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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表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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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表樹

[每次她垂頭喪氣的時候, 我的心好像也被拽下來了。]

-

“舒雲,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聲音有點低, 背對著光線,眼底卻透出幽微的碎光。

舒雲手指收緊,面上有些掛不住。

他從來都能在感情上拿捏她,可能是真不夠喜歡、不夠愛、不夠真心, 才能這樣輕松隨意。

像逗弄一個小孩子, 或者撫養一株小花小草。

舒雲看他成熟俊朗的臉龐, 歲月總是格外厚待他,即便過了三年, 他三十來歲了,可這樣的氣質,和當初她在耀大禮堂裏驚鴻一瞥時幾乎沒有區別。

他依舊高高在上、難以捉摸。

舒雲眼睛眨了眨,把那抹酸脹壓了下去, 她搖頭:“不好……”

梁遇臣面容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眼神逐漸帶了力道,和窗外的夜色一樣黑涼。

舒雲呼吸有些刺痛, 擡頭對上他:“梁遇臣, 為什麽你說重新開始,我就一定要配合你呢?”

是你先利用我、推開我, 為什麽你說回來, 我就一定要回來?

頭頂的燈光慢悠悠轉著。音樂也輕柔安靜。

梁遇臣深吸口氣:“滿滿, 我不信我們窮途末路, 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他記得她那天罵他狼心狗肺、自私虛偽、陰險狡詐, 他無所謂。

至少他目的達到了, 他新官上任,入主亞太, 不會再有人威脅自己,進而傷害她。

他們可以有一個光明燦爛的未來。最困難的時候她都陪自己熬過來了,卻偏要在現在離開?

他苦苦籌劃這麽久,不是為這個結果。

他上前一步,欲再度說些什麽,還沒開口,她放在吧臺上的手機響了。

上面跳動著三個大字“姚少池”。

舒雲眼睛微亮,像抓住什麽可以把自己拉出這場混沌的救命稻草。

梁遇臣氣息驟然凜冽,他看著她拿起手機,接通那個小男生的電話。

舒雲回頭瞧他一眼,舉著手機離開高腳凳。

姚少池:“小雲,你在哪呢?回酒店了嗎?”

窗外海景幽藍,她努力忽視背後梁遇臣的目光:“我沒回酒店,還在海灘這邊呢。”

“小雲,晚上要一起吃個宵夜嗎?”姚少池說,“你上次說的那家店我預約到了,好不容易排上號的。你要來的話我在這兒等你。大家都在呢。”

舒雲立馬答應:“行!我這就來。”

掛斷電話,她轉身對上他薄薄的視線。

舒雲繞過他,擦肩而過:“梁總,我朋友喊我,就先走了。”

梁遇臣卻忽地一把拉住她:“他喊你吃飯?”

“嗯。”

梁遇臣皺眉,目光銳利,連聲音都沈了兩分:“他喊你你就一定要去?”

舒雲擡頭:“我都答應人家了。”

她手下使勁,想從他的禁錮裏掙脫。

梁遇臣沒放,看了她好幾秒,只問:“真要走?”

舒雲眼神清瀅:“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嗎?我從來說話算話的。”

這話似乎在影射他那句已經碎裂的“以後這條路,和我一起走”的誓言。

梁遇臣面色隱忍地繃著,一言不發。

舒雲抽出手,她先去和徐總打了聲招呼,說後面和朋友有約,就不多留了。

徐總看了眼她身後,還面對著窗外,身影昏暗的梁遇臣:“好的好的,舒老師慢走。需要我找人送一下嗎?”

舒雲一笑:“不用不用,我認得路。感謝招待。”

說完,她拿上自己的包,頭也不回地走遠。

走出私人會所,沿著石子道走一段才能上大路。

海島的月光泠泠鋪了一路,舒雲按著自己心口,平覆混亂的情緒。

那些話說出口,她同樣不好受。

舒雲有些空茫地擡起頭,不知道該拿這段感情怎麽辦才好。

她腳步放慢,踩著石子路,卻聽見身後漸進的熟悉的腳步聲。

一回頭,梁遇臣面無表情地走過來。

舒雲登時警惕:“你跟著我做什麽?”

“天黑不安全,我送你去。”

舒雲防備:“不要你送。”

梁遇臣幽幽道:“這兒是海邊,你走到度假酒店門口都要半小時,路上幾乎遇不見人,現在不怕被拐走了?”

說完,他越過她往前走。

舒雲一時楞住,目光怔怔跟著他。

梁遇臣走出一段,發覺她沒跟上,他身子沒動,只象征性回半個頭:“你還去不去和他吃飯?”

他往路邊停著車的地方擡擡下巴,“去就上車。”

-

車廂裏,兩人沈默無聲,只有空調安靜吹著。

舒雲坐在後排,瞧著倒退的夜景,氣氛別扭又凝固。

梁遇臣坐在她身邊,也在看窗外,留給她一個暗沈沈的側影。

偶爾路燈投進來,照亮他布料勾劃的褲管。

舒雲想,這就是上位者的心態嗎,被自己說了那樣的話,還能送她去見朋友?

駛離海島景區,又轉過幾個街口,地方到了。姚少池在店門口等她。

梁遇臣仍保持著最開始的姿勢,望著他那邊的窗外,喜怒難辨。

舒雲眼神微垂,開門下車。

視線隔絕的最後一秒,梁遇臣忽地回頭。

黑夜裏,他眼神仿佛一張遮天大網。

舒雲心跳一停,手裏車門劃過,輕輕闔上了。

她不去理會自己胸腔裏的心悸與動搖,悶頭轉身往前走。

梁遇臣搭在腿上的手緊握成拳,他盯著她走遠的、纖瘦的身影,忽而就氣笑了。

一口氣走出好幾米遠,舒雲微微喘氣,脊背慢慢彎了下去。

店門口,姚少池看見她,趕緊走過來:“你臉色好差。沒事吧?”

舒雲搖頭,擠出一個笑:“沒事。”

她跟著他進去,一家私廚餐廳,即便已經九點多,店裏人依舊很多。

走到窗邊的地方,一張大圓桌,投資部和產品部的人已經吃上了。

舒雲點點頭打過招呼,坐去姚少池旁邊,她另一邊則是程林林。

服務員過來添了碗筷,還遞給了她一張菜單,問她要不要加點什麽。

程林林給她推薦:“榴蓮沙冰不錯。”

舒雲看桌上菜挺多的,她也沒胃口,依言加了份沙冰。

姚少池看她魂不守舍的,給她拿了份切開的大龍蝦。

舒雲醒神:“謝謝。”

他放低聲音,卻問:“他送你過來的?”

舒雲眼瞼微動,“嗯。”

“你們t現在是……”

“分了。”她說。

姚少池楞了楞,卻說:“但我能看出來,你心裏還有他。”

舒雲盯著面前盤子裏的龍蝦,沒有接話。

“你好像和他在一起挺久了,從畢業算起,好幾年了吧?”他問。

舒雲點點頭:“三年多了。”

姚少池:“那你現在還是很愛他。”

舒雲睫毛微動。

姚少池平靜地說:“因為我以前喜歡過你,看得出來你全心全意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是什麽樣子的。”

舒雲拿起筷子,戳戳碟子裏的蝦肉:“再愛有什麽用呢。他又不愛我。”

“不一定吧?”姚少池不認可她的話,“他要真的沒一點感情,會和你在一起三年?分手了還來找你?”

舒雲心抽了一下。

程林林卻豎著耳朵聽他們的動靜,笑瞇瞇地:“姚組長,你喜歡過我們舒組長啊?”

此話一出,桌面上所有人都嗅到八卦似的看過來。

姚少池笑說:“都大學時候的事了。舒組長大學時很優秀的,還特別熱心,愛給別人抄作業抄筆記,喜歡她的人可多了。”

舒雲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沒有,沒那麽誇張。”

程林林好奇:“那你們現在呢?”

“現在是老同學加同事。”姚少池笑著補充,“馬上連同事也不是了。我後面在投資部的項目快結束了,就要離開藍輝繼續回券商搬磚了。”

程林林恍然大悟,眾人沒吃到瓜,揚起來的腦袋又耷拉下去。

一頓宵夜吃到十一點半,大家一起在店門口叫車回酒店。

後面幾天等送走那些合作方和供應商們,他們也得陸續回深圳了。

等車的間隙裏,姚少池說:“等回耀城了,叫上方杳她們,再一起聚一下。”

舒雲當然願意,她亮晶晶地一笑:“好。我也好久沒見過她們了。”

沒幾分鐘,網約車到了,她和程林林坐一輛。

車輛啟程,不遠處的黑色轎車也慢慢跟上。

梁遇臣坐在車裏,就這麽等了她一餐飯,又跟了一趟路,直到看著她和同事一起走進酒店大堂,終於收回視線。

他有無數次想下車把人帶走,可又知道,自己今晚要再去找她,她只會更糾結難熬。

他不想再看見她哭了。

梁遇臣嘆口氣,從沒有過這樣的挫敗,他坐在車裏,望著天邊無盡的黑夜,微微闔上了眼。

-

團建的最後一天,舒雲去陪華勤的團隊吃自助燒烤,順便討論一下後面項目落地的事。

來三亞前,他們關於產品線的節能減排模型已經全部做好,舒雲也根據財報做了如實的管控,只需要上級在系統裏審批,就能落地看看效果。

但範罡遲遲不給她過。

舒雲也很納悶,之前還去問過一次。但範罡只給她挑了點微不足道的,類似標點、格式這樣的小錯誤。

舒雲沒說什麽,如數改完,再次提交,範罡依舊沒過。

她懶得管他了,只能先去和華勤那邊溝通後面的工作,不然時間肯定不夠。

這日,自助燒烤攤擺在了華勤團隊他們住的房間樓下。

不遠處就是椰樹沙灘海浪。

華勤的領隊問她:“舒老師,請問你們公司的審批流程什麽時候可以通過?我們今天討論完,回深圳就能落地了,再不審批估計就要耽誤進度啦。”

舒雲在清點酒店配給他們的食物,擡頭應聲:“好的好的,我再去催一催範總。”

領隊刷著微信,忽地問她:“舒老師,一會兒我們梁總和林總也要過來,可以再加些菜嗎?”

舒雲一激靈,手裏的碟子差點摔下去,她連連點頭:“可以的可以的。我這就去加。”

去一旁的餐廳加完菜,後廚給她備好用餐車推出來了。

舒雲拿著小票和侍應生核對完畢,擡頭,就瞧見梁遇臣和林森一前一後從不遠處的獨棟別墅裏走出來。

梁遇臣一身休閑襯衫,身姿高大頎長,鼻梁上架著墨鏡,走在椰林樹影裏,氣質閑散矜貴。

林森也差不多的裝扮,只不過他的墨鏡掛在了領口上。

他們走進遮陽的草亭下,陰涼裏,梁遇臣的面容立體起來。

林森率先打招呼:“哈嘍,cloudy好久不見。”

舒雲微微一笑,她是企業的人,自然得好好招待,給他指了指中間的椅子:“林總您坐這兒。”

“好嘞。”

梁遇臣則停下腳步,他上半張臉被墨鏡覆蓋,只露出優越的鼻梁和粉紅色的薄唇,那薄唇也微微抿著,瞧不出多少情緒。

他的團隊給他打招呼,“梁總”“董事長”一時此起彼伏。

他微一點頭,“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舒雲瞧了他一眼,即便他的方向沒有正對她,但她總預感他墨鏡後的眼睛盯著自己在。

那感覺的涼颼颼、心慌慌的,像下一秒就要被捉住教訓一番的感覺。

舒雲想起前天自己拒絕了他重新開始的話,心裏的動搖與酸澀還沒褪減。

她不太自在,背對著他去拿推車裏的蔬菜。

梁遇臣卻出聲:“我坐哪?”

舒雲回頭,看了眼座位。

她腹誹:還有那麽多空位,不能自己坐?

但今天華勤的團隊都在呢,她只能臉上一笑:“梁總,要不您坐林總對面?”

“我要坐那兒。”梁遇臣下巴挑挑她旁邊的空椅。

舒雲卡殼一瞬,委婉說:“這個是我同事的位子。”

梁遇臣想起那晚約她宵夜的姚少池,蹙眉,分毫不讓:“讓你同事坐林森對面。”

說完,他走去她座位邊。

“……”

舒雲心裏罵了他一句,面上也沒控制住,正癟著嘴哼唧唧。

梁遇臣回頭,捕捉到她的小表情。

舒雲心一抖,瞬間切換標準假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在陽光下閃亮耀眼。

梁遇臣卻有些恍惚,他收回目光,在她位子邊落座。

舒雲把後面的菜放上燒烤架,也拉開椅子,坐在了他旁邊。

因為是自助燒烤,位子比較逼仄。

她今天穿的短袖長裙,光溜溜的胳膊碰上他,極易感知他柔軟的襯衫下緊實的手臂肌肉。

舒雲挪開一點座位,海風從兩人間吹開。

梁遇臣問:“吃蝦嗎?”

舒雲停頓一秒,不知道是不是在問自己。

隔兩個座位的林森已經笑著開口:“吃啊,梁總親自下廚,我們當然得捧場。是不是大家?”

大家歡呼一聲。

有人調侃:“梁總,我今天吃了您掌勺的蝦,七月能順利升職麽?”

梁遇臣撈了活蝦夾上鐵板,不為所動:“看業績。”

那人哀嘆一聲:“梁總怎麽升董事長了還這麽嚴格。”

林森卻一句話接過:“梁總要是不嚴格,華勤能有今天?”

那人摸摸鼻子,慚愧接話:“那就當我開玩笑啦。梁總林總不要介意。”

舒雲聽他們說話,胸腔有絲觸動。

仿佛還在那年的普吉島,和然哥還有大家一起度假。

舒雲擡頭望望海浪盡頭的藍天,眨掉眼眶裏泛上的水霧。

鐵夾板上的蝦滋滋烤著,那一碟梁遇臣放在了她手邊。

舒雲手指碰了下眼角:“謝謝。”

梁遇臣看她一眼,拿下墨鏡。

手裏繼續撈了些蝦,給下屬們都烤了一份。

華勤的團隊討論著所裏的一些事情,升職、八卦、項目……

舒雲埋頭聽著吃著,他烤的基圍蝦還是好好吃,和從前一模一樣。

她鼻子有些發酸,不得不承認,她懷念從前,懷念那段時光的每一分每一秒。

吃完燒烤,團隊裏的一些女同事們聚一塊兒在椰樹下拍照,男同事們和林森去沙灘上打排球了。

只有梁遇臣和舒雲坐在原地,因為上次的事兒,他全程沒說話,舒雲也是。

他們像跟其他歡鬧的人隔了層屏障。

林森在遠處打球,偶爾回頭看眼他們倆,身影融洽契合,卻又像隱隱在較勁。

身邊有男同事想回去燒烤架那坐坐,林森把人攔住了:“在來一局,反正回去也是幹坐著。”

梁遇臣側頭看著椰樹下自拍的女同事,忽而出聲:“滿滿,我給你拍張照?”

舒雲心一縮:“……你又不會拍。”

他轉過眼,深深看她:“沒試過你怎麽知道不會?”

“算了吧。”她搖頭。

梁遇臣卻不依,伸手牽過她手腕,也把人帶去了另一邊的椰樹下。

他步子很大,舒雲踉踉蹌蹌跟著,有些局促,但又不好推辭,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是合作方董事長。

她只好把自己手機遞給他:“那你用我的手機。”

他不幹:“我拍了發給你。”

舒雲覺得好僵硬:“要怎麽拍啊?”

梁遇臣分辨著光影,“你繞著椰樹走一圈。”

“噢。”她t照做,就這麽低頭、擡頭,試探又好奇地繞著樹走了一圈,“這樣?”

女孩穿著再簡單不過的短袖長裙,風兒將她裙擺吹起來,她微微轉身,別過發絲地回到原點:“可以了麽?”

梁遇臣看著手機相機裏的她,連續摁下了快門。

“好了。”

舒雲眼睛一亮,小跑到他身邊來看。

梁遇臣把手機遞給她。

連續的幾張,她走在光影裏,陽光細碎地灑在她臉上身上,其中兩張特別好看,一個是她低頭看路,一個是她別著發絲回頭。

“很好看。”梁遇臣牽牽嘴角,低低道。

舒雲臉微微一熱,忍不住重新看他一眼,深感他深藏不露,在一起三年她都不知道他拍照技術這麽好。不過也有事務所太忙經常出差的緣故,兩人湊一起也總是往床上滾,很難聊到拍照上來。

她雀躍地勾勾嘴角,催促他:“你快發給我,我想給饒饒姐她們發過去。”

梁遇臣瞧她一眼,她說:“你快呀。”

他照做,微信發給了她。

舒雲這邊趕緊點開,將照片發到和虞饒許雯他們的私人群裏。

梁遇臣瞥了眼群名:【幹翻華勤】

梁遇臣:“……”

他扯扯嘴角:“你和虞饒都不在華勤了,怎麽還用這個群名?”

舒雲理所當然:“但雯雯姐和駿哥在呀。”

梁遇臣登時蹙眉:“周駿也在裏面?”

“當然。”

舒雲劈裏啪啦打字,專心致志回覆著群裏虞饒和許雯的消息。

過了好一會兒,她發覺到梁遇臣的安靜。

擡頭,他正望著遠處的天空和海浪,明明處在那麽放松的環境裏,沙灘、陽光,一切應該是清爽的,可他眸底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空涼。

“梁遇臣?”舒雲拿下手機,不由出聲。

“滿滿,”梁遇臣收回視線,看向她眼睛,“你喜歡虞饒、許雯、周駿,甚至喜歡李宗然和林森。就是不喜歡我,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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