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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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哪個閔？”
朝野內外, “閔”這個姓梁品只能聯想到一個人，不過面前這位巡察使又似乎不在他所知曉的閔家人裏面。
能識得這個字姜宗輝都覺得自己厲害了，哪個“閔”還真說不上來, 只能把手上的文書遞給梁品，讓他自己看。
“不知閔相是巡察使的……”
“哎, ”閔於煥湊到梁品跟前，擠出點難為情的神色, 卻生怕其他人聽不見似地說：“好端端的梁大人提我爹做什麽, 旁人知道了還以為我是靠著我爹坐上了這個位子，多不好啊。”
姜宗輝聽完鼻子裏噴出一口冷氣，難怪州府招待的東西都入不了這位巡察使的眼, 原來是上邊兒相爺的兒子。他不怎麽了解朝裏的文臣，也沒見過那什麽閔相爺, 不過養出t這樣的崽子，估計也不是什麽好鳥，斜了閔於煥一眼後就自坐到一旁去了，這人是來找梁品的, 與他可沒什麽關系。
可姜宗輝屁股才沾上凳面, 就聽閔於煥腔調一換，一句“禦史臺監察禦史梁品接旨”傳來, 忙不疊地從凳子上滑下來隨著眾人跪了下去。
“敕曰：朕先聞吳州之苦旱、又得江卿之不測, 連日夜不能寐，系念吳地百姓之困苦。今者當務之急，乃委以州縣長官檢放災情, 探諸官私田之災傷, 抄劄轄地闕食戶口人數，以便日後賑糶賑濟。然吳州府主闕如, 諸賑災事宜無從推行。監察禦史梁品，中直端方，謙誠有度，以超卓慧敏之才，居獻納論思之地，深入旱境，盡忠職守。朕感品之忠篤，又恰遇品於吳州仍未歸京，茲擢任吳州刺史，即日上任。”
堂下吳州眾吏聽了之後跪在地上面面相覷，都是一臉不可置信，梁品來做他們的刺史，未免太過年輕了些，他在吳州也沒幹出個什麽實在的功績來，怎麽還給升官了？
念完之後，閔於煥把聖旨一收，見梁品遲遲沒起來伸手接旨，出言提醒道：
“梁大人，不不，梁刺史，這是樂傻了？該接旨了。”
梁品微微一頓，把手伸了出去，一路上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聖旨裏的內容是這個。
“臣接旨，謝聖上隆恩。”
閔於煥把手裏的聖旨遞了出去，順手扶了一把地上的人，饒有趣味地打量著梁品的神情，和他想象裏的一樣精彩，能讓這個人變臉色的事情實在是不多，臉上不禁帶了幾分得意之色。
“放眼朝中，各州府主就數梁刺史最年輕，從監察禦史到吳州刺史，梁刺史一升就升四級，這可是本朝前朝都沒有的殊榮啊，聖旨一頒梁刺史是不知道朝中有多少人眼紅。梁刺史好好幹，此番在吳州立了宮，再回長安時，紫今魚袋不就是梁刺史的囊中之物了麽。”
閔於煥站在梁品身側，笑嘻嘻地拍了拍梁品肩前胸口之處，一副自來熟的樣子，動作神態讓梁品覺得些許熟悉，可一時又想不起這熟悉之感來自哪裏。
閔於煥言畢，周圍的恭賀聲便此起彼伏，梁品雖半分也高興不起來，但還是掛了笑意，一一謝過。
“梁刺史先消化消化這升官之喜，明日咱們再討論治旱之策，我今晚先去逛逛吳州的好去處。”
閔於煥特別把“好去處”三個字加重了，聽起來格外得猥瑣。說完他擡腳就想走，卻被人叫住了。
“閔巡察留步，咱們借一步說話。”
梁品把閔於煥引到一旁，問：
“閔巡察，朝廷究竟是個什麽意思？把我升至吳州刺史似乎不太合規矩。”
“梁刺史這話說得，規矩都是人定的，再說這是聖上親自下的旨意，還用得著管‘規矩’二字嗎？”
“聖上親自下的？可我既不在提拔之列，又沒有可頌之功，吳州刺史的人選怎麽輪都不該輪到我頭上才是。”
“梁刺史從吳州遞出來的折子在朝廷掀起不小的波瀾，瞞報旱情被你給挖了出來，還算不上功績嗎？”
閔於煥臉上一直都是笑呵呵的樣子，梁品看不出來他說的到底是不是反話。
“就算有功，功也不至如此。”
“特別的時候用特別的法子，梁刺史在吳州待了這麽些日子，情況摸得比誰都透，再派什麽旁的人來，上手都沒有梁刺史方便，治旱這事兒講求一個‘快’字，特別是吳州這個地方。我看啊，再沒比梁刺史更合適的人選了。”
梁品張口似乎想辯駁些什麽，但想了想又把話吞了下去，另外問了一句：
“閔巡察可知，拔擢我當吳州刺史這件事，是誰向聖上提的議？”
閔於煥神秘一笑，湊到梁品耳朵邊說：
“這我還真知道，不是別人，就是我。”
閔於煥看著梁品的臉瞬間僵住了，絲毫不掩飾臉上的笑容，不再停留，背著手走開了。
梁品回到州府大堂的時候，閔於煥的人都走光了，只有州府眾人還在等著他，待梁品應付完道賀和拜碼頭的人之後，一個熟悉的身影才慢慢踱到他跟前。
“大人。”
“鄭崇？！你怎麽來了？”
梁品沒想到這個時候還能見到老熟人，看見鄭崇的欣喜遠勝過接下那道聖旨。
“您任了刺史，禦史臺那邊就要卸職，您回不去長安，裴大人就讓我來吳州一趟，到時候回去替您交接。”
鄭崇臉上看不見喜色，也沒恭喜梁品高升，禦史臺的人都覺得這次拔擢處處透著詭異，若是好事怎麽會落到梁品這個半點沒背景的人身上呢？
其實離任交接書信亦可，完全用不著派個人專門從京城來一趟，梁品猜鄭崇是專門給他帶話來的，而職位交接這個理由任誰都不能拒絕。
“走吧，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州府西側的一間屋子，是姜宗輝這段時間臨時指給他辦事、休憩的地方，江太安往日處理公務的地方已經被燒了個幹凈，就算沒有，梁品此時也不會進那裏面去。
“那個閔於煥是閔相的兒子，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他，除了在太常寺當差的那個，閔相還有其他的兒子嗎？”
梁品覺得奇怪，閔於煥看著比閔於言要大些，他卻從來沒聽聞過閔寸蕓這個長子，閔寸蕓總不至於平白無故拉個人當兒子吧。
“這也是裴大人告訴我的，” 鄭崇黑眼珠在眼睛裏滴溜一轉，偏頭看了一圈門窗關好了沒。“以往咱們見的那個是閔相的二兒子，這個是大兒子，這哥倆不是一個娘生的，這個是閔相先夫人所出。說是娘胎裏出來身體就不好，從小就被送到了鼎山的青雲觀上，及冠了才被接回來，上回閔相家辦喜事的就是這個。”
鄭崇這麽一說梁品有印象了，去歲末宰相府是有喜事，他一直以為成親的那個是閔於言。不過那個時候他去了成州，沒能去得了，還托人隨了一份禮金。
“原來是他。”
“對啊，若當時大人您去了，估計就有印象了。不過這親事如今也沒人敢在閔相面前提，辦喜事的當日白家事發，才娶進門的媳婦說沒就沒了，擱誰家誰不覺得晦氣。這位大郎君也是在那個時候被重新送回了鼎山，朝中之人對他都是知之甚少。
前段時間這個人突然出現在長安，能說會道，哄得聖上樂樂呵呵的，然後就得了治旱巡察使這個差遣，接著聖上就下了提拔您的聖旨。
按理說治旱巡察使不該由他這個才從道觀裏出來的人擔任，也不知道是他爹有本事還是他有本事。”
“青雲觀……鼎山……”
長安這個地方梁品從來沒去過，不過卻並不陌生，他在吳州也聽人提起過。
“相府的喜事是去歲末？”梁品向鄭崇確認著。
“對，我記得沒過多久就過年了。”
在梁品腦海裏，閔於煥的經歷逐漸於另一個人相重合。同樣是出於鼎山青雲觀，一個在那個時候淡出長安，一個相隔不久就現身吳州；一個回到長安後，另一個便在吳州尋不到蹤跡，有些太過巧合了，巧合到梁品懷疑這兩個人是同一個。如此一來，方才升騰起的熟稔之感便能解釋得通了。
而且他進來州府的時候，閔於煥一眼認了出來，明顯就是識得他的。還有閔於煥最後那句話，似乎也並沒有加以掩飾。
“裴大人怎麽看聖旨上的事？”
“吳州瞞報旱情的事遞到朝廷，閔相這邊就開始動作，裴大人說不外乎兩種可能，一個您把吳州旱情捅了出來，有人心生不滿，想讓您回不去長安；另一個就是，此事牽扯得太覆雜，為了避免黨爭，在各方勢力介入前，需要派個中立之人把吳州的坑位給占住了，把您挪過去無疑是最快的。”
“他老人家傾向哪一個？”
“裴大人說他不知吳州細況，不好輕易下結論，這事兒需要您自己琢磨明白。不過我看啊，閔相本身就是黨爭的大頭子，他怎會考慮這麽周全。”
鄭崇說完自覺失言，找補道：“您看我又開始胡說八道了，大人可別把我的話聽進去了。”
梁品與裴廷的想法差不多，只不過後面出了吳州貪稅一事，梁品總覺得這兩件事脫不了幹系，可若閔寸蕓是江太安背後之人，他當年為何又要大費周折推行稅改。此外，他發現吳州賦稅上出問題的事，除了t他跟溫惠，再無第三個人知道，有行動也不該這麽快。
鄭崇見梁品陷入了沈思，一直沒來得及問的話終於找到了時機。
“大人，那日我走了之後，溫家那個夜叉沒為難您吧？”
梁品聽了微微皺眉，並不喜歡聽人這麽叫溫惠，但鄭崇不知後續之事，溫惠那日留給他的印象實在算不上好。
“沒有，後面探查吳州多虧了溫姑娘相幫。”
“她幫您？那日她恨不得殺了咱倆，怎麽還會幫您呢？她幫您做了什麽？”
鄭崇這次來吳州，還想著給溫惠點顏色瞧瞧呢，他這些日子的幻想不會就這麽落空了吧。
“敵友常易之，江太安那個時候拿了溫姑娘的父親逼她出錢治旱，而我也需要牽制江太安。”
“那之前的事咱就這麽算了？”
鄭崇聽梁品的口氣，似乎是不打算追究了。他納悶兒了，他離開的這段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在梁品手底下待的時間不算短，梁品的性子他還是清楚的，梁品雖不爭強好鬥，但絕不是個吃悶虧的人。
“你有何想法，說出來聽聽。”
聽了這句話鄭崇來勁兒了，他就說這口氣是不可能不出的。
“我在來的路上就想好了，大人您現在是吳州刺史了，拿捏溫惠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她不是把溫家賬本看得緊得很嗎，這就說明溫家的生意絕對是有問題的，咱們就專挑她家的生意查，說不清的對不上的統統得罰，這麽一來治旱缺的錢也有了。
還有，之前溫家織坊不是死人了嗎，咱們給那家人些好處，讓她去死咬溫惠，咱們就借此把溫惠給押了，州府裏面，如今就是您說了算，那日她怎麽對咱們的，咱們都給她一一還回去。她那雙手啊，我得一只給她戳個窟窿，再把她往大牢裏一扔，就不怕她不服。”
光是想想鄭崇都覺得解氣，笑意止不住得往臉上湧，好一會兒才發現梁品正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他。
“好小子，手段不錯啊。”
鄭崇覺得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可看著梁品似乎又有些不大高興，一時分不清是誇是貶。
“大人，我說的這些可都是有理有據的，沒有一件亂來啊。”
梁品點點頭，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本是梁品慣常的動作，常在鼓勵或者安慰他的時候用，只不過這次力道有些大，一巴掌下去一邊肩膀都給他拍塌了。
“我平日就是這麽教你的？有點權力了就往百姓身上用？對得起你身上這一身衣服嗎？”
鄭崇正想辯駁一句“溫惠可不是尋常百姓”，可梁品沒給他這個機會，來了一句給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但凡你把這心思用點在你選官入額的對手上，都不會連著兩年都輪不到你。”
“我這不是想幫這大人出口氣麽。”
鄭崇那股得意勁兒一下子就洩得差不多了，耷拉著腦袋為自己辯解。
“上回的事我和溫惠已經做完交易了，若你覺得沒帶上你、不解氣，你就你說的做，只是到時候若被溫惠吊起來打，我可不會去救你，我初上任，事沒辦成一件，落下口實可就不好了。”
這次梁品溫柔了許多，帶著一貫的笑意在鄭崇另一邊肩膀輕拍了拍就走出去了。
“哎，大人您去哪兒？”
“我去找個人，過會兒回來，你可在這處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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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哪個閔？”
朝野內外, “閔”這個姓梁品只能聯想到一個人，不過面前這位巡察使又似乎不在他所知曉的閔家人裏面。
能識得這個字姜宗輝都覺得自己厲害了，哪個“閔”還真說不上來, 只能把手上的文書遞給梁品，讓他自己看。
“不知閔相是巡察使的……”
“哎, ”閔於煥湊到梁品跟前，擠出點難為情的神色, 卻生怕其他人聽不見似地說：“好端端的梁大人提我爹做什麽, 旁人知道了還以為我是靠著我爹坐上了這個位子，多不好啊。”
姜宗輝聽完鼻子裏噴出一口冷氣，難怪州府招待的東西都入不了這位巡察使的眼, 原來是上邊兒相爺的兒子。他不怎麽了解朝裏的文臣，也沒見過那什麽閔相爺, 不過養出t這樣的崽子，估計也不是什麽好鳥，斜了閔於煥一眼後就自坐到一旁去了，這人是來找梁品的, 與他可沒什麽關系。
可姜宗輝屁股才沾上凳面, 就聽閔於煥腔調一換，一句“禦史臺監察禦史梁品接旨”傳來, 忙不疊地從凳子上滑下來隨著眾人跪了下去。
“敕曰：朕先聞吳州之苦旱、又得江卿之不測, 連日夜不能寐，系念吳地百姓之困苦。今者當務之急，乃委以州縣長官檢放災情, 探諸官私田之災傷, 抄劄轄地闕食戶口人數，以便日後賑糶賑濟。然吳州府主闕如, 諸賑災事宜無從推行。監察禦史梁品，中直端方，謙誠有度，以超卓慧敏之才，居獻納論思之地，深入旱境，盡忠職守。朕感品之忠篤，又恰遇品於吳州仍未歸京，茲擢任吳州刺史，即日上任。”
堂下吳州眾吏聽了之後跪在地上面面相覷，都是一臉不可置信，梁品來做他們的刺史，未免太過年輕了些，他在吳州也沒幹出個什麽實在的功績來，怎麽還給升官了？
念完之後，閔於煥把聖旨一收，見梁品遲遲沒起來伸手接旨，出言提醒道：
“梁大人，不不，梁刺史，這是樂傻了？該接旨了。”
梁品微微一頓，把手伸了出去，一路上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聖旨裏的內容是這個。
“臣接旨，謝聖上隆恩。”
閔於煥把手裏的聖旨遞了出去，順手扶了一把地上的人，饒有趣味地打量著梁品的神情，和他想象裏的一樣精彩，能讓這個人變臉色的事情實在是不多，臉上不禁帶了幾分得意之色。
“放眼朝中，各州府主就數梁刺史最年輕，從監察禦史到吳州刺史，梁刺史一升就升四級，這可是本朝前朝都沒有的殊榮啊，聖旨一頒梁刺史是不知道朝中有多少人眼紅。梁刺史好好幹，此番在吳州立了宮，再回長安時，紫今魚袋不就是梁刺史的囊中之物了麽。”
閔於煥站在梁品身側，笑嘻嘻地拍了拍梁品肩前胸口之處，一副自來熟的樣子，動作神態讓梁品覺得些許熟悉，可一時又想不起這熟悉之感來自哪裏。
閔於煥言畢，周圍的恭賀聲便此起彼伏，梁品雖半分也高興不起來，但還是掛了笑意，一一謝過。
“梁刺史先消化消化這升官之喜，明日咱們再討論治旱之策，我今晚先去逛逛吳州的好去處。”
閔於煥特別把“好去處”三個字加重了，聽起來格外得猥瑣。說完他擡腳就想走，卻被人叫住了。
“閔巡察留步，咱們借一步說話。”
梁品把閔於煥引到一旁，問：
“閔巡察，朝廷究竟是個什麽意思？把我升至吳州刺史似乎不太合規矩。”
“梁刺史這話說得，規矩都是人定的，再說這是聖上親自下的旨意，還用得著管‘規矩’二字嗎？”
“聖上親自下的？可我既不在提拔之列，又沒有可頌之功，吳州刺史的人選怎麽輪都不該輪到我頭上才是。”
“梁刺史從吳州遞出來的折子在朝廷掀起不小的波瀾，瞞報旱情被你給挖了出來，還算不上功績嗎？”
閔於煥臉上一直都是笑呵呵的樣子，梁品看不出來他說的到底是不是反話。
“就算有功，功也不至如此。”
“特別的時候用特別的法子，梁刺史在吳州待了這麽些日子，情況摸得比誰都透，再派什麽旁的人來，上手都沒有梁刺史方便，治旱這事兒講求一個‘快’字，特別是吳州這個地方。我看啊，再沒比梁刺史更合適的人選了。”
梁品張口似乎想辯駁些什麽，但想了想又把話吞了下去，另外問了一句：
“閔巡察可知，拔擢我當吳州刺史這件事，是誰向聖上提的議？”
閔於煥神秘一笑，湊到梁品耳朵邊說：
“這我還真知道，不是別人，就是我。”
閔於煥看著梁品的臉瞬間僵住了，絲毫不掩飾臉上的笑容，不再停留，背著手走開了。
梁品回到州府大堂的時候，閔於煥的人都走光了，只有州府眾人還在等著他，待梁品應付完道賀和拜碼頭的人之後，一個熟悉的身影才慢慢踱到他跟前。
“大人。”
“鄭崇？！你怎麽來了？”
梁品沒想到這個時候還能見到老熟人，看見鄭崇的欣喜遠勝過接下那道聖旨。
“您任了刺史，禦史臺那邊就要卸職，您回不去長安，裴大人就讓我來吳州一趟，到時候回去替您交接。”
鄭崇臉上看不見喜色，也沒恭喜梁品高升，禦史臺的人都覺得這次拔擢處處透著詭異，若是好事怎麽會落到梁品這個半點沒背景的人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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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州府西側的一間屋子，是姜宗輝這段時間臨時指給他辦事、休憩的地方，江太安往日處理公務的地方已經被燒了個幹凈，就算沒有，梁品此時也不會進那裏面去。
“那個閔於煥是閔相的兒子，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他，除了在太常寺當差的那個，閔相還有其他的兒子嗎？”
梁品覺得奇怪，閔於煥看著比閔於言要大些，他卻從來沒聽聞過閔寸蕓這個長子，閔寸蕓總不至於平白無故拉個人當兒子吧。
“這也是裴大人告訴我的，” 鄭崇黑眼珠在眼睛裏滴溜一轉，偏頭看了一圈門窗關好了沒。“以往咱們見的那個是閔相的二兒子，這個是大兒子，這哥倆不是一個娘生的，這個是閔相先夫人所出。說是娘胎裏出來身體就不好，從小就被送到了鼎山的青雲觀上，及冠了才被接回來，上回閔相家辦喜事的就是這個。”
鄭崇這麽一說梁品有印象了，去歲末宰相府是有喜事，他一直以為成親的那個是閔於言。不過那個時候他去了成州，沒能去得了，還托人隨了一份禮金。
“原來是他。”
“對啊，若當時大人您去了，估計就有印象了。不過這親事如今也沒人敢在閔相面前提，辦喜事的當日白家事發，才娶進門的媳婦說沒就沒了，擱誰家誰不覺得晦氣。這位大郎君也是在那個時候被重新送回了鼎山，朝中之人對他都是知之甚少。
前段時間這個人突然出現在長安，能說會道，哄得聖上樂樂呵呵的，然後就得了治旱巡察使這個差遣，接著聖上就下了提拔您的聖旨。
按理說治旱巡察使不該由他這個才從道觀裏出來的人擔任，也不知道是他爹有本事還是他有本事。”
“青雲觀……鼎山……”
長安這個地方梁品從來沒去過，不過卻並不陌生，他在吳州也聽人提起過。
“相府的喜事是去歲末？”梁品向鄭崇確認著。
“對，我記得沒過多久就過年了。”
在梁品腦海裏，閔於煥的經歷逐漸於另一個人相重合。同樣是出於鼎山青雲觀，一個在那個時候淡出長安，一個相隔不久就現身吳州；一個回到長安後，另一個便在吳州尋不到蹤跡，有些太過巧合了，巧合到梁品懷疑這兩個人是同一個。如此一來，方才升騰起的熟稔之感便能解釋得通了。
而且他進來州府的時候，閔於煥一眼認了出來，明顯就是識得他的。還有閔於煥最後那句話，似乎也並沒有加以掩飾。
“裴大人怎麽看聖旨上的事？”
“吳州瞞報旱情的事遞到朝廷，閔相這邊就開始動作，裴大人說不外乎兩種可能，一個您把吳州旱情捅了出來，有人心生不滿，想讓您回不去長安；另一個就是，此事牽扯得太覆雜，為了避免黨爭，在各方勢力介入前，需要派個中立之人把吳州的坑位給占住了，把您挪過去無疑是最快的。”
“他老人家傾向哪一個？”
“裴大人說他不知吳州細況，不好輕易下結論，這事兒需要您自己琢磨明白。不過我看啊，閔相本身就是黨爭的大頭子，他怎會考慮這麽周全。”
鄭崇說完自覺失言，找補道：“您看我又開始胡說八道了，大人可別把我的話聽進去了。”
梁品與裴廷的想法差不多，只不過後面出了吳州貪稅一事，梁品總覺得這兩件事脫不了幹系，可若閔寸蕓是江太安背後之人，他當年為何又要大費周折推行稅改。此外，他發現吳州賦稅上出問題的事，除了t他跟溫惠，再無第三個人知道，有行動也不該這麽快。
鄭崇見梁品陷入了沈思，一直沒來得及問的話終於找到了時機。
“大人，那日我走了之後，溫家那個夜叉沒為難您吧？”
梁品聽了微微皺眉，並不喜歡聽人這麽叫溫惠，但鄭崇不知後續之事，溫惠那日留給他的印象實在算不上好。
“沒有，後面探查吳州多虧了溫姑娘相幫。”
“她幫您？那日她恨不得殺了咱倆，怎麽還會幫您呢？她幫您做了什麽？”
鄭崇這次來吳州，還想著給溫惠點顏色瞧瞧呢，他這些日子的幻想不會就這麽落空了吧。
“敵友常易之，江太安那個時候拿了溫姑娘的父親逼她出錢治旱，而我也需要牽制江太安。”
“那之前的事咱就這麽算了？”
鄭崇聽梁品的口氣，似乎是不打算追究了。他納悶兒了，他離開的這段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在梁品手底下待的時間不算短，梁品的性子他還是清楚的，梁品雖不爭強好鬥，但絕不是個吃悶虧的人。
“你有何想法，說出來聽聽。”
聽了這句話鄭崇來勁兒了，他就說這口氣是不可能不出的。
“我在來的路上就想好了，大人您現在是吳州刺史了，拿捏溫惠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她不是把溫家賬本看得緊得很嗎，這就說明溫家的生意絕對是有問題的，咱們就專挑她家的生意查，說不清的對不上的統統得罰，這麽一來治旱缺的錢也有了。
還有，之前溫家織坊不是死人了嗎，咱們給那家人些好處，讓她去死咬溫惠，咱們就借此把溫惠給押了，州府裏面，如今就是您說了算，那日她怎麽對咱們的，咱們都給她一一還回去。她那雙手啊，我得一只給她戳個窟窿，再把她往大牢裏一扔，就不怕她不服。”
光是想想鄭崇都覺得解氣，笑意止不住得往臉上湧，好一會兒才發現梁品正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他。
“好小子，手段不錯啊。”
鄭崇覺得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可看著梁品似乎又有些不大高興，一時分不清是誇是貶。
“大人，我說的這些可都是有理有據的，沒有一件亂來啊。”
梁品點點頭，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本是梁品慣常的動作，常在鼓勵或者安慰他的時候用，只不過這次力道有些大，一巴掌下去一邊肩膀都給他拍塌了。
“我平日就是這麽教你的？有點權力了就往百姓身上用？對得起你身上這一身衣服嗎？”
鄭崇正想辯駁一句“溫惠可不是尋常百姓”，可梁品沒給他這個機會，來了一句給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但凡你把這心思用點在你選官入額的對手上，都不會連著兩年都輪不到你。”
“我這不是想幫這大人出口氣麽。”
鄭崇那股得意勁兒一下子就洩得差不多了，耷拉著腦袋為自己辯解。
“上回的事我和溫惠已經做完交易了，若你覺得沒帶上你、不解氣，你就你說的做，只是到時候若被溫惠吊起來打，我可不會去救你，我初上任，事沒辦成一件，落下口實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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