麽不該說,她難道不懂嗎?!

這時,婁秀英端著一盤魚從廚房走出來,解釋道:“爸,之前我們是覺得榆榆她還沒嫁過來,總是過來我們家怕別人說她的閑話……”

只是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江老爺子給打斷了:“長輩叫晚輩來家裏吃個飯誰敢說閑話?就算有人說閑話你們不會解釋嗎?誰叫你們兩頭欺瞞陽奉陰違的?”

江老爺子本就周身氣勢,一發脾氣就威風更甚了,一眾小輩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

婁秀英一張臉漲得跟紅燒豬頭一樣,嫁進江家二十餘年,這還是她第一次被老爺子當眾訓斥。

她開口幫江凱解圍本是想讓江凱感激自己,她覺得自己是白榆未來的婆婆,老爺子怎樣都會給她幾分面子,不想老爺子半點面子都沒留給她!

婁秀英朝白榆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要是懂事的話,就應該勸勸老爺子。

可惜白榆不懂事,還朝她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

“…………”

婁秀英差點當場心!肌!梗!塞!

從白榆進門後,江武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這會兒自然看到她這個動作,不由微微挑眉。

他覺得白榆今天跟平時很不一樣,不僅模樣氣質不一樣,連性格也不一樣了。

他突然覺得今晚的聚會很有意思。

沈默了一下,朱彩雲出來緩解氣氛道:“老爺子,菜都做好了,不如讓大家坐下吃飯吧,榆榆也應該肚子餓了,對吧?”

最後這話是對著白榆說的。

白榆點頭:“中午吃得早,這會兒是有點餓了。”

上輩子朱彩雲這個大伯母對她還算不錯,哪怕後來她跟江凱離婚了,也沒對她落井下石冷嘲熱諷,因此她願意賣個面子給她。

“那趕緊把菜都端上來吧,”江老爺子這才緩和了面色,又對白榆道,“不知你喜歡吃什麽口味,我讓他們海鮮肉菜都做了一些,榆榆等會兒可要多吃點。”

白榆笑著點頭:“我不挑食的,只要是肉我都喜歡吃。”

江凱看著白榆,想找機會讓她等會兒不要亂說話,可白榆由始至終都沒有看過他一眼。

他咬了咬後槽牙,用力吐出一口悶氣。

婁秀英也想找機會教訓白榆,可江老爺子在這,她只好把這股氣給咽下去。

看江老爺子拉著白榆朝客廳走去,眾人連忙跟上去。

等大夥兒把菜都端上來,全都落座後,白榆這才開口道:“江爺爺,我自己動手做了些菜,我這去拿過來。”

剛才江老爺子一開口訓人,王叔就把食盒放到客廳的桌子上,悄然退了出去。

江老爺子眉眼一下子就笑開了:“我果然沒白疼榆榆這孩子,過來吃個飯還惦記著給我帶好吃的。”

婁秀英覺得這是個挽回顏面的好機會,便笑道:“榆榆前天就跟我說要做些好吃給您和小凱,這孩子真是有心。”

隨著這話,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了江凱身上,尤其是那一眾沒結婚又還沒對象的堂兄弟們,都有種吃了檸檬的感覺。

若是以前大家還覺得白榆有些配不上江凱,可今天的白榆讓大家眼前一亮,若是白榆從一開始就這麽漂亮這麽有氣質,他們說不定會卯足勁跟江凱搶一搶。

說起來江凱這家夥的運氣也真是好,天天端著個臭臉就能讓白榆對他死心塌地,真是同人不同命!

江武則是蹙起了眉頭。

至於江凱,這會兒臉上雖然還端著,心裏卻爽極了。

尤其被幾個堂兄弟用羨慕的眼神看著,簡直最大限度滿足了他作為男人的虛榮心。

於是對站起來的白榆道:“你坐著,菜我去拿。”

有人自願當跑腿,白榆自然不會攔著,又坐了下去。

江凱之前沒註意到王叔手裏提了東西,這會兒走過去才看到籃子裏裝了四個鋁飯盒。

四個菜裏頭,應該至少有兩個菜是特意為他做的吧,也不知道她為自己做了什麽,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裏頭肯定不會有韭菜。

江凱自信地想著,提著籃子走回客廳喊道:“爺爺,榆榆給我們做了四道菜。”

江老爺子不知道她做了這麽多菜過來,就道:“下次別做那麽多,別累著了。”

“江爺爺放心,不累人的。”白榆說著把籃子從江凱手裏拿過來,“給我就行,我要親自給江爺爺介紹這些菜。”

聽這話,江老爺子臉上皺紋舒展開來:“榆榆就是好,做了菜還要給我講菜品。”

朱彩雲笑著附和道:“榆榆向來是個好孩子,我好久沒吃榆榆做的東西了,今天算是沾老爺子的光。”

其他人也不由來了興致,紛紛翹首以盼,想看看白榆到底做了什麽t菜。

只有江又涵撇了撇嘴,覺得白榆就是個馬屁精。

白榆沒說什麽,在眾人的目光中把四個鋁飯盒從布袋裏一一拿出來,然後排成一字型。

江又涵突然吸了吸鼻子道:“我怎麽好像聞到了韭菜的味道?”

江凱表情僵住。

婁秀英卻笑罵道:“你是狗鼻子嗎,飯盒還沒打開你就聞到了?榆榆知道你五哥不能吃韭菜,怎麽可能會有韭菜味呢!”

江凱表情重新活過來。

也對,白榆怎麽可能會做跟韭菜相關的菜,為了討好他,她自己都戒吃韭菜了。

白榆依舊沒吭聲,把第一個飯盒打開道:“江爺爺,我給您做的第一道菜是……韭菜餃子,皮薄餡多,蘸著香醋吃老香了。”

眾人:“……”

江凱:“……”

客廳裏安靜了幾秒,下一刻眾人目光都落在了江凱身上。

在婁秀英剛剛才說白榆知道江凱不吃韭菜,她第一道菜就做了韭菜餃子,打臉似乎來得有點快。

白榆仿佛沒看到眾人的臉色,繼續打開第二個飯盒:“江爺爺,我給您做的第二道菜是韭菜盒子,外焦裏嫩,一咬嘎嘣脆,等會兒您可要多吃幾個。”

眾人:“…………”

江凱:“…………”

居然又來一道跟韭菜相關的菜,眾人註意到江凱的臉色更臭了。

白榆唇角抿了抿,又打開第三個飯盒:“這第三道菜也是油炸的,跟韭菜盒子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不過韭菜盒子我用的是韭菜雞蛋餡,她這第三道菜我用的是韭菜豬肉餡。”

說著,她用公筷夾起一個來:“三角形的,所以這第三道菜叫韭菜炸角。”

眾人:“………………”

江凱:“………………”

好家夥!

眾人心裏直呼好家夥,一連三個跟韭菜相關的菜,最後一道菜該不會還是跟韭菜有關吧?

至於江凱的臉色,那就跟屎一樣難看。

白榆打開最後一個飯盒,道:“這最後一道菜是韭菜雞蛋薄餅,層層香軟,江爺爺您快趁熱吃吧。”

眾人:“……………………”

江凱:“……………………”

四個菜,四個都跟韭菜有關。

她這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

眾人面面相覷。

白榆不是向來最在乎江凱的感受嗎?

這兩人是鬧矛盾了嗎?

現在做那麽多韭菜的菜品,怎麽感覺好像是故意讓江凱難堪?

眾人滿頭問號,可都不敢開口問,江又涵倒是想開口質問白榆,卻被黑著臉的婁秀英給阻止了。

再看江凱,那臉色陰沈得幾乎可以滴下水來。

江武目光落在對面一身紅裙的人兒身上,嘴角笑意更濃了。

事情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

只有江老爺子泰然自若,吩咐大兒媳朱彩雲道:“老大媳婦,你去倒些香醋過來,榆榆說得沒錯,餃子就是要蘸香醋吃才夠味兒。”

朱彩雲回過神來,連忙應了聲好,進去倒了兩小碟子香醋出來。

江老爺子夾了個餃子蘸了蘸香醋放進嘴裏,隨即誇獎道:“榆榆這餃子的確做得好,皮搟得又薄又好,餡料拌得又多又好,裏頭是不是還加了蝦仁?”

白榆點頭:“江爺爺厲害,一嘗就嘗出來了,裏頭加了蝦仁糜。”

江老爺子又夾了一個放進嘴裏,慢慢地嚼著,突然眼眶就紅了:“我跟你江奶奶剛結婚時,她為我做的第一頓飯就是蝦仁韭菜餃子,味道跟你做的一模一樣。”

妻子出事後就再也沒有進過廚房,沒想過去這麽多年,他還能吃到這樣讓他魂牽夢繞的味道。

眾人從來沒聽老爺子說過這事情,一時間都感嘆白榆這運氣太好,做個餃子也能做到老爺子的心坎去。

餃子個整整齊齊擠在飯盒裏,被捏得像一個個胖乎乎的金元寶,看著可愛極了。

“爺爺,我也想嘗一個。”

江又涵是江家少數敢對江老爺子撒嬌的人。

江家陽盛陰衰,江老爺子有五個兒子,一個女兒也沒有,五個兒子給他生了十一個孫子,孫女只有兩個。

其中大孫女江又婧早已嫁人生孩子,這次聚會沒有帶孩子過來,家裏的姑娘就只剩下江又涵,大家自然都寵著讓著她,所以導致她不像其他人那般小心翼翼,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江老爺子把飯盒推出去:“大家都嘗嘗榆榆的手藝,一點都不比那些大廚差。”

眾人自然不信這話,只當老爺子護犢子才會睜著眼睛說瞎話,他們又不是沒嘗過白榆做的東西,實話說吧,不算差,但要跟大廚們比,那就有點不自量力了。

不過老爺子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因此除了江凱,其他人都拿起筷子夾了一樣菜放進嘴裏,下一刻都楞住了——

餃子一口咬下去,濃郁的湯汁瞬間湧入嘴裏,嫩生生的韭菜裹著蝦仁糜,味道十分鮮美;韭菜雞蛋餅顏色翠綠,皮軟卻有嚼勁,越嚼越香;韭菜盒子金黃酥脆,裏頭的餡卻鮮得讓人掉舌頭;韭菜炸角又香又脆,一口一個嘎嘣脆,香得不行。

他們之前也吃過這些東西,但從沒吃過這麽美味的。

老大江啟嚴難得誇人:“爸說得沒錯,榆榆這手藝的確很了得,比一些大廚都不差。”

朱彩雲夫唱婦隨地附和道:“榆榆,你這韭菜盒子怎麽做的,又香又脆,我平時也做,但沒你做的好吃,你等會兒可以教教我嗎?”

白榆點頭:“好啊,韭菜盒子要做得香脆,是需要點小竅門的。”

其他人也紛紛加入了誇誇隊伍,一來給老爺子面子,二來白榆做的東西的確好吃,只有三房一家沒吭聲。

老三江啟邦是嘴笨不會誇人,婁秀英是心裏堵著塊石頭誇不出,江又涵不想誇,而江凱——

他簡直快氣炸了!

別人每誇一句他的臉色就難看一分,垂在桌子下的手手背青筋暴露。

一頓飯吃得眾人各懷心思。

好不容易等飯吃完,江凱不想再等了,站起來道:“爺爺,我有話想跟您說。”

話音落地,就聽白榆仿佛針鋒相對道:“江爺爺,我也有話想跟您說。”

客廳裏微妙地安靜了幾秒。

“榆榆,有什麽話等我說完了你再說。”

江凱雙目緊緊盯著白榆,那股不安再次襲向心頭,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一定不能讓白榆先開口。

白榆沒理他,繼續看著江老爺子。

江老爺子沒看江凱,對白榆點頭道:“榆榆,你想跟江爺爺說什麽?”

江凱:咬·牙·切·齒。

“江爺爺,我想解除江白兩家的婚事。”

白榆語氣平淡,那樣子仿佛在說今晚的菜真好吃。

可她這話卻驚起了千層浪。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婁秀英臉色一白,手裏的茶杯差點掉落在地上。

江又涵激動地發出雞叫:“白榆你、你居然要跟我五哥解除婚事!你瘋了嗎?!”

其他人也是疑惑地看著白榆,他們以為白榆跟江凱兩人只是鬧矛盾了,沒想到這矛盾鬧得這麽大,居然連婚事都想解除!

江凱臉色難看得幾乎能滴下水來,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燃燒的怒火道:“榆榆,別鬧了,這種事情可不能隨便開玩笑。”

白榆連眼角餘光都懶得給他,慢條斯理道:“江爺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兩家的婚事主要以我的意願為主,對嗎?”

江老爺子面色不改,頷首:“沒錯,當初你江奶奶提出婚事時的確是這麽說的,江家的子弟隨便你挑選,你看上哪個就挑哪個,如果你都沒看上,誰也不能勉強你。”

眾人:“……”

這話說得江家的子弟好像不值錢的大白菜一樣,任人隨便挑選。

白榆理直氣壯道:“江爺爺記得就好,以前我喜歡江凱,所以跟他處對象,但現在我不喜歡他了,自然就不想跟他處對象,大約半個月前我就跟他提分手了,只是他一直不當一回事,我只好當著您的面再提一遍,同時解除兩家的婚事。”

江老爺子還沒回答,江凱就急了:“我不分手!你從四歲開始就追在我屁股後面說喜歡我,你為我學做飯,為我做甑糕,你還說你只想嫁給我一個人,你到底什麽時候變心的?!”

眾人:“……”

這語氣怎麽聽著這麽像被拋棄的怨夫?

白榆笑了一聲:“我什麽時候變心的?可能是在你說我不如我表姐善良大方的時候,也可能是在你拉著我表姐一起去看電影的時候,還可能是你害得我從自行車上摔下來差點落下疤痕的時候,總之呢,我現在已經不喜歡你了,更不想嫁給你!”

說著,白榆從軍挎包拿出幾張照片t甩出去:“這是我最近收到的照片,你們看吧。”

照片落在桌子上,第一張赫然就是江凱和秦心卉兩人摟在一起,纏綿對望的照片。

如油入滾鍋,現場一下子就炸了。

江凱居然和白榆的表姐亂搞男女關系!

兩人還在大庭廣下摟摟抱抱,真不要臉!

他還害得白榆從自行車摔下來,他這是何止不要臉,簡直命都不想要了!

眾人這想法剛閃過腦海,下一刻就見江老爺子拿起桌邊的杯子朝江凱砸過去,杯子飛出去,重重砸在江凱的額頭上。

“砰”的一聲。

杯子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江凱的額頭沒出血,卻瞬間鼓起一個包。

江又涵被嚇得尖叫一聲,想開口為她五哥求情,卻被婁秀英給死死按住了。

老爺子正在氣頭上,這時候誰求情都沒用。

她知道老爺子疼愛白榆,只是她沒想到的是老爺子會如此偏袒,僅憑白榆一句話就定了江凱的死罪,連辯解的機會都沒給。

江凱臉色白得跟紙一般,他原本可以躲過江老爺子丟過來的杯子,只是他沒敢。

他現在更擔心接下來老爺子會怎麽處置他。

江老爺子沈著臉喝道:“我還沒死呢,你就這麽欺負榆榆,要我死了,你豈不是想上天?現在給我滾出去外頭跪著,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再進來!”

江凱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婁秀英,後者朝他輕輕搖了搖頭,江凱臉色更白了,最終垂著頭走了出去。

外頭還在下雨,雨點雖然不大,可對於江凱這種心比天高的人來說,當眾被訓斥還被罰跪,真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客廳裏安靜得落針可聞,眾人都大氣不敢出。

江老爺子一臉慚愧:“榆榆,江凱對不起你的事情,江家會給你一個交代,至於江白兩家的婚事,你隨我到書房去,我給你講個故事,聽完故事後如果你還堅持要解除的話,江爺爺就依了你。”

江啟嚴等兄弟聽到老爺子的話,卻是一個個紅了眼眶,面色沈重。

江家小一輩則是面面相覷。

白榆聽她爸提過,倒是不驚訝,點頭道:“好。”

**

江老爺子的書房就是江家子弟也不能隨意進入,白榆小時候被江老爺子牽著進來過一次。

這麽多年過去了,書房的模樣變化不大,就是藏書的數量更多了,滿滿當當擠滿了整個書櫃。

白榆只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隨著江老爺子的手勢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

江老爺子問她要不要喝茶,白榆說不用,他就站起來走到一個書櫃面前,從身上摸下一把鑰匙,然後打開一個抽屜,從裏頭拿出一張照片。

白榆還以為他要給自己看江老太太的照片,卻沒想到是個小姑娘。

小姑娘大概只有七八個月大的樣子,身穿洋裙子,頭上帶著個發箍,兩只眼睛又大又圓,跟黑葡萄一般,手裏捧著一個比她的臉還大的蘋果,笑得露出兩顆米粒大的小乳牙,可愛極了。

相片的背後龍飛鳳舞寫著“江啟媛攝於1935年北京”一行字。

江啟媛?

江老爺子幾個兒子都是以“江啟X”來命名,這江啟媛難道是江老爺子的侄女?

按照時間來算的話,照片上的小姑娘如今也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可她從來沒在江家見過對方,也沒聽任何人提起過她。

白榆正思考著要怎麽開口,就聽江老爺子嘆了口氣,聲音微帶哽咽道:“媛媛是我和你江奶奶的女兒,若她還在的話,她的女兒只怕也有你這麽大了。”

白榆怔了。

她從來不知道江老爺子有個女兒,上輩子她嫁進江家那麽多年,也沒聽江家人提起過江啟媛這個人。

聽江老爺子的話,對方是不在了,可不在了也是江家人,為什麽從來不提起呢?

仿佛猜到了白榆心裏的疑惑,江老爺子緩緩講起了當年的事情。

江家家底深厚,且在百姓中擁有很大的聲望,因此小鬼子當年千方百計想要拉攏江家,可江家對國家民族的忠誠不可撼動,對於小鬼子的拉攏始終不為所動,小鬼子軍閥逐漸失去耐心。

為了逼江家就範,也為了給江家一個教訓,他們收買了江家的司機和保姆,綁架了江老太太和江啟媛,江老太太也是女中豪傑,在跟小鬼子周旋時找到機會逃跑了,只是她很快就再次被小鬼子給抓住。

幾個小鬼子不顧江老太太的苦苦哀求,當著她的的面活活摔死了江啟媛,腦漿崩了江老太太一臉,可這還沒完,幾個小鬼子簡直是喪心病狂,居然當街就對江老太太施起暴來。

江老太太雖然後來被白榆的太爺爺救回了一命,但因受了巨大刺激,精神一直處於半瘋半好的狀態。

好的時候她跟正常人沒兩樣,她會讀書寫字,她還把剛出生的江霖抱到身邊來照顧,可精神一旦錯亂,她會將所有東西都砸了,然後瘋狂地抓撓自己,拿頭撞墻,她恨自己沒能保護好女兒,似乎只有把自己折騰得鮮血淋漓渾身是傷才能減輕心裏的痛和內疚。

再後來,江老太太的病情更嚴重了,幾乎到不能聽“江啟媛”三個字的地步,一提起就要發瘋,因此江老爺子才命令江家所有人都不能提起江啟媛,還把江啟媛相關的東西通通都收了起來。

直到江老太太過世多年,這個決定依然沒解封,“江啟媛”這三個字就像一把刀,不管過了多少年,都活生生刺在江家人的心中。

不過江老太太和江啟媛的事情江家沒有告訴江霖這一代的子孫,這痛折磨了兩代人,沒必要再多折磨一代人,這也是上輩子白榆不知道的原因。

江老爺子說到沒在說下去,垂著頭摩挲著手裏的照片,眼底的蒼涼讓人看了忍不住鼻子發酸。

此時此刻,他不是位高權重的領導,他是一個思念亡妻和女兒的老人。

白榆沒想到當年的事情還藏著這樣殘酷的隱情,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半響,江老爺子才把目光從照片移開,擡起頭來:“在你出生前的半個月,你江奶奶病得下不了床,連我都認不出來,可後來你出生了,她聽到你跟媛媛是同月同日同時辰出生,且你們相差兩輪,是同個屬相,身後都有個星形胎記,她突然就好了。”

“她堅信你是媛媛的輪回轉世,只因江家沒有合適的孩子出世,才會借著白家的肚子出生,因為你的到來,她比醫生預判的多活了一年,江爺爺謝謝你……她臨走之前提出讓兩家締結親事,想以這種方式讓你回到江家來,也想用這種方式護你一輩子,你江奶奶一生沒過過幾天好日子,我唯一能做的便是替她完成這個遺願。”

“榆榆,你不想跟江凱處對象沒關系,但兩家的婚事你別那麽快否定,除了江凱,我還有好多個孫子,哪一個拎出來都不比江凱差,只要沒結婚沒對象,無論你看上哪個都可以。”

白榆:“……”

她心裏再次湧起江家子弟像滯銷大白菜的詭異感覺。

之前白榆以為江老太太是把自己當成福星,才會讓自己跟江家締結親事,沒想到原來這裏頭寄托了一位絕望母親對女兒的愛。

看著殷切望向她的江老爺子,白榆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

這是個兩輩子來真心疼愛她護著她的老人。

雖然他的疼愛是出於對他妻子的愛,可這絲毫沒有讓這份疼愛減分,反而讓她更加尊敬他。

考慮了一會兒,白榆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好,我再考慮考慮。”

她答應考慮,卻沒答應一定會選擇江家的子弟,不過她相信如果她最終不想嫁到江家來,江爺爺還是會答應她。

江老爺子松了一口氣,這才重新露出笑容來:“好好,我們這就出去跟眾人說。”

白榆:“…………”

跟眾人說什麽,說她要把他們當成大白菜來挑選嗎?

想想就好尷尬!

白榆很想找個借口走人,可江老爺子沒給她這個機會,拉著她重新回到了客廳。

眾人看著從書房走出來的一老一小,紛紛把目光落在他們身上。

外面還在下著雨,江凱跪在大門口,全身上下早被雨水給淋濕了。

看到江老爺子和白榆出來,“嗖”的聲,他犀利如發現獵物的鷹隼,目光緊緊落在白榆身上。

白榆感覺到他的目光,朝外頭看了一眼,心頭有說不出的爽。

上輩子到離婚那天他還在說自己是被迫娶了她,既然這麽委屈,那這輩子大家一拍兩散,誰也別礙著誰!

江老爺子也註t意到跪在外面的江凱,對江文道:“你去把江凱給我叫進來,我有話要跟你們說。”

江文應聲而去,很快就和一身濕淋淋的江凱一起走了進來。

江凱額頭的包腫得更厲害了,看著十分滑稽。

看人到齊了,江老爺子這才宣布道:“從今天開始,榆榆和江凱兩人正式分手,以後不再是對象關系,江凱你以後不準接近榆榆,更不準騷擾她,否則你以後就不用再進江家的大門!”

這話一出,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老爺子看著一副端肅威嚴的模樣,其實很少說重話,如今說出這樣的話,只能說明江凱這次真的錯得離譜。

也不怪老爺子生氣,就是跟其他人處對象,江家都沒有出過亂搞男女關系的人,更何況他處對象的人還是白榆。

老爺子有多疼白榆他又不是不知道,不管他喜歡還是不喜歡白榆,既然選擇了跟她處對象,那就應該一心一意,哪還能跟白榆的表姐亂來呢?

江凱唇瓣哆嗦著,用了好大力氣才擠出幾個字:“我知道了。”

一旁的婁秀英緊緊咬著下唇,急得嘴巴都快冒火。

她在江凱身上投入了那麽多心血,若是江凱惹得老爺子生厭了,那她之前的付出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但這時候偏偏什麽都不能說,什麽都不能做。

眾人突然想到,剛才老爺子只提白榆和江凱兩人分手,卻沒提解除兩家婚事,難道……

下一刻就聽江老爺子道:“江白兩家的婚事依然有效,她會在你們當中選中一個合適的當對象,你們中若是有不願意的,現在就可以站出來。”

眾人:“!!!”

江凱:“!!!”

眾人的目光再次落在白榆身上,剛才他們是有所懷疑,可親口聽到老爺子說出來,他們還是無比的震驚。

江凱更是震驚得目眥欲裂。

他以為被當眾分手、訓斥罰跪已經夠難堪了,沒想到還有更難堪的,白榆居然要挑選他的兄弟當對象!

他想反對,但又不敢開口,只能寄望於白榆和幾位堂兄弟,希望他們主動開口拒絕。

可詭異的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拒絕。

要是放在之前,或許會有人不樂意,可今天的白榆太漂亮太有氣質了,光芒萬丈,完全顛覆了大家之前的印象。

她和江凱處過對象這事情的確是有點尷尬,可處對象又不是結婚,現在是新時代新社會了,就算結婚了還能離婚呢。

再說了,他們也想知道如果白榆重新選擇的話,她會選擇他們之間哪個人。

江老爺子總共有十一個孫子,除去江凱,沒結婚又沒對象,年紀也適合的,總共有五位,分別是排行第三的江霖,排行第六的江武,以及後面排在第七的江晨,第八的江震,以及第九的江謹。

不過江霖不在京城,駐軍在瓊州島那麽偏遠的地方,年紀還比白榆大了整整七歲,眾人覺得白榆不會選他。

再說江霖是江凱同父同母的親哥,白榆選擇他那才叫真的尷尬,且江霖性情高冷,他肯定不願意摻和到這樣的事情來,所以眾人自動把他給排除了。

白榆原以為江家幾兄弟應該沒人願意當大白菜任她挑選,可現在看他們摩拳擦掌的樣子,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江老爺子卻很滿意:“既然你們自願被選擇,那後面被選中了就不能亂搞男女關系,否則一旦被發現,我打斷你們的腿!”

江凱:“…………”膝蓋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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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天氣的關系,從廣城碼頭去瓊州島的輪渡推遲了兩天。

在經過了三十個小時的海上航行後,江霖和葛大川兩人終於在天黑之前抵達瓊州島。

此時晚霞如潑灑開來的橙汁,把天空和海洋都染紅了,海天一色,碼頭上傳來了號角,晚風徐徐吹來,不停翻滾的海浪閃著金色的碎光,仿佛有人往海裏撒了一把金子般,美不勝收。

葛大川第一次看到這麽的景色,一時間忘記了疲憊,一雙眼睛四處打量,恨不得把所有景色都收歸眼底,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了一個很不對勁的地方。

那就是岸邊站了很多年輕的姑娘,一個個看上去顯然就是精心打扮過的,短頭發的用發夾夾著劉海,長頭發的梳成麻花辮,清一色穿著連衣裙,海風一吹,裙角飄飄,頓時形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這些姑娘眼睛時不時就飄向葛大川的方向,雙頰激動得紅紅的。

葛大川以為她們是在看自己,撓了撓紅透的耳朵道:“真沒想到瓊州島的姑娘比京城的姑娘還要熱情,我其實也就比一般人英俊了那麽一點。”

他因不舍得出五毛錢的媒人錢,京城的媒人都不願意給他介紹對象,好不容易有了個對象,又因為毛豆沒了,還得了個“十八屁”的外號。

他還以為自己這輩子找不到對象了,沒想到瓊州島這麽多姑娘喜歡他,說不定其中有一個就是他的媳婦,嘿嘿……

站崗兵哥聽到這話,恨不得用尿滋醒他:“想什麽呢,人家這是看江副團,不是看你!”

葛大川大為震驚:“江副團都有媳婦了,她們為什麽要看江副團?”

站崗兵哥比他還震驚:“什麽,江副團有媳婦了?!”

江副團回京沒幾天,這麽快就有媳婦了?

葛大川點頭:“對啊,你們都不知道嗎?”

站崗兵哥搖搖頭。

不遠處的姑娘們也搖搖頭。

葛大川再次肯定道:“江副團有媳婦了,你們不要再看他了。”

江副團豈止有媳婦,連女兒都有了。

江副團還花了整整二十三元給他女兒買特產呢。

很快,江霖有媳婦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瓊州島。

姑娘們的芳心嘩啦啦碎了一地。

江老爺子讓王叔把白榆送回家後,突然想起還有個孫子也未婚,於是打了個電話過去瓊州島。

接到老爺子電話時,江霖還在辦公室加班。

他是副團長級別,辦公室有座機。

江老爺子單刀直入,第一句話就問他:“你現在有喜歡的姑娘沒有?”

江霖怔了下:“沒有。”

“沒有就好,榆榆跟江凱分手了,準備在你們兄弟幾人中挑選一個當對象。”

江霖:?

江老爺子:“就跟你說有什麽一回事,但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中,畢竟跟你幾個弟弟比,你有點太老了,榆榆未必看得上你。”

你有點太老了。

太老了。

老。

掛了電話,江霖英俊的面孔生平第一次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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