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驚嚇

關燈
驚嚇

夕陽漸漸落於山頭, 天邊只留下一道殘霞。

更漏落在戍時一刻。

小院四周漸漸暗了下來,代表著馬上進入到上京城最熱鬧的夜生活時分。

采茵背著還剩三天餘糧的行李,另一手扶著沈靈書, 兩人穿上了粗麻衣服, 紮上了粗色頭巾,喬裝打扮, 悄悄出了門。

穿過院門,離開小巷,漸漸有熙攘的人聲和明亮的燈火透過來。

沈靈書咬著唇,心口砰砰直跳, 行走間還不小心軟了腳踝崴了一下。

自打離開小院她便心神不寧, 惴惴不安,三五步便想回頭看看, 冥冥之中她總覺得後邊好像跟著個人。

她實在害怕極了。

雖離那日已經過去了七八日,巡城官兵也沒有搜到她們, 可隨著時辰的流逝, 她愈發覺得陸執不會那麽蠢,不會那麽輕易的被她的計謀騙過去。

他是在等什麽?

等她自投羅網麽?

畢竟她不可能永遠待在上京城,憑借他的威勢, 遲早會查到那間不起眼的小屋。

“姑娘別回頭看了。”采茵扶著她,絮亂的腳步佯裝鎮定。

沈靈書收回思緒, 加緊了腳步。

快到城門時她心頭一緊,赫然看見了城墻上的告示,上邊不是她的畫像, 繪的卻是采茵的樣子。

準太子妃失蹤事關皇室秘聞, 不可外傳。但是采茵一個小丫頭,只有親近之人才知道是她的婢女, 尋常人根本無從得知。

陸執他好狡猾。

沈靈書看了眼采茵,與自己如出一轍的粗麻長衫,小臉被香灰弄得灰撲撲的,想來應該是看不出。

主仆二人低著頭隨著人群出城,輪到她們時,沈靈書拿著前幾日托周叔叔偽造的戶籍交給守城侍衛查看。

她心中忐忑,祈禱著別有什麽意外,別看出了什麽端倪。

冷不防那侍衛翻了翻那泛黃的紙頁,皺眉大聲道:“擡起頭來!”

沈靈書嚇得心肝懼顫,略略稍擡起了下巴,美眸低垂著,不敢與之直視。

“這麽晚了出城作甚?”

侍衛查問的聲音就在耳邊,沈靈書身子站不穩幾欲跌倒。

她強穩了穩心神,故意說一口京腔話:“大人,我與妹妹進城探望姨母,如今待了幾日要回鄉下去。”

她咬字小心,沒有露出一點江南口音。

侍衛又仔細看了看,端久未語,最後大手一揮將戶籍冊子交還回來,揚聲道:“放行!”

從城門出去後,沈靈書長舒了一口氣,旋即與采茵加緊腳步朝渡口走去。

能夠這麽順利她屬實想不到。

她們在京中待了這麽多時日,也許陸執也猜不準她們哪天離京。

也許呢。

對未來一片茫然未知時,沈靈書除了賭運氣,什麽也做不了。

離亥時還有半個時辰,渡口邊停靠著一艘華美龐大的客船,岸旁已經有不少人陸續排隊上船,也有送行的在船只旁依依不舍,執手相看淚眼。

走到船身旁,她搭眼看過去,此船一共三層,越往上船身越精致。

采茵付了銀子後,兩人即刻上船。

此時離船發動還有將近半個時辰了,兩人腳踩著船身的地板上,莫名的踏實。

采茵道:“姑娘,咱們去三層吧,這幾日風餐露宿,你的病又剛好,咱們找個上房好好休息。”

沈靈書搖頭,“你能想到的事,陸執何嘗不知。咱們要反其道而行之,與普通百姓混在一起,起碼不易發覺。”

沈靈書把采茵推上了樓梯口,美眸含著水光:“三樓的船客非富即貴,你去二樓,我留在一樓,等船開了一個時辰後還在這裏相會!”

她話音頓了頓:“若一個時辰後我不在這,你千萬不要出來,順著這艘船一路回揚州去找我外祖母王家!”

采茵眼中淌著淚,不解道:“姑娘,奴婢怎能棄你於不顧?”

“不!”沈靈書匆匆解釋道:“我們兩個在一起太惹眼了,勢必一下子就被發現。陸執權勢滔天,留在上京終究還是要被抓回去,能走一個是一個,若你見到了我外祖母一定給她帶話,就說我一切都好。”

說到最後沈靈書淚盈於睫,卻還是狠心推開采茵。

“快走!”

采茵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後腿,再猶豫下去只會壞事,便頭也不回的朝二樓走去。

沈靈書心弦緊繃,低著頭也徑直朝一層裏邊走。

她尋了一處偏僻的座位,掀開紗簾,視野開闊,正好可以看見船岸。

船岸上黑漆漆一片,沒有意向中那大片火光。

鐘聲悠揚想起,這是要開船的聲音,督促船客們迅速上船,莫要再繼續耽擱。

沈靈書小手t輕輕撫著胸.脯,輕舒了口氣,等船開了,陸執便是想尋船來追,怕是也來不及。

大不了,她中途下岸,陸執也不知道她在哪一口岸下船。那到時,他便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船身搖搖晃晃,這是要開船的架勢。

沈靈書眼眸溫潤,唇邊彎起了小梨渦。

只差最後一點點了。

風聲呼嘯掠過窗欞,她被風聲吸引,下意識看向船岸,眺目過去,沈靈書心臟猛地驟跌,緩緩沈了下去。

船後方燃起了星星點點的亮光,正以飛快的速度朝船只奔進。

為首策馬的男人黑衣玉冠,衣訣獵獵,漆眸如晦,那張極為出挑俊美的容貌除了陸執,再沒有別人!

宿命般一樣,沈靈書總覺得他好像看見自己了。

周遭人生嘈雜,談笑聲如舊,可她卻如置身寒潭,冷的徹骨。

糟了,她敗露了!

一陣微微晃動,沈靈書意外的發現船只駛開了。

她慌忙朝窗外看去,岸邊那通天的火光正一點一點與她拉開距離。

沈靈書驚慌的心得到了一點點安撫。她不斷安慰自己,船開了,他就算有心備船也追不上了,一定追不上的!

船只平緩啟動,可冷不防一陣大力,船艙傾洩,人們失了平衡,朝左邊栽去。沈靈書沒反應過來,亦被這突然起來的碰撞摔在了地上。

膝蓋磕到桌角,疼得她眼睛通紅,可她顧不得看,急忙起身,這一看,那張小臉徹底慘白了下去。

岸邊竟朝這艘船發了無數飛爪,侍衛官兵們不斷地拉著勾住船身飛爪上的繩索,船只正不受控制的朝岸邊游去!

他為了想把她帶回去,究竟還帶了什麽東西?!

陸執他瘋了!

沈靈書看了眼漆黑的運河水面,她不會游泳,跳下去必死無疑。

她忍著身體酸痛飛快的朝船的下一層跑去。

船只被強行靠岸,侍衛並著官兵頓時將這艘船團團圍住。

陸執手負在身後,清冷的眸子凝結上了一層冰,陰沈似水。

少傾,他緩緩擡起手,食指動了動,身側立刻有暗衛出動。

“停船!停船!”

大批侍衛湧上甲板,控制住了這艘客船。

船老板被官兵這架勢嚇得問都不敢問,不知自己惹了什麽禍事,但求別把他這艘拉客拉貨的船毀了就好。

船客們有膽子小的已經嚇哭了,可見那群官兵素質極佳,並不損壞財物,只神色匆匆四處尋找,反而像是在找什麽人?

沈重的腳步聲遍布整艘客船,沈靈書心口處似要跳出來一般,腳踝軟得不成樣子,可還是咬著牙拼命朝裏走。

她走到盡頭,沒有路了,且光線極暗。

沈靈書推開左側的門,“嘎吱”一聲,灰塵刺鼻,嗆得她小聲咳了幾下。

陰冷刺骨的潮濕感和發黴的味道直沖耳面,她強壓下心中反胃的酸澀感往裏邊走。

這似乎是一處廢棄的雜貨間,她瞥見了清掃工具,壞舊的木頭,依稀能看出原身是個木筏。

沈靈書小心翼翼的關上門,走到最裏處,尋了個破舊的氈子將自己蓋住。

油燈光線昏暗,潮濕,黏膩,臟汙,幾近封閉。

沈靈書心中害怕,可還是把油燈吹滅了,只留下幾縷清淺霜白月光。

黑暗中,人的感官仿佛會無限放大,她仔細聽著,辨認著周遭的聲音。

水波聲就在耳邊,頭頂上便是官兵們“砰砰砰”的急促腳步聲,再然後人潮好像頓時安靜了下來。

沈靈書杏眸一僵,她知道,那是陸執上船了。

不然不會這般安靜。

沈靈書身子緊貼著墻壁,心中默念著,一定不會找到的,陸執他一定想不到這裏。

正當她唇邊念著,身子冷不防打了個激靈,如鳴如鼓的心跳聲在寂靜黑夜炸開,她下意識捂著胸口,美眸死死盯著不遠處的艙門。

她聽見了一道沈穩,不疾不徐,從容的腳步聲。

與其他雜亂的腳步聲不同,聽聲便可辨認出此人似是勝券在握般,很慢,很緩,但是很篤定的朝她所在的位置走。

沈靈書美眸凝顫,小手緊緊攥著蓋在身前的薄氈,心幾乎懸在嗓眼裏。

她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喘,繼續仔細聽著那聲音。

腳步聲越來越近,不多時,便停在她這廢棄船艙的門口。

好幾道腳步聲尾隨而來,他們似是在門口交談。

會是船長或是走錯的客人麽?

那腳步聲給她的感覺像是陸執,可如果是他,走到門口為何不進來。

沈靈書被吊著的難捱的折磨感弄得渾身難受。

到底誰?會是陸執麽?

驀地,門被猛地推開,明亮的燭光迅速將這片廢棄房屋照亮。

“搜!”

沈靈書美眸瞪圓,這是淩霄的聲音。

糟了!剛剛那道腳步聲真是陸執,說不得他此刻就站在門口。

她心口惶惶,可身子亦一動不敢動,生怕被看見披在自己身上的氈子有任何顫動。

她身量較小,氈子碩大,遠望過去,氈底恍若無物。

侍衛們窸窣的腳步聲頓時從門口蔓延過去。

沈靈書心緒雜亂無解,此時此刻,她好像除了躲在這等死,毫無辦法!

火折子的光亮照在她身上所披薄氈之上,沈靈書心中不斷思索著,她將眼前氈子猛地推出去然後拔腿就跑?

可是聽聲音陸執就站在門口,她要如何能逃得出?

他把自己抓回去會做什麽?會把自己鎖在東宮麽?

有了這一次出逃,她應該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吧……

腳步聲越來越近,甚至她能聽見那人粗重的呼吸,看見火折子投影下那人的身形。

沈靈書緊緊屏住呼吸,絕望的的閉上眼——

“殿下。”門外有人跑來,打斷了那人的視線。

眼前的人影亦是停住了腳步,回頭望去。

沈靈書美眸凝了凝,仔細聽著。

那人語氣急促,跪著稟報道:“陛下突然病重,長公主宣召您即刻回京,公主府侍衛長宋引大人正在外面等您。”

陸執聲音冷鷙:“讓他等著。”

聽得這熟悉森然的聲音,沈靈書嚇得身子微微顫了顫。

細碎的晃動一瞬被淩霄捕捉到,他沒有回頭,低頭去看墻上的光影,憑借著習武之人的敏銳,他心中有了定論。

“殿下,宋引大人催的急,長公主殿下什麽性子您也知道。此事若是被蕭皇後占了先機……再耽誤下去,於您也並無益處!”

少傾,男人幾乎咬碎牙槽,拂袖而去,臨了沈聲吩咐道:“淩霄,別讓孤失望。”

言簡意賅,沈靈書就在這艘船上。

今日若交不出她,那死的就是你!

淩霄低聲應道。

太子走後,帶走了不少侍衛,畢竟聖人突然病重,那麽儲君的安危就變得異常重要。

烏央烏央的人潮散去後,這間船艙便只剩下零星幾個搜查的侍衛同淩霄。

沈靈書緊緊的縮在氈子後邊,卻突然聽見眼前男聲發話:“你們幾個,去那邊看看,這間我搜。”

“是,淩大人!”

窸窣腳步漸漸走遠,變得微弱。

人走後,淩霄一手持著火折子,另一手持劍,輕而易舉的挑開那張遮羞的氈子。

灰塵紛飛間,沈靈書美眸瞪圓,怔然與他四目相對。

淩霄看見那熟悉的面孔,赫然想起那日山崖處小夫人騙他後自己擔憂自責嚇成了什麽樣子。

沈靈書亦猜到了他心中想法,羞赧使然,她朱唇輕啟,帶著歉意:“對不起,淩大人……”

淩霄抿唇,顯然是真的有些氣到了。

門外燭光漫天,還是不斷的有侍衛在四處搜索。

沈靈書美眸帶著懇切:“求你,算我求你,別把我送回去。”

門外突然有人跑來,聲音粗獷問道:“淩大人,找到了麽?”

淩霄喉嚨顫了顫,下意識看過去,冷不防對上沈靈書那雙剪水雙眸,含著瑩瑩淚光,沖他無聲搖頭。

淩霄心神一震,壓下去的聲音帶著一絲妥協:“沒有。”

他轉身道:“你們幾個,再去三樓看看!”

人走後,沈靈書從地上踉蹌起身,灰撲撲的小臉,唯有那雙漂亮的眼睛還熠熠有神:“多謝淩大人,只是你要如何交差?”

淩霄苦笑了一聲,交差?

今日一放,他便沒打算活命回去。

沈靈書看見他這自暴自棄的神情,呼吸一滯,隱隱猜出了些什麽。

陸執性子陰晴不定,此番能與她對上近乎半個月的耐心,便知他有多想把自己帶回去。

今日她乘船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淩霄乃太子近衛,是從底層八品一路摸爬滾打上來的正四品,對付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若抓不住,那便是不想抓,有意而放走……

沈靈書思索間,淩霄啞然出聲:

“今日屬t下放小夫人離開,實則是有一個請求。”

沈靈書正色道:“你說。”

淩霄思忖片刻,終於忍不住說出來:“屬下希望以今日之事換取小夫人能給殿下一個機會。屬下跟在殿下身邊多年,可以看的出殿下心中有您,他只是不會表達,每每以強硬的方式傷到了小夫人,卻把您推的更遠。當局者迷,元後離世後,殿下的性子就變成這樣,其實殿下心底不壞的,那年假山下,是他對您施以援手……”

提及往事,沈靈書黛眉攏起,眸中閃爍著痛苦。

他不懂愛,她亦不想教他。

沒有誰會一直在原地等誰,何況前世……

呵,他勾勾手,自己便巴巴的過去。他想要便要,想娶誰便娶誰,渾然不在意那個破舊小院裏,曾被他奪了清白,不聞不問的她。

如此看,沈靈書三個字未免太廉價!

沈靈書美眸清明,心令如山。

然則這些話她不能同淩霄說,眼下離開上京才是最重要的。

沈靈書聲音柔和了下來:“我盡量。”

“多謝小夫人!”

淩霄抱拳作揖,隨後分析道:“我今夜回去覆命,殿下定會雷霆大怒。希望他日再見,小夫人能記得淩霄所言,淩霄身死無悔!”

水浪湧動,船身晃動,兩個人都站不穩,沈靈書適時的扶了把淩霄的手臂,銀光驟然閃現,她重新退回去:“今日多謝淩大人,日後的事,各自珍重!”

淩霄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隨後轉身朝外走去,關上了艙門,“都跟我過來!”

金鑾殿內燈火通明,整個太醫院都被調了過來,寧安長公主親自在床前侍疾,陸執立在身後,心不在焉。

好在,只是晚間未進食,又因二皇子陸運一道折子多思憂慮,心火旺盛,這會兒已無大礙。

陸執心不在焉,眼神落在窗外,是化不開的陰寒。

長公主看見他這個樣子,鳳眸微斂,剛要出言訓斥,想起聖人聽不得高聲,頓時拉著陸執走出內殿。

“景宴,如今臨近年關,邊境祁國蠢蠢欲動,陸運被罰去戍邊,與他們多有交涉往來。可本宮派去的探子回報來說,陸運似乎與祁境使者暗中勾結,你父皇如今年事已高,你的心能不能用在朝政上!”

長公主看著自己唯一的嫡親侄子,眸光如炬,意有所指:“太子妃沒了還可以再封,可若大鄴亂了,這太子之位是誰的還尚不可知。景宴,你要因為一個女子而誤國嗎?”

陸執彎身:“景宴不敢。”

“近日無事便來金鑾殿侍疾,若你父皇還不好,即刻監國!”

“是。”

殿外,棲鳳宮的掌事太監匆匆跑來:“長公主殿下,皇後娘娘探病心切,還望一見。”

寧安鳳眸泠泠:“此處有本殿,告訴皇後管好後宮便是!”

太監對著這位帝王親姐是敢怒不敢言,又匆匆折回。

從金鑾殿出來後,陸執沒有出宮而是回了明德殿。

想起小姑娘這些日子騙了她,還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他眼神深了深,步子加快了些。

因為,在他的認知裏,淩霄不可能找不到沈靈書。

吹灰之力而已。

明德殿內,燈火如晝,案前的男人臉色漸漸沈了下去,最後竟是低低笑出了聲。

“你在找死。”

很低的音色,卻藏不住極致的慍怒。

“砰”一聲,淩霄悶哼一聲倒地,筆挺的面容被硯臺砸出了血,疼得他五官扭曲,捂著左眼,然亦不敢喊疼,只冒著冷汗強咬著聲:“殿下,小,小夫人真的從……船上跳了下去,淩霄盡力……了。”

陸執抿唇冷笑,燈火將那張極為俊朗的臉映襯的猶如地獄鬼魅:“念你跟在孤身邊多年,自己去選個死法。”

淩霄猛地吐了口血,臉色慘白,恐懼中夾雜著一絲認命。

放過小夫人時他便想到,殿下一定會殺了他。

因為他愛小夫人如命,他沒有順利的完成任務,他就得死。

這是從小在暗衛營活著出來的規矩,不會因為他同殿下朝夕相處多年而改變!

淩霄唇邊漾過最後一抹釋然。

殿下,這是淩霄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希望來日你們再相見,小夫人可以選擇重新認識您,了解您,您也不要再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將小夫人推開了。

淩霄彎身著身子,踉蹌起身,冷不防袖口中掉落了什麽東西,清脆的響聲,似乎是個首飾。

陸執斂目去看,是一枚素釵,鏤空海棠纏絲上鑲嵌著一顆珍珠,是那日她走時所戴。

淩霄一怔,小夫人何時給他的?

他撿起那珍珠釵遞了過去,陸執輕輕撫摸著那碩大圓潤雪白的珍珠,眼前浮現了小姑娘那雙漂亮的眼眸。

陸執神色稍霽,語氣頓了頓:“去領罰,孤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淩霄心底震顫,瞬間明白了,是小夫人偷偷塞到他身上的,為的就是保他一命。

“多謝殿下。”

淩霄告退時卻見門口侍衛拖進來一個粗布麻衣的姑娘,口中塞著手絹,竟是采茵?!

對啊,他居然把采茵忘了!

原來殿下還有兩手準備。

淩霄意識到這一點,脊背處不斷地開始冒冷汗。

——

淩霄走後,沈靈書心神徹底松懈下去。

沒了官兵的阻攔,客船重新緩緩啟動。

她推開窗子,水波蕩漾,清冷細碎的月光散落在河面上,晶瑩剔透,像是灑上的碎銀。

她渾身上下沐浴著一股劫後重生的感覺。

可她心知,過不了多久,陸執便會再度追來。

淩霄走時,她把發上的珍珠釵塞到他袖中,想必陸執看見應該會念舊情饒他一命。

眼下,便是要盡快趕到揚州!

沈靈書揉了揉發腫的膝蓋,起身去尋采茵,可她在樓梯等了好久也沒見到小丫頭的影子。

沈靈書忍著身體上的疼痛挨個樓層去尋,越尋心便越是涼,她唇邊輕輕呢道糟了!

采茵被她們帶走了!

沈靈書美眸不斷閃爍,她看著漸漸遠去,隱於夜色的船岸,剛剛緩下去的心境又湧上心頭。

冥冥之中,她總覺得她們還會再相見。

采茵就是他的籌碼。

可如今船只已啟動,她必不能再回去了。為今之計,便是回揚州外祖母家再從長計議。

陸執不會對采茵做什麽,他若是殺了采茵,那她一定會去報仇!

五日時間悄然而過,沈靈書倚在船帆上,小臉蒼白虛弱,終日悶在這船上,腳不著地,她暈的厲害。

好在客船馬上就要停靠在揚州城了!

午時末刻,船只逐漸靠岸,沈靈書走到甲板上,看見熟悉的垂柳,古渡頭,瘦湖瀲灩,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親切感。

垂楊岸邊多有販賣土特產的商販,往來游人,絡繹不絕。

沈靈書看著熙攘的人群,眉心驟然突突直跳,她美眸一顫,陡然睜大。

岸邊那身著墨衣,負手而立的男人,不是陸執,還能是誰?!

男人清冷的視線盯在她身上,那張在人群中極為出挑的眉眼似笑非笑的睨著她。

從容自在,勢在必得。

船只穩穩停靠,身後不斷有行人從她身邊穿過,然她亦聽不到任何聲音,美眸只僵僵的與他對視。

“裊裊,過來。”

陸執陰沈的眸子含著冷意,唇角卻含著笑,定定喚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