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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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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為五音不全人士,花清遲對戲曲這類東西,基本沒有好感,家裏招戲班子什麽的,他只是坐陪賞花,且他只對長得妖嬈的女性戲子感興趣。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花清遲在吃了小笙他娘一個悶虧,造出非婚生子後,他對任何唱戲的,都沒有興趣不說,還有些厭惡了。

眼見著程蝶衣毫無顧忌的進來,他的眉頭微微一皺,還未開口,程蝶衣已經蹭到花清遠的身邊了。

花清遠似是習以為常,並不因為室內還有一個人,而停滯了動作,他伸手一攬,拉住程蝶衣。廳堂正中,只有花清遠和花清遲坐的兩把椅子,其它椅子距離都遠,花清遠直接叫程蝶衣坐到了他腿上。

花清遲以前就聽過程蝶衣的名字,後來,花清遠和程蝶衣扯在一處,就不止是聽了,已經到了如雷灌耳的地步,但如此近距離的相看,還是第一次。

程蝶衣長得好看,他早就知道了。

能唱旦角的,還是紅翻天的,總不會模樣差勁的,但離近了後,花清遲才註意,程蝶衣不只單單是好看了。他真有一種獨自的魅惑,五官深處,好像抹著一層淡淡憂傷,很是惹人憐。怪不得他家六弟如此入迷。

他是不好這一口,如何也理解不成的,男人再好看、再有魅力,還能敵得過女人的嬌柔嫵媚?

“三哥,這是蝶衣,你見過的,他以前常去咱家獻藝的,虞姬是唱得極好極好的,如今成了我的虞姬,”花清遠一臉難言的驕傲,好像撿了多大的寶貝似的,愛不釋手,看得花清遲十分刺眼,又不好說什麽,連帶著看程蝶衣的目光,漸漸側目,慢慢收攏回來了。

花清遠裝作無知無覺,“蝶衣,這是我三哥,”繼續介紹著,也不管被介紹的當事人兩方是何態度。

程蝶衣雖心裏看花清遲不順眼,但面上還是過得去的,拱拱手,皮笑肉不笑地叫了一聲,“三哥!”然後,如期欣賞到花清遲如吞了蒼蠅一般的表情,心裏美滋滋的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氣不死你、惡心死你!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花清遠一起久了,程蝶衣越發學得‘不地道’了。

因著有程蝶衣在,花清遲有些話就不好說了,向花清遠用眼神示意,花清遠假裝沒看到,手拉著程蝶衣的手,輕柔地撫摸著,仿佛天地之大,他的註意力都在這雙手上。

花清遲說不出來話,花清遠也不會幹摸著的,他垂著眼眸,聲音溫和,緩緩地說道:“謝謝三哥有好事想著我,我這個人吧,性情疏懶,你最是了解我的,當初爹在政府的時候,也給我謀過職位,都被我推了,做為家裏最小的孩子,承蒙上面幾位兄長對我萬分疼愛,到是養成我這種不服管教、懶散自由的性格,以前,咱們自己人管著,我還……,別說現在……,我怕事做不成,我再給哥哥惹來些許麻煩,添堵啊。”

花清遠兩個省略號,用得恰到好處,花清遲不是花清邁那種不通俗務之人,一言之中,也說中了他的心思。花清遠說的,也正是他擔心的。

在政府部門裏,有自己的助力最好,萬一這助力不能起正能量,反到起了反作用,那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花清遠不看花清遲什麽反應,扭頭,落了一吻到程蝶衣的臉頰上,長嘆道:“說實話,蝶衣一個堂堂錦繡男兒跟著我,已是萬分委屈,我有生之年,願意長守他的身邊。”

花清遠這話說得深情,程蝶衣聽得心裏舒服,他就覺得他這一輩子,沒有靠錯人。

花清遲眼睛瞪圓,一聲驚吼,“這一輩子什麽也不做了?”守著個男戲子,天天情情愛愛?這對於正常人來說,很不可理喻。

花清遠可不覺得,“人活一輩子,怎麽活都是活,王候將相、平民百姓,最後都逃不過死,做什麽都是個追求,小弟這輩子,就這個追求了。”

花清遲徹底無語了,他六弟這追求和他四弟的同不能被他理解。眼看著他六弟和那位眉目清秀的男戲子就要摟在一起摸了,他沒辦法再坐下去了。

用著這種方法溫緩地‘送’走花清遲後,花清遠的神情沈默下去了。

這只是一個開始,他覺得這不是什麽好兆頭。

程蝶衣明白花清遠的心思,他的手搭到花清遠的肩頭,低聲說:“要不……咱們也躲出去吧。”

梨園裏,已經有不少名人,搬去了上海。他和花清遠說過,花清遠沒太同意。

三七年後的上海,也不是太平的地方。要去,最好是國外,國外最好的地方當然是北美洲,安穩。

但依著他們現在的情況,去那個地方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呢,國不強民還弱,去了是挨欺負,找說理的地方都沒有,還不如癩混在國內,至少家族強大,一時半會兒,沒有人敢碰他們。

日本人再如何的蠻橫,也是外來戶,終究鬥不過地頭蛇的,何況泱泱中國,這是一條巨龍。

等著混到了解放,他再想辦法,把他和程蝶衣的關系轉到香港或是澳門去。亞洲人,還是呆在亞洲舒服。

“你別擔心,有我在呢,咱們不會有事的,”花清遠揉了揉程蝶衣的頭發。

昨日才剪的,有些短了,今早還沒有抹發油,豎在兩側,伸手處,正好紮在手心,癢癢的,一直癢在心裏。一把摟住程蝶衣,把心裏的癢,擴去全身了。

今天,程蝶衣主動站出來,幫著自己解圍,他們兩個這一出戲,配合得也叫天衣無縫了。以後,再有人來騷擾他們,怕是只這一招不行的,還要想想,免得到時候出手不及。

被花清遠抱起,程蝶衣的雙手緊緊抓到花清遠的後肩,揉皺了那一處的衣服,像秋日盛開的菊花,瓣瓣微擺,就成擺成了勾人心的網。

1937年就這麽風雨飄搖地過去了。隨著一個又一個地方的淪陷,整個中國都陷入到戰爭的火海中。

日本人打進太原的前夕,花清遠接到他二哥捎來的口信,父親和母親以及外祖父母一家,已經過了黃河,轉去了陜西,算是平安吧。

這期間,花清遠除了偶爾去袁四爺以及以前相熟的幾位朋友處轉轉,幾乎是蟄居在家,與誰都不交不往了。

程蝶衣不唱戲後,段小樓也為了菊仙及菊仙肚子裏的孩子,除了偶爾登臺,大部分時間,都是守在家裏店裏的。

小院,因為著人多,到是不顯冷清,比以前熱鬧起來。

到了年底,菊仙的肚子如扣了大盆一般,看著都嚇人,段小樓每每望著,都忍不住摸下巴。

程蝶衣吩咐著小笙,不準靠過去,怕小孩子手腳毛手,真要是碰到了,那肚子就會漏了似的。

菊仙自己到不太在意,生孩子嘛,哪個女人沒生過。女人做母親,是一種本能,應是比做人家老婆好做的,她相信她自己,會把這種本能掌握好的。

花清遠務實一些,已經與潘彼得所在的醫院聯系了,等著菊仙到預產期後,直接送過去就好。

在北平大部分民族企業受到日本人沖擊,包括醫院、銀行、學校等等公共設施時,潘彼得的醫院得以保存,全在於他們的院長是德國人。

“這樣不唱戲,也不是法子啊!”

段小樓摸著腦門,有些發愁,菊仙的店鋪生意並不好,最多夠吃碗清粥、餓不死的。他們以前有積攢,此時手頭都不發緊,但有了孩子以後呢?大人可以緊緊,孩子……,他舍不得。

程蝶衣拿著水墨淡藍花的茶蓋,打著同色系的茶碗,發出清脆的一聲響,他又何嘗不想登臺唱戲,他和段小樓,都是正當年的好時候。本該是對臺上萬分出挑的,結果卻……

花清遠從來沒有攔著他,只偶爾說一、兩句。他不甚明白大道理,卻曉得一旦他們唱了,日本人不會善罷的。搞不好,他也會被扣個漢奸的帽子,——他已經從花清邁嘴裏徹底清楚‘漢奸’是有多麽十惡不赫的了。

前街胡筒那個張老板,因著給日本人買辦,昨兒出門時,遭了暗槍,人沒死,胳膊卻是實實在在的落個槍眼。據說是除奸隊做的。

北平城裏,原有的那些梨園角兒們,一個又一個的躲去了上海,以為上海安全似的。哎,還未熬到過年,上海也淪陷了。

嗯,聽花清遠說,到有個地方不錯,叫什麽租界的,看著安全些,還不是別人家的眼皮底下,想唱戲,怕也沒有那麽舒心安穩。有不少名角,都沒得戲唱。

“今天早上,那班主又來找了,”段小樓搖頭,“班底裏那幾個小子,還沒長成,挑不起來大梁,戲院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了。”

“餓不死他的,”程蝶衣把茶碗放到旁邊的桌子上,“這些年,他沒少撈咱們的油水,再說了,這北平城裏,哪家戲院的生意都不好,又不只有他一家。”

段小樓如何不知這慘景,他說:“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過完年再說吧,”程蝶衣輕嘆,“這一年又一年的,真快,一轉眼,師兄你都快要當爹了。”

“師弟當爹不是比我還早?”段小樓擡頭,深望了程蝶衣一眼。

程蝶衣忍俊不住,笑了出來,“師兄,是不是師傅又和你說什麽了?”

段小樓訝然,自己這師弟和花家溜滑的六少混久了,竟比之前開竅了不少。

確是他師傅說了什麽,且每次他去,他師傅都在說。他有什麽辦法,他要是能勸,早就勸開了,何苦等到現在,這兩個人都快好成一個人了,怎麽勸啊。

“師弟啊,六少爺……,六少爺你們……”

這話段小樓不知如何開口問,就像他師傅漲紅著臉,和他說一樣,他也是這般模樣。

自從上次地下室裏共同躲避危險後,關師傅就一直想和程蝶衣聊聊的。

奈何程蝶衣幾次三番都躲了過去,關師傅抓不到程蝶衣,就抓了段小樓,裏外說的道理,聽得段小樓耳邊都要起泡了。

這些道理誰都說得通,但放到人家兩個人身上,實際卻是根本行不通的。

他這才開個頭,程蝶衣已經沖他擺手了,“勞師兄惦記,我們挺好的,師傅若是再問,你也這樣告訴他,等過幾天,我和清遠給他請安去。”

還去請安?師傅看到他和花清遠在一起都頭疼了,段小樓撇了撇嘴,忽想起了以前和菊仙議論這事時,說過的話。

那時,菊仙鐵口直斷地說過,花六少,不喜歡男人,怎麽會喜歡你師弟的呢?算是你師弟的造化吧。

菊仙是風月場裏出來的頭牌,什麽樣的恩客沒見過,喜歡男人什麽樣,喜歡女人什麽樣,像花清遠這樣的,怕是得天獨厚極特殊的一份了。

段小樓實是想不透,今日正是個機會,問道:“師弟,你覺著六少爺是喜歡男人的嗎?”

“他怎麽會不喜歡男人,我不就是個男人嗎?”程蝶衣隨口應完,卻臉色微變,他似乎也覺到了什麽,“師兄,你什麽意思?”

“這個……,你嫂子說的,六少爺……從來不多看別人一眼,不是師兄說你……說你長得不好,那……那長得好的,滿北平城還少啊,你見著……你見著六少爺,什麽時候多看過誰一眼嗎?”

段小樓磕磕絆絆地說完,程蝶衣也陷入了沈默,好一會兒才說:“他喜歡我,當然是只看我的,怎麽會看別人?”卻是沒有底氣了。

段小樓立刻反駁道:“我也喜歡你嫂子,那大街上遇到長得好的,我還願意多看一眼呢,人有愛美之心,看上一眼,也不是說下流。”

這話對嗎?這話粗聽著沒道理,細細品品,又覺得很對了。

“師弟,師兄說話糙,也不懂得怎麽說,你別往心裏去,反正,六少爺也沒看過女人。師兄就是怕,怕你的好年歲都耽誤到他的身上,等有一天……他翻臉……”

段小樓實話實說,本是想安慰的,結果,這個實話說出來,程蝶衣反而覺得更不安了。

花清遠不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獨獨喜歡他,他何德何能,幸運到如此,老天爺怎這般眷顧他呢?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和花清遠越是久了,越是想不明白,越想不明白,越是不敢想。這日子本就是糊塗過的,哎,何苦究個明白呢。

至於年華老去這事,還未容得他多想呢。他老,花清遠也會老的,這是雙向的,誰也不會比誰多年輕十年的。

“他在我身邊、喜歡我就好了,”

程蝶衣擡頭,迎著窗外射進來的正午陽光,笑得明媚,“師兄還記得小時候嗎?你也說過,會陪我一輩子的,如今你娶妻生子,即使常常相見,又住在一起,難道算是一輩子嗎?清遠這樣很好,我總是他的一輩子。”

他眼裏沒有別人,只有自己。以後老了,想著年輕時,便是一輩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龍擡頭了……,要記住花六少開得不是金手指,親媽完全是照顧程小乖,他戲裏戲外,都需要一個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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