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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癥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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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癥之急

晏檸見掌櫃往門口走去的步子重了許多, 忙喚了聲:“掌櫃的,他們跑出來也需冒險,許是真有什麽急事。”

想起那兩名災民少年的樣子, 雖說他們誤解了崇弈,但晏檸心底裏仍t不認為他們是那種故意鬧事、無理取鬧的盲流之輩。

城西破廟官兵看管頗嚴,如今既已有了充足的食物和飲水,再次冒險外出,不知是發生了何事。

“你且安撫安撫,好好問詢下。”見掌櫃猶豫,晏檸又補充道。

掌櫃的又躊躇了片刻,才點了點頭, 應了一聲。臨出門,又頓了步, 回身問道:“郡主,那新式點心今早已送予部分常客試用, 所反饋信息都給到了掌廚李大廚處。”

晏檸放下剛端到唇邊的綠茶,回道:“那掌櫃的先去忙, 請李師傅得空來一趟雅間吧。我正好把方子和椒粉一起給他。”

掌櫃應聲出了門, 不多時, 茶樓掌廚李大廚便敲門進了雅間。晏檸與他細細交代了那點心的配方、制作步驟、烘烤時間及註意事項,又認真聽了他匯總的各方意見,與他探討、微調了方子的一些內容,便將所帶的幾瓶椒粉遞給了他。

“這椒粉制作頗為費時費力, 王府裏所存也並不多,先只能給到這些。你與掌櫃說, 這點心每日裏只制百來塊即可,多了, 怕椒粉供不上。”晏檸將來時路上所思告知了李大廚。

椒粉制作費時費力,即便王府廚房和茶樓廚房偶而抽人手出來做,恐怕也未必能大批量供應。莫不如限了點心供應的量,權當做一個噱頭了。

一來,好吃且難買到的,才更能引人垂涎,二來,也能顯得椒粉珍貴難得。

李大廚自然不會有這許多想法,只當椒粉確實不足,便應了聲,作了揖,告退了。

這一番交代後,茶壺裏的綠茶也見了底。候在雅間的小廝反應極快,立刻上前拿了茶壺要去添茶。晏檸擡手止了他:“不必了。”

又回頭向碧荷和影月道:“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吧。”

剛開了雅間門,晏檸未及出門,便見掌櫃的愁眉苦臉地在門口轉著圈。掌櫃的平日裏見慣了大風大浪,等閑麻煩事不至於令他如此,又想到剛才小二說那倆災民少年又來了,晏檸直覺恐怕是城西破廟的事難住了他。

“掌櫃,可是去城西送餐出什麽事了?”晏檸此刻有一絲隱憂,若真因送餐鬧了什麽事出來,那她豈不是沒幫上崇弈忙,還給他再添了亂?

“郡主,餐食倒一切正常。是……是那倆少年,發了高燒,小的剛請了大夫來,診斷說是寒癥。那倆少年說,廟裏現在已經病倒一大片了,守衛的士兵說已經把情況上報了,但他們等了一整個上午,都沒個回音,也未見醫官和大夫。”掌櫃急道,“許是昨日晚間降了溫,又起了風。”

“那便……”晏檸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凝神細思片刻,忙問道,“大夫此刻,可還在?”

“回郡主,那小個子高燒驚厥,剛服了藥,大夫怕他萬一退不了燒,熬不過去,還在旁守著。”掌櫃語氣裏也是頗為焦急,若是熬過了也便罷了,若是死在茶樓裏,定又會牽扯到郡主了。

“我在此等著,待那少年退了燒,請大夫來一趟雅間。”晏檸垂在身側的兩只手,微微握起了拳。

難得有這般合理的理由,能在茶樓見到一位大夫,她須得把握機會向大夫問詢下那避子湯之事。雖不知能瞞到幾時,她也在糾結著是否幹脆和盤托出算了,但如今既得了機會,先問詢,總是沒錯的。

再者,她也需好好想想,這次城西寒癥之事,該如何處理。西梧郡在南弋南方,一年四季氣候溫暖,昨日晚間那般的氣溫,對於習慣了此地氣候的盛京人只是微涼,但對於慣了溫暖氣候的西梧郡人來說,確是有一絲寒涼。便是她已在盛京逾半年,自小習慣了鳳屏山的溫暖氣候,昨日晚間也覺有一絲涼意。

況且,災民們所在的城西破廟恐怕並不保暖、避風,又缺衣少食,身子本就虛弱,會有大面積寒癥也可理解。

只是,崇弈當早已收到消息,為何竟沒第一時間派遣醫官前往?

如若此時,她請了大夫去城西,恐怕得到的結果,與送餐的一樣。災民們只會更加認為,是攝政王不在意他們死活,而她這個未來王妃,只是在替他找補人心而已。

即便是崇弈現下立即派醫官前往,因耽誤了過久,又有災民冒死外出求助,最後的結果,不過是攝政王本不欲管災民死活,但抵不住幽幽眾口,而不得不派醫官前往。

無論如何,做或不做,崇弈都已得不了好。

想到他昨日與她說的“民心”之力,又想到太史令在她應了崇弈婚事後第二日上書皇室兩年內不宜嫁娶,要令他背上南弋民不聊生的債。

她擰眉愁思,退回了雅間。

“影月姐姐,恐怕要晚些回府,為免崇弈擔憂,遣影衛回府傳個消息,就說我晚些回去。”晏檸微蹙著眉,凝神望著面前的一塊梅花糕,低聲道。

影月卻並未立刻去尋影衛,而是猶豫了下,與碧荷對望了眼,示意她勸說。

碧荷也躊躇著,若不及時回府,萬一王爺又似昨日那般置氣,吃苦頭的不也還是郡主。想到郡主今日早間,挪個步子都那般辛苦,她深吸了口氣,欲上前勸說,卻聽門口傳來影衛低沈的聲音。

“郡主,王爺傳信,他今日需在宣政殿處理政務,會晚些回府。”

宣政殿。

天色將晚,恢弘的大殿裏灰蒙蒙的一片暗色,只洞開著的殿門處映入幾絲微弱的光線。平日裏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一眾大臣們,各個低眉垂首,噤若寒蟬。

殿中跪著一官袍男子,官帽已摘了置於一旁地上,整個人俯首貼地,一言不發。若細細看去,會見那兩只緊貼在冰冷地面的手正微微顫著。

上首臺階上,玄黑色沈木桌案後,攝政王崇弈正冷面斜靠在鎏金雲紋椅背上。他右手手肘置於鑲玉鏤金雲紋把手上,手背撐著側臉,左手慵懶地擱在腿上。這般愜意的姿勢,仿若此刻凍寒著臉的另有其人似的。

一陣死一般的沈寂後,崇弈揮手招來影七,語氣隨性輕幽:“天色暗了,該‘掌’燈了。”

影七會意,點頭應是,便著兩名影衛取了兩根白色蠟燭來。他快步行至那跪著的人面前,用力握他手腕,將他兩手翻面,掌心向上。

兩名影衛應是極有經驗的,點了蠟燭後,並未直接置於其手心,而是先攢了些許蠟油,滴在了那人手心,在他的慘叫聲中,將蠟燭安在了那蠟油上。隨後又分別蹲在他身子兩側,死死按住了他手腕。

“辛苦王侍郎為大夥兒掌燈。你可端牢了啊,若是不留神倒了,仔細燒了你自個兒的官袍。”崇弈淺淺瞥了那人一眼,語氣淡然。

燭火燒得極旺,在那人的顫抖中劇烈地晃動著,燈芯旁的蠟油因著這晃動更迅速地流落。

蠟燭未燒過半,那人便已是滿面冷汗,咬破了唇。若不是兩名影衛死按著他手腕,順帶托著他人,恐怕早已跪不住,倒地不起了。

“王爺……下官確是無辜的!下官確是一早收到了通知,說昨日醫官署所出藥物毒了人,今日一早須封署內查,這才誤了政令。”那人顫著唇,將早已說過多遍的話語又重覆了一次。

“本王有說不信你嗎?這話你說第一遍時,本王便采信了的。”崇弈左手拂了拂蟒袍下擺,突地語聲淩厲,“但你堂堂一個醫官署侍郎,若是憑著旁人口頭通知,便做了封署這般大的決定,那這瀆職之罪,恐怕也不會比抗令之罪小。”

“我……我……”那人額間冷汗早已將頭發濕透,順著臉滑下,一道一道的汗跡,在燭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光。可他猶豫再三、吞吐再三,卻仍是未說出口。

崇弈坐直了身子,自沈木桌案上取了一張紙,在其上緩緩寫了幾個字,又踱步至他面前,將紙扔在他面前,沈聲道:“按手印吧。”

那人驚懼地瞪著眼,幹裂的唇顫抖著,喉間不停咕噥出聲:“不是我,不是我說的,不是我……”

一名影衛取了他掌心的蠟燭,抓著他手指,一口咬破,用指間血跡在那紙上按了印。

“本王給了侍郎機會了,若侍郎早些招了,便是棄暗投明,本王自將善待護佑。但侍郎既不t珍惜,也便罷了。”崇弈揮了揮手,兩名影衛架著那人的胳膊,將他拖離了宣政殿。

隨後,另有幾名影衛取了紙筆送至殿內其餘人手上。

“天色這般暗沈,誰能知道旁人寫了甚?”崇弈輕咳了聲,“左右情況我早已清楚了,寫不寫的,便看各位自己的了。再過片刻,天色全黑,本王便要回府了,各位也可自便。”

“戶部那個篡改城西災民人數的小吏,可招供了?”行至吏部尚書溫如峰身邊時,崇弈略頓了步,問影七道。

他並未刻意放大聲音,但殿內死一般的寂靜,卻襯得這聲音如洪鐘般敲擊著人心。

“回王爺,連上大刑,昨日晚間便已全招了。”影七淡然回道。

片刻後,幾名影衛上前,將各人手中的紙筆取回,交了影七。

崇弈挑了挑眉,未再出聲,大步出了宣政殿。本不是什麽大事,若是放在以往,他自查清了情況、握了把柄在手便是,可如今……

想到晏檸那擰眉憂心的樣子,他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自北境歸來,她便時常心事重重,幾乎夜夜驚夢,他屬實不願讓她再如此擔驚受怕。

也許,該早些讓她知道自己的計劃,讓她安心。

行進間,低聲詢了影七:“郡主回府了?”

影七咽了口口水,淡漠的聲音裏混著微不可查的顫意:“郡主尚在茶樓,傳話說……不確定何時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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