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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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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於煥走後, 溫惠一個人在房間裏待了很久很久。坐在冰鑒後面搖七輪扇的小丫頭不敢打擾,看她就這樣呆呆地坐在窗下雙手抱著一只快盤包漿了的瓷狗,不說話也極少動彈, 直到溫束楚那邊差人來叫她去一起用晚膳。

“你去回大姑娘,我晚上有事要出去一趟, 就不跟去跟他們一起吃了。”

打發走了溫束楚的人後,溫惠吩咐紅菱:“你讓廚房準備兩個人的吃食, 要清淡些, 撿梁大人愛吃的做。”

整個下午溫惠都很低沈,帶著整個院子的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行差踏錯把自家主子的火缸子給點著了, 連紅菱都不敢多說話,更不敢再去摻和她跟梁品的事, 只問:“姑娘,可是出什麽事了?”

溫惠搖頭,淡淡地回:“沒什麽,只是累了。我去躺會兒, 飯食準備好了就叫我。”

同樣呆坐著的還有梁品, 收殮了鄭崇後他便坐在被姜宗輝砸得一片狼藉的西華廳,眼看著窗子由亮變黑, 誰進來收拾都不讓。

“梁大人真在這裏面嗎?怎麽黑黢黢的連個燈都沒有?”溫惠提著食盒跟在為她引路的皂吏後面。

在梁品身邊做事的大都是跟著一起上過燕嶺湖的人, 溫惠和梁品之間怎麽個情況他們都看在眼裏,只是這兩個人對誰都不承認,他們也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提。州府換了人主事, 自然湧了一批人想在新刺史面前好好表現, 看見溫惠來了報也不報直接把人就引進來了。

“沒錯溫姑娘,今日姜司馬來鬧騰了一回, 大人心緒一直就不佳。他前兩天是不睡覺,這會兒連飯都不吃了,溫姑娘進去了好好勸勸,讓大人別把身子熬壞了。”

皂吏說著,門口也就到了,停下來對溫惠說:“溫姑娘,我就送你到這兒,大人不讓我們進,你自個兒進去吧。”

“多謝官爺。”

溫惠說著朝他一福,嚇得那人連忙回了一禮。

“可不敢可不敢,溫姑娘進去吧。對了溫姑娘,我叫張進,往後見著了喚我名字就行。”

溫惠知道張進這話不是說給她聽的,而是說給門後面的梁品聽的,州府人多要在刺史跟前留名留姓可不容易。她點頭應下了,畢竟大多數時候與人方便就是與自己方便。

門“吱呀”一聲被溫惠推開了,裏面黑洞洞的,什麽都看不真切,她喚了一聲:“梁品?”

“阿惠?”一個清淺的聲音立馬回應了她。

“在休息嗎?怎麽連個燈都不點?你這裏燭臺放哪裏的,我去給你點上。”溫惠放下手中的食盒就想邁步去摸索。

“阿惠你別動,地上有些雜物,莫要絆倒了。”梁品說著話,暗紅的火點就出現在了他那一方,被人幾口吹燃之後點上了屋子裏的燭臺。

有了火光溫惠也就看清了屋內的情況,桌椅板凳、陳設擺件都被掀翻在地上,好些東西都被利器劈開,裏面一片狼藉,低聲驚呼:“老天爺,你和閔於煥白天是在這兒打起來了嗎?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沒有,是閔於煥和姜司馬。你知道姜宗輝那個人,一言不合就愛動刀動槍的。”梁品一邊跟溫惠解釋一遍朝門口走,手上搬著東西,給溫惠清出一條道來。“裏面散落了些信件,我怕被人撿了看見,就沒讓人來收拾。”

梁品離開西華廳時囑咐誰都不準進去收拾,他要自己來,可是回來之後坐下去了似乎就沒力氣再站起來,一直沒有規整,哪曾想溫惠這會兒來了。

“你就在這爛攤子裏一直待著?”

梁品在溫家住過一段時間,聽伺候他的人說他極愛整潔,衣衫物件絕不亂放,溫惠難以想象他居然能忍受在這亂糟糟的地方待這麽久。

梁品硬是對溫惠擠了一個笑,回道:“有些累了,先坐了一會兒,正說收拾你就來了。”

溫惠當然知道他說的是假話,卻不忍心拆穿,彎腰撿拾著地上的紙張送到梁品手裏。

“信件就是這些了吧,剩下的就別弄了,讓下面的人來收拾吧。”

“沒事,我把這些擋道的移走,別絆到你了。”

溫惠見勸不動,不再多說,拽著梁品的胳膊不由分說把人拖到屋子內唯一完好的椅子上,也就是她進來時梁品坐t著的地方,摁著肩膀讓人坐下,自己拖了一個被削掉椅背的殘缺東西過來準備自己坐,又轉身去拿食盒。

“我看得清楚得很,不會被絆著的。我還餓著肚子呢,就等跟你一起吃了。”

“這麽晚了都還沒吃飯?”梁品沒有定定地坐著,起身跟溫惠一道往留著刀痕的桌案上擺著飯食。

“天太熱沒胃口,聽說心情好食欲就好,我來見見能讓我心情好的人,這不指望著你給我開開胃麽。”溫惠朝著梁品調笑,僵了一下午的臉這會兒才靈動了起來。

不經意之間說出來的情話往往比那些海誓山盟更讓人心動,梁品今日像枯了一樣的心加快跳了幾拍,暖意從胸腔裏流到了臉上,嘴角牽起笑意問:

“那你的心情有變好嗎?”

“一點點吧。”

溫惠沒有敷衍梁品,她說的是真的,即便兩個人什麽都沒有開始聊,她自見到梁品後心裏就沒那麽堵了。

“才一點點呀,那我得做些什麽能讓咱們溫姑娘心情更好呢?”

溫惠看著歪頭裝作苦思的梁品笑得更深了,回道:“那就多吃一點吧,我提了一路,可沈了呢。”

桌案上擺著一碟涼拌藕片、一碟素炒冬瓜、一碗幹菇燜雞還有一碗火腿筍絲湯。溫惠和梁品面前一人放了一碗綠豆百合粥和一盅百合銀耳湯。

“銀耳湯是擱在冰水裏鎮著過來的,先喝了吧,不然一會兒就不涼了。”

梁品依言打開瓷盅舀了一勺放進嘴裏,銀耳和百合已經燉的十分軟爛融進了羹湯,甜稠涼滑一下子就進了喉嚨裏,熱的時候來上這麽一口分外舒爽。

“怎麽樣,夠甜嗎?我愛吃甜的,可不清楚你的口味,就讓廚子放合適就行,你若覺得不夠甜就再加些蜂蜜。”

溫惠從食盒裏摸出一個小罐子,打開來裏面裝的是蜂蜜。

“剛剛好,之前在溫府的時候就覺得你們家廚子手藝不錯,隔了這麽久再嘗味道還是這麽好。”

溫惠見梁品不要,挖了一整勺蜂蜜放進自個兒面前的瓷盅裏,攪勻了小口小口地喝著。

“那還真是,誰來了我們家都要誇上一句廚子手藝好。主要是我爹,他穿住什麽的都能湊合,就只有嘴上這一口湊合不了,所以我們家每次要換廚子的時候就分外頭疼,來一個我爹不滿意一個,要直到他點頭才能安生。”

以前溫惠覺得宋秉書是在講些莫名其妙的排場,可知道了他是從郡王府裏出來的後就明白了,這是從小錦衣玉食養出來的人戒不掉的毛病。

“說起宋先生,回來了也抽不出空閑去看他,他老人家身體恢覆得如何?”梁品喝完了銀耳羹後拿起了碗,問說:“我就先開始了?”

“吃吧,跟我客氣什麽。”溫惠本來也就沒多少胃口,若不是來找梁品,她可能吃都不會吃。“我爹他好得很,在家裏坐不住,我姐夫也來了,女婿外孫都留不住他,每天還是要往學堂裏面跑。”

“你姐夫也來了?是來接你姐走的嗎?”梁品沒有一上來就動筷,先把湯分成小碗放在了溫惠面前。

“估計是,不過我姐跟他還是在鬧別扭,我還沒能得閑去管他倆的事,不急這一兩天,我姐好不容易回家一回,就讓她多住些時日。”

“倒也是這個道理,這次回來之後你也沒那麽忙了,你們兩姐妹可以好好敘敘舊了。”

“我也是這麽想的,我姐回來了就遇上我爹出事,接著我又要去燕嶺湖,這些年攢了好多話都還沒來得及說。”

“你和你姐是不是從小關系很好?”

“關系可好了,以前我娘生意忙沒空管我們,我爹就帶著我們兩個到處野,我娘見了就很生氣,說好好的姑娘家被我爹帶成野小子了。”溫惠回憶著往事臉上帶著笑,那是她幼時最快樂的時光。“那都是我還小的時候,後來我爹我娘兩個老是吵架,而且我姐大了,他漸漸也不帶我們出去玩了。不過我們不需要他帶,我和我姐偷偷溜出去玩兒。”

梁品看著溫惠的笑顏,自己嘴角不經意間也帶上了笑。溫惠推開了他的門,這間黑咕隆咚的屋子裏就亮起了光,趣語巧笑讓他覺得這世間依舊鮮活。可能陪伴的意義就在於此,不必一個人度過難熬的時光。

溫惠見梁品看著她發楞,問“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有沒有人說你和你姐長得不是很像?”梁品並不表露心中所想。

“有!見過我娘的人都說,我姐長得像我爹,我更像我娘。”

溫惠其實是個刺猬一樣的人,一直都以強硬和潑辣示人,家裏發生的那些事讓她也不願意和旁人提及家人和往事,可在梁品面前她漸漸收起了自己身上的刺,願意把她柔軟的一面展示給他看。

“你呢,你長得像誰。”

“小時候長得像我娘,聽我娘說長大了就更像我爹一些了。”

兩個人都沒有發現,以前他們見面聊的都是公事,漸漸地越來越常聊到彼此身上了。或許真如溫惠所說,心情好胃口就會好,兩個不想吃飯的人把溫惠帶來的飯食吃了個差不多。

“吃好了?”梁品問。

“飽了,吃不下了。”

溫惠說完梁品就開始收拾桌案上的碗碟,他不太能忍受殘羹剩湯就這麽擺在眼前。

“放進食盒就成,我一會兒連著帶回去。”

溫惠看著梁品忙活,眼睛裏的輕松漸漸散去,不經意與梁品的視線對上,後者的似乎讀懂了,回給她一個溫柔的淺笑。

“今天閔於煥去找你了吧。”

其實溫惠在問他是不是和閔於煥打起來的時候他就猜到了閔於煥去找她了,她是為了那件事來的,可她沒提,他就沒問,兩個人默契地輕輕松松吃了一頓飯。

“對。”溫惠並不驚訝,以梁品琢磨人心的本事恐怕早就看出來了。

“你是來當說客的?”如果不是溫惠臉上不會露出這種神情。

“本來是,可真到你跟前了我又勸不出來了。”

“為什麽?”

梁品收拾完碗筷之後起身拿了兩塊幹凈的棉布,浸濕之後遞給溫惠一塊凈手,自己也仔仔細細地擦著。

溫惠一時間給不出答案,為什麽呢?她本來已經下定決心按閔於煥說的做,她還想著梁品肯定不會立即應下來,勸不動時的對策她也想好了,就和她向梁品討徐三的時候一樣也使美人計。要是梁品還是不答應她就在他跟前抹眼淚,沾了辣椒水的帕子她都準備好了,哭不出來也要哭,那次她傷他傷得那麽嚴重,她沒忍住掉了眼淚他都慌神了,這會兒他喜歡自己,一定不會不為所動。

可當她推開門看到滿室狼藉,而梁品點亮燭臺陽煦山立地朝她走來,她忽然動搖了。那麽幹凈的一個人,一心想著要為百姓驅散陰霾,難道也要被生生扯進泥淖,墮入如同這屋子一樣淩雜的深淵嗎?

“說不上來,也許我清楚你根本就不會動搖,我勸你也只是徒勞?”溫惠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那可說不準,誰來可能都不頂用,但你除外。我知道閔於煥會去找你,因為我只要想到你就變得不確定起來,他找對人了,也挺有本事真把你給請來了。所以說你打算怎麽勸我,說來聽聽沒準兒管用。”

梁品凈完了手摸出在姜宗輝刀下幸存下來的茶具,沒有叫人換新的,將就涼的給他和溫惠都倒了一杯。

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溫惠的意料,她以為梁品會很抗拒,她還做好了他會質問她為什麽要幫閔於煥而不幫他的準備。

“就……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唄。”

“那你開始吧,我想聽聽你怎麽說。”梁品放松身姿,一副準備接受長篇大論的樣子,可等了半天也沒見溫惠開口,問:“你在猶豫,是什麽讓你這麽為難呢?吳州貪稅一案公之於眾對你而言是有利的,按道理你該站在我這邊,我想知道閔於煥跟你說了什麽讓你即便知情仍舊願意忍受不公呢?”

“為什麽?當然是因為你啊呆子,難道還會有第二個原因嗎?閔於煥跟我說閔家背後站的是皇室,你這麽做會把命丟掉的,錢跟命比錢算得了什麽。”

“可百姓的命也是命,因苛捐雜稅丟掉性命的人年年都有。”

溫惠就知道梁品會這麽說,自嘲地笑了笑。

“你看這就是為什麽我很難開口,因為我知道你是對的,你在做正確的事,t我無法把自己放在一個堅定的位置上勸說你,因為我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若我面前的人不是你,我一定攛掇他為吳州出頭,可他是你,為什麽偏偏就是你呢?”

勸他妥協為難,勸他堅持更是為難,到底怎樣選才是對的呢?溫惠害怕稍有不慎就把梁品推向了萬劫不覆的深淵。

“其實我和別人沒得差,你想對其他人做什麽就可以對我做什麽。不過看來你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法子不管用了,然後呢,你又打算怎麽辦?”

溫惠也清楚,她的道理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更別提說服梁品了。

“我打算求你的,求你不要死,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如果我求你,你會答應嗎?”

梁品心裏忽地就一軟,溫惠是何等剛強的人,當時宋秉書入獄她都沒有低聲下氣求過任何人,現在卻要來求自己。

“阿惠你不必如此……”

“你會答應我嗎?” 溫惠打斷梁品的話,手越過桌面握住梁品的手背拇指在他指間撫娑,似乎在催促著他回答。“到時候你也不要和他們同流合汙了,我知道你肯定幹不下去的,你把官辭了,溫家家大業大你不用愁下半輩子的生計,我們就再不管那些事了,什麽稅啊錢啊的都跟我們沒關系了,我們就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梁品反手把溫惠的手攏進手掌裏,貪戀著這一絲溫柔。他喜歡的姑娘在邀他與她一起共度餘生啊,他怎麽拒絕得了呢。建功立業固然是他一生之所求,可當他越走越高後發現上面站著的人只是嘴上說著民為邦本,做的還是吃人的事,閔於煥說得沒錯朝廷早就爛透了,他還要為這些人做事幹什麽。可就在他幾乎要點頭的時候,溫惠決然地把手抽了出去。

“在我見到你之前我就是這麽想的,可是我改主意了,我不會求你,我不會用你對我的感情來綁架你。”溫惠似乎聽見了一聲合門的聲音,一扇命運的大門在她作出這個決定後就被關上了。

“當年我爹為了我娘放棄了郡王世子的身份,誰都以為他們沒了門第的束縛會當一對神仙眷侶,估計他們自己當時也深信不疑,可後來呢,當了一輩子的怨偶,直到陰陽相隔才幡然醒悟,可是那個時候早就晚了。

我娘走了之後,我爹老是跟我說他沒本事幫不了我,後來我明白其實他不是在怨恨自己沒本事,而是在後悔自己選了一條讓自己變得沒本事的路,他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局。可若當時他沒有做這個選擇,一定會過得比現在好嗎,誰也不知道。

梁品,我沒有在拿你和我爹比,我只是想說若你因為我選擇妥協結局也可能不盡人意,我希望你做下一個決定是深思熟慮的結果,而不只是寡單單地為了一個人。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你會不會說上一句‘要是當初我沒有答應她就好了’?”

溫惠在梁品反手握住她的那一刻從他眼裏看出來動搖和潰敗,原來閔於煥說的是真的,梁品比她想的還要在乎她,她忽然就下定了決心。在她的認知裏愛成為不了生活的全部,在梁品所有的追求都隨著他的妥協而幻滅之後,他對她的感情真的能支撐著他走完他的一生嗎?她害怕父母的悲劇在她跟梁品身上重演,更害怕看到梁品跟宋秉書一樣整日行屍走肉地活著,那樣的梁品還是她喜歡的梁品嗎?

“阿惠,我不會去後悔我做的每一個決定。”

“可這不是你做的決定,是我逼你做的決定。所以梁品,我不勸你了。你若累了不想堅持了,我不怪你更不會看不起你;你若選擇繼續,那你也不必分心顧念我,閔於煥欠我一條命,他不會看著我出事的。做你想做的,好嗎?”

做自己想做的,多麽簡單的一句話,可幾乎沒有人跟他說過類似的。大多數人都喜歡憑著自己的經驗與想法去指導別人的人生,有些是對的,而有些卻不見得,因為對和錯在人生的抉擇上並不是那麽分明的東西,所有人永遠不可能知道其他選擇會是怎麽樣的結果。

他娘總愛跟他說要努力考取功名,不要辜負他爹的期待;裴廷教他盡心做事、隱忍謙卑,心思不要放在結交攀附上,這些裏面藏沒藏私心他不想去深究,反正他違背他們的話就是錯的,誰也沒有問過他想要怎麽做。

溫惠的手又被梁品捉住,可這一回他沒有握在手裏,而是貼到了他的臉上。連日的忙碌讓他沒多少空閑打理自己,胡茬紮在溫惠手心有些癢刺。

“好。”他向溫惠答應著。“不過阿惠,你這個樣子讓我覺得你很遠,閔於煥是不是還讓你盡快離開我?”

“對。”

溫惠沒有否認,梁品的臉緊緊靠著她的手心,頜骨明顯得硌人,他有些過分地瘦了。

“你會嗎?”

溫惠的手背被梁品按住,便用拇指描摹著梁品的眉眼,多麽好看的一雙眼睛啊,好看得讓她有些舍不得,淺笑著說:“我從來不是個聽話的人。”

梁品也笑了,低頭在溫惠手腕上輕輕印下一個吻,松開了她的手。

“如果我選擇堅持,一定不要猶豫,盡快跟我劃清界限,你是個聰明姑娘,知道該怎麽做的。不早了,回去吧。”

溫惠知道梁品需要時間來好好把這一切想清楚,但她沒有動。

“閔於煥跟我說鄭崇死了,想跟我聊聊嗎?”

“他跟你說鄭崇是怎麽死的嗎?”

“說了,他說是他殺的。”

梁品冷哼一聲說:“他倒是坦白。”可說完這一句他就沈默了下來,他不知道從何說起。

“梁品,鄭崇的死不怪你,你別把責任都算在自己身上。”

“不,就是我的責任,如果不是我,他不會死的。”

梁品不是個喜歡逃避的人,把自己從鄭崇死的結果裏面摘出來並不會讓他變得好受。

“好,那我問你,你逼他了嗎?”

“沒有。”

“你騙他了嗎?”

“沒有。”

“他知不知道送這趟信很危險?”溫惠見梁品沈默繼續道:“他是知道的,可他仍然選擇去做不是嗎?就像打仗的時候士兵知道會丟命,可還是不會臨陣脫逃。將軍只有在指揮錯誤的時候才會將士兵的死亡歸結在自己身上,我相信你已經做到了你所能做的一切了,你沒有錯,所以鄭崇的死不怪你。”

梁品嘆了一口氣,緩緩道:“若我堅持卻失敗了,他們一定會把鄭崇歸為我的同黨,他的父母永遠不會知道他們的兒子為了什麽而死。”

溫惠問:“你做這一切的目的是為了讓身邊的人都知道你做了什麽嗎?”

見梁品搖頭,溫惠又說:“那就對了,問心無愧就行,待以後在地底下跟父母解釋清楚就是了,他們總是會原諒兒女的不是麽。”

溫惠說這句話的時候想到了宋秉書,從她母親過世之後她就沒有給過他好臉色,可是他仍舊像從前那樣對她好。

溫惠見梁品提到鄭崇很是低落,起身走到梁品身邊抱住他的頭輕輕攬進懷裏,不知道這樣能不能讓他好受一些。

良久溫惠察覺懷裏的人動了,梁品攬住她的腰借力把自己的頭擡了起來。

“我好多了,謝謝你。”擁抱似乎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能把很多不好的情緒消弭。

梁品比溫惠高,無論溫惠坐著站著都看不到他的頭頂,此刻他們倆一個坐著一個站著,梁品在她懷裏仰著頭看著她,他的神情不知為什麽讓溫惠想起了梁品送她的那個瓷狗,伸手就往他頭上揉了兩把。

“謝什麽謝,生分得很,我走了。”

“嗯。”

梁品起身打算送她,被溫惠壓著肩膀摁住了。

“你就叫人來把這裏好好收拾了吧,亂糟糟的我看著都有些難受,別跟著來了。”

說完自己拎了食盒往門口走,兩步之後腳底下忽然慢了,轉身說:“我問閔於煥,如果他是你,他會不會選擇妥協,他跟我說他不會。他說他的命不算什麽,但他希望你能活著。梁品,我也一樣,我不盼著你能做到些什麽,我只希望你能活著。”

說完溫惠再沒猶豫,跨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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