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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怨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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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怨報德

“明明是你自個兒不信我。”晏檸左手纖細的食指不停點著他胸膛, “還那般虎著臉嚇唬人,我才是那個委屈之人。”

崇弈任她在那裏戳戳點點,雙手撐在她身側, 嘆道:“我怎地又嚇唬你了?”

“你板著臉、閉著眼,還不理人。”晏檸說著,覺得自己愈發占理,手上更是起了勁兒地點了幾下。

崇弈忽地抓了她不安分的那只手,低頭隔著輕薄的裏衣輕吻了她小臂:“我怕,再傷了你。”

晏檸忽地噤了聲,眼底泛起一絲熱意。所以,他那般沈著臉, 是在克制自己,怕又似上回那般誤傷了她?

小廳裏的燭火透過紅色薄紗珠簾, 隱隱綽綽地在他側臉映出了點點斑駁。她小手露在被外,沾了絲涼意, 靈巧的手指沿著他側臉的印記向上攀爬,到他頸後尋取暖意。

卸了冠、散了發的崇弈, 哪裏還有在膳廳時的半分凜意?他轉回頭看她, 晦暗的眸子裏映著滿滿的, 都是她。

她竟又心軟了下來。

頸後小手微使了勁,邀請般輕吻了他唇,糯糯道:“你當信阿檸,阿檸只願與你, 一屋兩人,白首安康。”

“別再見他。”他暗啞的嗓音堅定異常, 但見她峨眉微蹙,想到前幾次影衛來報的情形, 仍妥協了半步,“即便躲不開,也少接觸。”

“好。”晏檸應得乖巧、幹脆。

“以後出門時,必不能讓影月離了你。”

“好。”果然,今日發生的事,他連影月去追了馬車這種細節都一清二楚。

心裏又一絲隱憂升起,她偷摸著去茶樓喝那湯藥,又能瞞多久呢?如若遲早要被拆穿,莫不如幹脆直接說了,也免得她心裏煎熬?

可未待她想明白,他綿密的吻便奪了她全部思緒。

完全不同於昨日的急切,今日他細細地吻過她每一寸肌膚,用心感受著她的每一次輕/顫和微/吟。

晏檸微閉著眼,只覺此刻自己在一團火熱的綿雲上飄蕩著,感受著這熱意一步一步,緩緩下移。她忽而不可置信地睜了眼,擡了脖頸望去,小t手猛地握緊了床邊帷幔,貝齒狠狠咬了下唇,卻仍未止了那一聲。

崇弈沙啞的聲音斷續傳來:“昨日,讓阿檸受了委屈,今日補償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當晏檸顫栗著落了淚下來,他才重新吻了她唇,又輕柔替她拭去淚水,從枕下取出一小巧的透白瓷瓶。

最初,確如王麼麼所言,適意非常。可崇弈見她得趣兒,不依不饒,鬧騰得多了,她便又開始紅著眼喊痛。

崇弈緩了緩,頭埋在她散落枕邊的秀發裏,深吸了幾口,啞聲無奈:“祖宗,剛剛還好好的,怎地又痛了?”

“床板太硌,你太重。”晏檸癟嘴委屈道。

後來,崇弈抱了她去溫泉池凈身,真見了她後背蝴蝶骨上,兩塊隱隱的淤青。他心疼又無奈,攬了她腰入懷,輕捏了下:“該把你再餵胖些。”

晏檸本欲頂他一句,可她真真已累極,溫熱的泉水一泡,渾身松乏下來,靠著他迷迷蒙蒙地睡去了。

第二日,晏檸悠然轉醒時,已近午時。

昨日晚膳本未好好用,又折騰了那麽久,這會子只覺肚子餓得一陣難受眩暈。喚了聲碧荷,掀了被欲起身,才發覺自己渾身上下跟被馬車碾了似的疼痛。

她正氣悶,碧荷進屋見她動作遲緩、眉頭緊蹙、雙頰微鼓,當下將手中被褥塞進了身後的丫環懷裏,趕至床邊扶著晏檸坐穩。

“睡遲了,早間趕不及去茶樓了。”許是身子酸痛,她語氣裏竟少見地含了幾分急躁,“碧荷姐姐怎不叫醒我?”

碧荷為難地低頭:“王爺出門前交代,說……說昨夜睡得遲,叫不要打擾您。”

晏檸眨了眨眼,紅了臉,別過了頭去。卻見三四個丫環,抱著一排被褥站在一旁。

“這是作甚?”話剛問出口,她便反應過來,“你們……你們晚些再來吧。”

說他溫柔體貼,他又那般“折騰”人;說他不顧及她,他又願遷就她去睡軟床褥。這人,真是矛盾……

可這人,真就是不禁想。哪怕是腹誹。

丫環們剛出了房門,晏檸便聽到幾人齊齊喚著“王爺千歲”。

待崇弈踱步至床前時,晏檸已在碧荷的幫助下穿好了外衣,正一手撐著床沿,一手扶著碧荷準備去梳妝。

“阿檸,”崇弈抓了她扶著碧荷的手去,“若是不適,便躺著吧,讓人把午膳挪到房裏來。”

晏檸咬了咬唇,略使了勁欲抽回手,他卻不肯放。她嗔怪地瞥了他一眼道:“我今日還須去茶樓,哪能便一直躺著?”

見她堅持,崇弈只得無奈放手,在小廳桌邊坐下,等著她。

碧荷取了她近日頗為喜愛的鑲玉金蝶步搖,正欲為她簪上,便聽崇弈沈聲道:“若今日打算去城西的,這身裝束不合適。你與碧荷,戴個帷帽,別透露身份為好。”

“為何?”晏檸望著面前銅鏡裏映照著的他的身影,惑道。

崇弈微抿了唇,示意碧荷先退下,才緩步踱至晏檸身後。輕攏了她背後披散著的長發,細致地捋了捋,按著印象中的樣子,盤了個婦人發髻的樣式。

忽而彎了腰,將下巴輕放在晏檸肩上,與銅鏡中的她凝目對望。眼波流轉間,似有千言萬語:“今晨,母後懿旨已下,一日之內,整個南弋都將知道,欣寧郡主晏檸,是我的妻。”

晏檸面上略過一絲羞惱,問道:“既如此,又何須遮掩呢?”

“他們,”崇弈微斂了眼,直起身子,松了手,手中烏發似黑色瀑布般傾瀉而下,“對我並無善意。此刻那些送去廟裏的餐食,在他們嘴裏,怕是也早已變了味兒了。若你暴露身份,我擔憂你的安危。”

如今,那些欣寧郡主名下產業送去的餐食,怕是早已被認為是她處心積慮為攝政王挽回人心的手段了吧。

晏檸臉上的熱意褪去,她記起了昨日那兩個災民少年口中的攝政王,賑災無能、安置無法、視人命如草芥……

可明明,西梧郡遭災時,他尚在北境,朝中諸事鞭長莫及。待回了京,為保盛京安寧,也為保災民不至變為流民、暴民,他冒天下之大不韙,派兵圍了那廟宇。她信他,必是派人負責了夥食、飲水和其他保障,只是層層排令、推諉之下,落了地的有幾成,卻不是他每時每刻能盯著的。

可如今,他怎就成了惡人呢?

就連她自己,昨日剛聽那兩名災民少年的求救之言,都差點誤會了他。那這些被他安置了的災民,盛京城裏這些受了他庇佑的百姓,乃至他抗在肩上的整個南弋,這般看他,雖是如此不該,卻又那麽理所當然。

“若非你執意,我確不願你去接觸這些。你須知,可憐之人,往往有其可怖之處。你雖一心只懷善意,但到了他人眼裏,卻未必是純粹的了。”崇弈背對著她,沈聲道。

他如此平淡地娓娓道來,仿若這真的只是一件再平常、普通、客觀的事,與這樣的惡意,他從小到大,究竟經歷過多少?

晏檸小步挪至他身後,輕擁了他腰:“他人的想法,我左右不了,但我信你。”

“你不必介懷這些,我自小便習慣了,於此無感。我只望你,記了我的話。”他握了她置於腰間的手,摩挲著她的指節,“遣影七同去,與影月一同喬裝護你。”

晏檸臉貼著他寬闊的後背,輕蹭了兩下:“不必了,今日不去城西了。本就有些乏,也不願你憂心。我只膳後去趟茶樓,詢問下情況便是了。”

崇弈輕嘆了氣。

雖未見著,她卻仿若能想到他此刻面上無奈的表情。

“也並非僅僅為了災民的事。昨日送去的那新式點心,今日早間應送了些給客人品評,我須得去聽一聽反饋,再把方子和椒粉一並送去。”晏檸餓極了,兩手松了他腰,又去抱他手臂,拖著他往膳廳行去,“這事兒旁人都替不了。”

崇弈由她拖了兩步,又見她放緩了腳步,便知她是想借機把身子靠著他點,省些走路的力。挑了挑眉,頓了步,空著的那只手將她拉進了懷裏,微彎腰,抱了起來。

膳後,崇弈回了宣政殿。

既已決定不去城西了,時間上就寬裕了許多,不必匆忙了。她又仍覺不適,回房稍憩了一會兒才上了馬車,去了茶樓。

喝完掌櫃親手遞上的苦澀藥汁,見他欲言又止,晏檸心中了然。嘴角扯了抹笑,淡道:“掌櫃的若有話,可直說。”

茶樓掌櫃臉上頗有些為難,半抵著頭,兩手在身前不斷摩擦著。半晌,才盯著地面,忐忑道:“城西那邊,昨日還是好好的。今日午間送去餐食時,也不知是哪個挑了頭,說郡主您是……是……”

“您說,無妨。”午間崇弈已提醒過她,她來的路上便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有說您假仁假義的,有說您為攝政王贖罪的,說什麽的都有,但就是沒兩句好話。郡主,我們幾個聽了都氣不過,但他們人多口雜,又都是不講道理的潑皮樣,實在是辯不過。”掌櫃說到此處,面上才顯了一絲惱意出來,“郡主,要不明日就別送了。橫豎他們不領情,餓著便餓著罷。”

晏檸倒了杯茶,初春的綠茶,苦澀中又透著一股異樣的清香,輕抿入口,片刻後又有輕微的回甘。

“繼續吧,左右他們確實遭了難、吃了苦,況且老人孩子確是無辜的。您幾位別跟他們置氣,那些話權當沒聽見,只放了東西快些離開便是。”晏檸安撫道,“我相信幾位掌櫃同我一樣,決定做此事的初衷並不是為了他們的謝意和恩情,不過是知道了、有能力,便想幫襯一把,求個心安而已。”

晏檸初時,確存了為崇弈找補的心。可如今事情到了這般地步,她才發覺,即便不為了他,她當時應也會這麽做吧。

掌櫃的聽她一十幾歲的姑娘家,將他人的以怨報德看得如此淡然,將自己的慈悲心說得如此平常,心中更為動容,當下應了,彎腰鞠了躬,準備退出雅間。

剛欲轉身,便聞小二慌慌張張敲了門,隔門喊著:“不好了,不好了,那兩個臭小子,又來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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