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 英雄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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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9 英雄歸
◎乃稱秦氏，第一仙品。◎
如何融合兩界本源法則？
秦如清沒有把握, 只有一個思路。
如無量天尊，青蓮道祖一樣，投身世界壁壘, 以身去體悟法則本源。
早在第六域時, 道祖就曾給過她提示，“若未來有天，你走上我的路，壁壘深處, 有我留下的體悟與饋贈。”
秦如清當時只是笑, 如今再看，冥冥之中原來早有註定。
她身為道祖傳人，註定要追隨道祖的步伐，踏上道祖未盡的征途。
所以還有什麽可猶疑的呢。
離開的那天, 秦如清沒跟任何人說。
她討厭一切別離，就當這投身壁壘，是一場屬於個人的、偉大的赴約。
海天一色, 秦如清挑選投身的地點, 在大海深處。
這裏離第六域——道祖的意識海不遠, 冥冥中的直覺告訴她，從這裏入，成功的可能性最大。
而其他人甚至看不到這裏還有道壁壘入口，只有在秦如清眼中, 這裏流光溢彩，像從天幕中洞開了一道深藍色漩渦。
漩渦背後是未知，在引誘她前行。
剛做出邁步的動作, 秦如清眉目一動, 側頭往來路的方向看。
蔚藍大海, 由遠及近，走近一個挺拔如松的纖瘦身影。
秦如清不由得頓住。
那人步調不快，行走在漫漫海上，像一場遷徙，一步一個腳印，帶著虔誠的意味。仿若大海沒有盡頭，他就能一直走下去。
但他顯然是有目的、有終點的。
他面朝秦如清的方向，在秦如清看過來時，猛然加快了腳步。
就這樣看著他走近。二人目光一觸，唐子鳳停住腳步，整頓了下衣袍，像今日只是漫漫歲月中的平常一幕，朝她露出一個和煦的笑。
秦如清不知為何，竟有些緊張，她下落，和唐子鳳站在同一片海面，輕聲問：“唐子鳳，你是來送我的嗎？”
唐子鳳卻搖頭，認真地說：“不，我是來與清清一道的。”
其實看他來的時候，秦如清就有預料。當真聽他親口說出來，心臟猛地鼓勁彈跳了一下。秦如清得承認，她第一反應是歡喜。
但是歡喜過後，她清醒地搖頭：“不行。你知道，我這一去，基本就等於……我不能讓你也跟著一起。”
“清清可以，我為何不行？”唐子鳳淡笑說。
我怎麽能叫你去死呢。秦如清說不出這樣的話，只能故作玩笑地說，“我去，是去成全我奇跡清清的個人高光的，你去是幹嘛？”
唐子鳳依然笑：“那我便去做奇跡清清的高光陪襯。”
秦如清的笑容停了。她睜著眼睛兇巴巴地瞪著唐子鳳。
唐子鳳微笑，順勢牽起秦如清的手，眸色鄭重起來。
“子鳳雙親已故，除了清清，這世上並沒有什麽牽掛的人。”
秦如清想說，你還有家族，還有親朋。但這樣的話說出來矯情——這世上唐子鳳將誰看得最重，秦如清心裏一清二楚。
“多年之前，在秦家，是清清掀開籠罩唐子鳳的黑袍，讓唐子鳳得以窺見天光。”
唐子鳳迄今仍記得，剛進秦家的那段時間，他被秦如清攆在屁股後面“薅羊毛”的場景。
他氣悶，無奈，煩不勝煩，卻又樂在其中。
“唐子鳳因清清而紮根於世。”若沒有清清，他就是個被逐出家族，茫然陰郁的無根之人。
“若清清都沒了，唐子鳳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呢？”
“況且，”唐子鳳一頓，目光看住秦如清，笑容更加輕柔。
“況且，清清怕孤單。有唐子鳳陪著，正好與清清作伴。”
清清怕孤單。
世人只知秦如清天不怕地不怕，熱熱鬧鬧，紅塵作伴。
唯有唐子鳳看出了秦如清怕孤單。
秦如清心裏猛地一酸，矯情得想哭。其實已經瘋狂動搖了，嘴上卻仍嘟噥著說：
“可你是大煉器師，扛鼎修仙界器道未來的存在。你若是跟我一起……”
唐子鳳風雨不動，微微一笑，“該留下的傳承，已經放在器會，與三位大宗師也早已有所交代。”
“子鳳孑然一身，唯有清清了。”唐子鳳故意用他很少用的嘆詠調，聽起來像玩笑，只有秦如清知道他有多認真。
秦如清任由唐子鳳捏著手，心中陷入天人交戰。一會兒擡頭看天，一會兒垂頭看腳面，仿佛腳面上鑲了十個稀世大珍珠。掙紮了半天，嘴裏終於囁嚅出一句：
“可我還沒跟老祖說……叫，叫老祖，去唐家提親。”
唐子鳳更高，秦如清又垂頭，這會兒只能瞧見她烏黑的發頂。卻不在意，笑容溫柔得幾乎要溢出水來，道：
“沒關系，回來之後再去提，也一樣。”
秦如清在心裏別扭了好大一會兒，別扭到最後，反而坦蕩起來。反正、反正小唐早就是她的人了！這樣不是應該的嘛。
一下子擡起頭，眸光水亮，只是面頰微微泛紅。
“那行。”輕咳一聲，感覺有些矯情，語調卻還是忍不住揚起來，“那就這麽辦！”
面色高興起來，絮絮地說：“我也舍不得留你一個人在外面。你自己呆著煉器多悶啊，別又變成跟以前一樣的黑袍小唐了。”
唐子鳳只輕柔看住她，微微蕩起笑意。
秦如清有些憋不住，忽然說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在歸墟傳承路幻境中，我們做了百年道侶……”
終於說出來了！這事兒憋她心裏可把她憋死了！
反正說了，秦如清開始破罐破摔，眼皮上下一掀，又補充，或者說強調一句：“你，你還是我的招婿！”
“我知道。”唐子鳳只笑。
“嘿，我就知道你上回看清了。”說完之後，仿佛卸下了大石，得到了保證，秦如清一下子坦蕩舒適起來，反握住唐子鳳的手。
海面微微蕩起波瀾。起風了。
“我們該走了。”秦如清瞇了瞇眼，看向壁壘的方向，正色起來。
轉過頭來，傾身靠近，用額頭貼住唐子鳳的。唐子鳳漆黑的眸就這樣看著她，順從地任由她動作。
他們額頭相抵的位置逸散出金光。
“我會將你的身軀藏在我的意識海中。我生你生，我死你死。”秦如清無比鄭重地說。
唐子鳳不言語，只看著秦如清微笑，身體逐漸變虛，他的唇輕輕下移，碰向秦如清的。蜻蜓點水的一下，像如夢似幻的祝福。金光散開，最終被秦如清完全收束於眉心識海。
唐子鳳不見了。而秦如清的手撫上眉心，感到空前的充實與安寧。
“現在，我們是一體的。”
她喃喃，目光重新投向壁壘。沒有冒然進入，而是看向太陽升起的地方，輕輕地揮了揮手，像是告別。
彼時，太陽正好在海平面上露出完整明亮的廓形，晨光映照秦如清，將她纖長的身影映出虛虛的光暈。
日光是她的底色。她朝秦家的方向輕聲道：
“再見。”
秦如清入壁壘的那一刻，天光在一瞬間大盛。
所有人都感覺熱，像被天火炙烤。他們不自覺開窗，走到外面，俯瞰太陽。
盛日下，兩界所有的生物居民，聽到仿佛來自天外，又或是來自靈魂深處的聲音：
“今日身殉壁壘，探求大道本真，法則相融之法。望兩界安寧、盛大、永世修好。”
兩界的百姓只知戰火突然的來，突然的走，他們懵懂，淒苦，在世道的夾縫中艱難求生。
如今，他們依然不知前因後果，更不懂什麽大道本源，卻在這聲音響起的時候，齊齊莊重地向日跪下。
起身，淚流滿面。
/
離秦如清投身壁壘不遠的地方，站著三人。
啟榮拭去眼角的淚，袖子拿開的時候眼睛紅彤彤的，“老祖，你說妹妹她剛才是不是在跟我們揮手。”
“是！”老祖沒回應，說話的是陸薇。她的聲音還有些啞，“小五就是在跟我們揮手。”
“可我們為了怕她難過，明明離得很遠。”
老祖這時候才開口，笑嘆的時候，眼中的淚花一閃而逝，“傻小子，以你妹妹現在的本事，你站哪裏她看不見？”
啟榮點頭，感覺情緒恢覆了一些，“不叫大伯伯娘來，真的好嗎？”
“清清已經表達出不想被送別的態度，況且……”老祖一頓，嘆道，“況且叫做父母的親眼看著這一幕，太過殘忍。”
陸薇仍然看著秦如清離開的方向，顯得十分沈默寡言。老祖少不得寬慰這個心思敏銳的孩子，“小唐是要與清清相伴一生的人，他跟著去，我不攔著。陸薇，你還有爹娘……”
陸薇卻搖頭，收住眼眸中的淚意，神色堅定起來，“沒有爹娘，我也不去。”
“秦家是因為她，才發展出今天這樣的規模。”
“我要替小五，守護秦家。”
“還有我！”啟榮連忙接了一句。
陸薇沖啟榮一笑，又道：“況且，我堅信——”
“她一定會歸來。”
像過往的每一次一樣。
歸來，石破天驚，光芒萬丈。
/
十年後。
今日東域不周群島州城正門前，承載了超出正常一倍的人流量。
且有眼色的百姓都瞧得出來，傳送陣前時不時浮現的身影，看神態、服飾、腰間懸掛的玉墜子，皆出自世家。
“東域這又是發生什麽大事了？一上午的，不知跑過去多少靈車飛舟，可算是開了眼了！”坐在城樓前茶攤休憩的幾位客人，就這樣順勢聊了起來。看他們圍坐一圈，像是外地進東域交易物品的散修。
茶攤攤主給客人續上新的茶水，笑著解釋道：“您有所不知，今日，是咱們東域秦氏，秦德明族長的元嬰慶賀典禮呢，這不，那些個世家紛紛卯足了勁兒上來道賀。”
“秦氏……”一個散修眉宇浮現沈思，總覺得這姓氏相當響亮，一時之間卻又摸不著頭腦，“雖說元嬰已是大修士，但，東域世家如雲，一個元嬰砸進去，怕也掀不起什麽水花吧。”
看今日城門的架勢，說是仙品族長生賀都有人信吶。
結果看他疑問，其他散修反而驚了，“賢兄，你莫不是從什麽深山老林裏跑出來的吧，東域秦氏……還有哪個秦氏敢不加前綴這樣稱呼？自然是那一家呀！”
那一家……
這人本來就覺得事情有些不簡單，再看周圍人一副，“你怎麽連秦氏都不知道的”譴責目光，頓時恍悟，驚得差點找不到舌頭，連忙壓低聲音道：
“可是那家，東域接日島，原南嶺郡秦氏？”
眾大笑。
“你才反應過來呀，可不正是！不然哪個秦氏族長一個元嬰大典就能引來這麽大陣仗，可不正是咱們修仙界第一女仙，三軍統帥，救世救民第一女菩薩的如清仙子，所出身的秦氏，才配享受這樣的待遇。今日眾世家所賀的，就是咱們如清仙子的親爹呀！”
這老長一段前綴，那人就這麽不帶停頓地順了下來，周圍其他人卻不覺得長，聽完，還雙手合十，虔誠認真地朝東邊拜拜。
“今日如清仙子的親爹元嬰大典，她說不定就會趕回來相賀呢？”
“如清仙子是去體悟大道本真去啦，少不得要再過十幾年吧，希望我有生之年能一睹如清仙子芳容。”
“若如清仙子真得道歸來，豈是你說見就見的？你還是去宋氏樓前多買幾塊玉簡吧！”
“……”
城門樓前已是這樣的盛況，接日島則更不用說。
原本接日島在秦氏入駐後，只修了一座接通東域的大型傳送陣，後來戰火平息，世家百姓穩定下來後，又逐漸增添了三座。如今是唯一一個接通四域的超大型樞紐島嶼。
這本是仙品才可享受的待遇，但鑒於秦氏的特殊地位，無一世家敢有異議。甚至新添的那幾座傳送陣，本身就是這些世家主動提的。
傳送陣前車馬擁堵，要收了所有代步靈器，在天上等候，才能調度開來。本是怠慢，卻無一人敢有怨言。
這時一位窈窕女仙，朝守衛遞上身份腰牌，那守衛一看，“東域不周明氏家主”，神色更加親切了些。
明氏大宗師乃是唐少爺的師父，而唐少爺與他們家姑娘……總之，明家已是秦家很親近交好的世家了。
招手往裏請：“您請，四少爺已在裏面等您多時了。”
明櫻切一聲，“我都叫他出來接我了。”
守衛偷笑不語，這位可是插隊進來的，已是六少爺動用私權的結果，再露面，明日四域就要傳遍秦明二氏將聯姻的流言了。
啟榮揣著胸，人高馬大站在那兒，面龐早已退去少年的稚嫩，乃是一名真真正正的成熟偉岸男子了。
他如今帶兵管理兩界邊防，為表成熟，還想蓄須，被明櫻嚴厲制止了，道：“本家主不喜長胡子的男修，你若蓄須，就再不與你說話。”
叫啟榮難免嘀咕，哪個男的不長胡子？況且，不是你整日纏著我說話嗎？
可最後那心心念念的胡子，也到底沒留。
看見明櫻，終於站直身體，抱怨：“怎麽這麽磨蹭，吉時快到了。”
“你家大門口太堵。”明櫻掀掀紅唇，熟練地將胳膊挽上去。啟榮紅著臉往下扒拉，卻沒扒開，“今日賓客多，你收斂些！”
“收斂什麽？”精致的眉梢一挑，“東域誰人不知本家主正追你做招婿？”
“今日趕上元嬰大典，正好拜訪五長老。”秦氏五長老，秦德馨，正是秦啟榮的親娘也。
啟榮深一腳淺一腳，幾乎是被明櫻拖著往裏走。修力之極道的大男子，推了半天，竟也沒將旁邊的清瘦女仙推開。
族長院落，幾個侍從正在為秦德明整理大禮服的邊緣褶皺，族長夫人洛嫻在旁悠閑觀賞，最後揮退侍從，親手為秦德明整理了一下冠帽。
“好了，總算拉扯上了元嬰，勉強沒辜負你閨女兒辛苦打下的盛名。”冠帽整理好後，洛嫻嫌棄擺手。
秦德明轉過身，胡子不滿地翹了翹，還是跟以往一樣與妻子拌嘴，“什麽叫拉扯上了元嬰……”
自己拉起袖子看了看，又對著洛嫻轉了一圈，“可還周全？”
“周全，周全！”洛嫻隨口說，“你閨女兒要是回來見了，也定要誇句，‘我爹真帥’”
說完眼神一黯，跟著眼眶就紅了。
秦德明也沈默，很快寬慰妻子道：“今日喜事，說不準清清就真回來了呢！快別叫她看見你哭了。”
洛嫻本就堅強，心裏也相信女兒，三兩下擦了淚，反手推了秦德明一把，“老東西盡會磨蹭，快走吧，外頭人可都在等著你呢！”
秦德明走上接日島修好後又擴建的祭壇，從他踏上第一級階梯起，就有禮官開始唱念賀品名單。
一留水兒的奇珍異寶，聽得他心驚。可他到底沒露出任何驚容，舉著燃起的祭香，一步一步，拾階而上。
其實本來他連這場元嬰大典都不想辦的，清清還未回來，他哪有什麽慶賀的心思。
可老祖卻說：
“外頭人的熱情，對秦家無處宣洩的感激，總要有個出口，你正巧結嬰，時機恰好。”
秦德明本想說，元嬰在東域也不夠看吶，哪裏就值得這樣大動幹戈。
結果老祖像是看出了他要說什麽，嚴厲道：“別說是元嬰，你就算只是個築基，四域的人也照樣會恭恭敬敬捧著你，因為什麽還用我說？”
停頓了一瞬，眸光直視秦德明：“清清在生死間為秦家掙來的榮光，你這個做父親的，要替她推拒了嗎？”
因為這一句，才叫秦德明真正決定走上臺前，為清清背起一切。
“至少清清歸來的時候，看見秦家欣欣向榮，能讚一句，老爹幹得不錯！”秦德明心道。
獸族的唱念禮單叫秦德明回神。
“風葉子一千枚，萬年份輕靈芝一千只……上古九階獸核十枚。”
秦德明不由得側目，看向階梯旁邊的獸族新皇……聽說他與清清有些交情。
而今他的元嬰大典，獸皇親至接日島相賀，這樣的無上榮光，連兩大仙品都沒有。
秦德明收回目光，繼續而上，莫名感覺心神不寧，“難不成那多眼睛狼妖怪要來搗亂？可仙品的兩大執事都來了，應該不會出茬子。”
踏上最後一階玉梯，禮單也唱念完畢了，無事發生。秦德明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松一口氣，肅立面容，準備將香插上祭爐。
卻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周遭，這片時空好像頃刻安靜了下來。
秦德明的心狂跳起來，像有預感，顫抖著手回頭。
一道紅衣身影，輕盈立在那裏。墨發垂落，嘴角含笑，襯得那一角天光，似乎都卓然亮堂了起來。
高位之上的老祖轟地一下站起身，周圍或站立或盤坐的世家高層，驚了個七零八倒。
狼皇禿嚕的六只神目，一下子睜大。
臺下，啟榮呆呆的已經沒有表情，而他旁邊的明櫻捂住嘴，指著旁邊的人：“唐子鳳！”
又擡頭看向祭臺上驚世的紅衣身影，終於啊啊叫了起來。
唐子鳳眸光掃過明櫻挽著啟榮的姿勢，了然一笑，視線偏轉，看向臺上。屬於她的榮光，他站在臺下就行了。
祭壇上，秦如清笑著開口，聲音清晰傳遍每個人的耳中：
“爹，娘。諸位——”
“清清歸矣！”
說著上前，接過秦德明手中的祭香，輕輕插在足有一人高的巨大香爐中。
再一擡眸，老父親已經不顧場合，將臉給哭花了。
“親爹，族長大人，您看看場合呢？”秦如清一挑眉，壓低聲音說。
秦德明這才恍悟。旁邊不遠處同樣淚流滿面的洛嫻，狠狠瞪了老東西一眼，意思是“天殺的你敢塌女兒的臺！”
看見親爹亂七八槽把臉上的淚擦了，清清嗓子整頓好姿容，秦如清一笑，忽而飛躍至唱念的禮官前。
那禮官握著卷軸，差點沒嚇趴下，激動含淚地喊了聲：“小小姐！”
秦家人對秦如清的稱謂亂七八槽，有叫六長老，有叫五小姐，有的叫統領，還有些秦氏老人，就管秦如清叫小小姐，專指她是秦氏三代嫡系最小的一位姑娘。
能叫秦如清小小姐的，無一不是把她看得跟自己孩子一樣尊敬疼愛的。
秦如清朝禮官一笑，親熱地捏了捏她的手，道：
“今日我父元嬰大典，我這個做女兒的，該奉上一份賀禮。”
擡擡下巴，示意禮官，“記！”
這位秦氏老人的職業素養還是極其過關的，當即顫抖著執起筆，做出記的姿態來。
“秦氏如清，贈與接日島金品氏族，秦氏族長秦德明，一道兩界本源法則之力。”
秦如清說著，伸手向天，輕描淡寫一捏，竟捏出一道難以用言語描述的金色光線。朝光線輕吹一口氣，“去！”
光線像有靈智一樣飛起，盤旋幾圈，飛快鉆入秦德明體內。
很快，秦德明身體金光大盛，氣息瞬間攀升，修為一舉來到元嬰中期。
要知道，他可是才結嬰啊！而元嬰之後，每一層小境界的突破，都至少需要修士少則幾年多至十幾年的打磨。
如今在秦如清的手中，只需一道神秘光線，一句輕飄飄的，“去”，這擡手間攪動風雲的偉力，叫人震撼。
眾這才明白過來秦如清此舉的用意——兩界本源法則之力，大道本真，她成功了？！
迎向無數灼熱期盼的目光，秦如清瑩瑩一笑，只回了四個字：
“幸不辱命。”
幸不辱命。
第五盛長長籲出一口氣。
風琴雪灼灼看著擡上的紅衣身影。
狼王摸了摸新長出來的那只眼睛，本以為做了皇，已經算不錯，卻想起那日歸墟之戰，他親口認輸。原本當成恥辱，如今卻釋然。
面對這樣的人，他輸得不怨。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統領受我等一拜！”
於是人潮湧動，齊齊拜下。
秦如清立在中央，既不驚懼，也不惶恐。只平淡地想，既然氣氛已經烘托到這了，索性場面再大一些。
她單手結了個印，眉心火紋一閃，一股浩瀚的能量震開，又瞬間收攏。
不多時，郎朗晴日竟然下起靈雨。
跪拜的人群怔然地擡起頭，感受到靈雨落到身上傳來的神異波動，像源於靈魂的桎梏被打碎，停駐多年的瓶頸竟然有了松動的跡象。
祭壇上，秦如清高聲：“今日盛會，賜一場本源靈雨，與眾同喜。”
“一賀我父結嬰。”
“二賀我幸運歸來。”
“三賀本源相融，大道終全，百姓安定，萬民歸心！”
……
那日祭典上的人，永不會忘記這一幕。
紅衣女仙，單手執印，於天幕接引下銀河一樣閃爍的流光。
萬千流螢，唯她一抹紅色。
她是光芒的起源與核心，是萬眾矚目與呼聲所朝拜的終點。
她將光托舉。
她比光還璀璨。
*
乾元三千一百八十五年。
人族領袖秦氏如清領悟兩界本源法則，於南部原始密林建立第一座法則塔。
法則塔領地之內，兩界本源交融，大道還真。
又三年。
兩界共建立八十一座法則塔，至此，法則塔覆蓋兩界所有領域。壁壘消散，大道歸一。
壁壘消散的那一刻，萬民皆知。
乃因天道下降功德，霞光籠罩東域接日島界石，抹去“金”字，替之以“仙”
天授晉品，天地書刻錄，功德加身。
乃稱秦氏，第一仙品。
——正文完——
首發。
文/蘇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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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稱秦氏，第一仙品。◎
如何融合兩界本源法則？
秦如清沒有把握, 只有一個思路。
如無量天尊，青蓮道祖一樣，投身世界壁壘, 以身去體悟法則本源。
早在第六域時, 道祖就曾給過她提示，“若未來有天，你走上我的路，壁壘深處, 有我留下的體悟與饋贈。”
秦如清當時只是笑, 如今再看，冥冥之中原來早有註定。
她身為道祖傳人，註定要追隨道祖的步伐，踏上道祖未盡的征途。
所以還有什麽可猶疑的呢。
離開的那天, 秦如清沒跟任何人說。
她討厭一切別離，就當這投身壁壘，是一場屬於個人的、偉大的赴約。
海天一色, 秦如清挑選投身的地點, 在大海深處。
這裏離第六域——道祖的意識海不遠, 冥冥中的直覺告訴她，從這裏入，成功的可能性最大。
而其他人甚至看不到這裏還有道壁壘入口，只有在秦如清眼中, 這裏流光溢彩，像從天幕中洞開了一道深藍色漩渦。
漩渦背後是未知，在引誘她前行。
剛做出邁步的動作, 秦如清眉目一動, 側頭往來路的方向看。
蔚藍大海, 由遠及近，走近一個挺拔如松的纖瘦身影。
秦如清不由得頓住。
那人步調不快，行走在漫漫海上，像一場遷徙，一步一個腳印，帶著虔誠的意味。仿若大海沒有盡頭，他就能一直走下去。
但他顯然是有目的、有終點的。
他面朝秦如清的方向，在秦如清看過來時，猛然加快了腳步。
就這樣看著他走近。二人目光一觸，唐子鳳停住腳步，整頓了下衣袍，像今日只是漫漫歲月中的平常一幕，朝她露出一個和煦的笑。
秦如清不知為何，竟有些緊張，她下落，和唐子鳳站在同一片海面，輕聲問：“唐子鳳，你是來送我的嗎？”
唐子鳳卻搖頭，認真地說：“不，我是來與清清一道的。”
其實看他來的時候，秦如清就有預料。當真聽他親口說出來，心臟猛地鼓勁彈跳了一下。秦如清得承認，她第一反應是歡喜。
但是歡喜過後，她清醒地搖頭：“不行。你知道，我這一去，基本就等於……我不能讓你也跟著一起。”
“清清可以，我為何不行？”唐子鳳淡笑說。
我怎麽能叫你去死呢。秦如清說不出這樣的話，只能故作玩笑地說，“我去，是去成全我奇跡清清的個人高光的，你去是幹嘛？”
唐子鳳依然笑：“那我便去做奇跡清清的高光陪襯。”
秦如清的笑容停了。她睜著眼睛兇巴巴地瞪著唐子鳳。
唐子鳳微笑，順勢牽起秦如清的手，眸色鄭重起來。
“子鳳雙親已故，除了清清，這世上並沒有什麽牽掛的人。”
秦如清想說，你還有家族，還有親朋。但這樣的話說出來矯情——這世上唐子鳳將誰看得最重，秦如清心裏一清二楚。
“多年之前，在秦家，是清清掀開籠罩唐子鳳的黑袍，讓唐子鳳得以窺見天光。”
唐子鳳迄今仍記得，剛進秦家的那段時間，他被秦如清攆在屁股後面“薅羊毛”的場景。
他氣悶，無奈，煩不勝煩，卻又樂在其中。
“唐子鳳因清清而紮根於世。”若沒有清清，他就是個被逐出家族，茫然陰郁的無根之人。
“若清清都沒了，唐子鳳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呢？”
“況且，”唐子鳳一頓，目光看住秦如清，笑容更加輕柔。
“況且，清清怕孤單。有唐子鳳陪著，正好與清清作伴。”
清清怕孤單。
世人只知秦如清天不怕地不怕，熱熱鬧鬧，紅塵作伴。
唯有唐子鳳看出了秦如清怕孤單。
秦如清心裏猛地一酸，矯情得想哭。其實已經瘋狂動搖了，嘴上卻仍嘟噥著說：
“可你是大煉器師，扛鼎修仙界器道未來的存在。你若是跟我一起……”
唐子鳳風雨不動，微微一笑，“該留下的傳承，已經放在器會，與三位大宗師也早已有所交代。”
“子鳳孑然一身，唯有清清了。”唐子鳳故意用他很少用的嘆詠調，聽起來像玩笑，只有秦如清知道他有多認真。
秦如清任由唐子鳳捏著手，心中陷入天人交戰。一會兒擡頭看天，一會兒垂頭看腳面，仿佛腳面上鑲了十個稀世大珍珠。掙紮了半天，嘴裏終於囁嚅出一句：
“可我還沒跟老祖說……叫，叫老祖，去唐家提親。”
唐子鳳更高，秦如清又垂頭，這會兒只能瞧見她烏黑的發頂。卻不在意，笑容溫柔得幾乎要溢出水來，道：
“沒關系，回來之後再去提，也一樣。”
秦如清在心裏別扭了好大一會兒，別扭到最後，反而坦蕩起來。反正、反正小唐早就是她的人了！這樣不是應該的嘛。
一下子擡起頭，眸光水亮，只是面頰微微泛紅。
“那行。”輕咳一聲，感覺有些矯情，語調卻還是忍不住揚起來，“那就這麽辦！”
面色高興起來，絮絮地說：“我也舍不得留你一個人在外面。你自己呆著煉器多悶啊，別又變成跟以前一樣的黑袍小唐了。”
唐子鳳只輕柔看住她，微微蕩起笑意。
秦如清有些憋不住，忽然說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在歸墟傳承路幻境中，我們做了百年道侶……”
終於說出來了！這事兒憋她心裏可把她憋死了！
反正說了，秦如清開始破罐破摔，眼皮上下一掀，又補充，或者說強調一句：“你，你還是我的招婿！”
“我知道。”唐子鳳只笑。
“嘿，我就知道你上回看清了。”說完之後，仿佛卸下了大石，得到了保證，秦如清一下子坦蕩舒適起來，反握住唐子鳳的手。
海面微微蕩起波瀾。起風了。
“我們該走了。”秦如清瞇了瞇眼，看向壁壘的方向，正色起來。
轉過頭來，傾身靠近，用額頭貼住唐子鳳的。唐子鳳漆黑的眸就這樣看著她，順從地任由她動作。
他們額頭相抵的位置逸散出金光。
“我會將你的身軀藏在我的意識海中。我生你生，我死你死。”秦如清無比鄭重地說。
唐子鳳不言語，只看著秦如清微笑，身體逐漸變虛，他的唇輕輕下移，碰向秦如清的。蜻蜓點水的一下，像如夢似幻的祝福。金光散開，最終被秦如清完全收束於眉心識海。
唐子鳳不見了。而秦如清的手撫上眉心，感到空前的充實與安寧。
“現在，我們是一體的。”
她喃喃，目光重新投向壁壘。沒有冒然進入，而是看向太陽升起的地方，輕輕地揮了揮手，像是告別。
彼時，太陽正好在海平面上露出完整明亮的廓形，晨光映照秦如清，將她纖長的身影映出虛虛的光暈。
日光是她的底色。她朝秦家的方向輕聲道：
“再見。”
秦如清入壁壘的那一刻，天光在一瞬間大盛。
所有人都感覺熱，像被天火炙烤。他們不自覺開窗，走到外面，俯瞰太陽。
盛日下，兩界所有的生物居民，聽到仿佛來自天外，又或是來自靈魂深處的聲音：
“今日身殉壁壘，探求大道本真，法則相融之法。望兩界安寧、盛大、永世修好。”
兩界的百姓只知戰火突然的來，突然的走，他們懵懂，淒苦，在世道的夾縫中艱難求生。
如今，他們依然不知前因後果，更不懂什麽大道本源，卻在這聲音響起的時候，齊齊莊重地向日跪下。
起身，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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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秦如清投身壁壘不遠的地方，站著三人。
啟榮拭去眼角的淚，袖子拿開的時候眼睛紅彤彤的，“老祖，你說妹妹她剛才是不是在跟我們揮手。”
“是！”老祖沒回應，說話的是陸薇。她的聲音還有些啞，“小五就是在跟我們揮手。”
“可我們為了怕她難過，明明離得很遠。”
老祖這時候才開口，笑嘆的時候，眼中的淚花一閃而逝，“傻小子，以你妹妹現在的本事，你站哪裏她看不見？”
啟榮點頭，感覺情緒恢覆了一些，“不叫大伯伯娘來，真的好嗎？”
“清清已經表達出不想被送別的態度，況且……”老祖一頓，嘆道，“況且叫做父母的親眼看著這一幕，太過殘忍。”
陸薇仍然看著秦如清離開的方向，顯得十分沈默寡言。老祖少不得寬慰這個心思敏銳的孩子，“小唐是要與清清相伴一生的人，他跟著去，我不攔著。陸薇，你還有爹娘……”
陸薇卻搖頭，收住眼眸中的淚意，神色堅定起來，“沒有爹娘，我也不去。”
“秦家是因為她，才發展出今天這樣的規模。”
“我要替小五，守護秦家。”
“還有我！”啟榮連忙接了一句。
陸薇沖啟榮一笑，又道：“況且，我堅信——”
“她一定會歸來。”
像過往的每一次一樣。
歸來，石破天驚，光芒萬丈。
/
十年後。
今日東域不周群島州城正門前，承載了超出正常一倍的人流量。
且有眼色的百姓都瞧得出來，傳送陣前時不時浮現的身影，看神態、服飾、腰間懸掛的玉墜子，皆出自世家。
“東域這又是發生什麽大事了？一上午的，不知跑過去多少靈車飛舟，可算是開了眼了！”坐在城樓前茶攤休憩的幾位客人，就這樣順勢聊了起來。看他們圍坐一圈，像是外地進東域交易物品的散修。
茶攤攤主給客人續上新的茶水，笑著解釋道：“您有所不知，今日，是咱們東域秦氏，秦德明族長的元嬰慶賀典禮呢，這不，那些個世家紛紛卯足了勁兒上來道賀。”
“秦氏……”一個散修眉宇浮現沈思，總覺得這姓氏相當響亮，一時之間卻又摸不著頭腦，“雖說元嬰已是大修士，但，東域世家如雲，一個元嬰砸進去，怕也掀不起什麽水花吧。”
看今日城門的架勢，說是仙品族長生賀都有人信吶。
結果看他疑問，其他散修反而驚了，“賢兄，你莫不是從什麽深山老林裏跑出來的吧，東域秦氏……還有哪個秦氏敢不加前綴這樣稱呼？自然是那一家呀！”
那一家……
這人本來就覺得事情有些不簡單，再看周圍人一副，“你怎麽連秦氏都不知道的”譴責目光，頓時恍悟，驚得差點找不到舌頭，連忙壓低聲音道：
“可是那家，東域接日島，原南嶺郡秦氏？”
眾大笑。
“你才反應過來呀，可不正是！不然哪個秦氏族長一個元嬰大典就能引來這麽大陣仗，可不正是咱們修仙界第一女仙，三軍統帥，救世救民第一女菩薩的如清仙子，所出身的秦氏，才配享受這樣的待遇。今日眾世家所賀的，就是咱們如清仙子的親爹呀！”
這老長一段前綴，那人就這麽不帶停頓地順了下來，周圍其他人卻不覺得長，聽完，還雙手合十，虔誠認真地朝東邊拜拜。
“今日如清仙子的親爹元嬰大典，她說不定就會趕回來相賀呢？”
“如清仙子是去體悟大道本真去啦，少不得要再過十幾年吧，希望我有生之年能一睹如清仙子芳容。”
“若如清仙子真得道歸來，豈是你說見就見的？你還是去宋氏樓前多買幾塊玉簡吧！”
“……”
城門樓前已是這樣的盛況，接日島則更不用說。
原本接日島在秦氏入駐後，只修了一座接通東域的大型傳送陣，後來戰火平息，世家百姓穩定下來後，又逐漸增添了三座。如今是唯一一個接通四域的超大型樞紐島嶼。
這本是仙品才可享受的待遇，但鑒於秦氏的特殊地位，無一世家敢有異議。甚至新添的那幾座傳送陣，本身就是這些世家主動提的。
傳送陣前車馬擁堵，要收了所有代步靈器，在天上等候，才能調度開來。本是怠慢，卻無一人敢有怨言。
這時一位窈窕女仙，朝守衛遞上身份腰牌，那守衛一看，“東域不周明氏家主”，神色更加親切了些。
明氏大宗師乃是唐少爺的師父，而唐少爺與他們家姑娘……總之，明家已是秦家很親近交好的世家了。
招手往裏請：“您請，四少爺已在裏面等您多時了。”
明櫻切一聲，“我都叫他出來接我了。”
守衛偷笑不語，這位可是插隊進來的，已是六少爺動用私權的結果，再露面，明日四域就要傳遍秦明二氏將聯姻的流言了。
啟榮揣著胸，人高馬大站在那兒，面龐早已退去少年的稚嫩，乃是一名真真正正的成熟偉岸男子了。
他如今帶兵管理兩界邊防，為表成熟，還想蓄須，被明櫻嚴厲制止了，道：“本家主不喜長胡子的男修，你若蓄須，就再不與你說話。”
叫啟榮難免嘀咕，哪個男的不長胡子？況且，不是你整日纏著我說話嗎？
可最後那心心念念的胡子，也到底沒留。
看見明櫻，終於站直身體，抱怨：“怎麽這麽磨蹭，吉時快到了。”
“你家大門口太堵。”明櫻掀掀紅唇，熟練地將胳膊挽上去。啟榮紅著臉往下扒拉，卻沒扒開，“今日賓客多，你收斂些！”
“收斂什麽？”精致的眉梢一挑，“東域誰人不知本家主正追你做招婿？”
“今日趕上元嬰大典，正好拜訪五長老。”秦氏五長老，秦德馨，正是秦啟榮的親娘也。
啟榮深一腳淺一腳，幾乎是被明櫻拖著往裏走。修力之極道的大男子，推了半天，竟也沒將旁邊的清瘦女仙推開。
族長院落，幾個侍從正在為秦德明整理大禮服的邊緣褶皺，族長夫人洛嫻在旁悠閑觀賞，最後揮退侍從，親手為秦德明整理了一下冠帽。
“好了，總算拉扯上了元嬰，勉強沒辜負你閨女兒辛苦打下的盛名。”冠帽整理好後，洛嫻嫌棄擺手。
秦德明轉過身，胡子不滿地翹了翹，還是跟以往一樣與妻子拌嘴，“什麽叫拉扯上了元嬰……”
自己拉起袖子看了看，又對著洛嫻轉了一圈，“可還周全？”
“周全，周全！”洛嫻隨口說，“你閨女兒要是回來見了，也定要誇句，‘我爹真帥’”
說完眼神一黯，跟著眼眶就紅了。
秦德明也沈默，很快寬慰妻子道：“今日喜事，說不準清清就真回來了呢！快別叫她看見你哭了。”
洛嫻本就堅強，心裏也相信女兒，三兩下擦了淚，反手推了秦德明一把，“老東西盡會磨蹭，快走吧，外頭人可都在等著你呢！”
秦德明走上接日島修好後又擴建的祭壇，從他踏上第一級階梯起，就有禮官開始唱念賀品名單。
一留水兒的奇珍異寶，聽得他心驚。可他到底沒露出任何驚容，舉著燃起的祭香，一步一步，拾階而上。
其實本來他連這場元嬰大典都不想辦的，清清還未回來，他哪有什麽慶賀的心思。
可老祖卻說：
“外頭人的熱情，對秦家無處宣洩的感激，總要有個出口，你正巧結嬰，時機恰好。”
秦德明本想說，元嬰在東域也不夠看吶，哪裏就值得這樣大動幹戈。
結果老祖像是看出了他要說什麽，嚴厲道：“別說是元嬰，你就算只是個築基，四域的人也照樣會恭恭敬敬捧著你，因為什麽還用我說？”
停頓了一瞬，眸光直視秦德明：“清清在生死間為秦家掙來的榮光，你這個做父親的，要替她推拒了嗎？”
因為這一句，才叫秦德明真正決定走上臺前，為清清背起一切。
“至少清清歸來的時候，看見秦家欣欣向榮，能讚一句，老爹幹得不錯！”秦德明心道。
獸族的唱念禮單叫秦德明回神。
“風葉子一千枚，萬年份輕靈芝一千只……上古九階獸核十枚。”
秦德明不由得側目，看向階梯旁邊的獸族新皇……聽說他與清清有些交情。
而今他的元嬰大典，獸皇親至接日島相賀，這樣的無上榮光，連兩大仙品都沒有。
秦德明收回目光，繼續而上，莫名感覺心神不寧，“難不成那多眼睛狼妖怪要來搗亂？可仙品的兩大執事都來了，應該不會出茬子。”
踏上最後一階玉梯，禮單也唱念完畢了，無事發生。秦德明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松一口氣，肅立面容，準備將香插上祭爐。
卻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周遭，這片時空好像頃刻安靜了下來。
秦德明的心狂跳起來，像有預感，顫抖著手回頭。
一道紅衣身影，輕盈立在那裏。墨發垂落，嘴角含笑，襯得那一角天光，似乎都卓然亮堂了起來。
高位之上的老祖轟地一下站起身，周圍或站立或盤坐的世家高層，驚了個七零八倒。
狼皇禿嚕的六只神目，一下子睜大。
臺下，啟榮呆呆的已經沒有表情，而他旁邊的明櫻捂住嘴，指著旁邊的人：“唐子鳳！”
又擡頭看向祭臺上驚世的紅衣身影，終於啊啊叫了起來。
唐子鳳眸光掃過明櫻挽著啟榮的姿勢，了然一笑，視線偏轉，看向臺上。屬於她的榮光，他站在臺下就行了。
祭壇上，秦如清笑著開口，聲音清晰傳遍每個人的耳中：
“爹，娘。諸位——”
“清清歸矣！”
說著上前，接過秦德明手中的祭香，輕輕插在足有一人高的巨大香爐中。
再一擡眸，老父親已經不顧場合，將臉給哭花了。
“親爹，族長大人，您看看場合呢？”秦如清一挑眉，壓低聲音說。
秦德明這才恍悟。旁邊不遠處同樣淚流滿面的洛嫻，狠狠瞪了老東西一眼，意思是“天殺的你敢塌女兒的臺！”
看見親爹亂七八槽把臉上的淚擦了，清清嗓子整頓好姿容，秦如清一笑，忽而飛躍至唱念的禮官前。
那禮官握著卷軸，差點沒嚇趴下，激動含淚地喊了聲：“小小姐！”
秦家人對秦如清的稱謂亂七八槽，有叫六長老，有叫五小姐，有的叫統領，還有些秦氏老人，就管秦如清叫小小姐，專指她是秦氏三代嫡系最小的一位姑娘。
能叫秦如清小小姐的，無一不是把她看得跟自己孩子一樣尊敬疼愛的。
秦如清朝禮官一笑，親熱地捏了捏她的手，道：
“今日我父元嬰大典，我這個做女兒的，該奉上一份賀禮。”
擡擡下巴，示意禮官，“記！”
這位秦氏老人的職業素養還是極其過關的，當即顫抖著執起筆，做出記的姿態來。
“秦氏如清，贈與接日島金品氏族，秦氏族長秦德明，一道兩界本源法則之力。”
秦如清說著，伸手向天，輕描淡寫一捏，竟捏出一道難以用言語描述的金色光線。朝光線輕吹一口氣，“去！”
光線像有靈智一樣飛起，盤旋幾圈，飛快鉆入秦德明體內。
很快，秦德明身體金光大盛，氣息瞬間攀升，修為一舉來到元嬰中期。
要知道，他可是才結嬰啊！而元嬰之後，每一層小境界的突破，都至少需要修士少則幾年多至十幾年的打磨。
如今在秦如清的手中，只需一道神秘光線，一句輕飄飄的，“去”，這擡手間攪動風雲的偉力，叫人震撼。
眾這才明白過來秦如清此舉的用意——兩界本源法則之力，大道本真，她成功了？！
迎向無數灼熱期盼的目光，秦如清瑩瑩一笑，只回了四個字：
“幸不辱命。”
幸不辱命。
第五盛長長籲出一口氣。
風琴雪灼灼看著擡上的紅衣身影。
狼王摸了摸新長出來的那只眼睛，本以為做了皇，已經算不錯，卻想起那日歸墟之戰，他親口認輸。原本當成恥辱，如今卻釋然。
面對這樣的人，他輸得不怨。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統領受我等一拜！”
於是人潮湧動，齊齊拜下。
秦如清立在中央，既不驚懼，也不惶恐。只平淡地想，既然氣氛已經烘托到這了，索性場面再大一些。
她單手結了個印，眉心火紋一閃，一股浩瀚的能量震開，又瞬間收攏。
不多時，郎朗晴日竟然下起靈雨。
跪拜的人群怔然地擡起頭，感受到靈雨落到身上傳來的神異波動，像源於靈魂的桎梏被打碎，停駐多年的瓶頸竟然有了松動的跡象。
祭壇上，秦如清高聲：“今日盛會，賜一場本源靈雨，與眾同喜。”
“一賀我父結嬰。”
“二賀我幸運歸來。”
“三賀本源相融，大道終全，百姓安定，萬民歸心！”
……
那日祭典上的人，永不會忘記這一幕。
紅衣女仙，單手執印，於天幕接引下銀河一樣閃爍的流光。
萬千流螢，唯她一抹紅色。
她是光芒的起源與核心，是萬眾矚目與呼聲所朝拜的終點。
她將光托舉。
她比光還璀璨。
*
乾元三千一百八十五年。
人族領袖秦氏如清領悟兩界本源法則，於南部原始密林建立第一座法則塔。
法則塔領地之內，兩界本源交融，大道還真。
又三年。
兩界共建立八十一座法則塔，至此，法則塔覆蓋兩界所有領域。壁壘消散，大道歸一。
壁壘消散的那一刻，萬民皆知。
乃因天道下降功德，霞光籠罩東域接日島界石，抹去“金”字，替之以“仙”
天授晉品，天地書刻錄，功德加身。
乃稱秦氏，第一仙品。
——正文完——
首發。
文/蘇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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