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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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溫府之後後, 閔於煥漫無目的地在吳州城裏晃悠著，他不想回去待在屋子裏，因為這一整天他都覺得有一股血腥腐敗的味道彌漫在他四周, 在開闊的地方才要好受一些。他想去找他師兄，可清淵來了吳州就神龍見首不見尾, 早就沒影兒了。
太陽已經西斜t，久旱改變了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習慣, 每天到了這個時候吳州城開始了第二次的蘇醒。除了鼎山, 吳州城算得上是閔於煥最熟悉的地方。長安他也熟悉，可待的時間太過零碎，而且他熟悉的不是長安城, 而是那裏面一個個府宅和坊閣。
吳州就不一樣了，城裏的每塊地方他幾乎都走了個遍, 誰家娶媳婦、誰家老人生病孩子生瘡他都知道，這裏日子於他而言比長安更加鮮活。
閔於煥低著頭，不去看來往的行人被炎熱折磨得麻木的面容，一步一步走在熟悉的街巷上, 仿佛一直走就可以走回那個繁盛的吳州。忽然, 一雙繡著如意紋的青口緞鞋出現在閔於煥視野裏，他也不擡頭, 往右走一步想跟來人錯開身, 可沒想到來人也默契地往這邊移了一步，兩個人又擋住了彼此的去路。閔於煥下意識地連忙往左移，對面的人卻一樣往同一邊移動。
街窄人多, 這種事時常發生, 閔於煥擡頭想跟人岔開，一個女孩狡黠的笑臉就這樣映入他的眼裏。
“你是……吳姑娘？”
閔於煥回來吳州後就只在姜宗輝受傷那晚見了吳桑一次, 晚上燈火昏暗若是初次見面必然記不太真切，閔於煥故意想了想裝作遲疑地問著。
吳桑臉上的笑意加深了，傾身靠近了閔於煥，低低地說：“你別裝了，我知道你是誰。”
兩個人靠得很近，閔於煥可以聞到吳桑身上的味道，不是一般女子身上的香粉香膏味，是清清爽爽的皂角混合著某種草木的香味，像是晨間樹林裏飄來的一陣風捎來的氣味。
吳桑擡著頭，灼灼地看著閔於煥，眼睛亮亮的，像從前在鼎山上時不時看到的小獸一般清澈。閔於煥不敢直視這種眼神，稍稍回避了過去，帶上了禮貌而又客氣的笑問：“是溫姑娘告訴你的？”
“對，阿惠姐讓我別再去找人了，說你就是秦留芳。”
“我騙了你你不生氣嗎？”
吳桑跟溫惠的反應天壤之別，這有些出乎閔於煥的意料，畢竟吳桑還是個真能動手的人。
“你沒有騙我啊，你只是有些事沒有告訴我而已，每個人都可以有秘密，把秘密放在心裏不跟人講是沒有錯的。”
“可我害你白費一通力氣，聽溫姑娘說你找了我很久。”
如果吳桑跟溫惠一樣朝他大發一通脾氣閔於煥還能應付，他都想好了到時候就跑，吳桑肯定追不上他。可這姑娘沒有，見著了他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反倒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我是找了你很久，可找你不就是盼著你沒事麽，你如今好端端站我跟前，我再生氣豈不是跟自己過不去。”
孫成為人樂觀豁達，養出來的吳桑也是一樣，不把事往心裏擱。
閔於煥有些承載不起吳桑的好意，道：“這些日子吳姑娘受累了，回去之後我準備一份謝禮送到吳姑娘府上。今日天色不早了，吳姑娘快回去吧，不然孫當家該擔心了。”
說完閔於煥移步想走，可被吳桑給擋住了：“你如今怎麽跟我這麽客氣？什麽謝禮不謝禮的，你要謝我什麽？”
閔於煥不答，吳桑繼續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吳州城到處跑慣了的能有什麽事，孫老頭才不會擔心我呢！你這會兒去哪兒？”
“我隨便走走。”
“那我跟你一起走。”吳桑滿懷期待地看著閔於煥，見閔於煥沒有應也沒有動，催著他往前。“走吧，咱們站這兒擋別人道了。”
閔於煥不知道該怎麽拒絕，沿著原來的方向跟吳桑兩個並排往前走著。
“你們家在城東，我這是往西邊走的。”
“城裏反正是個圈，到時候再往回走就是了。”
“你想跟我一起是找我有什麽事要說嗎？”閔於煥怎麽會不知道吳桑的心思，他這麽說其實是想告訴小姑娘若是沒事便不要來找他了。
“沒什麽事啊，就是想跟你一起走走。”吳桑說完看向閔於煥，說來她覺得奇怪，雖然閔於煥就是秦留芳，但她面對他莫名覺得有些局促，找了半天才開口說：“我這些天是想去找你的，可阿惠姐挺嚴肅跟我說讓我不要去，我今天可沒專門找你，我是碰見你的。”
“你阿惠姐是對的，你是該離我遠些。”閔於煥淡淡地說，今天他實在是提不起勁兒來應付任何人。
“為什麽你也這麽說？你變成富貴人了就不想認你在吳州的朋友了嗎？”吳桑從上到下掃了一遍閔於煥身上那些一看就是好東西的衣飾，忽然見他背後的衣裳不甚平整，扭頭一看竟豁開了一個大口子，她就說為什麽路過的人表情甚是奇怪，忙問：“你衣裳怎麽成這樣了？”
“沒事，出來不小心讓樹枝給掛著了。”閔於煥敷衍道。
吳桑從小就跟刀劍打交道，一看裂口兩邊甚是平滑甚至連根線頭都沒有，就知道那肯定不是樹枝掛的。
“這一看就是利器劃開的，怎麽了有人刺殺你？”吳桑一想到這裏立馬警惕了起來，四下觀察著，摸上了腰間的匕首。
閔於煥和吳桑兩個人一個衣著破爛，一個行為怪異，路過的人紛紛側目。有人低聲說：“這不是京城來的大官兒嗎？他怎麽成這樣了？旁邊那個是不是青衣幫孫成的閨女？”
閔於煥見吳桑摸著刀警惕地掃視著每個人，不肯挪步，只好伸手抓著人手臂把人拽動了往前走。
“沒有，沒人刺殺我，吳姑娘你這樣路過的人都看著我倆呢。”
吳桑感覺手上一緊，發現閔於煥正攥著自己的小臂，心跳忽然亂了幾拍，警惕的勁兒一下子就散得無影無蹤。
“那……那你是怎麽弄成這樣的？”
閔於煥見吳桑開始自己走了就把手放了，教孩子似地答：“這個不關你的事，往後跟你不沾邊的事都少問，別給自己惹麻煩，特別是州府那邊的活兒能不接就不接，跟你們孫當家也說一聲。”
吳桑這時候的心思哪想得到那麽遠，根本就不在乎裏面有沒有深意，試探著說：“我不接州府的就沒錢賺了啊，不過我可以接你的，我能保護你，有我在你身邊你的衣裳絕對不會被劃成這樣。”
閔於煥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事，沒忍住笑了出來：“你保護我？”
“對啊。”吳桑認真地回著。
“之前在象湖遇襲的時候我什麽功夫你是看見了的，你覺得我需要你的保護？”
“雙拳難敵四手，你功夫再好暗算圍攻這些總是難防的，最近吳州亂了不少，你又穿得這麽富貴，指不定有人就要打你主意，身邊有一個人總能幫你多看著些。”
閔於煥知道吳桑沒有跟他說笑，她是個認真的人，認認真真練功，認認真真做事，所以才有了現在的功夫和能力，可姑娘家不能對什麽人什麽事都認真，容易遇到壞人的。
吳桑見閔於煥定定地看著她不說話，以為他在猶豫，道：“青衣幫收價是不便宜，我可以看在咱倆的交情上少收你一些，要是你實在不想給……”
“吳姑娘，你知道我是誰嗎？”閔於煥不客氣地打斷了吳桑。
“我知道啊，你現在叫閔於煥。”
“我不是說名字，你知道我的身份嗎？”
“阿惠姐跟我說你是來治旱的一個什麽官兒，還說你是什麽閔相的兒子。”吳桑認真地答著，把溫惠告訴她的都說了出來。
吳桑從小長在青衣幫裏，算半個江湖人，孫成和青衣幫一眾人又都寵著她，養成了她隨性散漫又不拘小節的性子。在她的觀念裏，喜歡就去靠近，討厭遠離就行了，沒那麽多條條框框，更沒有門第這個概念。
“那你知道閔相的兒子能做些什麽嗎？”
閔於煥的話把吳桑給問住了，人能做的事可多了，他究竟是問的哪一點？於是對著閔於煥搖了搖頭。
閔於煥也不答，只伸出手來拍了兩拍，頃刻之間周圍幾個看著不起眼的路人就圍攏在了閔於煥四周，把吳桑給擠開了。
吳桑很是驚訝，她方才環顧四周時看到過t其中一兩個，可她一點都沒察覺出來他們是練家子。
“只要我願意，除了不敢做得罪皇家的事，基本上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吳姑娘這會兒還覺得我身邊缺人保護嗎？”
閔於煥見吳桑黑白分明的瞳仁裏裝的是不解和不可置信，繼續道：“我什麽都不缺，包括女人。”
那雙如小獸一般靈動和清澈的眼睛微微有些泛紅，眼裏的神采一點一點暗了下去，一直為了看他而仰著的頭也慢慢低了下去，不離開也不說話。
閔於煥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幹脆地轉身離去，把吳桑留在了原地。走遠了之後，被他的掌聲招來的人仍然圍在他左右，他也不看向誰，邊走邊說：“你們馬上給我消失，要是被我發現了蹤影，回去了沒好果子吃。”
話音落下，那五個人又像來的時候那樣行動迅速，立馬在閔於煥身邊消失了。他知道一直都有人跟著他，不然自己的一舉一動岑立乾不可能知道的清清楚楚。不過方才從溫家出來之後跟他的人變多了，他便察覺了出來，估計是姜宗輝跟他動手被人報給岑立乾了。他懶得去趕，也懶得計較，跟就跟吧，他沒什麽好隱藏的。
“哎師弟，你這麽對人家小姑娘頗有些殘忍了吧。”
這下從閔於煥身邊冒出一個人來他是真沒預料到，幽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嚇得他一哆嗦。“師兄你怎麽神出鬼沒的，嚇我一跳！”
“我是堂堂正正走到你跟前的，你自己心裏有鬼還怪我。”清淵還是道衣拂塵那副打扮，看著頗為精神，竟沒有被吳州的太陽曬蔫。
“我心裏有什麽鬼。”
“你心裏還沒鬼，我每次見你都有姑娘在為你掉眼淚。”
清淵倒是沒有胡說八道，可從他嘴裏一說出來事實就變了味道，閔於煥無語地回著：“師兄你想哪裏去了，說得好像我在玩弄人家姑娘感情似的，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你回去了可別跟師父亂說。”
“可看著就是這麽回事。”
“有的時候眼見也不一定為實，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的心裏只有扶芳。”
“我就是逗逗你，怎麽還認真起來了呢。”在清淵眼裏，閔於煥一直是個跟在他身後碎碎念的小屁孩，長得再大也是。
閔於煥不想跟清淵深聊，換了個話題：“師兄你去哪裏了？回去了之後我一直都沒找見你人影。”
“去吳州城裏城外轉了轉，這裏的旱情比我想得重多了，你跟你爹說了沒，讓他多派些人來，你和那個刺史看上去都年紀輕輕的，這麽大的事兒還是要個老家夥來坐鎮。”
清淵雖是來守著閔於煥的，可道士悲天憫人的毛病一犯，就想管些閑事。
“老家夥就有用了？若不是江太安，吳州不至於像現在這個樣子。師兄你別小看那個刺史梁品，治旱的事有他沒問題的。”
“有他沒問題，可似乎他碰到了些問題。我四處轉的時候遇到了檢錄田戶災傷的小吏，他說他們都連軸轉了好些天了，沒個替手的，有些人都熱倒了死了。師弟，你說你帶了這麽些人來，怎麽現狀沒能好轉呢？”
清淵說得委婉了，他當時跟小吏說朝廷派人下來了不至於喘口氣的空閑都沒有，小吏直接回他沒有人手派下來過。
“人手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閔於煥嘴硬。
“檢錄災傷是要事，關系到錢糧的調配，派來的人手該優先充到這裏邊的。”
這下閔於煥沈默了，他很難在他這個師兄面前撒謊。
“師弟，我不是朝廷裏的人，沒資格管你的事，可師父教你的東西不要下了山轉頭就忘了。”清淵伸手拍了拍閔於煥的肩膀，沒再多說什麽。“走吧，你給師兄安排什麽住處了？咱們道士雖然沒什麽講究，但以你現在的身份太磕磣總拿不出手吧，師兄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帶師兄見識見識，讓師兄回去也好吹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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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經西斜t，久旱改變了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習慣, 每天到了這個時候吳州城開始了第二次的蘇醒。除了鼎山, 吳州城算得上是閔於煥最熟悉的地方。長安他也熟悉，可待的時間太過零碎，而且他熟悉的不是長安城, 而是那裏面一個個府宅和坊閣。
吳州就不一樣了，城裏的每塊地方他幾乎都走了個遍, 誰家娶媳婦、誰家老人生病孩子生瘡他都知道，這裏日子於他而言比長安更加鮮活。
閔於煥低著頭，不去看來往的行人被炎熱折磨得麻木的面容，一步一步走在熟悉的街巷上, 仿佛一直走就可以走回那個繁盛的吳州。忽然, 一雙繡著如意紋的青口緞鞋出現在閔於煥視野裏，他也不擡頭, 往右走一步想跟來人錯開身, 可沒想到來人也默契地往這邊移了一步，兩個人又擋住了彼此的去路。閔於煥下意識地連忙往左移，對面的人卻一樣往同一邊移動。
街窄人多, 這種事時常發生, 閔於煥擡頭想跟人岔開，一個女孩狡黠的笑臉就這樣映入他的眼裏。
“你是……吳姑娘？”
閔於煥回來吳州後就只在姜宗輝受傷那晚見了吳桑一次, 晚上燈火昏暗若是初次見面必然記不太真切，閔於煥故意想了想裝作遲疑地問著。
吳桑臉上的笑意加深了，傾身靠近了閔於煥，低低地說：“你別裝了，我知道你是誰。”
兩個人靠得很近，閔於煥可以聞到吳桑身上的味道，不是一般女子身上的香粉香膏味，是清清爽爽的皂角混合著某種草木的香味，像是晨間樹林裏飄來的一陣風捎來的氣味。
吳桑擡著頭，灼灼地看著閔於煥，眼睛亮亮的，像從前在鼎山上時不時看到的小獸一般清澈。閔於煥不敢直視這種眼神，稍稍回避了過去，帶上了禮貌而又客氣的笑問：“是溫姑娘告訴你的？”
“對，阿惠姐讓我別再去找人了，說你就是秦留芳。”
“我騙了你你不生氣嗎？”
吳桑跟溫惠的反應天壤之別，這有些出乎閔於煥的意料，畢竟吳桑還是個真能動手的人。
“你沒有騙我啊，你只是有些事沒有告訴我而已，每個人都可以有秘密，把秘密放在心裏不跟人講是沒有錯的。”
“可我害你白費一通力氣，聽溫姑娘說你找了我很久。”
如果吳桑跟溫惠一樣朝他大發一通脾氣閔於煥還能應付，他都想好了到時候就跑，吳桑肯定追不上他。可這姑娘沒有，見著了他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反倒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我是找了你很久，可找你不就是盼著你沒事麽，你如今好端端站我跟前，我再生氣豈不是跟自己過不去。”
孫成為人樂觀豁達，養出來的吳桑也是一樣，不把事往心裏擱。
閔於煥有些承載不起吳桑的好意，道：“這些日子吳姑娘受累了，回去之後我準備一份謝禮送到吳姑娘府上。今日天色不早了，吳姑娘快回去吧，不然孫當家該擔心了。”
說完閔於煥移步想走，可被吳桑給擋住了：“你如今怎麽跟我這麽客氣？什麽謝禮不謝禮的，你要謝我什麽？”
閔於煥不答，吳桑繼續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吳州城到處跑慣了的能有什麽事，孫老頭才不會擔心我呢！你這會兒去哪兒？”
“我隨便走走。”
“那我跟你一起走。”吳桑滿懷期待地看著閔於煥，見閔於煥沒有應也沒有動，催著他往前。“走吧，咱們站這兒擋別人道了。”
閔於煥不知道該怎麽拒絕，沿著原來的方向跟吳桑兩個並排往前走著。
“你們家在城東，我這是往西邊走的。”
“城裏反正是個圈，到時候再往回走就是了。”
“你想跟我一起是找我有什麽事要說嗎？”閔於煥怎麽會不知道吳桑的心思，他這麽說其實是想告訴小姑娘若是沒事便不要來找他了。
“沒什麽事啊，就是想跟你一起走走。”吳桑說完看向閔於煥，說來她覺得奇怪，雖然閔於煥就是秦留芳，但她面對他莫名覺得有些局促，找了半天才開口說：“我這些天是想去找你的，可阿惠姐挺嚴肅跟我說讓我不要去，我今天可沒專門找你，我是碰見你的。”
“你阿惠姐是對的，你是該離我遠些。”閔於煥淡淡地說，今天他實在是提不起勁兒來應付任何人。
“為什麽你也這麽說？你變成富貴人了就不想認你在吳州的朋友了嗎？”吳桑從上到下掃了一遍閔於煥身上那些一看就是好東西的衣飾，忽然見他背後的衣裳不甚平整，扭頭一看竟豁開了一個大口子，她就說為什麽路過的人表情甚是奇怪，忙問：“你衣裳怎麽成這樣了？”
“沒事，出來不小心讓樹枝給掛著了。”閔於煥敷衍道。
吳桑從小就跟刀劍打交道，一看裂口兩邊甚是平滑甚至連根線頭都沒有，就知道那肯定不是樹枝掛的。
“這一看就是利器劃開的，怎麽了有人刺殺你？”吳桑一想到這裏立馬警惕了起來，四下觀察著，摸上了腰間的匕首。
閔於煥和吳桑兩個人一個衣著破爛，一個行為怪異，路過的人紛紛側目。有人低聲說：“這不是京城來的大官兒嗎？他怎麽成這樣了？旁邊那個是不是青衣幫孫成的閨女？”
閔於煥見吳桑摸著刀警惕地掃視著每個人，不肯挪步，只好伸手抓著人手臂把人拽動了往前走。
“沒有，沒人刺殺我，吳姑娘你這樣路過的人都看著我倆呢。”
吳桑感覺手上一緊，發現閔於煥正攥著自己的小臂，心跳忽然亂了幾拍，警惕的勁兒一下子就散得無影無蹤。
“那……那你是怎麽弄成這樣的？”
閔於煥見吳桑開始自己走了就把手放了，教孩子似地答：“這個不關你的事，往後跟你不沾邊的事都少問，別給自己惹麻煩，特別是州府那邊的活兒能不接就不接，跟你們孫當家也說一聲。”
吳桑這時候的心思哪想得到那麽遠，根本就不在乎裏面有沒有深意，試探著說：“我不接州府的就沒錢賺了啊，不過我可以接你的，我能保護你，有我在你身邊你的衣裳絕對不會被劃成這樣。”
閔於煥像是聽見了什麽好笑的事，沒忍住笑了出來：“你保護我？”
“對啊。”吳桑認真地回著。
“之前在象湖遇襲的時候我什麽功夫你是看見了的，你覺得我需要你的保護？”
“雙拳難敵四手，你功夫再好暗算圍攻這些總是難防的，最近吳州亂了不少，你又穿得這麽富貴，指不定有人就要打你主意，身邊有一個人總能幫你多看著些。”
閔於煥知道吳桑沒有跟他說笑，她是個認真的人，認認真真練功，認認真真做事，所以才有了現在的功夫和能力，可姑娘家不能對什麽人什麽事都認真，容易遇到壞人的。
吳桑見閔於煥定定地看著她不說話，以為他在猶豫，道：“青衣幫收價是不便宜，我可以看在咱倆的交情上少收你一些，要是你實在不想給……”
“吳姑娘，你知道我是誰嗎？”閔於煥不客氣地打斷了吳桑。
“我知道啊，你現在叫閔於煥。”
“我不是說名字，你知道我的身份嗎？”
“阿惠姐跟我說你是來治旱的一個什麽官兒，還說你是什麽閔相的兒子。”吳桑認真地答著，把溫惠告訴她的都說了出來。
吳桑從小長在青衣幫裏，算半個江湖人，孫成和青衣幫一眾人又都寵著她，養成了她隨性散漫又不拘小節的性子。在她的觀念裏，喜歡就去靠近，討厭遠離就行了，沒那麽多條條框框，更沒有門第這個概念。
“那你知道閔相的兒子能做些什麽嗎？”
閔於煥的話把吳桑給問住了，人能做的事可多了，他究竟是問的哪一點？於是對著閔於煥搖了搖頭。
閔於煥也不答，只伸出手來拍了兩拍，頃刻之間周圍幾個看著不起眼的路人就圍攏在了閔於煥四周，把吳桑給擠開了。
吳桑很是驚訝，她方才環顧四周時看到過t其中一兩個，可她一點都沒察覺出來他們是練家子。
“只要我願意，除了不敢做得罪皇家的事，基本上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吳姑娘這會兒還覺得我身邊缺人保護嗎？”
閔於煥見吳桑黑白分明的瞳仁裏裝的是不解和不可置信，繼續道：“我什麽都不缺，包括女人。”
那雙如小獸一般靈動和清澈的眼睛微微有些泛紅，眼裏的神采一點一點暗了下去，一直為了看他而仰著的頭也慢慢低了下去，不離開也不說話。
閔於煥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了，幹脆地轉身離去，把吳桑留在了原地。走遠了之後，被他的掌聲招來的人仍然圍在他左右，他也不看向誰，邊走邊說：“你們馬上給我消失，要是被我發現了蹤影，回去了沒好果子吃。”
話音落下，那五個人又像來的時候那樣行動迅速，立馬在閔於煥身邊消失了。他知道一直都有人跟著他，不然自己的一舉一動岑立乾不可能知道的清清楚楚。不過方才從溫家出來之後跟他的人變多了，他便察覺了出來，估計是姜宗輝跟他動手被人報給岑立乾了。他懶得去趕，也懶得計較，跟就跟吧，他沒什麽好隱藏的。
“哎師弟，你這麽對人家小姑娘頗有些殘忍了吧。”
這下從閔於煥身邊冒出一個人來他是真沒預料到，幽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嚇得他一哆嗦。“師兄你怎麽神出鬼沒的，嚇我一跳！”
“我是堂堂正正走到你跟前的，你自己心裏有鬼還怪我。”清淵還是道衣拂塵那副打扮，看著頗為精神，竟沒有被吳州的太陽曬蔫。
“我心裏有什麽鬼。”
“你心裏還沒鬼，我每次見你都有姑娘在為你掉眼淚。”
清淵倒是沒有胡說八道，可從他嘴裏一說出來事實就變了味道，閔於煥無語地回著：“師兄你想哪裏去了，說得好像我在玩弄人家姑娘感情似的，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你回去了可別跟師父亂說。”
“可看著就是這麽回事。”
“有的時候眼見也不一定為實，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的心裏只有扶芳。”
“我就是逗逗你，怎麽還認真起來了呢。”在清淵眼裏，閔於煥一直是個跟在他身後碎碎念的小屁孩，長得再大也是。
閔於煥不想跟清淵深聊，換了個話題：“師兄你去哪裏了？回去了之後我一直都沒找見你人影。”
“去吳州城裏城外轉了轉，這裏的旱情比我想得重多了，你跟你爹說了沒，讓他多派些人來，你和那個刺史看上去都年紀輕輕的，這麽大的事兒還是要個老家夥來坐鎮。”
清淵雖是來守著閔於煥的，可道士悲天憫人的毛病一犯，就想管些閑事。
“老家夥就有用了？若不是江太安，吳州不至於像現在這個樣子。師兄你別小看那個刺史梁品，治旱的事有他沒問題的。”
“有他沒問題，可似乎他碰到了些問題。我四處轉的時候遇到了檢錄田戶災傷的小吏，他說他們都連軸轉了好些天了，沒個替手的，有些人都熱倒了死了。師弟，你說你帶了這麽些人來，怎麽現狀沒能好轉呢？”
清淵說得委婉了，他當時跟小吏說朝廷派人下來了不至於喘口氣的空閑都沒有，小吏直接回他沒有人手派下來過。
“人手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閔於煥嘴硬。
“檢錄災傷是要事，關系到錢糧的調配，派來的人手該優先充到這裏邊的。”
這下閔於煥沈默了，他很難在他這個師兄面前撒謊。
“師弟，我不是朝廷裏的人，沒資格管你的事，可師父教你的東西不要下了山轉頭就忘了。”清淵伸手拍了拍閔於煥的肩膀，沒再多說什麽。“走吧，你給師兄安排什麽住處了？咱們道士雖然沒什麽講究，但以你現在的身份太磕磣總拿不出手吧，師兄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帶師兄見識見識，讓師兄回去也好吹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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